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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哥排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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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風停,下雪了。

雪是早飯之前下起來的,劉香把剩下那半個糖三角再對半分開,紅糖餡兒多的那一半給了大哥。他覺得大哥沒吃過,自己昨天已經吃了半個了。

“呦,下雪啦?”卞鶴軒叼著四分之一糖三角,活動右膝蓋。301裏挺暖和,他穿一件白色短袖上衣,腰不窄,但肩寬就顯得腰線往內收了。手臂的肌肉像貼著骨頭長的,繃出淩厲的線條來。左邊光溜溜的,右邊那條紋了孔雀和浪花,悶騷。

顧異還知道紋個錦鯉桃木呢,求個吉祥如意。卞鶴軒對紋身沒研究,純粹為了遮疤。有時候也麻煩,談個事兒什麽的,白襯衫一穿上蓋不住,還得抹一層遮蓋液,回家再洗。沒辦法,絕大部分競標都和領導接觸,他總得收斂收斂。

特別是手腕那處,塗的特別多,最怕露出破綻來。他都想過把腕子那一圈洗了,就是沒時間。

劉香看大哥往窗外看,自己也踮著腳尖兒看:“剛才,雪還沒這麽大呢,但我媽說,瑞雪兆豐年,下雪好。”

“你還知道瑞雪兆豐年吶?”卞鶴軒笑得特別狗。

“知道,我媽教的。”劉香把紅糖餡兒吃嘴邊上了,還笑,“有一年,正月裏好大的雪,我媽教我,瑞雪兆豐年,還教我……一句,我想想啊。反正堆了個大雪人。”

卞鶴軒看他那傻樣兒,不像是能想起來的:“正月十五雪打燈吧?”

“對,正月十五雪打燈,是這句,沒錯。”劉香別著小發卡,滿眼都是崇拜,“大哥真聰明,怎麽就知道我媽的話啦?”

“正月下雪不就這幾句嗎?”卞鶴軒想,真不是我聰明,真是你傻乎乎地想不起來。

小傻子,白又白,兩只耳朵豎起來。卞總心裏都哼上了歌兒了。

劉香被大哥盯得不好意思了,看著漫天鵝毛雪,靜靜地喝自己的粥,吃自己的小包子。卞鶴軒就架著大長腿看他吃包子。包子很小,傻子一口吃一個。

粥沒喝完,卞鶴軒看出有點兒不對勁:“香香是不是討厭下雪啊?不高興啊?”

劉香挺喜歡下雪的,還喜歡玩兒雪,就是惦記著大哥要帶他逛超市,怕大哥嫌天氣不好,不去了。所以越看雪景越難受,吃包子都不香了,越吃越慢。

“喜歡,大雪好看,就是……”劉香咬著包子,期待地望大哥一眼,差點兒噎自己一下,“就是冷,大雪和化雪,都特別冷。”

精明的卞總辦事兒也特別狗,聽得出傻子話裏有話。但他不問,不提,等著小魚鉤自己飄過來。

“嗯,是冷。”卞鶴軒說,打開電腦筆記本,隨便看看郵件。他知道,傻子一直看他呢,所以他成心不擡頭。

嘿嘿,卞總覺得自己壞到地心去了。

吃完了早飯,碗也洗了,地也擦了,小褲衩兒也搭在暖氣上了。卞鶴軒瞟一眼那小褲衩兒,總覺得上面有一圈波浪形的小花邊兒,是洗掉顏色了還是拿成女士的了?可他又不確定,一來他對女士用品真的不熟,二來,他不好意思老盯著研究。雖然他很想就是了。

倒不是卞鶴軒多避嫌,而是他信舉頭三尺有神明,老盯著傻子那小花邊兒看,他怕傻子媽天降正義。還是假裝看電腦吧。

再過半小時,劉香把沙發也收拾完畢,就慢慢坐不住了。

想和大哥逛超市,買英文字的小零食。可是大哥今天看上去,特別忙,比哪一天都忙。

這可怎麽辦啊?

“大哥。”憋不住了,劉香怕挨罵,往病床邊上挪,一只手把在防護欄上,身子往前伸。

“嗯?怎麽了?”卞鶴軒想笑,也不知道為什麽這麽想笑,反正也快憋不住了。心裏那只大兔子老鬧騰他,就想把兔子摁住了,胡擼耳朵,胡擼胡擼毛。

“外邊兒冷,那還去超市嗎?”劉香又往前傾身子,搭了個膝蓋上來。卞鶴軒一看,激動得直咂摸嘴。

傻子從來不摸他的床,在他心裏,他是護工,自己就是雇主,身份清清楚楚的。現在開始摸自己的床了,這個質的飛躍又意味著什麽呢?

卞鶴軒很混蛋,把傻子這種行為定義為親密。

既然都親密了,就別欺負傻子了。“香香那麽想去啊?”

劉香想去,今天一睜眼就為這個事兒高興著。“嗯,那,那還帶我去嗎?”低頭看手,手扣著鐵欄桿,那股小委屈勁兒,叫人心花怒放。

“去啊,給哥找個厚衣服,你不怕冷,哥怕冷。”這一句是卞總心裏話,傻子不怕冷,至於為什麽可能科學家也解釋不清楚。

前天風大,今天的雪也大。卞鶴軒好幾年沒在北京見過這樣大的雪了,像他小時候住在胡同裏那樣大,能埋一整層的烏磚。

劉香穿了個羽絨馬甲,不戴手套,推著大哥軋雪玩兒。專挑那些沒人走過的路,平平白白一大面雪,輪椅過去,兩道輪轍,一串腳印兒,從頭就走到尾了。

卞鶴軒假裝嫌他傻,一會兒要往左,一會兒要往右,其實他也想聽軋雪的聲音。嘎吱嘎吱,嘎吱嘎吱。

好多年沒聽了,到哪兒都開車,現在一聽,還是和小時候一樣的好聽。

“你腳不冷啊?”卞總低頭,看傻子穿一雙回力鞋,踩在雪裏沒過腳面。

“不冷啊,大哥冷了吧?”劉香好久沒出來玩兒了,他不喜歡幹護工,因為幹這行總是圈在病房裏,或者病人家,有時候周日輪休才下樓。雖然年紀有29歲了,可劉香還是喜歡玩兒的心智,像個少年,出來看看車流,吹吹風,看別人放風箏,各式各樣的風箏飛滿天,就開心得不得了。

卞鶴軒穿了羽絨服,裏面一件短袖。他的腿套不上牛仔褲,也沒準備寬松褲子,單穿一條病號褲。腿也不能彎,但可以挨著地面。就是穿的鞋略微搞笑,是卞姐臨時買的UGG拖鞋。方便他在醫院裏溜達。

嘶,真冷。

“走吧,咱們進超……”卞鶴軒搓了搓手,好久沒這麽冷了。話剛到嘴邊,傻子抓了一捧雪,頂著一頭雪白的冰碴,往他手裏塞。

“大哥,我給你做了個雪球兒。你拿著。”劉香挺會攥雪球兒的,攥的特別圓,滾圓滾圓的,像機器壓出來的形狀。

“我拿你雪球兒幹嘛?”卞鶴軒楞了,手冷,腿冷,想進超市裏吹吹暖風。

不知是凍著還是怎麽了,劉香臉頰是紅撲撲的,下睫毛還有剛化了的小冰渣子,是天上的雪飄下來掛上去的。挺唯美的畫面,叫他傻笑了一下,立即成了不小心栽進雪裏似的。

“幹嘛?我也不知道拿雪球兒幹嘛。”劉香竊喜地一笑,沒玩兒盡興的樣子,“就是,想給大哥捏一個,想給大哥看看。還要嗎?我捏的,特別快。”

大哥帶他出來玩兒了,踩雪,他沒東西給,可又想給大哥點兒什麽。劉香傻,自己能捏特別圓的雪球兒,媽以前喜歡看,還誇他捏得漂亮。他就想送大哥。

卞鶴軒看他那偷著樂的傻樣兒,一猜就猜著了,傻子是想送東西給他,又沒有能拿出手的。

“行吧,行吧,你捏吧。”第一回收這麽寒酸的禮物,卞鶴軒都不好意思不要了。拿在手裏冰得夠嗆,化了還滿手雪水。

真煩,傻子真是給他找麻煩。想踹兜兒裏帶回去都不行。

“大哥喜歡嗎?”

卞鶴軒掌心冰涼:“哥不太喜歡,但是你捏吧,別凍著手啊。”

“啊?大哥不喜歡啊。”劉香蹲著攏雪呢,一下子不攏了,“那我不捏了。”手指頭戳在雪裏一通攪和,不舍得走。

“喜歡,喜歡,你捏吧,你看哥這不是拿著呢嘛。”卞鶴軒手指頭都凍沒感覺了,煩得想把這雪球兒吃了。

劉香看大哥拿著,興奮得小麻雀似的,推著大哥往雪堆裏走,沒一會兒就捏出好幾個,大大小小不一樣,還想堆個雪人,給大哥看看。

“香香,哥和你商量下,明天雪不化,還出來玩兒行不行?”卞鶴軒不是不想叫他堆雪人,實在是,冷。

劉香很耿直,讓玩兒的時候就認真玩兒,一說不玩兒了,放下得也快,擦幹了手就推大哥往超市走。進了超市,卞鶴軒凍透的身體才緩過勁兒,一緩過勁兒,就想為非作歹。

“香香你來。”卞鶴軒叫他,劉香剛提了個購物筐回來,彎下身子貼過來了。

“大哥叫我啊?”

好幾個雪球兒都是在卞鶴軒手裏化幹凈的,手都冰麻了,傻子彎腰了,卞鶴軒把手往他後腰伸,一下就鉆進運動衣裏去,在他後腰裏捂手。

“大哥,涼。”劉香躲了一下,後腰冷了,大哥這個動作,像抱他似的,“涼,我裏邊兒涼了。”

“你還知道涼啊?哥的手都是叫你那雪球兒凍的,不在你身上捂一捂,上哪兒暖手去?”卞鶴軒也沒舍得把手都貼上,就指頭碰了碰,像個技巧拙劣的鋼琴家,在好鋼琴上暴殄天物。

真把他傻子冰著了,卞鶴軒也不舍得。其實劉香有點兒嬌氣,小時候媽養的好,疼一點兒涼一點兒都不樂意。工作的時候很能吃苦,一出來玩兒,小脾氣挺明顯的。

超市人多,劉香怕身後的人撞著自己,就往大哥身邊靠,越靠,大哥就越撓他癢癢肉。又涼又癢癢。

“涼,大哥。手涼,別撓了,我癢癢。明天大哥給我捏雪球兒,我拿著,還不行嗎?”劉香想不明白了,大哥剛剛還說喜歡雪球兒,這會兒又怪他,還捂手。

卞鶴軒手暖得差不多,很得意:“算了吧,我可不會捏,就會拿雪球兒往人領子裏塞。你讓不讓?”

劉香想了一下,打了個哆嗦:“塞我?不行,該凍著我了。”

還挺知道保護自己的,一點兒都不傻。卞鶴軒早發現了,傻子特別有安全意識。馬路上化開雪的井蓋,他可從來不踩,都是繞著走。卞鶴軒猜,肯定又是傻子媽教的,不管什麽井蓋都不許踩。

萬一有蓋不嚴的呢?人不就栽下去了。傻子媽杜絕這個萬一,幹脆就不叫兒子踩這個危險源,不像那些熊孩子,專門兒挑井蓋跳。

卞總可討厭熊孩子了,滋兒哇亂叫的,還是大兔子好。

“成了,走吧,哥嚇唬你呢,不舍得塞你。”卞鶴軒暖過一陣,體會到傻子媽萬分之一的用心良苦。但哪怕這個女人再不一般,也有遺憾。

她沒教傻兒子搞懂時間長短,對劉香來說,時間流逝和靜止的差別不大。

愁人,卞總想想就煩了。

這怎麽教啊!

這會兒的卞鶴軒還沒意識到呢,就已經把傻子媽沒完成的工作接過來了。

超市的人像統一紮推買年貨,劉香推著大哥,擔心大哥的腿叫別人碰了,一路上謝謝叔叔、謝謝阿姨,靠一張嘴謝出一條路來。

大型超市像迷宮,卞鶴軒一向沒耐性逛。國產零食成排成排地堆著,長城似的,劉香看見就不推了,停下來,也不說話,就看著。

“怎麽不走了?”卞鶴軒發誓再也他媽不逛大超市了。

“大哥,咱們去看看嗎?”劉香問,他覺得地方到了。

“不看,這有什麽可看的。”卞總很局氣,說要買進口的,就買進口的,全是英文字的那種,要買就給傻子買好的。他叫劉香去問,問進口食品貨架在哪一層。劉香剛走兩步,又給叫回來了。

算了吧,還是推著自己去吧,這麽多人,卞鶴軒一怕傻子問不清楚,二怕他又走丟了。

他可不想跑服務臺喊大廣播去,喊什麽?劉香小朋友,您的雇主正在一層存包處等您,不想挨揍就趕緊過去?

進口食品在一層,這種大型超市特招人煩,一進來就先把顧客引上坡路,從二層逛。卞鶴軒指揮著傻子往直梯去,還沒走到呢,輪椅又停了。

而且是停在人最多的地方,賣菜的。

“又怎麽了?想買菜啊?”卞鶴軒可明白了,傻子一不說話,就是看上什麽東西了。這回是什麽?芹菜還是蘿蔔?

劉香真看上東西了,但不是蔬菜也不是水果。而是排隊人最多的地方,賣半成品的專櫃前面有個大磨盤,好多好多人都排著隊,還拍照呢。

卞鶴軒往那邊看一眼,一個喜慶的大牌子:現磨豆腐。

“香香想吃豆腐了?”卞鶴軒問。吃豆腐沖自己來啊,別留情,準備好了。

“大哥,今天是臘廿五。”劉香上回買過肉餡兒,不願意去人多的地方排隊,可現在又躍躍欲試,想再冒一把險。

“臘廿五又怎麽了?”

“臘廿五,磨豆腐。”劉香嘴裏振振有詞,“我媽說,今天要吃豆腐,來年就平安如意了。”

“你真傻假傻啊?記吃的記這麽清楚!”卞鶴軒服了,這傻子,有毒,“買豆腐幹嘛啊,那麽多人,沒半小時買不……”

“大哥給買嗎?”劉香一邊問一邊拿眼睛裏的閃光燈晃人。

再不願意逛超市,卞鶴軒也是服了:“買吧,買吧,排隊去。”真沒轍沒轍的。傻子有毒,他可能中毒了。

不就是個豆腐嘛,問自己要東西的人多了,第一回遇上要買豆腐的。卞鶴軒摸兜兒,準備拿手機。一會兒小傻子排隊肯定特好玩兒,得拍照留個念。

新手機還沒存過照片呢,新年,新氣象。第一張照片,就從傻子開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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