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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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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德園裏,葉蟬支著額頭看著父子三人如同餓死鬼投胎一般大口吃肉。

今兒是元顯第三回出宮,離開宮門就直接接來了明德園,然後謝遲就帶他們一道跑馬去了。

跑馬回來,三個人都已經饑腸轆轆,葉蟬原本讓小廚房備了炒餅,炒餅裏配的是周圍佃戶自家挖的野菜,結果謝遲吃了兩筷子就可憐兮兮地望向了她,跟她說夫人啊,為夫餓狠了,有肉嗎?

弄得跟她欺負了他似的。

她於是大手一揮,讓陳進燉了好大一道紅燒排骨!

這道排骨用的都是最規整好啃的肋排,切得規規整整,入味又不膩口。偶有那麽幾塊裏面的骨頭是脆骨,還有幾塊上帶著燉得黏軟的筋,三個人都就著米飯吃瘋了。

元晉還拿著小勺舀排骨湯泡飯吃,一看就是學了她的吃法。

葉蟬在他們回來前就已吃了晚膳,原本一點也不餓。但欣賞了他們的吃相片刻,她就很沒骨氣地覺得餓了。於是她又讓青釉添了副碗筷,挑了塊看起來燉得比較爛的排骨來吃,元晉這小家夥忙裏偷閑地摸摸她的肚子:“妹妹要乖乖吃飯哦!”

謝遲啪地用筷子敲了他的額頭:“爹是不是昨天中午剛說過你?”

“……”元晉委屈地揉揉額頭,應了聲哦。

葉蟬摒著笑沒說什麽,往元顯元晉碗裏各添了一塊排骨,給謝遲添了兩塊,算是感謝他——感謝他用一種很周全體貼的方式照顧她的感受!

這事其實也不大,在謝遲把元晉拉過來訓了一頓之前,葉蟬自己都沒註意。說白了就是隨著她的月份漸大,元晉越來越盼著這個妹妹的誕生,一看她吃東西,他就要過來沖著她的肚子說:“妹妹快長大哦!”“妹妹趕緊吃飯哦!”之類的話。葉蟬自己沒當回事,小孩子嘛,盼著弟弟妹妹多正常?而且不止是元晉,她也盼著啊。

可是謝遲卻不高興了,他教育元晉說:“你盼著妹妹沒關系,可你要知道,你娘懷妹妹很辛苦。她想吃什麽,或許只是因為自己想吃,或許是因為不太舒服,吃些合口的才能舒服,你不能只想著妹妹,也要記得照顧娘,知道嗎?”

葉蟬對他這個說法倒不反對。因為這也就是元晉是小孩子,如果家裏的大人們——比如謝遲、比如爺爺奶奶,在她有孕後都只知道圍著肚子裏的孩子轉,卻不想著她的話,她肯定會不高興。

可是,畢竟元晉還是小孩子。於是葉蟬趁元晉不在的時候,小小地跟謝遲爭辯了一下,覺得現在和元晉說這些是不是太早啦?有些照顧人的道理,都是大了才懂,這麽小就跟他說這些,他聽不明白吧……

但謝遲的意思是:“先教給他,以後再慢慢懂也不遲,他們讀書也是這樣的。”然後他又未雨綢繆地跟她說,“從小好好教,能讓他以後當個好丈夫。不然來日他妻子有了孕,他天天只在乎肚子裏那個,他妻子多難過啊?”

葉蟬:“……”

那至少還得再過十幾年啊!不過,行吧,能潛移默化地讓他學會這些也好。

元晉也很乖,剛才他忍不住又說了,只是因為實在很盼著有個妹妹。現下又被父親提點了一回,他立刻就明白了過來,看向葉蟬道:“娘要多吃一點,保重身體!”

“嗯!”葉蟬笑吟吟一應,捏捏元晉的臉,然後低頭親了他額頭一口。

元晉嫌棄地抹了把額頭:“都是油……”葉蟬哈哈哈哈笑著端碗溜了。

一頓飯吃得很開心,吃飽後,謝遲和葉蟬正打算帶上三個孩子一道去湖邊走走,劉雙領神色焦灼地進了屋:“君侯。”

謝遲看過去,劉雙領說:“寶親王妃胥氏、寶親王側妃南宮氏來了,說有急事,想見見夫人。”

“啊?”兩個人都一楞。

四王離世時的那檔子事他們都清楚,在他們的印象裏,謝逢的後宅水深火熱啊,怎麽正側妃一道來了?

葉蟬蹙著眉頭不想見,一來她對這位害人的正妃沒好印象,二來對這位側妃南宮氏……怎麽說呢,她現在自己有著身孕,實在不想惹這些有的沒的。

謝遲也道:“你沒告訴她們夫人有著孕?”

劉雙領欠身道:“下奴說了,可兩位王妃說是寶親王出了事,她們實在沒法子了,不得不來叨擾。”

謝逢出事了?!

謝遲心頭一緊,葉蟬也立即道:“那請進來吧。”

說罷她便讓乳母將孩子們先帶了出去,謝遲指了指屏風:“我去後面聽著。”

葉蟬點頭,謝遲躲過去不過片刻,胥氏和南宮氏就進來了。

葉蟬趕忙迎上去見禮,剛福身,胥氏就伸手扶住了她:“不敢受這禮,我們……打擾夫人安胎了。”

葉蟬便也不再客氣,大大方方地請二人落了座,讓侍女上茶上點心,然後彎也不拐地問她們:“大晚上的,明德園又遠在洛安城外。不知兩位王妃來,究竟是有何事?”

胥氏與南宮氏相視一望,南宮氏道:“我們殿下……我們殿下出事了!”可她只說了這麽一句就哽咽了起來,後面的話,還是胥氏繼續說下去的。

胥氏道,寶親王奉旨去體察民情,到了山西一帶,不知出了什麽事,突然讓陛下派去的欽差給拿了。

“我們也沒進宮,只聽說,陛下當時發了好大的火。”胥氏滿面愁容,“那位欽差大人也不是一般人,聽說是顧玉山先生早年的門生之一,和皇長子親近得很。後來皇長子去了,顧先生遣散門生,他就進了兵部當官。這回,不知怎的陛下想起了他來……”

葉蟬聽到這兒明白了幾分,開門見山地問:“王妃是覺得我們君侯有顧先生的交情在這兒,想請君侯跟這位欽差大人走動走動?”

“……那倒不是。”胥氏搖搖頭,“旨是陛下下的,欽差也做不了主。只是……殿下現在被押起來了,我們見不著人,既不知是怎麽回事,也不清楚他怎麽樣了。在來明德園前,我們已去敲了幾位叔伯的門,可這事……”

洛安已有日子沒出過這種事了,親王們都小心得很,閉門不見。

胥氏當時就意識到,這事若是出在先前的四王身上,或許各親王府還肯幫一幫。但四王一去,各府之間的關系多少淡了一層,親王們不肯出面,底下和謝逢相識的世子也會被攔著,想出力也出不了。

可這事,胥氏也不敢拖。思來想去,她只好來試著求求謝遲。

葉蟬也沒經歷過這樣的事,當下腦子有些懵。想了想,問她:“那王妃是想……讓君侯在洛安走動走動,好讓您見見寶親王殿下?”

“能見一見、能讓我們知道知道怎麽回事,都好。若君侯肯在陛下跟前開口求求情,那更……”胥氏說到這兒卻自己意識到了不妥,旋即搖了頭,“這話夫人當我沒說。我們不求別的,只求能清楚一點是一點。眼下這麽黑白不清的,家裏實在是慌得很。”

葉蟬便明白了,寶親王府現下也都是沒頭蒼蠅。她們迫切地想知道到底怎麽一回事?陛下震怒到底是為什麽?謝逢犯了多大的罪?

這聽起來倒不難,不過葉蟬也沒直接應下。她客客氣氣地告訴二人說:“君侯現下出去跑馬去了,沒在家,等他回來我便告訴他。王妃放心,君侯和寶親王殿下一貫親近,但凡他能出力,就不會不管的。”

這話說得好聽,可胥氏也聽明白了——但凡能出力,就不會不管的。可若是不能呢?那她們也別指望著勤敏侯能舍出自己去講朋友義氣。

不過,能這樣也已經不錯了。勤敏侯這裏也是一大家子人,誰也不能要求誰舍出自己救旁人去。

胥氏和南宮氏便適可而止地告了辭,葉蟬目送她們走出院門才折回來,看看已從屏風後踱出來的謝遲:“怎麽辦?”

謝遲鎖著眉,搖搖頭:“不知道。”

這事太突然了,他一點都想不到原因。既不知情,如何幫忙?陛下聽說他在打探會怎麽想?他貿然在陛下跟前開口,會不會讓陛下怒意更甚?

“那就……不管麽?”葉蟬遲疑道,謝遲一喟:“再等等。若是大事,總會還有別的風聲。謝逢還年輕,陛下一直也拿他當小孩子看,會多幾分寬容的,咱們不必太慌。”

謝逢比他還小兩歲呢,出去體察個民情,能出什麽事?

收受賄賂?他在謝逢離開前就跟他說過要當心這個,謝逢拍著胸脯保證,他不會收地方官一個銅板。

那總不能是游說當地駐軍跟著他謀反吧?這太扯了。再說,謝逢也沒那個心。

謝遲自問清楚謝逢的心思,也清楚謝逢的本事。他就不是個謀反的料,天賜叛軍給他他都不知道怎麽攻洛安。

可是第二天,謝逐和謝追一道來明德園敲了門。倆人身邊連個宦官都沒帶,風塵仆仆地趕過來,謝遲一問,都是從家裏硬闖出來找他的。

“你們幹什麽啊?!”謝遲一邊請他們坐一邊蹙起眉頭,謝追牙關緊咬:“父王不讓我們管謝逢,我們還真能不管他嗎?這事想想都知道他冤,他就沒那個本事!”

謝遲一怔,旋即問道:“你知道出了什麽事?到底什麽罪名?”

旁邊的謝逐一身沈嘆:“勾結駐軍,謀反!”

謝逢:“……”

屋裏的氣氛凝滯了片刻,他爆出一句:“你再說一遍?!”

謝逐揉著太陽穴,頭疼不已。暗自措辭了一番,把自己所知的經過說了。

——說之前他先強調了幾遍,自己也只是聽說。

他聽說,謝逢到了山西一帶,當地的官吏就設宴迎接了他。這沒什麽大不了,但宴席之後,駐軍的將領提出讓他到軍營看看。

“……這也沒什麽啊?”謝遲道。

既要體察民情,將士們過得好不好自也要看看。在他看來,就算將領們不提,謝逢都該主動走一趟。

“若只是去看看,當然沒什麽。可當晚,謝逢沒走。”謝逐說著就搖頭嘆氣,“據說營中當晚又設宴款待了謝逢,他和將軍們一起喝得大醉。席上說了些……說了些大逆不道的話。”

謝遲心頭一緊:“謝逢說的?”

“他說的還是將軍說的,就不清楚了。總之這些話被傳到了陛下耳朵裏,陛下當即就派欽差拿了人。現在幾個將軍都在刑部大牢押著,謝逢在詔獄。”

謝遲耳畔一聲嗡鳴。

詔獄,進了那地方,一旦開始動刑,謝逢就算出來也是個廢人了。

可謝遲又很快冷靜了下來。因為詔獄這兩個字的出現雖然嚇人,但此事裏最關鍵的那一環——軍營中的那些“大逆不道”的話,他們其實還是沒鬧清楚。

陛下清楚嗎?清楚多少?這大概才是關鍵。

他願意相信那些話都是將軍說的,因為謝逢實在不像那種人。可大醉之後……誰知道呢?

謝遲不敢妄作判斷,沈吟半晌,說:“我們沒辦法進詔獄打聽,對吧?”

謝逐頹然點頭:“這個節骨眼上,除非是有信得過的人在詔獄,可以替我們問問,不然誰這會兒去,大概都要捅到陛下耳朵裏。”他說著揉起了眉心,“也是無巧不成書,你猜現下咱一眾堂兄弟裏,誰在詔獄當差呢?”

謝遲並不清楚詔獄的官員變動,只聽他這口氣,也猜到了:“謝遇……?”

謝逐點頭:“咱但凡敢去,他不拿咱邀功那就不是他了。”

真讓人頭疼啊……

謝遲啞聲笑笑:“這事咱要是不管,謝逢最慘會是個什麽下場?”

他覺得好歹親緣關系放在這兒,謝逢又還那麽年輕,秋後問斬應該不至於吧?

謝逐的答案證明,秋後問斬確實是不至於:“估計會賜死吧。”

謝遲:“……”

這不管還真不行。退一萬步講,他們至少要打聽打聽。

如果打聽的結果是謝逢當真行了大逆不道之事,那他以死謝罪也活該。可若是冤案呢?

三個人大眼瞪小眼,都被這怎麽想都很荒謬的謀逆之事給難住了。

宮中,紫宸殿裏安寂無聲,只有皇帝翻閱奏章的聲音時不時劃過空氣,轉瞬即逝。

宮人們都低著頭,傅茂川心裏一個勁兒地犯著嘀咕。他在禦前的時間長了,經過的事情也多,眼下這件卻還是讓他不能理解。

蹊蹺,太蹊蹺了。寶親王……沒理由啊。

不過,傅茂川還是把那些為寶親王說項的折子都壓了下來。現下往上遞折子的,有一個算一個,都是傻子。要不然,怎麽不見各親王府遞呢?和寶親王關系那麽好的勤敏侯,不也沒動靜麽?

不僅沒動靜,而且他還遛到明德園去了,跑得比兔子都快。

良久之後,皇帝放下了奏章:“山西副總兵肖鐸,今天在獄中自盡。”

啊?

傅茂川一怔,正心想沒人來稟話啊,那摞奏章裏也沒有刑部的折子,皇帝在此時又更加明白地說了一遍:“傳密旨下去,山西副總兵肖鐸,今天在獄中自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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