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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流匪 [VI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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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那兒聽著, 不想後頭來了個人,是大公子。

“大爺安好,奴婢……”

剛想解釋, 衣飾華貴的男人揮了揮手, 還溫聲提醒了句:“近來北疆不太平, 沒什麽事,切莫出城。”

“是。”對著這個昔日自己有些憧憬的君子, 如今的福桃兒卻是全然改了態度,只恭敬著, 不與他多話。

“你小晚姐姐現下有身子,往後月餘只得勞你多去陪陪她了。”

這話更是說的溫和, 福桃兒聽懂他話裏遠行的意思,驀然擡了頭問:“大爺又要出去?”

“至多五月前便回的。”

容姐姐顯見的情志懨懨,又非常依戀他這夫君,如今好不容易有孕,盼了半個春日把他盼回來,竟是連一日都不留戀, 就要遠行?

想著容姐姐又要長籲短嘆, 福桃兒話到嘴邊,想多問兩句。可她終究是個奴婢, 問了又何用。只得躬身行禮,便繞去側門出了府。

到府外尋了個趕驢車的老丈,給了他十文錢,煩請送她朝北城去。

離著楚府三裏開外, 在城北偏西的小巷子裏, 福桃兒開了家"江南茶點"。鋪子的房契地契在容荷晚手裏, 在楚山明劃給她的一眾田契地契中, 是最偏僻不起眼的一間。

也就是福桃兒吃茶點的時候,說了句再吃不著南邊的雲片糕了。容荷晚心血來潮,便想著要試試自己開一家做家鄉點心的。

在大爺的庇護下,兩個時常偷溜出來,去那家鋪子裏捏個一臉糕粉。

那時節還總被楚山潯抓包斥責,卻實在是姐妹兩個一段溫馨家常的日子。

只是後來容荷晚第一次小產,大爺不在,又被大奶奶拿捏著敲打了一次。那以後,她就明顯的轉了性子,鋪子裏就幾乎不來了。

可夥計廚娘還要吃飯呀,於是,福桃兒就成了貨真價實管實事的掌櫃的。

草創之際,她磨了楚山潯許久,才得每日上午孵在鋪子裏,幫著研究各色點心方子。

後來到底撐了過去,也算有了些常客勉勵維持。楚山潯便只每月放她一二日,到鋪子裏去清賬盤點。

到門口之時,正碰見二掌櫃卞媽媽也在。幾年來,淳樸正直的卞媽媽與福桃兒投緣,兩個就像親侄嫂一般,熟撚的很了。

後來卞媽媽年老總愛害病,從府裏告老後,福桃兒便想著叫她來做二掌櫃的。只需每日來巡查一回,也就管保妥帖了。

“你這丫頭,月餘不見了,還怪叫老身想的。”卞媽媽鬢發斑白,身子不怎麽好,嗓門卻不小。

“說了叫您下午該歇著的,鋪子有黎嫂子。”福桃兒朝裏頭動了動鼻子,問道:“好香啊。”

“你這丫頭,來的巧。蟹殼黃鹹口的才剛出鍋的。”卞媽媽拉著她朝後邊廚間去了。

趕巧出了兩個新品的湯盞要人試菜,福桃兒對做這些也頗有心得,囫圇吃了兩個,當即一頭紮進廚間,同兩個夥計探討起方子來。

一直忙到申正前後,街坊鄰裏多出門采買食材準備夜飯。路過店鋪,便常有老婦、小孩兒買上一紙袋點心。雖不至門庭若市,可不間斷地賣下來,廚下的竈火都是來不及熄的。

天光漸暗,左右人家飄來飯菜的油香。幾個夥計廚娘都是附近招攬的,此時替鋪子上了半邊門板,便逐一同掌櫃的告辭歸家去了。

櫃面前點了油燈,福桃兒把算盤打得劈啪作響。

“本月貨材80兩,門面修補10兩……扣去工錢分紅,凈賺是8兩2錢。”

默念著剛撥完最後一個算珠,一個黑影踉蹌著撲進了半開著的鋪門。進來時,還被門檻子絆了下,歪著身子直撲向了櫃面。

“唉,客人小心。”扶住了晃動的櫃面,賬本子卻盡數滑落到地上。

“咳……咳……”那人想扶著櫃面站穩,還未說出話來,便咳嗆著委頓在地上。

福桃兒忙繞過櫃臺,蹲下身一手去扶人,一手想要撿回賬冊。

門外突然閃過一道雷光,照在賬冊一角,洇滿了血紅。

“別生張,給你一百兩,留我過一夜。”黑影啞著嗓子虛弱地攀上她的肩。

她楞了下,轉頭對上地上人。

四目相對,這是個一身勁裝的年輕男人,唇紅齒白的,一雙精光四射的警惕眸子,在看到她的瞬間,轉成了略輕佻的笑模樣。

再看他身上,福桃兒驚不住低呼半聲。

這人是經歷了什麽,身上竟有十多個血窟窿,左臂上方直像要被齊根斬斷,連白骨都露了出來。

“且等等。”福桃兒忙先餵他喝了口水,以為這是被仇家追殺呢。

她起身想去關上門板,男人卻一下子抓住了她腳腕,“別去報官。”

他渾身是血,力氣卻極大,差點沒把福桃兒拖倒了去。

門外又是一陣驚雷,而後春雨便淅淅瀝瀝地下了起來。原本要去清理門外血跡的福桃兒倒是不必麻煩了。

她以為男人是傷的說胡話,蹲下身直視那雙透亮的眸子想要安撫他的情緒。

“你別怕,現在這般大雨,仇家應當尋不過來的。”福桃兒起身朝外謹慎地瞧了瞧,將門板上了,回過頭將人扶了起來,“是不是疼得厲害,我這就去隔壁請大夫。”

“不妨事,勞煩尋些傷藥便好。”

福桃兒沒有避諱,讓男人把一只手跨在自己肩上。看著是充當他的拐棍,其實他整個人都靠在她身上,在耗盡最後一絲兒力氣前,終於是躺到了屋後閑置的一間庫房裏。

唐曄忍著錐心之痛躺在了矮塌上,臉上卻只是不顯。他這時終於是正面看清了此間主人的模樣。

這姑娘生得不美,眼睛裏卻流露著最真實的慌亂憂心。對著自己這麽個突然闖入的陌生男子,她卻只看到人傷重,忽略了背後的危險。

唐曄心中一動,歪著頭笑說:“多謝小娘子搭救。”說完他眼神有些渙散,是失血後的疲累,很快就睡了過去。

對著這麽個傷重的俊秀男子,見人都有些半昏迷了,福桃兒也就沒有再顧忌男女之防。

好在他的傷處都在上半身,鋪子裏常備了金瘡藥和消炎藥粉,她忙了半個時辰,累得一頭汗,才終於將他幾處皮肉外翻的傷處全處理妥當了。

等要包紮左臂時,福桃兒抖著手,強迫著自個兒不去看那筋肉斷爛的駭人場景。

她看著昏睡在塌,包成個粽子似的男子。這才得空心生疑惑起來。

此人看年紀也就20出頭,模樣生得好,就像那世家公子般。他周身流露著一股不羈的痞氣,可那雙清亮眸子卻又讓人覺得絕不是個大奸大惡之人。

點心鋪隔壁就住著個老大夫,福桃兒見得多了,便很能確定,他這一身是劍傷。

這是遭了什麽難,還是遇著了劫匪強盜,竟能傷成這般模樣?若是他爹娘見了,又該心疼成什麽樣呢。

嘆了口氣,福桃兒小心地替他掩上了薄被。思前想後,覺著他左臂傷處還是拖不得,她起身小心帶上門,還是去了趟隔壁。

老大夫是個年逾花家的孤老頭子,原是福桃兒見他一個老人家清冷,剛來的時候便總是主動去請他來試吃。這兩年每回來清賬,也總要提袋點心去看看他老人家,陪著說說話的。

是以,孫老頭一聽她有事,擱下筷子挎了藥箱便過去了。

一瞧之下,他沈吟許多。也不多話,先燃燈燙了幾根金針,在男人左臂上連紮數穴,仔細檢查了骨頭筋肉。最後拿出祖傳的傷藥只重新替他醫了手上傷處。

“丫頭,這後生骨骼清奇與常人不同,你是哪裏撿了這麽個人回來?”

“伯伯,這事您千萬別對旁人說起。他方才只身撲進我這鋪子,那真是個血人,怕不是被仇家追殺的。”

“放心,老頭子我這嘴嚴的很。”孫大夫一擺手,又嘆了口氣,還是忍不住勸她,“丫頭,等這人醒了,還是早些叫著走。好人不能常做啊。”

福桃兒隨口應了,又仔細問了他左臂的傷處,已經之後的料理。

等配了藥材,送走了孫大夫,看看天色,都過酉末了。塌上人今夜恐要高燒,慎重之下,福桃兒決定送佛送到西,救人就到底。

遂拿著包糕點和一袋零碎銅板去了後街,尋了個正玩的少年,將兩樣東西塞了,叫他往楚府跑上一趟,只編了個由頭,說鋪子裏的新品要連夜熬個食材,卞媽媽陪著她一處呢。

往常忙起來不回去也是有的,只是總要被楚山潯盯著說上兩句。想著青年追根溯源的斥責模樣,福桃兒不自覺縮了縮脖子,也管不得那麽多了。

這場春雨持續了一整晚,似是要洗去世間所有積攢的證據泥垢。門前石板路已經尋不到任何血跡,福桃兒守在塌前,感念老天幫忙,為這傷重之人送了一口氣。

夜裏,她熬了兩回藥,在子夜前後終於是灌了一大半進去。

受了刀上的人,哪怕沒有傷及要害,最怕的便是在頭幾個晚上要高燒不止。

果然到了後半夜,男人英挺的面容上一片潮紅,人也一直在說胡話。

摸了摸額頭,福桃兒被那灼熱溫度嚇了一跳,連忙照著孫老頭走前的話,再去煎了一回藥性更霸道的湯藥。

也顧不得吵著病人了,她使力將人扶起來,靠坐在自個兒身前,晃了數次,男人有了半分只覺,便馬上趁空將湯藥全數又餵了下去。

去井邊吊了盆涼水,那塊汗巾子,每隔上一刻,就給他額上換塊涼帕。就這麽不間斷地換了兩個時辰,到天光都微微發亮了,男人才終於退了大半燒,臉色也明顯得恢覆了正常。

福桃兒這才松了口氣,也沒什麽可睡的了,就倚著庫房有些臟亂的桌案趴了下去。

這一閉眼,再醒來的時候,天色便大亮了起來。

她猛地坐起身,卻見一件罩衫披在自己肩頭,隨著她這一起身,滑落在了地上。

“也是唐某手上沒力氣,不然也不會叫小娘子就這麽依在桌邊。”一道虛軟嘶啞的男聲在背後響起,聽起來帶了些輕笑。

她轉身看去,就見那男人已經穿妥了衣物,正靠在床邊,好像是個要走的模樣。

“快躺下,你傷的那麽重,這是要去哪裏。孫大夫說,你那左臂還要數日施針才能保證無事,可千萬別亂動了。”

一聽有大夫來看過了,唐曄眼中閃過警惕冷色,他一拱手,還是堅持要走,“姑娘大恩,唐某永志不忘,敢問姑娘芳名,日後也好報答。”

福桃兒多少敏慧,一下就看明白他眸中的思慮。當下攔著人說道:“孫大夫就在隔壁,是個孤寡的老爺子。他既然救你,就絕不會胡亂說去。你傷成這樣,出去也怕是不好。”

在她的堅持下,唐曄想了想,也覺得這點心鋪是個不錯的容身之處。

又喝了碗湯藥,他即興編造了自己得罪權貴,被人盯上,一路追殺至平城的故事。福桃兒聽了直覺有隱瞞的,卻也不去多管。

“敢問福姑娘芳齡幾何,可曾婚配了?”唐曄白著臉,才恢覆了些精神,便同她套起了近乎,“福姑娘喊著不好,為兄便托大,喊你聲小桃妹子吧。”

福桃兒無奈正視他虛弱卻帶了精光的眸子,並不太喜歡這人過度的熱情。想著送佛送到西,把這人徹底醫好了,再留他鋪子裏住上些時日,然後打發了才是圓滿。

無論是楚山潯那般孤高自傲的,還是面前這個受了傷還笑的出的瀟灑男子,都始終不是福桃兒青睞的類型。

故而唐曄一臉期待地等著,就見胖丫頭淡漠著臉,開口道:

“四年前便已婚配,家主正是提刑按察僉事家的五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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