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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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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是元晰能休息的唯一一天。

——一年裏的唯一一天。

元晰不開心,因為元景都回家休息了,能休息到上元節之後,但他只有這一天。

這種情緒令他除夕過得悶悶不樂。雖然他也想好好地把這日玩過去,但他真的高興不起來。

而且,這天他也並不是完全清閑,晚上還有宮宴呢。他還要給長輩們拜年,去拜皇爺爺他沒有意見,可是想到要去見父親,他就沒精打采。

他不喜歡父親,說不出原因。不過,他還是跟母親討價還價了一下:“能不能不去給父親拜年……”

太子妃邊給他換衣服邊勉強笑道:“不行呢,他是你父親,過年你要去磕個頭才好。”

元晰低著頭蔫了一會兒,提了一個自認為可以的交換條件:“我可以去給張大人磕頭……”

張大人對他好,教他讀書,而且總是對他笑,不像父親。父親總給他一種很不舒服的感覺,一副懶洋洋的樣子,而且,父親也懶得理他。

太子妃沈默了一會兒才重新調整好情緒,再度笑起來:“你不能給張大人磕頭。因為論起來,你是君,他是臣。不過明天張大人進來,你可以少讀一刻的書,讓他陪你玩一會兒,好不好?”

元晰就明白了,父親那裏是不得不去的。

他小小地嘆了聲氣,順從地點頭:“好……”

好在這天,太子倒還像個樣子。抱著元晰坐了一會兒,溫和地問了些有的沒的。

不過崔氏坐在旁邊,雖然含著笑,卻一句話都沒說。剛發生的梅姑娘的那事,讓她覺得惡心。

準確的說,她敬重梅姑娘,但實在惡心太子。一直以來,她都以為太子至少還是尊重亡兄的,可他卻色迷心竅要動兄長的人。

他瘋了麽?崔氏不停地這麽問自己。

東宮裏已有這麽多女眷,還不夠他逍遙?他竟要去做那種大逆不道的事!

可憐梅姑娘守了十幾年,卻落了個這麽不能外揚的死因。若她只是安然逝去,陛下追賜個名分,甚至以皇子妃禮葬都有可能。可叫太子一攪,這事硬生生被攪成了家醜,陛下厚葬梅姑娘也只能悄無聲息的厚葬,在崔氏看來,這是對不住梅姑娘的心的。

如果投井的是太子就好了。

在太子陪著元晰玩的時候,崔氏一直在這麽想。

另一邊,勤敏侯府中,謝遲過了晌午便更衣停當,準備入宮參宴。

出門前他摟了摟葉蟬,有點遺憾:“新年總不能跟你一起過。”

“沒事。”葉蟬踮起腳尖一親他,銜笑道,“咱不差這一天,從年初一到元宵節我們都可以一起過。你去吧,我一會兒帶孩子們去爺爺奶奶那兒!”

謝遲點點頭:“讓乳母們多費神,你別太操心。”

元顯元晉現在都很鬧,元明雖然還不會走,但一來對什麽都好奇,二來很纏人。她肚子裏還揣著一個呢,要是親自照顧這仨,非得累出個好歹來。

葉蟬誠懇地應下,表示自己心裏有數,然後便把謝遲送到了府門口。

那匹皇帝去年賜的禦馬已經在那兒等著了,見謝遲出來就上來要蹭它,謝遲把它推開,它就去蹭葉蟬。

“……哎你一股草料味兒。”葉蟬笑鎖著眉頭,扇了扇縈繞在面前的氣味,然後摸了摸它的鬃毛,“晚上回來給你吃胡蘿蔔啊,新年大吉。”

她不知道馬聽沒聽懂,但總之馬看起來很高興。

待得謝遲絕塵而去,葉蟬折回府中現在前宅接上了元顯元晉,又去正院帶上元明,便朝爺爺奶奶那邊去了。

——這是一次非常難得的,妻妾們齊聚一堂的機會。

謝禱照例不好跟孫媳們待太久,在她們磕頭拜年後就帶著重孫們去廂房玩去了。葉蟬留在謝周氏面前,謝周氏拉著她坐下,她看看妾室們:“你們也坐。”

眾人就其樂融融地都坐了下來,謝周氏想了想,笑嘆:“謝遲可真是的,怎麽把三個孩子都交給你帶?你這還懷著一個,可別累壞了。”

葉蟬忙說沒有沒有,元顯元晉其實是住在前宅的,只有元明還在正院。

她道:“謝遲想讓他們兄弟親近一些,早就接到前頭住了,也就是偶爾過來用個膳。他在家時他親自盯著,不在時靠奶娘照顧,還有先生教他們讀書。”

謝周氏這才松氣,點了點頭,卻還是說了容萱兩句:“元顯和你熟悉,你還是要照顧著些,讓夫人省省心。”

這話葉蟬沒意見,便噙著笑沒阻攔。可她等了等吧……發現容萱沒反應?

葉蟬轉過頭,看到容萱兩眼放空,顯然在走神。

“……容姨娘?”她小聲叫了她一下,容萱沒聽見。

她尷尬地又叫了一次:“容萱?”

容萱依舊沒反應,坐在旁邊的吳氏及時用胳膊肘碰了她一下。

容萱剎那回神,下意識地啊地一叫!

氛圍一時很微妙,容萱局促而茫然地看向葉蟬:“怎麽了?”

謝周氏眉頭微鎖,顯然不滿地又囑咐了一遍:“我說,讓你平日多照顧著些元顯,別往前宅一扔就不管了。君侯總不在家,夫人又懷著孩子,讓他們省省心!”

“……”容萱一噎,有點不情願。她心裏不由自主地在想,這事很耽誤寫稿!

謝周氏的眉頭便鎖得又深了兩分:“你怎麽回事?我在跟你說話,你聽見沒有?”

“奶奶。”葉蟬不得不趕緊打圓場,“奶奶您放心吧,我們照顧得好孩子。容萱一直也是有出力的,您別著急。”

謝周氏顏色稍霽,蹙著眉又看看心不在焉的容萱,倒也沒再多說什麽。但氣氛經此一道之後就變得有點冷了,原本想在謝周氏面前好好表現一二的吳氏和閔氏被弄得不敢貿然開口,踟躕了好幾番,最後只得帶著不甘心和葉蟬一道告退。

出了二老的住處,幾人就各自散了,到了晚上再去謝周氏那兒一道吃年夜飯。

葉蟬想著容萱確實有日子沒見元顯了,便邀她去了正院。結果這一路,葉蟬愈發地感覺到容萱的心不在焉。

元顯確實跟她親,路上一直繞著容萱蹦蹦跳跳,指東指西地跟她說話。可容萱時常反應不過來,有時同一句話元顯要說三兩次,她才能抽神應答他,擺明了不對勁。

於是回到正院,葉蟬終於忍不住問了一句:“我怎麽總看你魂不守舍的?是有心事還是身子不舒服,要不要叫大夫看看?”

容萱:“……”

她其實就是卡文了,劇情走不通就總在琢磨。不過這個原因她沒法跟葉蟬說啊,她就笑了笑,敷衍著說沒事。

葉蟬想了想,多勸了一句:“若真有什麽事,你別瞎客氣啊。說出來我沒準兒能盡快幫你解決了。這麽藏著掖著,萬一真成了大麻煩,那不就是大家的麻煩?”

她覺得這話沒什麽不能公開說的。

她和容萱雖已同在一府好幾年,但其實完全說不上熟。說她是發自肺腑的為容萱好,她自己都不信。她就是怕容萱有什麽麻煩事藏在心底會留下隱患——這個說法想來對容萱來說都可信得多。

容萱也確實對這話沒什麽可懷疑的,葉蟬說得的確夠簡單粗暴。她於是想了想,便說:“這個……我是有點心事,不過和別人都不相幹,也不會給府裏添麻煩,夫人您放心吧。”

“……那你可也不能自己憋得病了哦。”葉蟬帶著幾分不信打量打量她,又說,“不過你若真不肯說我也就不問了,你自己掂量著便是。”

然後她就叫人上了點心。兩個人不夠熟悉,吃著點心說話能少些尷尬,而且孩子也喜歡。元顯爬到容萱膝頭吃得可開心了,還拿著塊棗花酥要餵容萱。

——結果出現了讓人有點傷心的一幕。

容萱又走了神,於是元顯餵她沒能得到回應。容萱一臉冷漠地坐在那兒,元顯仰頭看看她,臉上的笑容就褪了下去。

“……來,元顯,餵給娘吃。”葉蟬走過去把元顯舉著的點心吃了,接著就勢把他交給了乳母,還叫元晉也一道跟著先出去玩。

堂屋裏靜下來,葉蟬覆又看看容萱:“真不能跟我說?要不咱進屋說去?”

她實在不懂容萱到底有什麽心事,只是覺得,容萱平日都在府裏,心事不是關於府裏的就是關於娘家的唄。她又已然承諾了不會給府裏惹麻煩,那就聽著更像娘家的事情——娘家出了事還瞞著?不論是有人病了還是缺錢了,都應該告訴府裏啊,這個府裏能幫得上忙,而且也應該幫忙啊?

容萱啞了啞。她也察覺到自己方才讓元顯不高興了,可她實在是一下子沒控制住。

然後她看了看葉蟬,心下謹慎地思索了一下,覺得葉蟬應該不會因為她寫小說找她的茬。她們平常已經很少見面了,最重要的是,她現在對謝遲也沒興趣,她們之間互不構成威脅。

是以容萱點了頭:“那我們……進屋說?”

葉蟬便帶她進了屋,把下人們都留在了外面。二人分坐到羅漢床的榻桌兩旁,容萱組織了一下語言:“是這樣,我需要一個事件。大概是甲乙丙三個人,身份嘛……都是後宅女眷。甲要害乙,然後嫁禍到丙身上,夫人您看有什麽招比較合適?”

說完之後容萱一擡眼,發現葉蟬臉都白了。

葉蟬齒間顫抖著問她:“你要……幹嘛?”

“我我我……我不害人啊!”容萱趕緊解釋,“我就是在寫故事……話本,話本您知道吧?一章一章講故事的那種。這個劇情卡了好幾天了,不寫順沒辦法繼續往下走,今天魂不守舍都是因為這個。”

葉蟬:“……”

她自然不可能想到是這個原因,現下聽完,也覺得無比離奇。可大概就是因為聽起來太離奇了,又反倒讓她覺得好像挺可信……

她呆滯了半晌,誠實道:“這我還……真幫不了你。”

這她哪兒懂?府裏從來沒出過這種事。

容萱對這個答案毫不意外,喃喃揶揄:“我就知道。咱府裏一點宅鬥素材都沒有……”

葉蟬:“……”

她盡力思索無果後,說了個想法:“要不我幫你問問謝遲,看他有沒有主意?”

容萱立刻連連擺手:“不不不不不不不,不要讓他知道,可以嗎?您就當不知道這個事,算我求您了!”

不知道為什麽,她覺得讓葉蟬知道這事還好,但讓一個男人知道她在寫言情小說,就莫名羞恥。

“……行吧。”葉蟬答應了下來,然而下一句話是,“你寫的什麽,回頭讓我看看唄?”

容萱:“……”

這好像更羞恥了!

是以對於“筆名是什麽?”“寫了什麽?”“有印成書嗎?”等一系列問題上,容萱守口如瓶,堅貞不屈宛如革命烈士,葉蟬到最後也沒看到她寫的東西。

謝遲在宮宴散後回到府中時,府裏的年夜飯也散了,他走進正院的臥房,一眼就看見葉蟬翹著二郎腿仰在床上,似乎情緒不高。

“怎麽了?”他走過去問。葉蟬扭頭看看他,想讓他去問容萱要書的念頭冒了一下就被她按了回去。

承諾還是要信守的!

她打了個哈欠:“沒什麽,困了。你怎麽樣?宮宴順利嗎?”

“還好。”謝遲一哂。

除了皇孫的席位被排到了皇太子前面之外,一切都正常。

陛下看來終是不想忍太子了。這座次排得也太明顯,滿朝文武都看得明白。

可近來又好像並沒有出什麽大事?他只隱約聽說太子逼死了個宮女,除此之外,沒有什麽別的風聲。

不是說宮女的命不值錢,而是和太子以往的劣跡相比,這事實在不值一提。今天的座次著實讓謝遲驚了一驚,整場宮宴間也都縈繞著一種微妙的氣氛。

平心而論,謝遲其實不希望皇帝這麽早就廢太子。皇孫還小呢,這時把太子廢了,就算能直接冊立皇太孫,朝中也一定會動蕩。

可這事輪不著他操心。這些想法,也都只限於想一想而已。

要他操心的,是另一件事:“我可能得離京一趟。”

葉蟬心頭一緊:“幹什麽?”

“陛下想讓我們幾個四處歷練歷練,到各地走走,體察民情。”他說著一嘆,“不過也不是立刻就動身,只是今天覲見時,陛下提了一句。具體什麽時候去、是輪著去還是一道去,都還沒定。”

葉蟬盯了他一會兒,一時竟不知該做出點什麽反應。

她只是覺得心裏空落落的,因為這樣的行程聽起來至少要花上幾個月,她從來沒跟他分開過那麽久。

謝遲坐到床邊,手指刮了刮她的臉:“別生氣。”

“……沒生氣。”她搖搖頭,“正事嘛,你該去就去,好好辦差,別擔心我。”說著她就一翻身摟住了他的腰,她的臉埋在他朝服的衣料裏,聲音變得悶悶的,“但你不能忘了我,要常來信,有路上不會壞的好吃的你要寄回來!”

謝遲撲地噴笑:“你就這麽饞!”

葉蟬沒臉沒皮地嘻嘻一笑,把這評價認下了。

不過,她才是不是因為饞呢。

她想,他是個忙於讀書時都會吃得很湊合的人,如果在外面很忙,他肯定會更湊合。

那如果他心裏記得幫她搜羅各地特產呢?買都買了,多少會自己順帶著也吃一些吧?這樣總比隨隨便便掖兩口點心就算吃過了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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