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哲改完手中最後一篇作文的時候，已經淩晨。連續兩天的作文已經讓學生們怨聲載道，可是孫宇凡一篇作文也沒有寫。

有些事情已經超過了控制。蘇哲嘆了一口氣，合上本子。那晚如果勉強算是一個誤會，自己也許可以去解釋什麽。可是解釋什麽呢，有的時候自己的心往往最難看清。

揉了揉酸澀的眼睛，蘇哲忽然慢下了動作，這雙眼睛...還有覆上眼睛那個溫柔的手掌。每當語文課孫宇凡都是看著自己。這些天的沈默忽視讓蘇哲覺得填滿胸腔的是滿滿的念想。

是想去和他解釋的，是想告訴他，他並不是一個替代品。只是，有些人無法替代。

蘇哲已經和劉允很多年沒有見面了，從他上次離開後。只能從網絡上知道些只言片語的消息，蘇哲只知道他還是會關註著自己，哪怕只是一個月只有幾條的動態。那個年少的影子應該早已改變了他的模樣。也許自己不會真正的忘記他，但是至少再次想起時，不會那樣攪動著自己的回憶無法走出。

是時候，讓這些回憶不要再纏繞著自己。是時候，告訴孫宇凡，他並不是一個替代品。

“周五放學，我們談談吧。”發完這個短信後，蘇哲本以為孫宇凡早就睡了，誰知道他很快回了。“好。”又過了一會，孫宇凡又來短信。“還是我去你家。”

孫宇凡以前總是說：“蘇哲你每次給我補完課都很晚了，回家很危險。”

而蘇哲認為這個根本是不必要的擔心。“我是男人，孫宇凡，走夜路怎麽了。”

“還是搬來跟我同居比較好，方便補課。”蘇哲當然是嚴詞拒絕，他當然看得出來孫宇凡想方便的到底是什麽。

明明自己應該是更會照顧人的一方，可是孫宇凡總是會細心的想到很多東西。

周五又降溫了，而自己又加班給學生面批作文，折騰到六點多。蘇哲鎖上辦公室的門，去班上看了看，發現早已空無一人。孫宇凡應該走了吧。

晚上的溫度很低，蘇哲不禁裹緊了自己的衣服。天也早已黑了，走廊上只剩下一盞燈。

“蘇哲。”蘇哲聞聲停下腳步，回頭，但看不清那頭的人，本以為是孫宇凡，可是從身形看又不像。

這個身形…蘇哲忽然心中一緊，但很快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自嘲的笑了笑，自己怎麽會以為是劉允。可隨著那人慢慢的靠近，也讓蘇哲看清楚了這個人。他是…蘇哲忽然覺得動彈不得，怔怔的看著走過來的人，緊緊的盯著他。原來，即使過了這麽久，自己還可以憑著身形認出這個人。那人噙著微笑，太過戲劇化的從黑暗裏走出來，讓自己毫無招架的能力。

“劉允…”蘇哲喃喃出聲。不自覺的攥緊了拳頭，眼前的男人沒有變，只有那些年少張揚早就化為眉宇間的川褶。

而自己，剪了更短的頭發，換了眼鏡，早已不愛穿球鞋。

“蘇哲，好久不見。”甚至這樣的語氣都沒有變。仿佛呼嘯而過的秋風聲灌入耳朵。

“是啊…”蘇哲扯出一個笑容，熟悉的劉允讓自己心裏湧上許多情緒，淹沒了許多本該走的程序。他沒變，他好像真的沒變。而自己，變了。

他終於知道那種背叛年少永不相忘的感覺在此刻有多強烈。多害怕你突然告訴我，你其實一直沒有變，是我背叛了最初的誓言。

“我不知道你這麽晚下班，本來在校門口等你，可是還是進來看看了。”

“等我？你什麽時候回來的，那你怎麽知道我在這…還有，你怎麽找到這裏，之前一直在等麽，那個…怎麽事先也不聯系下，應該找個時間，聚一聚…同學聚會都沒看你...”蘇哲語無倫次的說著，之前自己腦子幾乎都短路了，這些問題他一個都沒有想到問，腦子裏全是劉允回來了，原原本本的回來了這個事實填滿。

又覺得自己這樣唐突的把問題問出來不對，有些慌張的不知道說什麽。

“我的意思是，讓你等那麽久就真不好意思…”

劉允沒有立刻回答，只是輕笑出聲。“蘇哲，你還真一點沒變，緊張起來就語無倫次。”自然的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劉允這個熟悉動作讓蘇哲一驚。“是嗎…”從劉允口中說出自己一點沒變，讓蘇哲莫名的有些沈重。可是蘇哲並沒有意識到，真正的改變並不是表面，甚至可以不是言語。

而是年少的時光在心中是否可以忘記，是否可以輕易失去。是否那些純真的信念還在心中，是否世事讓你變得麻木。

“工作原因，到這裏來了。至於知道你在哪個學校…蘇哲你每次發一些動態地下都有地址。之前幾天也來的，不過我走的早。但是還是想來看看你，所以今天就問了門衛。”劉允有條不紊的解釋著。

蘇哲點點頭，心清晰的跳動著。但卻不知道說什麽，或許他們應該像老朋友相見一樣，去某個地方幹一杯，談談年少那些瘋狂的往事。但是，面對這個人，這些好像都不對。

“劉允，你在這準備呆幾天？”

“手上有些案子要處理，可能還要不少時間。”

“我聽說你當上了律師，還沒恭喜你。

“好像實現了夢想，並沒有想象的那麽高興，你呢蘇哲，我記得你不想當老師的。”

“分配了工作又辭職，闖蕩了一段時間，還是回來當老師，不過，待遇就沒那麽好了。”蘇哲低著頭有些苦澀的說著，“不過我不後悔當老師。”

兩人一邊說一邊走到了校門口。蘇哲覺得有些淡淡的失落，兩人忽然很客套的談著這些年來的經歷，有些陌生，有些疏離，但也好像慶幸著，沒有更多。

到了校門口，蘇哲看了一圈都沒有看到孫宇凡。

“蘇哲，我送你回去吧。”蘇哲回過神來。看到劉允停在校門口的車。還是搖了搖頭說：“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也許孫宇凡正在等他，他是在不想惹更多的誤會。

劉允看著蘇哲慌忙拒絕的神情，淡淡的說著：“也許以後很難見面了，就送你一次。”劉允頓了一下，又開口道：“以前，不也會送你嗎。”

蘇哲看著他，只想說，以前我們可以一起騎車回家，現在都不一樣了。也許劉允那個“以前”實在太讓人覺得難受，蘇哲還是上車了。一直以來，都似乎難以拒絕他的事。

“雖然我很久沒有回來，可是你家這條路好像還是很清楚的記得。”

“劉允…其實你也變了…”蘇哲直視著前方，說出了這句話。剛看到他，熟悉的容顏讓蘇哲覺得劉允還是記憶中的樣子。可是，有的改變，只要幾句話就能聽得出來。

蘇哲讓劉允在路口停下，自己先下了車。笑著對車裏的劉允揮了揮手。

他還是那樣的眼神，透過車窗，似乎可以看到他眼裏的哀傷。

幹燥的氣候讓蘇哲的嘴唇幹幹的，抿住嘴唇折起的皺褶還有些微微的疼。這個車窗好像隔了千山萬水和無數的時光。眷戀而遙遠的。

轉身。

不遠處的孫宇凡正在踩滅抽完的煙頭，黃色的煙柄被狠狠地□□在腳下，那一圈至少有四五根。蘇哲不禁皺起了眉頭，大步走到他面前。

“你怎麽又抽煙了。”

“呵呵。你管我。”孫宇凡擡起頭對著蘇哲諷刺一笑，微微偏過頭看過蘇哲身後還沒走的車，又對上蘇哲的眼睛：“如果是以蘇老師的身份，不好意思，我不會聽。”

蘇哲不語。孫宇凡繼續說道；“如果是蘇哲…該不該聽呢。”孫宇凡深吸一口氣，擡起手腕看著表，說著：“8點半，我等了你2個半小時。”

“我給那幾個人打電話，最晚是6點10分走的。”孫宇凡又看了一眼那輛一直沒走的黑色轎車。“讓人送還走了兩個半小時嗎。”

蘇哲聞言回頭看去，果然，劉允在哪還是沒走。

轉過頭對孫宇凡說：“先去我家吧。”說完，急忙往前走。卻被孫宇凡一把拉住了手臂，突然拽到了面前來。一下子推倒了路燈上。

蘇哲背撞到路燈上，有些吃痛的悶哼。孫宇凡按著自己的肩膀，靠的十分親近。他身上傳來淡淡的煙草味道。

“誰送你回來的，到現在還不走，非要看你進家門嗎。”孫宇凡語氣讓蘇哲覺得不安。

“只是順路送我回來而已。”

“那你幹嘛只讓他停路口…”孫宇凡偏過頭看著劉允的車，“你大概沒想到我會在路口等你…怎麽，聽到又怎麽樣。”欺上蘇哲的身子，兩人以非常暧昧的姿勢靠在路燈下，蘇哲知道，這一切都被劉允盡收眼底。孫宇凡的語氣越來越冷。

“你想太多了，孫宇凡！”蘇哲大力的推開孫宇凡。

孫宇凡踉蹌的往後退了幾步，看著倚在路燈上的蘇哲冷笑道：“但願如此。可是為什麽他還不走。需不需要上去問候一下。”

說著孫宇凡作勢往前走著，蘇哲慌忙拉住他，對著他幾乎吼道：“你怎麽回事！孫宇凡！”

孫宇凡用力的甩開蘇哲的手，書包的肩帶因為手臂的動作順著肩膀滑下，孫宇凡粗暴的放下書包扔在了地上。

“你當我是瞎子嗎？蘇哲。”孫宇凡走上前，看著蘇哲，一字一句的說著：“在樓道，在校門口，剛剛，都看不見嗎？！”

蘇哲被說著怔怔的在原地。“你不是在這等著的….”

孫宇凡苦笑著：“你眼裏看看得見我在哪嗎？”

“我不是故意這樣，只是…”蘇哲不知道怎麽解釋。

“只是不在意我這個替代品罷了。”

“孫宇凡！不是這樣的….”

“蘇哲，他是你學生嗎？”劉允的聲音一傳來，蘇哲腦子轟的一樣懵了，這種時候無疑是火上澆油。

只聽孫宇凡依舊帶著諷刺口氣說著：“果然。”

當他看到劉允時，並不知道他是誰，但卻有種見過的感覺。

蘇哲走上前，低低的說著：“劉允，你趕快走，這不關你的事。”

劉允。孫宇凡看著他，那種強烈的敵意油然而生，畢竟這個人的名字曾經傷害過他。他不是很久都沒有出現了嗎。怎麽又回來了，還是在這個節骨眼上。

等等。劉允，劉律師。這個人見過。如果他沒有記錯，前幾天，就是在前幾天，在爸爸公司裏看過他。而劉律師這個名號，早已是聽過的，之前爸爸公司處理的事無一不是他插手去做。

“劉律師？”劉允聽到他這樣喊自己，不覺看著孫宇凡打量了一番。

略帶嘲諷的回答：“孫…少爺？”

“別那麽勢利劉律師，公司那些人喊著玩的而已。”

“我也覺得只是喊著玩玩而已。”

蘇哲看著兩人看似平常的回答著。躊躇著還是開口對劉允說：“你回去吧。”

劉允看了一眼孫宇凡。對蘇哲笑了笑：“好。反正，不急。”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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