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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戲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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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吶~老師, 為什麽不殺掉那幾個衙役?他們會惹來麻煩的吧?”

“只是把他們殺掉就可以了嗎?”

“不然呢?把他們的上級都殺掉, 自下而上顛覆這個國家, 這不就是老師威脅他們的內容嗎?還是說只會做嘴皮子功夫?”

“奪取他人的一切, 聽起來原來是這麽輕描淡寫的事嗎?”

“嗯?”

“我很早以前就決定拋棄殺人的劍了。”

“哈?”

“這雙只會奪取的的手, 我想要知道能不能用來給予。”

……

夢境中, 溫柔地註視著她的吉田松陽把那雙手舉到她眼前,半強硬地叫她去觀察那雙手。

夢境中,那個身形淺淡的男人漸漸虛化成一團淡白色的霧,然後慢慢地將她籠罩了。

夢境中,她正在被一點一點地侵蝕。

不是叫世界都染上她喜歡的色彩, 而是她被染上了不屬於自己的色彩, 明亮又灼人。

做著噩夢的女人皺著眉驚醒了過來,入目的是飛逝的景色, 斜眼看去可以看到前方黑斑似的城鎮, 另一個方向是男人的外衫,純黑色的外衫下有一顆冰冷的心臟在平緩地跳動著。

“醒了嗎?”

櫻井玉子可以感覺到自己的臉貼著的胸口因為開口而輕微的起伏。

思緒漸漸回籠, 櫻井玉子想起之前自己走累了,然後庫洛洛提出幫助, 結果沒想到和赤砂之蠍不一樣的是她完全沒有感覺到飛馳的疾風, 或許是因為被念能力包裹著?

睡著了呢……

櫻井玉子輕聲應了一聲, 隨即倦怠地垂下眼簾, 做出一副猶自困倦的樣子,腦海中浮現的卻是夢境中的片段。

都是一些碎裂的影像。

吉田松陽的手

高杉晉助的眼淚

宇智波止水的微笑

那個人死後睜大的雙眼

她曾經見過的壯觀的畫面

……

說到底,當初的她給自己的定位也不過是一個看客罷了。

只因為有了一顆看客心, 所以才會對他人的遭遇無動於衷。

說什麽這個世界隨她處置的……她對這種事沒有興趣啊,頂多動動嘴皮子指示別人去做,說實話的話她更像是電視機前的觀眾,她眼前的一切都是一部枯燥卻偶有亮點的電影,她無事可做,便看電影來打發時間。

在這種情況下,她當然不會對電影中的角色投註什麽情緒。

可是她下場了。

雖然是被逼無奈,但她還是下場了,成了電影中的一員。

既然已是戲中人,怎能再持看客心?

櫻井玉子憐憫著那個因為眼睛好看所以就被滅族的民族,她憐憫是因為吉田松陽一直在以一種緩慢卻堅定地速度侵蝕她改造她。

她看著玻璃瓶裏那雙緋紅的眼睛,在講述織田信長的歷史時,她無法控制自己去猜測那雙眼的主人有著怎樣的一生。

眼見著親密的族人一個個死在眼前,而罪魁禍首卻因為得到了一對漂亮的眼睛而高興得笑容滿面,心頭的憎恨還未凝聚成型,頃刻間便被深入骨髓的恐懼打散。

下一對眼睛,是你。

當時她說把自己的眼睛挖出來給庫洛洛,並不完全是在開玩笑。

她曾經說過,她最重要的器官是眼睛,她將看著世界走向毀滅。

可是在看到他人的眼球時,櫻井玉子卻無法感覺到恐懼。

如果一個正常人突然間看到一顆完好的心臟泡在福科馬林裏以同樣的頻率跳動的話,一定會恐懼的吧?

怵惕之心,人皆有之。

不是嗎?

在逐漸被吉田松陽侵蝕的現在,櫻井玉子覺得她應該也是有的。

所以想要試一下。

如果把自己的眼睛挖出來,就像他們一樣,失去眼睛的話,或許就能理解他們的感受了也說不定。

櫻井玉子當時是這麽想的。

只是一閃而過的念頭罷了,在庫洛洛同意的瞬間櫻井玉子就後悔了,覺得自己就像個傻瓜一樣。

可是在講述織田信長的故事時,那雙眼睛所看到的一切卻像幻燈片一樣呈現在她的視野中,叫她知道這是一雙怎樣的眼睛,這雙眼睛曾經見過多麽美麗的景色,又目睹了多麽可怕的悲劇。

悲劇。

那時候櫻井玉子下意識地說出了那句話。

是啊……

很疼。

怎麽可能不疼呢?

自己的一部分被活生生地挖走了,怎麽可能會不疼呢?

僅僅因為長得漂亮就要被奪走,從此再也不是一對眼睛而是一件觀賞物,怎麽可能會不疼呢?

在理解到這一點後,櫻井玉子終於產生了怵惕之心。

怵惕:恐懼、憐憫。

因為恐懼而產生的憐憫,被人類稱之為共情。

她曾經是沒有的,但現在她有了。

她既高興又不高興。高興是因為她在漸漸靠近吉田松陽,不高興是因為她無法再體會到庫洛洛他們的開心。

那是一種不一樣的開心,也是她曾經擁有的唯一一種開心,但被她舍棄了。

在她舍棄了之後,在她看到有人也擁有這樣的開心並且過得很好之後,她又有一點不甘心了。

這樣的情緒是無法在忍者或者武士的世界裏產生的,因為那裏沒有人會讓她發現這一點,只有這個遵從著叢林法則的世界裏才可以,只有這個無法無天的幻影旅團才可以。

所以……當初四月一日君尋是為什麽特意指出庫洛洛·魯西魯這個人呢?

期待著她發現這一點嗎?

她現在所產生的情緒和變化,都在那個男人的意料之中嗎?

所以說她最討厭那個男人了。

(四月一日·高深莫測·君尋:我冤……QAQ)

“在我熟悉這個世界的文字的時候,曾經看過一本書,是一個叫亞裏士少德的人寫的,庫洛洛看過嗎?”

“《詩學》?”

不梳大背頭就是個文藝少年的庫洛洛表示自己學富何止五車。

“沒錯,”集中註意力的話,可以發現櫻井玉子的語氣有些平板單調,雖然無損於總體,但對於有心人來說總是放不下心的,“第六章裏他提出了‘悲劇’的定義,並且更進一步地,他說悲劇的作用就是引起人們心中的恐懼和憐憫,他相信把這些情緒引發出來,然後人們就可以得到凈化。”

“憐憫也就算了,難道玉子小姐會恐懼嗎?因為一對眼睛。”

看啊……果然很合適呢,四月一日君尋沒有選錯人。

“會,聯想到過去,在那雙眼睛看到的世界裏,我看到我在其中,一層又一層的屍體,鮮血像火山爆發一樣從屍山頂噴湧出來……看到那雙眼睛,我看到它所經歷的一切,看到我曾做過的一切,由此我產生了恐懼,至於憐憫,則又是另一段過去引起的了。”

“你沈睡在巖漿中嗎?”

“怎麽可能?是飄在天上啦。”

“那你現在應該沈睡在巖漿裏了。”

不知道櫻井玉子從這句話中聯想到了什麽,她沈默了,沈默之後還是沈默。

無盡的沈默。

像火山灰一般的沈默。

·

櫻井玉子真正意義上地了解“幻影旅團”這個詞所代表的意義,是在被面影搶走之後。

世界不同,身份不同,死去的侍衛卻如何也不肯放過她,永遠要睜著那雙三角眼緊盯著她,那漆黑的狂熱的視線幾乎要把她給刺穿。

遇到過太多次,櫻井玉子連殺掉他的心思都沒有,殺一個人殺了太多次,無論是誰都會覺得無聊的。

不過櫻井玉子也沒有就這個狀態進行深一步的思考,她不必這麽做,以庫洛洛為首的幻影旅團成員以不合常理的速度趕上面影,在一通混戰後,失敗的面影被幻影旅團的人公開處刑,櫻井玉子則被紫發金眸的冷面美女瑪琪拉住,被迫地旁觀這一切。

櫻井玉子想這個女孩子可能是想讓她覺得愧疚,曾經似乎也有人做過這樣的事,但她忘了是誰,所以也無法把瑪琪歸類到一個類別裏,只能帶著幾分不甘心讓女孩子繼續在名為“幻影旅團”的類別中待著。

櫻井玉子看著面影,她其實已經忘了侍衛的長相,只是那雙眼睛倒記得清楚,好像刻上去似的,怎麽也不能忘了,有時候也會感到困擾。

面影說他想要得到櫻井玉子,如果這個世界上有誰有資格得到櫻井玉子,那麽只可能是他,因為只有他可以挖掘出櫻井玉子全部的美,這樣一個美得如同一個人偶的存在不該明珠暗投,他的美學不允許他什麽都不做,哪怕是背叛旅團,他也要得到櫻井玉子。

話的末尾,面影還狠狠地諷刺了庫洛洛一通,讓旅團中的一眾團長粉氣得怒發沖冠,還是庫洛洛阻止了他們的動作。

面影是這麽說的:“團長不也是嗎?薩默特拉斯的勝利女神。一尊雕像和一個人偶,彼此彼此吧?”

庫洛洛叫其他人不要說話,然後繼續用那種難測深淺的眼神註視著面影。

在這樣的目光中,即使是幾近瘋狂的面影也打了個寒顫,頭皮針尖似地刺痛。

“原本你有機會的,為什麽不提出來?不信任嗎,還是一開始就沒有信任過?”庫洛洛如此問道。

瑪琪貼心地充當了畫外音的角色,為櫻井玉子解釋道:“旅團裏有規定,如果遇到意見不合的時候就投硬幣來解決,結局無論是什麽都要接受。你是團長的東西,按理來說不在‘意見不合’的範圍內,不過如果只是提出要求的話,團長不拒絕的可能性也是有的,什麽都不說就搶奪同伴的東西,面影毫無疑問地違反了旅團的規則。”

“唔……違反規則的話,會怎麽樣呢?”櫻井玉子明知故問道。

瑪琪不留痕跡地用餘光掃了站在自己身後側的櫻井玉子一眼,冷聲道:“死。”

“好可怕呀,好歹也是同伴呢,不給改過自新的機會嗎?”櫻井玉子明顯一副作壁上觀的樣子,好像在討論電影劇情一般討論幻影旅團的規則含義。

瑪琪似乎註意到了這一點,她微微皺了皺眉,“規則是在入團的時候就確認過的,既然選擇了成為同伴,就不該有違背規則的時候。背叛是不允許的。這就是旅團的規則。”

櫻井玉子連連點頭,仿佛剛才質疑的人不是她似的。

“很有道理,也就是說,只要成為了同伴,那麽最重要的就只能是旅團,無論做什麽,只要不觸犯到旅團的規則就是可以的,相反,如果觸犯到規則的話,哪怕只是一次也不行。是這樣維系了彼此密不可分的關系嗎?我明白了。”

瑪琪的直覺告訴她櫻井玉子明白了一個很危險的東西,可是看到女人明媚的臉上浮現出的微笑,她只能順著話風問:“你明白了什麽?”

櫻井玉子的視線落在人群中央,那裏有著即將接受制裁的面影和即將實施制裁的庫洛洛。

櫻井玉子凝視的人是庫洛洛。

明白了什麽?

“當然是明白了為什麽你們可以聚到一起成為同伴呀。”

才怪~

嘛……雖然這個也算就是了。

明明都是非常危險的存在,每個扔出去都是為害一方的惡人,可是這些輕蔑俗世道德準則只相信自己的力量的人卻能成為同伴,壓抑自己的欲望,把一切交給由首領制定的規則來決定。

自成一個世界。

很有趣的現象,幾乎叫櫻井玉子眼前一亮了。

可是真正振聾發聵的要點不僅僅是這個,是更進一步的……

為什麽可以做到呢?

不是像曉那樣用一張“世界和平”的大餅去吸引他們,“胡作非為”才是幻影旅團的中心思想,他們的中心思想就是最大限度的自由,除了幾條不算嚴苛的規則之外幾乎沒有可以約束他們的地方,即使如此還是心甘情願……好吧現在需要把面影排除出去……地留在旅團裏。

這個問題的答案,早在兩年前四月一日君尋就告訴她了,是她一直沒有想明白,直到現在才恍然大悟。

因為庫洛洛·魯西魯。

這個男人天生具有非凡的領導才能,而且他也具有同等的實施能力。

她想做的事,如果要找一個幫手,這個男人的確是最適合的。

然而之前她早已輕率地將這個可能性抹殺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這只是四月一日君尋得出的結論而已,這萬千世界未必沒有一個比庫洛洛要更加合適的人,她沒有必要執著於一個人,她很少會執著於一個人,能記住一個類別的人已經算是她的認真。

庫洛洛應該放到哪個類別裏呢?

櫻井玉子旁觀著面影的死亡,饒有興致地在記憶中翻找檢索。

作者有話要說: 亞裏士多德的《詩學》啦~為了表示是架空所以多改成少不要在意這些細節麽麽噠~

其實原本的想法中玉子小姐後期進化成的應該是團長這樣的人的,不過改過後自然就不行了,所以總的來說這兩個人在某種角度上來說還挺合拍的2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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