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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認親’[VI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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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認親’ [VIP]

這話一出, 楚玉音被打蒙了,只是坐在地上,仍一臉不可置信的瞧著女官聽荷。

“你是誰家的妻妾, 可懂規矩?!”

還不待聽荷細問, 那頭端坐主位上的楚齊氏連忙三兩步過來, 整個人朝磚地上伏去,恭聲叩拜:“妾身齊氏拜見長公主殿下, 她是章僉都的妻子。”

老婦人年輕時便聽聞過長公主的威名,此刻全然沒了半點先前的頤指氣使。到這時候, 楚玉音後知後覺,也只得跟在她身後, 趕緊伏地行禮去了。

“這位便是楚少保的夫人了?”臨澤公主朱菡美目淡掃,神情中卻少了些往日的威嚴,透著些渺遠無住的光。

她根本沒朝地上兩個婦人看一眼,只是想著同主人家招呼一聲,也見見皇帝侄兒說的女子。

“民女見過長公主殿下。”福桃兒上前行禮,只是還未來得及屈膝, 便為長公主朱菡攔下了。

婦人臉色極為蒼白, 卻依然難掩她年輕時國色風姿。此刻,長公主本是不經意地掃她一眼, 等福桃兒擡起頭來時,她的手不禁得劇烈地抖了下。

“你……你、怎麽……”

天下間怎會有如此神似之人?

這眉眼神態,倘若旁人看來,定會說與蕭國公相差過遠。可若是氣度年齡性別變換一下, 這雙細眸中, 那種永遠處變不驚的溫和, 豈非就是與當年的蕭翊一般無二!

“你今年……”臨澤公主深吸一口氣, 鬢角蒼顏晃了下,“今年多大了?”

“回稟公主,民女二十有三了。”驟然被公主這麽註視著,福桃兒心下狐疑不安,忙低下頭去。

越過地上跪趴著的兩個,臨澤公主掙開女官的手,徑直上前,一把翻過福桃兒的右掌。

只是一眼,婦人心下大慟,忽的便覺喘息也困難起來了。

“公主!公主您小心……”

眼看婦人驟然間闔目歪倒,福桃兒離的最近,下意識地便要去攔,奈何力弱,兩個當即就一並朝地上坐去了。

一陣兵荒馬亂後,女官聽荷目中閃過深重憂色。正要跟去後宅時,有仆婦攔下她,吞吞吐吐地暗示地上兩位夫人。

聽荷跟著公主也封了從五品的女官,當即橫眉立目,朝左右直接下令道:“他們沖撞貴人,傷及玉體,公主醒轉之前,若敢動一下,便是犯上!”

說罷,女官匆匆而去。

留下慌了神的楚玉音一下子癱倒下去,又立刻被楚齊氏扶了跪正身子。她雖然出身並不尊貴,卻是在爹娘兄長的嬌養下長大的。從來只有她罰人的道理,怎會料到今日,竟能沖撞了這般人物。

想要同身邊的長輩討個安慰主意去,卻見一向傲慢、目中無人的楚齊氏,這會兒子嚇得比她還狠,苦著臉埋怨地低斥:“快點閉嘴吧!豬油蒙了心了,被你個丫頭唆擺到這兒來。”

從宮裏急調了禦醫過來,守在暖閣外頭的福桃兒,見來來往往的,七八個年紀各異的禦醫帶著醫女眾多。

她心中莫名不安起來。

看來這位長公主受聖恩眷顧,非一般王公貴族能比。這人是在自家院裏出的事,倘若真是有什麽,恐怕都要牽累到楚山潯身上去。

正在外頭心緒不安地揣奪思量時,女官聽荷突然紅著眼睛走了出來。

“跟我進來吧,公主要見你。”

這是醒了過來?看她神色不好,福桃兒想著恐怕是這位身子不好了。方才這女官對著楚齊氏都那般疾言厲色,她實在有些發怵。

還不等福桃兒問些什麽,手卻被她拉住了。聽荷紅著眼竟是擠了個溫和刻意的笑:“走吧。”

塌上的婦人年紀頗大,五官眉眼卻是一等一的標致有神。她似是剛從病痛中醒來,手背額角還紮了兩根金針。

“孩子,過來些。”臨澤公主溫和開口,眼角的紋路綿延。

除了收養的聽荷,還有庶子蕭元洲,她已經很多年未曾在外人面前露出這般藹然溫柔的神色了。

以一個宗室女的身份,挑起聯絡建奴,經營遼東的重任,這些年,若非是欺騙自己信了佛,她幾乎活成了一個符號,一塊朽木。

“公主,快快躺好,小心您的身子。”善意的眼神不會騙人,福桃兒近觀她的神色,沒來由得便將忌憚害怕都放了一邊,忙上前要扶她。

“孩子,你叫什麽名字?咳咳……”饒是臨澤定力過人,可以將死之身,面對著失散二十年的獨女,才開了口想好好說話,便哽咽著中斷了去。

其實臨澤長公主的病有十餘年了,全憑了幾個禦醫用珍惜藥材吊著,一旦停藥月餘,憑是大羅金仙也再救不回去的。

表面上看,吃了藥她的身子還算健朗,甚至手握與建奴交涉的諸多命脈。然而,朱菡自己曉得,身子縱然能拖,那一顆虛空無依的心,卻是枯了二十年,如今稍稍一碰,就該化作灰散了。

就在夏初時節,她支開了侍從,推窗看滿湖碧波上蓮花朵朵,擡手將續命的藥倒進了湖中。

那一刻,她的心好似卸下了千斤巨石。

可是如今,在福桃兒驚異不忍的神色中,她卻是莫名大慟。悲色是無論如何也掩不住的了,臨澤公主咳嗆著,索性放開了些悲聲去。

她絕活不到深秋去,也就還有月餘陽壽了。聽荷先前得了交待,此刻曉得公主有事交待,便帶著所有的隨從退了出去。

暖閣裏只剩了兩個人,臨澤公主顫著手撫上了她的鬢角,將事先編造好的一段娓娓而述,“……就是這樣,整二十年了,你與我那嫡子委實酷肖……孩子,本宮有個心願,你今日可能替我達成?”

還沈浸在震驚中的福桃兒接下了這段奇緣,暗想庚巳之亂果然是國難,竟連嫡長公主都痛失親子。

來不及深想,她連忙惶恐地想要下拜:“您是主上,而我只是一介庶民,公主但說無妨。”

婦人蒼老孱弱的枯手一把扶住了她,好看沈穩的眸子裏又是一串淚珠滑落:“既然如此,在本宮薨逝之前,想要收你……作嫡子,要你以男兒身示人,你可願?”

怕目中驚異會傷了婦人的心,福桃兒忙低下頭去,斟酌道:“公主福澤綿長,何故這般謬言自己的命數。”

“可本宮,是真的活不長了啊。”

福桃兒驟然擡首,看進婦人眼底的時候,沒來由的,她的心鈍痛慌亂。只是移開了話題,繼續問道:“不敢瞞著殿下,靖遠侯與我相識……”

“莫言他人!”聽她提及自己的養子,臨澤公主虛弱的眸子裏又是厲色一閃。她打定了主意的事,這一生從來沒人能改變。當即回頭,又化作溫柔慈藹:“行了,我兒名河洲,取字‘在河之洲’。幼時,本宮喚他小名‘元宵’。來,禾兒,叫我一聲,叫一聲阿娘來聽。”

蕭國公無嗣,恐怕連老臣們都記不清了,他曾有一獨女,名喚禾洲。臨澤公主一向自信,當年是親眼看見女兒被仇敵所害,扔進了茺河去。老天仿佛開了個玩笑般,時隔二十年整,在她即將辭世之際,竟冷不防得將女兒送了回來。

臨澤公主愛蕭翊成癡,連帶著當年對這獨女,幾乎是心肝似的,金尊玉貴地養到了三歲。

如今既然回來了,她也只好用最後的籌謀,為女兒換一個萬全穩妥的未來。

只要一想到自己女兒在外頭受了二十年的苦,她便恨不能對那些惡人食肉寢皮。這世上的女子,若是沒有夫君的疼惜,母族的依仗,那自然只能將一身命數交與天地。

可是男兒卻不同了,尤其是她蕭國公府失而覆得,正統嫡親的獨子。

雙眸似悲還喜,臨澤公主雖然打定了主意,看著福桃兒時,卻依然帶了些躊躇遲疑,似乎唯恐她會不高興,推拒了自己的安排。

“這……真是折煞民女了。”

福桃兒低聲猶豫,對上婦人悲切憐愛的目光時,她在一瞬間沈溺了,忽然便覺著,戶部找了那麽久生母,都是無果,也許她的母親早就已經埋入黃土。

她永遠見不著生母,而面前尊貴的長公主,不過也是一失子的婦人罷了。

“阿娘……”這一聲,喊的極為順暢自然,就連福桃兒自己也楞了一下,好像有什麽久遠模糊的溫情,驟然失而覆得了一般。

她見公主的唇發顫,蒼老的容顏被暖閣外的湖光鍍上暖色。鬼使神差的,福桃兒便又清晰認真地喊了聲:“阿娘!”

“唉!”朱菡只覺得自己的心都要被揉碎了,卻是生疼中偏又混著慰藉狂喜,情不自禁地將人緊緊抱在懷中,她長嘆著,強忍著涕淚,“孩子,今日便同母親回國公府。”

因為情緒過於激動,她的聲音幾乎顫得要走了調。臨澤在心中長嘆,她實在是不忍心,叫這孩子認回一個命不久矣的生身母親。

開口喚了女官聽荷進來,著人去替她收拾。國公府又能缺什麽,不過是帶上些隨身物件吧了。

看著竹雲漱玉一頭霧水地領命而去,到了這個地步,福桃兒也絕不可能違逆一個對自己心存善意的將死婦人。

不過一刻功夫,還沒收拾完備。臨澤公主已經收了眼淚,全然恢覆了往常處變不驚的上位者模樣。

等楚山潯從軍營趕回來時,正好看到福桃兒攙扶著公主,朝軟轎上坐了。

若說當今聖上刻薄寡恩,君心似海,那這位親姑母,在為人馭臣上,更是宗室裏殺伐果斷,手握重權的一位人物。

以為是自家不知怎的觸怒了她,楚山潯心口一沈,便要上前請安相問,卻見福桃兒於公主身後急急搖頭,他楞了一下,遂上前試探道:“微臣參見長公主殿下,不知夫人她……若是言行不當,臣願代她受過。”

說罷,竟是順勢攔在轎攆前,朝地上行了個恭敬的大禮。

“我……”福桃兒剛要開口解釋,卻被臨澤擡手攔下。

就見這位公主歪著身子靠在轎攆上,目沈入水地看向地上的青年,忽的淺笑緩緩說了句:“楚少保何時成了親?此處只有我臨澤的剛相認的嫡子,何來你什麽夫人了。”

說罷便示意起轎,卻意外地看見青年壓著震驚疑惑,只仍是不讓開路去。

對這樣明顯的忤逆,朱菡心下反而略略欣慰。她故意嘆了口氣,當著眾人的面,憐愛地撫了撫福桃兒的發頂,轉過頭來,卻是冷著臉朝下頭的人正色道:“東南與倭奴的決戰在即,聽聞此次刀戟戰備,還有那耗材頗費的狼筅都一應俱全。楚少保籌謀了這麽多時日,難道就覺得萬事妥帖了嗎?”

因是離的遠,說話間便有些費力,臨澤闔目歇了口氣:“戰場上瞬息萬變,朝堂亦是。本宮覺著,楚少保該小心腳下的劫數,娶妻之事,為時過早了。”

說到這處,楚山潯是怎樣的心思,如何還能不明白,公主不會傷害於他心尖上的人。是以,此刻雖對‘嫡子’二字滿腹疑問,倒也是起身退開,沒有再攔。

他的目光一直盯著福桃兒,當著眾人的面,卻是連一點掩飾也沒有。

“對了殿下。”聽荷忽然想起了什麽,恭敬問了句,“先前院裏還跪著的兩位夫人,該如何處置,請您示下?”

臨澤公主也是個嫉惡如仇的性子,原本今日見了這刁婦無禮的不平事,按常理,也就是罰跪打壓至多了。

可今日被欺之人竟是她失散廿年的親女,聽了女官的問話,臨澤看了眼西天邊的彤雲,翻掌挑眉忽的露了個和煦卻生硬的笑來:“都是世家婦,也叫她們不必多跪了。咳咳……聽荷,你且留下,一會兒嘛,親送她們回府去吧。”

目光掠過女兒欲言又止的留戀神色,臨澤長公主心口一沈,到底送了口丟下句:“咱們先走,先在門外候著世子。”

“奴才、卑職領命!”對她的指鹿為馬,眾人恭聲應和,無一人敢多看‘世子’一眼。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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