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秋澤再次打過去時，楚文樂的手機已經關機了。挫敗的放下手機，心中的不安和猜測都指向那個不好的方向。

來不及跟潘越打招呼，單秋澤直接開車往寧林家開去。

楚文樂放下手機。看向寧林。

“怎麽了？”寧林看著一言不發的楚文樂問道。但他沒有得到回應，只是這氣氛隨著這沈默越發不對勁。

“寧林，寧林。”楚文樂念了兩遍他的名字，忽然一頓，說道：“或許，如果不是你，我也會叫這個名字呢。”楚文樂勾起苦澀諷刺的微笑。

寧林聞言一滯。這不像他所知道的楚文樂，現在的他手裏拿著酒瓶，靠在門框上，帶著諷刺的看著自己，淩亂錯扣的襯衫，有些狼狽的樣子讓他不禁想起一個人。

寧林的視線從楚文樂的眼睛轉換到那個酒瓶。楚文樂，楚文樂。他也在心裏默念著那個名字。

“你在說什麽…”寧林喃喃的問出口。然後還想問什麽，他徒然的張了張嘴，否定自己想法的念頭讓他不禁搖搖頭。

這個話他十分熟悉，父親總是說這句話“如果不是你”，而楚文樂的意思…

“什麽意思。”寧林站起身。

“還需要我告訴你…不過也是，你又怎麽會知道什麽，在你平安幸福的度過你的人生時，又怎麽會想到還有其他人，因為你，過得生不如死，過得虛無。”

楚文樂一字一句說的真切，仿佛是壓抑了很久，字字句句中慢慢浮現的恨意。眼裏陌生的情緒或許是誰也沒有見過的決絕。

寧林只是沈默。楚文樂現在讓他想起的不是別人，就是自己的父親，寧江。

腦海中的想法直逼心頭。難道…

“不是的，不是的… ”寧林走向楚文樂，第一次，十分認真的打量起楚文樂。就是此刻，那種帶著厭惡和錯雜的情緒的眼神，像極了寧江看自己的眼神。

“什麽不是！”楚文樂忽然上前抓住了寧林的領子。把他推到一旁的墻上。他手中的酒瓶也應聲落地，碎在地上。

“你根本什麽都不知道！就是因為你！我……”

寧林感覺有些窒息，被緊緊拽起的領口讓他不能動彈。腦子混沌的想著，那些自己曾經的經歷，像是印證了。他有些艱難的說著：“我知道…楚文樂，我不是什麽都不知道…我知道那些事都是你做的，對不對？”

楚文樂松開了寧林，看著正在不停喘氣的他。

寧林擡頭看著楚文樂。“我猜到是你。可是我不敢相信。因為實在沒有理由，你害我，威脅肖敏… 那個監控…好幾次，我不是不知道。 現在或許有了這個理由了…”

楚文樂冷冷的看著寧林，忽然冷笑一聲。“是。現在有理由。讓你相信的理由。”

“因為我爸爸，寧江。是嗎。我記得那次在運動會那張紙。”寧林偏過頭，緩緩的念出上面的內容。“上面寫著‘父親還好嗎’。我怎麽也想不通，現在…”

“所以說，你根本什麽都不知道。”楚文樂打斷他。“我恨和那個男人的血緣！因為這個血緣意味著我和你也是兄弟。”

“他離開了我媽，因為那個女人，有了你。如果沒有你。或許我會和你一樣，無知的長大，有健全的家庭，而不是…”楚文樂的眼裏忽然蒙上了帶有恨意的淚，他緊緊攥著拳頭，沒有往下說。他的繼父，他根本不想提及。他也根本不想讓寧林知道。

“如果沒有你。我媽就不會這麽多年如此，甚至現在也…”楚文樂後退著踩到地上的碎玻璃。他彎腰撿起。“你知道她拿著這個在我面前自殺了多少次！”

寧林被眼前的玻璃一驚，猛的後退。

“如果沒有你，我們也不會受盡那家人的欺淩。這麽多年，沒有一天安寧的日子。我恨寧江，因為他離開了我們。也恨你。”

“楚蓉…？”寧林喃喃的說出這個名字。在說出的一瞬間，楚文樂立刻問道：“你怎麽知道。”

寧林苦笑著。“我爸爸常常畫她。幾乎每一幅畫都是她。我偷偷看到的名字。”

楚文樂不理會這理由，他胡亂的在抹了抹臉。轉身沖到冰箱那。

“你要幹什麽！”寧林看著楚文樂拿出酒精走進屋子。

楚文樂狠狠的推開他。往房間裏開始潑酒精。寧林沖上去，想要去搶下那桶酒精。慌亂之間，寧林追到客廳。“你瘋了楚文樂！你到底要幹什麽！你想要燒了這裏嗎！”

“還是你想…”寧林猛的奪過酒精。把楚文樂推到地上。酒桶滾到了陽臺。“你想燒了我？”

楚文樂掙紮著起身。“對！漂流那次沒有淹死你，那次撞車你也沒有受什麽傷…在海邊你也被救了。”

“撞車？那次真的是你？那次單秋澤傷的那麽重！你差點撞死了他你知不知道！”寧林上前沖著他喊道。現在的他腦子裏什麽都沒有，只剩下眼前這個‘哥哥’。

“閉嘴！不要跟我提單秋澤！”楚文樂幾乎是吼了出來。他現在做的每一件事，每一刻，只要想到單秋澤，心就會抽痛，甚至自責。他走到茶幾那，胡亂開始翻著。

“你也傷害了他，楚文樂！你不可否認…”寧林也跟上去，說著。

“他是為了救你，如果你不是你，他根本就不會受傷…不會忘記我…”楚文樂緊緊攥著手中找到的打火機。低低的說著話。腦海中回憶著單秋澤，幾乎讓他不能動彈。

寧林本還想說什麽，在看到楚文樂的打火機時。“楚文樂…你…”寧林起身沖進浴室，拿出毛巾，到客廳，想要擦去地板上的酒精。可是他也知道，這是徒勞。只要楚文樂點燃打火機，一切，一切都…

寧林心中也是恐懼著，他現在失去了潘越，失去了很多…“楚文樂，放下打火機，你不可以…”寧林沖著他說著。看到楚文樂起身進了臥室。

幾乎是下意識的本能，他喊出口：“哥！”

楚文樂怔住，在臥室門口的他轉身，看著寧林狼狽的在地上。“不要喊我哥。”

說完，點燃打火機，扔進了臥室。

“轟”的一聲，臥室被火光點亮。幾乎是立刻就聽到物體被火吞噬而發出的刺耳聲。楚文樂往後退了一步，冷眼看著火勢從床上蔓延到櫃子。

可是楚文樂忽然楞住，他似乎想起什麽，然後沖進了臥室。

寧林走上前，立刻拉住楚文樂的胳膊。“你要幹什麽，不僅要燒死我，還要燒死你自己嗎！”身後的臥室傳來的熾熱的熱氣幾乎讓寧林睜不開眼。

“放開我！”楚文樂掙脫開寧林。向那個衣櫃走去。

櫃臺忽然倒地。寧林拉著楚文樂後退到了客廳。火順著酒精從臥室燒到客廳的沙發上。不知道該怎麽辦，楚文樂在那盯著臥室。似乎還是想進去。

寧林先去關了總電源，他聞到了電器的焦味，熏得他十分頭暈。他想拉著楚文樂到了門口。可是，寧林很快發現門根本打不開，被反鎖了。

“楚文樂！”寧林發現楚文樂還是試圖進去臥室。整個屋子的電源全關了。黑漆漆的只剩下火光，煙熏的他眼睛發酸。“你真的打算也燒了你自己？！”

他沖著楚文樂喊著，他發現楚文樂似乎瘋了似的想去撲那些地上衣服的火。他一次又一次的被火沖的後退，然後像是十分的痛苦的說著：“不要…”

眼看著火要燒到門口，寧林上前用力將他拉出來。“你瘋了嗎！”

“我忘記了…他的襯衫…他的襯衫還在櫃子裏，…那是唯一的東西了…”楚文樂說著，他的嘴唇顫抖著，痛苦的閉上眼睛。像是還想說什麽：“單秋澤的…他的襯衫…”寧林順著楚文樂的目光看向因為火光變的扭曲的臥室。可以清楚的看到，從櫃子跌出來的衣服被大火蹂躪著。

變成死灰。

楚文樂搖著頭。看著那灘死灰，絲毫沒有在意火燒到沙發。今晚他露出了很多痛苦的表情，包括這個令寧林難以忘記的表情。灼熱的氣息逼近，從沙發蔓延到陽臺還在曬著的衣服。

寧林扭過頭，抓住楚文樂的肩膀。“鑰匙呢？你不會真打算死吧？你想我不想！我還沒有看著，看著潘越幸福，看著他的孩子出世，看著我媽…你呢，單秋澤怎麽辦，你媽媽怎麽辦，你也準備死了？！”寧林的臉上不知什麽時候沾上了灰塵。他大力搖晃著楚文樂。

楚文樂像是清醒過來，他把視線從臥室轉向寧林，喊道：“你有什麽資格！你有父親，有母親，有家！你的人生的安逸全是我換來的，你知道嗎！”

寧林跌坐在滾燙的地上，四周的墻壁已經被熏黑，濃濃的黑煙從沙發那傳來，嗆得他幾乎直不起身。忽然火勢沖來，寧林幾乎都問道自己頭發燒焦的味道。他本能的後退。

“楚文樂！你以為，你以為就你一個人這樣…你錯了..”寧林站起身。

“我爸爸心裏從來沒有這個家，我是和我母親長大的，他也恨我，他也因為你恨我，你知不知道！他心裏滿心念著的都是你母親。他總是說‘如果沒有你’，就和你今天一樣…我的家從來不完整…他恨我和我母親，也恨他自己…你又知道嗎？”寧林劇烈的咳嗽起來，生理上強烈的不適，心裏上的痛苦，讓他酸澀的眼睛開始流淚。

楚文樂的緊緊皺著眉，像是承擔了萬千痛苦。寧林看著他的眼睛，眼睛裏被火光照的明亮。“那又如何，被人嘲笑，被人唾棄，被人罵私生子，克星。被人…傷害。你都沒經歷過，我們的人生本來就不平等…”

“可是…可是…我是我是被我愛的人傷害啊，我爸爸，不認我恨我，宋英，我妹妹，和我最愛的男人結婚…”寧林的眼淚就這樣崩潰，他顫抖的聲音仿佛破碎琴弦，然後他看向楞住的楚文樂。

“我還有我唯一哥哥，恨不得讓我死。”

楚文樂聞言不禁後退一步。他緊緊盯著寧林。

從右側蔓延的火勢幾乎灼傷他的臂膀，他後退到玄關處。而寧林還在原地進退兩難，

頭上滲出密密的汗。空氣幾乎要被火全部奪取。窒息的感覺扼住他的喉嚨。

他看到寧林在原地喘著氣，咳嗽著。似乎在對他說：“走啊，快走。”

楚文樂想到母親，想到繼父，想到童年。想到自己幾乎頭疼。他挪不動腳步，這讓他痛苦，他想要伸手去拉住他。

他拉不住。他看到被火光照著的寧林的臉，淚水被照著，閃著光，寧林退到陽臺。到玄關的路已經完全被燒灼。

“你到底走不走楚文樂！快走！”

消防車的聲音響起。他忽然想到什麽，從口袋拿出鑰匙，開了門。

他不斷的回頭，不斷的回頭。他好像還可以看見寧林的臉。

他被很多人擠著下樓，整棟樓的人幾乎都跑了下來。

他遠遠地，一眼就看到了焦急著站在那的單秋澤。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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