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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2 章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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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為足,赤銅為臂。面部被盔甲遮蓋。

陰影中隱隱透出冰冷的金屬色澤,星星點點晃成一片。

日影西斜。

閃爍著青綠色光芒的傳送法陣在茫茫沙海中一明一滅。

那群馬賊所在之處已經被沙丘遮擋,遠得看不見了。

既然被偃甲困住,應該無法再來找麻煩。

謝衣放慢速度略喘了口氣,雖然這番折騰沒有耽擱多久,卻也消耗了不少靈力,而他仍然沒能放下警惕。

展目遠眺,地平線上依舊是連綿起伏的沙丘。

應該不遠了……千裏輾轉躲藏之後平安抵達目的地,這順利反而令人難以置信。而心裏的滋味更不知該如何形容,似乎有些失落,卻又像是安心。

他並不覺得自己值得那個人親自前來。

逆師悖命,離城出逃,二十二年流浪在外,自己所作所為必定令他震怒……他想那人也許會厭惡他,不想再看到他,將他們的過往棄若敝屣。

他覺得那樣也好。

自己終歸無法回頭,就算是再相見,一切重來,也只會讓那人再一次失望。

看輕了,忘記了,就不會被多餘的情緒所擾。留他自己一人在下界,把那些瑣碎收藏於心,一個人思念,一個人重溫。

風停了。

漫天流雲驟然止歇。

方圓十裏都不曾出現過的靈力感應忽然暴漲,謝衣剎住腳步朝高空望去,那裏正現出一座巨大的法陣漩渦,濃霧彌漫,幽藍姹紫交錯旋轉,間有細小明亮的電光閃現。

他死死盯著漩渦中央,全身的神經都繃緊起來。

也許立刻逃遁才是正確的選擇。

能逃多遠就逃多遠,動作快的話說不定還有脫身的可能。然而眼前所見就像一面磁極將他緊緊拉住,身體完全不聽使喚。

人靜止著,血液卻在瘋狂奔流,在每一根毛細血管裏叫囂著想念。

該來的還是來了。

他不必看也不必猜想,那個從漩渦中出現的人的模樣,午夜夢回他早已經見過無數次。

然而這一次,不是夢境。

有相遇就會有分別。有分別才會有重逢。

如果看見了就算是相遇,看不見就算是別離,那麽一個眨眼是否就算一次別離再相遇?

曾經有十一年的時間,從第一眼開始,睜眼閉眼不斷看見。朝朝暮暮重覆著,熟得不必面對面也能在腦海裏描摹出對方的輪廓。

後來,更多的時間裏,這種描摹又成了回憶裏不斷發生又發生的事情。

睫毛落下再開啟,已是二十二年光陰。

[寂]

大漠的風沙在那一刻暫得平息,只在視野盡頭揚起薄薄煙塵。

沙丘的黃褐漸漸溶進天際的深灰,一起一伏綿延不絕。

隔著一層靴底,腳下的溫度已不似日間滾燙,一切仿佛都隨著暮色降臨歸於沈寂。

沈夜瞇起眼睛,距離雖遠,並不妨礙他用目光將眼前人細細勾勒。

從額到眉,從眼到鼻,從唇到下頜。衣上沾了細沙,然而絲毫不見狼狽,身量似乎沒多大變化,卻不像以前那麽單薄。

若說是玉,他比從前更溫潤。

若說是酒,他比從前更甘醇。

在萬丈紅塵裏走了一圈,俗世的塵埃都沒有沾染上,歲月穿梭只餘下一身清香。然而那雙眼睛卻不肯跟自己對視,他一語不發地站著,身上散發出一種從前沒有的威壓感,有所承擔,也有所疏離。

“當真今時不同往日,縱是如此相逢……亦非易事。”

沈夜朝他走過去,墨色衣裾在黃沙上曳出長長的痕跡。

他不是為了談心而來的。

當年師徒間因心魔問題爭執不下,他曾經為要不要下手殺他猶豫了很久。

那曾是和他心意相通的人,自己做下的抉擇不求也不屑任何人諒解,惟獨覺得這個人應該懂得。可他卻走了另一條路,千難萬險也要站在和自己相對的立場上不肯妥協。

回頭想想,那場師徒對決也已經過去了二十二年。

如果說當年是因為形勢所迫不得不師徒反目,那麽這一次他願意聽他的理由。有何分辨,是否後悔,即便只有一絲回頭的意思他也給他機會。

只要一絲就夠,他要他回到他身邊。

再也不會放他走。

兩人之間大約五步之遙的時候他終於聽到謝衣開口。語聲和記憶裏一般清朗,卻帶著冷淡的味道,仿佛是在拒絕他靠近。

“……一別經年,大祭司別來無恙。”

呵。他冷笑。目光定定地停在他臉上,順著他的話重覆回去。

“是啊,一別經年……連一聲師尊也不肯叫了,本座可是認錯了人?”

謝衣閉上了雙眼。

昔日在流月城,只要在沈夜身邊,他總是師尊長師尊短啰嗦個沒完,兩人並肩同行,笑語晏晏,一低眉一擡眼都是融融暖意。

如今卻再也叫不出口。

動身之前就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雖然無數次魂牽夢縈想要回到流月城,卻也深知那只是妄想。他願意為他做任何事,卻惟有這一件無法妥協。生死雖大,卻總還有更重要的事。

既不回頭,他如何還能坦言心跡再敘舊情,那只會陷師尊於兩難境地,既不能殺,又不能留。

他想他的確是個不肖弟子,昔日無數次闖了麻煩要師尊收拾,如今就算決意一死,卻還要師尊承受。

……只好徹底斷了情分。

他避開沈夜的視線不去看他,卻也知道他一步步朝自己走近……

沈渾低回的語聲傳過來,如此真實,好像隔了很遠也能感覺到他的氣息,和記憶裏毫無二致。

往常他身後總會有人跟隨,這一次卻空無一人。

骨髓深處忽然泛出酸澀來,隱隱的疼,他暗自屏息將之壓了下去。

天要黑了。

謝衣躬身行禮,姿勢很從容,只是俊秀的臉在逐漸浮起的夜色裏顯得有些蒼白。他像是不屑跟他多說似的,冷冷地問,大祭司此來究竟有何指教。

有何指教。

沈夜說,也沒有什麽,只是想知道,時隔多年,你是否有過……哪怕一絲愧悔。

依舊是那樣的聲音,帶著些微不易覺察的寂寥,一字一字敲在耳膜上。

謝衣在衣袖中將手握緊。

“你我師徒之義早已斷絕,往日種種如川而逝,不必重提。”

的確是天黑了。

如果不是光線太暗,怎麽可能看不透眼前人的心緒。如果不是風聲太緊,怎麽可能聽見一句絕情至此的話。

沈夜擡手看了看自己掌心,心想,原來下界好過流月城如此之多,多到你早將舊事忘得幹凈。

既然不肯回頭,也再沒有問下去的必要。卻又怎能就此了結。

他斂眉揮袖,雙手盤結召出法陣,金黃色的光從腳下環繞漫溢出來,將四周重新照亮。

胡楊林外的岔道上,馬賊頭領一面大口喘息一面回頭張望。

那些見鬼的鐵玩意兒並沒有追上來,他松了一口氣,頭上被砸過的地方隱約有些疼,伸手一摸,全是沾了沙土的血漬。

首領首領。一個兄弟叫嚷著從後面趕上來。

喊什麽,有話就說!

首領,那邊,那個方向,快、快看!

黛青色的夜幕,蒼茫無邊的沙海。漠漠長風從天穹掃過,推著流雲朝地平線下湧去,而更高更遠的夜空中,正顯出一輪皓月。

馬賊頭領覺得自己是眼睛花了,遙遠的夜空下閃爍著一團交織的光輝,璀璨奪目,旋轉的圖案和色澤交錯變幻,最明亮的時刻,似乎還能聽見金屬相交的鳴響。

首領,我們要不要過去看看?搞不好就是那個人——

一把刀背啪地一聲重重落下來,將後半句話拍了回去。

白癡!你是不想活了?這個方向不能走了,兄弟們,掉頭!

韁繩勒緊,馬頭掉轉,淩亂踢踏的馬蹄聲繞過胡楊林,朝另一邊遠去了。

夜風掠過耳畔,遠處忽然傳來巨大的爆裂聲,仿佛整個天地都在震顫。馬賊頭領忍不住又轉頭朝那個方向張望了一眼。

一道赤紅色光柱直沖雲霄。

將他驚魂未定的狼狽的臉照得一覽無遺。

二十二年前的那場對決,謝衣並沒動用偃術。

是因為師徒情分不願用術法以外的技能,還是認定即便用了也無法改變局面,誰也不得而知。

然而這一次他沒有避開。

一人半高的偃甲蠍在他身邊搖動著碩大的爪鉗,蠍尾豎起像一面昂然的旗幟。沈夜的鏈劍化出巨大幻影瞬間刺到,這只蠍子就迎面擋上來,雙螯一並將之擋在外面。

而謝衣自己也沒有絲毫停頓,手揮橫刀就是一串浮光。隔著透明的靈力罩壁能看見那張臉上的神情——

專註的。平靜的。心無雜念。

不像是生死對決,也不像是預謀逃遁,沒有殺意卻用盡了全力,好像全心全意就只想打這一場,是輸是贏都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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