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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8 章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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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壯觀。

瞳靠近一根支架旁,才要降下,忽然發現下面又有一道無形屏障,只是靈力比外面的結界弱了許多。

他打量片刻,忽然想起流月城星宿宮外的偃甲機關,當年謝衣將那機關連番改了四五次,最後整個沈入水下,平日看上去一片波光瀲灩,一旦觸動結界,水底就會浮上來一架龐然大物。

瞳想了想,將手指曲起,指骨關節在那道屏障上輕輕叩了兩下。

島上毫無動靜。

視線轉到水面,竹排下已多出一道數尺長的暗影,隱隱約約像某種動物的巨鉗。

……果然如此。

不能再靠近了,瞳又回到空中,好在這個距離已經足夠,島上的青翠庭院墨綠屋脊都盡收眼底。

月色溶溶,穿藍衣的褐發少年從屋中走出來,從偃甲包中取出一只木鳥。才走到轉角處,有人從旁邊的屋子裏推門而出,同少年打了個招呼。

……與那幾個雩風下屬轉述的一樣。

不。瞳想了想,應該說,與百年前沈夜帶他回流月城的時候一樣。

臉色紅潤,衣衫潔凈,完好無缺,好像百年前什麽都沒有發生過,時間在那個節點上分出另一條線,一樣四季推移,一樣日積月累,連貫而完整。

如此真實。

少年將手中木鳥遞出,又單膝跪下去行禮,被謝衣攔住。

後來不知問了句什麽,謝衣轉過身,沿著竹梯走上另一側的空地,仰首去看夜空中那輪皎潔的圓月。

距離太遠看不清他的神情,似乎含著笑,卻又有一點感傷。

瞳註視良久,直到少年放飛了傳信鳥,謝衣進了主屋大門,才無聲地搖了搖頭。

那是留在靜水湖的最後一個夜晚。

謝衣想,或許也可以說,是這百年時光的最後一晚吧。

竟會在朗德碰到帶下屬投放矩木枝的雩風,如此近距離遭遇讓他驚詫,然而真正讓他生出緊迫感的,卻是那個名叫阿阮的姑娘。

她叫他謝衣哥哥,說她的名字是他起的,百年前他曾經將她封印,而他卻對這少女印象全無。

西域之行,捐毒國寶,被遺忘的記憶。

他隱約覺得那件事很重要,否則何至於將那女孩子封印百年?而自己竟會將之忘了個幹幹凈凈,若說不是外力強行將記憶消去,可還有第二種解釋?

女孩口中的“危險”在他而言只有一個可能……可當年如果真的發生過,又怎會時過百年自己仍在此處?

像沈沈陰雲下透出一道電光,將往事照出剎那的輪廓。

平靜湖面驟然風起,一層層疊起波瀾。

他在堆滿書籍卷軸的書房裏站了一會兒,手中握著一張攤開的羊皮卷,那裏面的記載他看過,然而思索良久還是想不到與出行西域有什麽關聯。

書房外傳來輕微的腳步聲,躡手躡腳像只貓,走到門口卻停了下來,躊躇一陣,又漸漸遠去。

他知道是那個綠色衣衫的少女。

百年之前究竟發生過什麽。

這百年之間自己又錯失了什麽。

心裏有種隱約的預感,一旦去了西域,謎團便能夠解開,可那之後便再也不能回頭。

是這樣初夏的夜晚。涼風習習,空氣輕暖,螢火蟲在草叢間飛舞。

紮得齊整的竹排地面隨著誰的腳步吱嘎作響,在入夜後的靜謐中顯得異常清晰。

日間朗德寨的情形依稀在目,魔氣繚繞的天空,隨處可見的血跡,死去的孩子逐漸涼透的屍體。慘景橫在眼前,他既沒能阻止,又無法為做下此事的人辯解一句。

當年那一條岔路終是越走越遠,遠得再也看不到他所惦記的地方。

他知道,無論發生什麽他都回不去了。

然而當他在庭中遇見樂無異,滿懷熱望的少年問他“學偃術,是為了什麽”的時候,他所能告訴他的仍是那個唯一的答案。

追本溯源,偃道的起始之處,亦或此生所求的起始之處——

他的故鄉與童年,和那個引他走上偃術之途的人。

“他是個異常出色的人……”

“就如這高天孤月一般,遙不可及,如冰如霜,卻又獨自照徹漫漫寒夜……”

並不知道這一句在後來的日子裏會被少年如何想起。

是帶著變故之後的驚痛,拒不接受的恨意,或是試圖了解的困惑。他只是在敘述往事,敘述那個日間還被幾個少年切齒提起的地方,言辭之中混合的,是一份減了七情淡了六欲之後的牽掛。

有溫暖,有遺憾,有滿足,有思慕與懷念。

並且毫不掩飾。

瞳重又回到小島入口的結界旁。

沈夜吩咐他來找的人已經見到,再待下去並無意義,何況時間久了隱蠱難免會失效。正要離去,又聽見主廳的方向傳來響動,謝衣推門而出。

他立即屏住呼吸。

這地方無可躲避,外面又有幾重結界,倘若那人靠近自己所在之處,也只能做好被察覺的打算。

然而謝衣卻朝著另一側去了,立在小島尖岬一端,舉頭望月,再無動作。

婉轉的巴烏聲遠遠飄散,謝衣低低說了句什麽,湖上的微風將後半句送了過來,像一聲自語的輕嘆。

願逐月華流照君。

[交織]

太初歷六千七百年。小滿第八日。

一道半弧,兩道齒輪。

葉柄從食指指根處斜穿掌心,葉尖指向掌緣。

偃甲鳥因作私人傳信用,紋章隱蔽在心臟處;其餘諸如偃甲獸,偃甲兵士,偃甲車馬偃甲船,大大小小不一而足,其紋章都在一眼就能看到的地方。

長城外日光正猛,沙子滾燙,謝衣凝視著自己掌心的紋章,久久未發一語。

葉海說,若是憑從前的樣子,確想不到你性情會變成如今這般。

阿阮說,從前你可喜歡造新房子了,可是已經過了一百年,這兒怎麽一點也沒變?

樂無異說,謝伯伯,你是不是真的做出了活物一樣的偃甲?那只蠍子已經很了不起了,有沒有比它更好的?

夏夷則說,連秦皇漢武也求長生而未得——而前輩竟無心插柳?

記憶像疊著層層霧霭的山巒,那下面必然有千峰疊嶂,然而極力看去卻只見一片雲煙浩渺。

舉目遠眺,天際已能望見一道古城輪廓曲折起伏,按阿阮的說法,百年之前他定然來過,然而放眼所及一切都如此陌生,陌生得就像那是發生在另一個人身上的事。

正沈思間阿阮就蹦蹦跳跳跑過來,搖著長辮子問,謝衣哥哥,到底什麽是采花大盜啊。

他不禁莞爾,這女孩單純得幾乎一眼見底,面對自己絲毫不見疏遠,好像真的在他身邊待過很久。

不……或許事實本就該翻轉過來想……

她的確在他身邊待過很久,只是他不知道罷了;百年前確實發生過一場西域之行,只是他不曾經歷;除了阿阮所說的種種之外,還有更多的事曾發生過,只是他無法得知。

謝衣背轉身,阿阮看不見他的神情,卻也能感覺到他問得嚴肅:

“阿阮姑娘,我與從前相比,是否判若兩人?”

太初歷六千七百年。小滿第十日。

沿著沙海中的道路曉行夜宿,很快到了捐毒遺跡附近。

風沙像一張大網席卷而來,吹得人張不開眼睛。好在遺跡中方向並不難辨認,沿著遍布的嶙峋獸骨和風化的石墻向裏走,很快就找到了那座半埋在沙中的神殿。

一路上心底都壓著焦慮。

為免被幾個同行的少年少女察覺,謝衣仍舊同他們談笑,與偶遇的西域商旅舉杯暢飲。人間冷暖早已看盡,又如何放不開心緒,做不出這一刻從容?

然而焦慮卻總是存在,像一行螞蟻在心頭來回打轉。

離開靜水湖的前一天他殺了雩風,那幾名中階祭司雖然對他的身份毫無察覺,卻怎麽能瞞過那個人的眼睛?

可是時間已經過去了這麽久,不是一年兩年,不是十年二十年,久得他無法猜想那人的反應。

捐毒神殿上供奉著手捧骷髏的神像,目如銅鈴,表情看起來十分猙獰。

兩重機關開啟,入口便顯露出來,黑洞洞像要將人吞噬進去。

這就是此番西域之行的目標之地麽。

——這裏有百年之前自己不惜封印阿阮,洩露行藏,與那個人迎面沖突也要找尋的東西。

樂無異朝入口探了探頭:這下面好像很深,謝伯伯,我們進去看看?

說完卻沒聽見謝衣回應,轉回頭去看,謝衣皺眉望著神殿上方,似乎是在走神。

錯錯錯,“發呆走神”這種詞怎麽能用在謝伯伯身上。

樂無異暗自吐吐舌頭。

也許是從小憧憬了太久,在面對謝衣時他總會有種手腳都不知往哪裏擱的局促。當年他在長安街角與謝衣偶遇,懵懂無知地喊過一聲“大哥哥”;後來知道謝衣是前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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