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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第69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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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和秦勁永遠待在這本書裏, 不要醒來。

——《入睡的必要條件》

江守成當初把江眠告上法庭,索要三百萬,說是她從小到大的撫養費。法院最後只判定了臨市標準的父母贍養費。自判定起, 江眠一直按月給贍養費至今。

江眠到今天才知道, 霍承司居然給了五百萬。她還給他的錢根本不夠, 還差一截。

“姓霍的說, 三百萬是撫養費, 剩下兩百萬是買你的命。”白巧蘭嘖嘖道,“哪裏有這麽說話的。”

那天。

霍承司不知從哪裏拿到了江守成的訴訟書,他翹著二郎腿坐在椅子上, 戴著白手套,一只手拿著一沓錢來回轉著玩, 另外一只手拿著訴訟書,慢騰騰地照著念了遍,念到撫養費三百萬的時候,他哈哈哈怪笑不止,笑得肩膀一聳一聳。

江守成被他笑得瘆的慌,梗著脖子說:“物價上漲, 通貨膨脹,還有我們的精力。對!精力是無價的。”

霍承司像是聽到了什麽好笑的笑話, 笑聲更大, 好不容易止住笑, 他說:“你再重新算一遍, 把你們無價的精力折算成人民幣。”

江守成一口咬定三百萬。

“好。撫養費三百萬, 這一項算清楚了。”霍承司轉向白巧蘭, 慢悠悠地說, “打胎費, 兩百萬,夠嗎?”

白巧蘭沒聽明白,迷茫地看著他。

霍承司解釋了一遍:“你就當沒生過江眠,就當她死了。她把命還給你,兩百萬,夠嗎?”

白巧蘭當他神經病,點頭:“夠了。”

霍承司輕飄飄把訴訟書一扔,用戲腔唱:“五百萬,徹底算清了(liao)。”

他唱完,擰了擰脖子,白手套裏揚起一沓紅鈔票,笑著說:“我跟你們好好算算。來吧,一耳光一沓錢。”

霍承司發完瘋,走的時候,說:“從今天開始,江眠跟你們再沒任何關系。如果你們有誰主動聯系她,每聯系一次就往外吐一沓錢。”

他陰毒的視線一一從他們臉上掃過去,說道:“但是你們要明白,拿錢容易。往外吐錢,我不會讓你們這麽容易。”

秦勁拎了一大堆禮品回來。

其實車裏根本沒有江北的特產,秦勁領會了江眠的意思,留給她們單獨談話的時間。

他一出門,就被聞風而來的鄰居們圍住,但是秦勁看起來很兇,一副不好說話難以接近的樣子。大家也只是站在外圈看著,小聲議論著,沒敢上前問三問四。

即使面對著熟人,秦勁的話也少得可憐,更何況是一群陌生人。沒人問話,他也不會主動搭訕。

約莫時間差不多了,他在小區附近的禮品店買了一堆禮品,拎著上樓。

江眠見他回來,沒有多待,要和他一起走。

白巧蘭挽留:“這麽快就走?不喝口熱水?”

秦勁:“不渴。”

白巧蘭搓著手,不再說什麽。

秦勁了解江眠曾經受過的委屈,他對白巧蘭沒有什麽好感,但是教養使然,加之她畢竟是江眠的親生母親,秦勁沒有動惡,維持著表面的客套。

下了樓,碰到了匆忙趕過來的江守成。

“怎麽要走?”江守成見著秦勁,唯唯諾諾,討好般地給他遞煙。

秦勁謝絕道:“我和江眠還有事去辦。”

“好好好,你們忙你們的,我們好著呢,不用擔心。”江守成故意提高音量,一遍遍地強調,“我和你媽身體都很好,你們不用擔心,好好工作。”

顯擺的語氣,大聲炫耀,努力給圍觀的親戚鄰居們營造出一種“父慈子孝”其樂融融的畫面。

江眠突然很想看看他跳腳的樣子,說:“我要接著去上學了。”

如果在之前,他聽到這種話,肯定嗷一聲跳起來,指著她的鼻子罵。但是現在,江守成只是怔了一下,隨之附和道:“上學好啊,活到老學到老。我和你媽以後也去上老年大學,趕趕時髦。”

是江守成變了嗎?

他沒變。

江眠清晰地明白,是她變了而已。

江守成慣會看人下菜碟。

剛剛在樓上。

白巧蘭說:“天下無不是的父母,我們怎麽可能不愛你?你爸跟我說,還是女兒好,他知道你的好。”

江眠承認,聽到這句話時,她的心狠狠抽了一下,她等著白巧蘭繼續說下去。

結果白巧蘭說的是:“你爸說你心腸軟,不管我們怎麽對你,到最後你還是會管我們。不像偉偉,得哄著供著伺候著,不能惹。說他一句不中聽的話,他就嚷著把我們從家裏攆出去。”

江眠想起在醫院,最後一次見到霍承司那天。霍承司說,江眠,你知道為什麽,你總是被別人欺負麽,因為你心太軟。

因為心軟,活該被欺負。

“所以,小學你們把我送出去,初高中讓我睡陽臺,去念大學一分錢不給,不讓我繼續讀研,強迫我工作後每月上交百分之八十的工資,剩下百分之二十不夠生活費,讓我去睡橋底睡公園。”江眠的雙手在棉服口袋裏發抖。

“誰讓你去睡橋底睡公園了?”白巧蘭說,“如果說了,那也是吵架時說的氣話,你怎麽當真了?”

“讓你上交工資了嗎?大學也沒給過你錢?”白巧蘭說,“我忘了。”

你怎麽當真了呢哈哈哈。

我忘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江眠當著白巧蘭的面,放聲大笑。

“你怎麽了?怎麽笑得和那個姓霍的一樣?都是這麽神——”白巧蘭看著她,眼睛裏漸漸多了一層恐懼。

“是想說神經病吧。”江眠笑出了眼淚,笑得蹲在地上直不起腰,“你們不是早就知道嗎,我就是個神經病。”

樓下,江守成還在表演著家庭的溫情。

秦勁開車過來,給江眠拉開車門。

“江眠不是剛來嗎?怎麽這麽快就走了?”圍觀群眾問。

江守成說:“孩子們忙,都是幹大事的人,不能耽擱。”

白巧蘭說:“江眠結婚了,過來讓我們去參加婚禮。”

引起一群人的羨慕。

自始至終,江守成沒有問她要去上什麽學,去哪個學校,去學什麽。

就像江眠高二那年。

有天她在學校突發急性腸胃炎,疼得在宿舍打滾,老師幫她聯系家人,全都聯系不上。周末她回家,吃飯的時候把這件事告訴他們,飯桌上沒有一個人接她的話,沒人問她疼不疼,病好沒好,吃藥了嗎住院了嗎……

江眠上車的時候,聽到以前的老鄰居蔡阿姨,大著嗓門說:“江眠孝順!長得好看!學習好工作能力強!”

“你們知道市文化館吧,多好的事業編,老陳家的兒子沒出息,考了兩三年都沒考上。江眠剛畢業就考上了,但是她追求高,怕在文化館養廢了,果斷辭職,去了大城市發展。不僅僅是文化館,還有研究生,江眠一考就考上了。老劉家的女兒這都第幾年了,不爭氣,還沒考上,嘖嘖嘖。”

“那個時候我就說,江眠的腦子好使,一定會有大出息。看看!這不被我說中了!又是上電視又是找了個條件這麽好的男人。”

“全臨市,打著燈籠都找不到江眠男人這樣條件的。當年有人給江眠提親,我就攔著沒同意,幸虧江眠聽大人的話,不然和別人成了親,哪裏還有現在的男人?”

“江眠孝順著呢,老江家現在的大新房,還有車,都是江眠買的,全款。老江有這個女兒,真是享大福了……”

車開出去,把這群人甩遠。

江眠嚴重懷疑蔡阿姨的腦子有病(生理上的病癥),導致她記憶出現了偏差。

她難道不記得?是她當著自己的面,和一幫鄰居指指點點,說江眠一個普通大學生,怎麽有資格挑工作。還說,誰信她考上研究生不去讀?說說誰不會?我還說我也考上了呢哈哈哈。

江守成逼江眠去相親的時候,指著對門蔡阿姨家說:“你出去問問,遠的不說,你就去問問對門,看他們是不是也說,你腦子有病,所以別人才會給你介紹一個腦袋有問題的男人,因為你們是同一個檔次的人。你知不知道,他們都說你神經病。”

江守成把她告上法庭的那天,她回來收拾行李。江守成把她的行李扔到樓道裏,讓她有多遠滾多遠。當時也是這位蔡阿姨領頭,和一群鄰居在走廊看笑話。

現在江眠“功成名就”,“麻雀飛上枝頭變鳳凰”,[蔡阿姨們]一夜之間像是換了個腦子,熱情洋溢的貼過來。

江眠突然覺得,以前為了證明自己,證明自己不是他們口中那樣的人,而做出種種錯誤選擇的自己,就是個笑話。

她到這時才真正明白過來,他們壓根就不在乎她是怎樣的人。他們只是說說而已,誰讓她當真了呢?

就像蔡阿姨剛剛口中的,老陳家“沒出息”的兒子,老劉家“不爭氣”的女兒,等他們“出息爭氣”,她肯定又是另外一番說辭。

誰當真誰傻叉。

誰當真誰被逼成神經病。

江眠趴在車窗上,迎著吹來的風,感覺自己快要飛起來了。

頭一回,覺得自己的身心是如此輕松自由。

她從泥潭裏爬出來,脫掉臟汙的鞋襪,靈魂迎著風,飛了起來。

徹徹底底擺脫了過往。

如果和過去和解必須要原諒寬恕點什麽,她選擇寬恕自己的選擇。

其他的,就讓他們繼續在泥潭裏爛著吧。

“秦勁秦勁。”江眠扭頭,朝駕駛室的秦勁喊,“你看到我的靈魂了嗎?”

秦勁很認真地點頭:“看到了。發著光的那個就是。”

江眠大聲笑:“秦勁,我想唱歌。”

“什麽歌?”

“你是一種植物。”

江北市在隔壁省,和臨市相距四百多公裏。沿途有很多旅游勝地,江眠都沒去過。秦勁開車,一路玩過去。

五六個小時的車程,他們走走停停,逛吃游玩,用了一周才回到江北市。

很快到了年底,過了年,江眠跟著秦奶奶學織毛衣。

自從她給401織了一套帽子圍巾和手套後,401嘴上說難看死了,但是他幾乎每天都戴著。江眠打算再給401織件毛衣,趕在去J市上學前送給他。

毛衣織了一半,秦勁走過來,立在門口叫江眠。

江眠:“等一下,我把袖子收好。”

“收好要多久?”秦勁一副教導主任的臉,“三分鐘後就要上課了。”

江眠:“……”

秦奶奶沒聽懂:“上課?什麽課?不是一周後才開學嗎?”

江眠使勁給秦勁使眼色,不要說不要說不要說。

秦勁沒看懂:“你眼睛怎麽了?是盯毛線太累了嗎?”

江眠:“……”

“正好,別織了。”秦勁嚴正道,“過來練功。”

江眠丟下毛線,從沙發上跳起來,跑到秦勁跟前,拉著他往外走,爆紅著臉說:“奶奶,我明天再接著織毛衣。”

“好咧好咧,你們忙。”

做賊心虛,江眠從秦奶奶的聲音裏聽出了笑聲:“不是跟你說過,不要在別人面前說雙修的事情麽。”

“奶奶不是別人。”秦勁又說,“我沒說雙修,我說的是練功。”

“奶奶肯定聽出來了!”江眠抓住秦勁的手,趴在上面咬了一口。

秦勁借著力,一擡胳膊就把她撈了起來,疾步往臥室走:“馬上遲到了。”

江眠:“……”

又不是真的上課,遲什麽到!

秦勁把她放在床上,把行李箱搬出來,從裏面拿出一盒“辟邪入侵”套。

“為什麽放在行李箱裏?”

“昨天我收拾行李,全放進去了。”秦勁說,“帶到學校用。”

江眠:“……”

江眠要去J市的音樂學院進修二胡,秦勁過去陪讀,為了不至於太閑,他向母校xx大學申請了旁聽植物學。

秦爺爺和秦奶奶早年買了一處房產,就在xx大學附近。秦勁讀書的時候,周末會過去住。秦爸爸和秦媽媽在J市工作的時候,也會住在那裏。

xx大學和音樂學院相隔不遠,他們已經決定好,開學後一起住在那裏,不住學校宿舍。

用秦勁的話說:“方便雙修。”

日子過得很快,眨眼已經開學一個月。

江眠在音樂學院適應良好,在聞教授的親自指導下,進步很快。秦勁旁聽植物學,每天都很認真,除了白天上課,晚上還要研究大部頭著作。

江眠問他是不是要當植物學家。

“不是。”秦勁用科學的態度說道,“我是想通過研讀植物,來尋找突破雙修的瓶頸。”

江眠捧著發燙的臉頰,問:“雙修瓶頸和植物有什麽關系?”

“我說過,第一次見到的時候,我以為你是仙女。”

秦勁一本正經地說:“我現在有了證據,懷疑你是花仙子。今天掌管竹子,明天去寵幸薄荷。”

“我以前總以為這是這本書的bug,現在我想,會不會還有一種可能:你是仙界的人,我是武俠世界裏的人,由於某種契機,我們一起穿到了這個現代社會。所以他們才顯得正常,只有我們不正常。因為這裏本來是他們的世界。”

江眠問:“誰說我們不正常?”

秦勁避而不答:“我們霸占了他們的世界,他們肯定會對我們不滿。”

“你覺得夏飛和喬子愛正常嗎?”

“正常。”秦勁正色道,“我說過,他們不是神經病,他們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使自己快樂。”

“401呢?他正常嗎?”

“我覺得他很正常。”秦勁蹙眉想了片刻,說道,“但是他有超能力,他應該也是穿過來的人,他可能來自科幻世界。”

江眠:“……”

“我們不去管別人,不去管他們。”江眠圈住他的脖頸,“我們過我們自己的,好不好?”

“好。”

當晚,秦勁情緒激動,史無前例地瘋狂,換了兩床被單,意外突破了雙修瓶頸。

導致第二天,江眠沒去上成課,連著在家休息了三天。

過了周末,是植樹節。

江眠本來和秦勁約好,趁著午休的時候,他們一起去種棵樹。上午放學,江眠沒等到秦勁,電話沒人接,短信不回。一直等到下午上課,也沒有聯系到他。

秦勁從來沒有失約過。

江眠惶恐不安地回到家,門沒有鎖,一推就開:“秦勁?”

沒人應聲。

江眠拿著手機,一邊給他打電話一邊往裏走。電話鈴聲從浴室傳出來,她提心吊膽地走過去。

秦勁穿著襯衣襯褲,靠墻坐在地上。電話鈴聲在他褲兜裏不停地響,他像是沒聽到,呆楞楞的。

浴室的花灑開著,沒有水蒸汽,他淋的是冷水。白色襯衫被澆透,沿著肌肉的輪廓貼在身上,拳頭流著血,滿地碎玻璃。

他周身都透著股蕭殺的冷。

江眠趕緊關掉花灑掛斷電話,心口鈍痛地叫了聲:“秦勁?”

浴室裏回蕩著她發顫的聲音,很久才落在地上。地上的碎玻璃映出無數張江眠的臉。

秦勁擡起頭,眼神渙散。

他像是努力了很久,終於把視線聚焦,定在了江眠臉上。

“秦勁。”江眠走過去,跪蹲在他面前,去摸他手上的傷口,“疼不疼?跟我去醫院,好不好?”

秦勁反握住她的手,很用力,一寸寸沿著手腕捏過去,像是在確認她是不是真的存在。

“秦勁,我的胳膊疼。”

秦勁頓住。

他死死盯著江眠的眼睛,喉結隱忍地抽動了幾下,說:“江眠,你告訴我,我們是真的穿書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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