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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報恩[VI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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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報恩 [VIP]

第二日天蒙蒙亮, 福桃兒早早起了身。見床上人安睡,她輕手輕腳地整了衣服物件,只費了盞茶時間便處理好一切。提了個竹籃就上街采買去了。

有過點心鋪子的經歷後, 她做飯時的手藝是越發精進了。這兩日在醫館, 除開照顧楚山潯的傷勢。便也自發的把廚間的勞作盡數包了下來。

孫顧兩位大夫皆已五旬有餘, 他們常年在外游醫,本也是與飲食上沒有什麽特殊的要求。醫館裏唯一的青壯年楚山潯又病著。因此他們四人, 日常的吃食不過是兩稀一幹。也就是晨起熬一大鍋粥,午膳時蒸個饅頭饃子, 炒兩碟小菜。孫老頭好酒,她外出打汾酒時捎帶上的肉食便足夠幾人吃好久了。

可昨兒個楚山行, 說了他要吃筵沁樓的參茸粥,炙鹿肉,雲霧七寶糕……

哪一道不要費上個一二兩銀子的,如今的處境,福桃兒自是承受不起的。

只是掂量著這半年來他受盡磨難,還有他前日從地上撿那模子來吃, 想必於飲食上也是清苦良久的。

到了街面上, 已有三五成群,早起的菜飯果農, 一臉風霜的為了生計擺起了長龍似的買賣。

楚山潯的高熱退了,骨頭也接好了,今日福桃兒便打算采多采買些新鮮的瓜果蔬菜,又替孫老頭打了一壺上好的杏花醉。

街邊攤子上買了一大籃子菜蔬, 也只費了半吊錢。拐過小巷, 站在肉鋪前。福桃兒卻捏著荷包, 猶豫了起來。

肉鋪掌櫃一臉和善:“天不亮剛宰的鴿子, 剛才賣了半片,剩下這半片小兄弟你瞧瞧肥瘦。”

“這半片我要了。”她紅著臉囁喏,“麻煩您在紙包裏加片瘦肉,只要…巴掌大小就行。”

那半片鴿子一下子便廢去了她二錢銀子,先前又把耳鐺的錢補交了些在醫館裏。也就還剩個四五兩碎銀,這兩天坐吃山空,自然是得省著用的。

看來過幾日她務必得出去擺了字攤兒,重操舊業了。

挎著竹籃,剛走到醫館門前。便聽見裏頭傳來喧囂的吵嚷聲,其中一個耳熟的很,可不就是自家主子嗎?

急急地跨過了門檻,就見楚山潯正和一個腳夫模樣的年輕人對峙著。那人高胖孔武,像是原先時常給楚府送菜蔬的。

“有種的,你再說一遍!”楚山潯眸色赤紅,上揚的桃花眼裏射出狠厲的寒光。

“都說了是隨口說的。”那高胖腳夫也是被他激怒,耿著脖子就要跳起來,“瞧瞧你現下的模樣,還當自個兒仍是楚家公子呢,我呸!”

今日來了很多問診開方的人,皆對他們指指點點,許多人有意無意的便將眼光凝聚在楚山潯面上那道駭人的鞭痕上。

他倚著墻,不住的顫動。人多口雜的,便是悲憤至極,眼尾的猩紅愈發濃烈。這世情炎涼他仍舊是很不能適應。

見了這狀況,福桃兒先是與那腳夫招呼了聲,隨即快步上前攙住著他。正要把人往裏帶,背後那腳夫忽然認出了她,當著眾人的面,訕笑了句:“喲,這不是福姨娘嗎,沒想到您還挺念舊的。聽說五爺素來不看重你,到這時候了,勸你另尋明主吧。”

這一出聲,各式各樣的眼光便都投了過來,有趣的、疑惑的、驚訝的,不懷好意的……

壓住了攙扶著的人的怒火,福桃兒蹙了蹙眉,當先回頭也不再客氣:“‘言輕莫勸人,身卑不說理。’這世上何人沒個困窘時,身子不好,且先管好自己吧。”

一席話雖說的溫溫吞吞,卻夾雜了三秋凜寒,那腳夫看出了她同大夫的關系,也就咂嘴不再多言了。

這一幕落在一旁看診的顧氏眼裏,看完了手上的婦人,她便掛了牌子去了裏間休息。

楚山潯的神色很不對勁,沈悶陰郁,也說不出是怒是悲。福桃兒問了兩句,他也不開口回應,因是要去廚間做頓像樣的午飯,她便只好將人帶回西屋,刻意露了個溫和安撫的笑:“等我去廚下忙完了,咱們吃些好的。”

許是她人瘦了,眉眼瞧著便只是不美,卻很有些平俗質樸的親近。這一俯身笑起來,唇畔一顆尖尖的虎牙,俏皮的很。

眉眼彎成了一條長線,兩頰圓圓下頜細細,是個很標準的瓜子臉型。

她就這麽笑著直視著他,忽略掉了鞭痕斷肢。這種哄慰的態度,自出事以後,便再也無一人對他做過。

楚山潯擡眸,那雙桃花眼中仍是靜水無波的絕望,眸光卻不經意地掃過她下唇月牙形的白印。心頭一跳,於哀戚無盡的深淵裏,驟然生出些柔嫩鮮活的枝芽,他很想伸手去捏住眼前這張圓臉。

被心底的念頭駭到,楚山潯移開眼,右側臉瓊鼻挺直,劍眉斜飛,上挑的眼尾殷紅消散,真是無端俊秀。他不帶感情地淡回了句:“嗯。”

福桃兒卻是無暇細看他的顏色,今兒個午飯,她預備要做的菜湯點心,可是有的忙了。

進了廚房,她手腳伶俐地先用幾個大盆子將菜蔬洗凈,為了省下時間,那些盆子清濁分明,將菜蔬由濁至清一處處撈洗過去,洗菜的速度便省下了一大半。

鍋上早就坐了熱水,需要燙焯的菜先洗完,朝鍋裏一焯,便成了。

好在醫館後廚是一竈三眼,做起大菜來,極為省時。鴿子枸杞湯、大醬燉豆腐,肉糜山菌菜粥,這三道費時頗多,因此也是第一時間就同時燉著的。

快要入夏,時令瓜果便多了起來。她拿蒜頭抄了個紅湯莧菜,撒了些粗鹽腌了生瓜。

天氣漸熱,又吊了桶井水上來,把那壺桂花醉朝陰涼處浸了井水。這一切就差不多成了,福桃兒擦擦汗,朝小板凳上坐了,只剩了看火的事項了。

竈間被火烘得能熱暈個人,福桃兒趁空到窗前透氣。已經巳時正了,外頭院裏草木蔥蘢,飄來不知名的花草香氣。

又是碧空如洗的好天,她拎起一片生瓜,對著天光看刀工。見這生瓜薄片玲瓏剔透,生脆碧綠,她滿意地笑笑,朝水裏一過,便丟進了口裏。

“好香啊,福丫頭,就咱這幾個人,做這許多菜豈不浪費。”顧氏聞著香進了屋,見她熱的厲害,便抽出腰間絹帕,憐愛地去替她拭汗。

“也是叨擾醫館多時了,前兒都沒空做吃食。”福桃兒接過帕子,笑了笑吶吶道,“也不多,一會兒我分兩碟子,給左右都端些去。”

這是知道孫老頭孤寡,一樣多做些,便替他左鄰右舍地送些吃食,也算連絡個人情。顧氏朝竈上添了勺水,看明白這丫頭用心,暗自更喜歡了兩分。她眼底掃過福桃兒下唇的白印,便同她閑話起來。

顧氏問一句,福桃兒便一邊收拾著廚間的案板用具,一邊笑著回應兩句。

也許是相貌不好,經歷特殊。福桃兒有個毛病,便是對著冷言惡語,或是心無掛礙地回避,或是理數充分地回懟,她總能處理應對妥當。一顆心銅墻鐵皮包著,尋常人鮮少能真的叫她掛心的。

然而對人家真心善待關切的,那層銅皮子便輕易化了。她反倒束手束腳,盡是以誠相待,應對間也是粗嘴笨舌的,唯恐傷了旁人的好。

“老身托大,說句實話。”顧氏難得躊躇,懇切道,“若非我家小子已娶了……你這丫頭啊,實心眼、聰明、能幹。就是得多想想自個兒,別太一心為了旁人了。”

“顧大夫,您謬讚了。”福桃兒把肉糜山菌粥盛了,回首笑笑,“您和孫大夫濟世為懷,才是真正的善人。”

見這丫頭不接自個兒的茬,顧氏眉尖豎了,接過海碗直言道:“西屋那小子,本事沒有,臭脾氣不少。如今他名利容貌要啥沒啥,你略盡主仆之誼是好,可也想清楚了,既然無意,大姑娘家,還是註意些分寸。”

顧氏素來是個直性子,話出口了發覺語氣過重了,才壓制了些,接著快語道:“畢竟是男女有別的,要不我叫你孫伯伯夜裏照顧他?你雖二十了,這般性子好又能幹,只要點點頭,老身必給你挑個好的。”

也有個人曾說替她找個好人家,這話便聽得她十分眼熱。

知道顧氏是好意,福桃兒垂眸,沈吟著分好了菜,也就不瞞她了:“若是沒有他,顧大夫,恐怕我如今,便是個六十老者的續弦了。”

原來過年時在江陰,喬屠夫帶著妻兒來拜年。如今福家日子寬裕了,他娶的小妻子又是福家遠方姑娘,因此兩家不生仇反倒愈發親近起來。見了福桃兒,人家也不在意,倒是偶然間說到了多年前的求親。

言語裏只恭維她嫁了良人,那家小公子不僅龍章鳳姿的,當年還出面補償了他一份禮金。

“那混小子竟還做過這般與人為善的好事?”顧氏幫著她洗鍋子,差點沒把鐵勺砸了,她直起身看過去,“所以,你是因為這個,對他……”

“嫁人的事倒沒想過,主子心眼不壞,就當是報恩吧。”還有一道鴿子湯在燉,福桃兒笑笑蹲下身去添柴,“反正就我這等樣貌年紀,還在乎什麽世間俗禮的。”

聽她這麽妄自菲薄,顧氏剛要開口,就聽門外‘鏜’得一聲,像是有東西被踢翻的響動。

驀的想起了什麽,就見福桃兒忙起身,歉意地扔下句:“顧大夫,煩勞您看下火。”就快步走出了廚房。

開了門追出去,果然見個高瘦清瞿的背影,他如今穿了件尋常百姓的麻灰衫子,葛衣布袍的。左臂接了骨吊了繃帶在肩上,從背影看去,就是個可憐落魄的重傷之人。

從顧氏說他‘名利容貌要啥沒啥’時他便過來了,雖然曉得那是大實話,可驟然從身邊人的嘴裏,這樣無情地說出來,楚山潯還是受不了。

立在門前聽得片刻,一顆心如被人狠壓在冰潭深處,苦悶傷情怨憤堆疊叫囂著,卻怎麽也沖不到岸上去。

廚間傳來響動,他晃著身子想要避了開去,‘吱嘎’一聲門被打開了,福桃兒三兩步上前,挽在了他的右臂上,試探著問他:“怎麽就出來了,飯菜就要好了,先喝些山菌粥嗎?”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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