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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阿阮 這兒,可是死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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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地,上京建安。

時值嚴冬,細雪夾著小雨,寒風凜冽,天地蕭瑟。

阿阮站在榮親王府門外不遠處,盯著那雕梁畫棟然門可羅雀的朱漆大門,被凍得通紅的雙手緊緊抓著挎在肩上的包袱,眸中寫滿了惶然與遲疑。

約莫兩盞茶時間過去,她仍舊無法下定決心邁開雙腳往榮親王府走去。

正當她覺自己著實沒有這個勇氣打算離開時,自她身後忽然傳來一道低低的輕笑聲:“我還道這天寒地凍的是誰家的小娘子站在這兒受凍,原是曾與本公子有過幾面之緣的阮娘子。”

但見說話之人坐於一輛極為富麗的馬車內,正擡手將車簾半掀開,端的是位風流的年輕才俊,舉手投足間盡是風度翩翩。

然而阿阮轉身瞧見他時卻似見著索命無常奪命閻羅一般,不僅面色發白,更是駭得往後倒退了兩步。

車上男子卻似未有察覺阿阮的異樣一般,笑得愈發和氣,同時將車簾往旁撩得愈開了些,“天這般冷,不若本公子送阮娘子歸家如何?”

阿阮非但不予回答,反是驚恐地往後再退了幾步,爾後逃也似的朝榮親王府跑去。

初初男子嘴角仍舊噙著吟吟笑意,神色不變,看著阿阮落荒而逃的背影如同看著自己的掌中之物,嘴角勾起的淺笑間滿是玩味。

然當他發現阿阮並非只是從他面前逃開而是逃往榮親王府的方向時,他微微瞇起了眼,緊著顯然是猜想到了什麽,當即對駕轅上的小廝疾聲道:“去將她給本公子攔下!”

小廝聞言,即從駕轅上跳下,朝阿阮急急追去。

阿阮聽得自己身後緊跟而來的腳步聲,根本不敢回頭,只拼了命似的跑得更快。

但榮親王府的大門已然近在她眼前時,那緊追她而來的小廝與她也僅有一丈之距而已,只要他再往前一步,伸出手便能將她給抓到——

阿阮著急忙慌地自懷裏掏出一件小兒拳頭般大的物什來朝那門前的護院遞去。

追在她身後的小廝與此同時朝她伸出手來。

護院本以為誰個活得不耐煩了竟敢到榮親王府門前放肆,霍地抓起腰間佩刀要將這兩名放肆之徒攔下。

正當此時,他瞧見了阿阮捧在手裏滿臉慌張地朝他遞來的物什。

是一只一分為二的小瓠瓜,用一根紅繩分別將其系於兩端。

再看她正張嘴同他說著什麽,卻又丁點聲音也無。

護院眉頭一皺,手中那本是將阿阮也一並攔住的佩刀倏地橫在了那只差一寸就能將阿阮給抓住的小廝面前。

小廝被迫停住腳,阿阮則是因跑得太急,沖至護院身後停住不及,一不小心絆到了高高的門檻上,狠狠地摔倒在地。

“到榮親王府門前放肆,活膩了不成?”只聽護院沖小廝厲聲道。

小廝看著竟沒被攔住的阿阮,自是不服,指著地上的阿阮便反問道:“是那女的先沖過來的,你為何只攔我而不攔她?”

“她?”護院瞥正爬起身的阿阮一眼,又看向小廝,將他上下打量一遍後不鹹不淡道,“她是來嫁給我們世子的,難道你也是?”

小廝被狠狠噎住,也狠狠楞住。

榮親王府近來正在為其世子招妻納妾,此乃眾所周知之事,誰個人家想與榮親王府結姻親皆可把女兒送過來,不論身份門第,亦無謂錢財嫁妝。

這本該是樁不少人求之不得的美事,然而此告示已張貼半月之久卻無一人敢上前問津,更莫說這榮親王世子已娶得個一妻半妾。

原因何在?

聽聞那榮親王世子身有殘疾暴戾成性,近身之人無一活過半月,這般兇殘之人,嫁過去豈非送命?尋常人家誰會舍得將自己辛苦養大的女兒送過去送死?

而說來是招妻納妾,實則誰人都心知肚明,這不過是招個能夠貼身照料其起居的婢子而已。

殺伐任由,賤若螻蟻。

當然也不乏有那見錢眼開不顧自家女兒死活的人家,這些便不是外人所知曉的了。

但像阿阮這般自己送上門來的,則是頭一個。

她雖甚麽話都未能說出口,但她手中一分為二且用紅繩相系的瓠瓜乃成親之時喝合巹酒所用,其前來之意已是再明白不過。

“本公子的人,你們榮親王府是要硬搶?”正當小廝震驚得啞口無言時,那本坐於馬車內的華服公子徐徐走了過來。

護院見得來人,立刻恭恭敬敬行禮道:“小的見過小侯爺!”

信陵侯府嫡長公子秦霽龍章鳳姿芝蘭玉樹,侯爵雖無世襲之制,但因其素來便有建安四才子之一的美稱,是以世人慣稱其一聲“陵小侯爺”。

這護院曾遠遠見過秦霽一回,不難認出他來,加之敢在榮親王府前搶人的,全京之內,除了剛為大楚打贏了一場大仗、風頭及威名正盛的信陵侯府外,也無人有這個膽量。

“既然知曉是本公子,竟還敢攔著?”秦霽一眼未睨那護院,從始至終只盯著阿阮。

面上不見喜怒,實則心中已然怒火叢生。

護院自是不敢攔著,握著佩刀站退至一旁。

這一回,秦霽未有再使喚小廝,而是自己朝阿阮走去。

阿阮連連往後退,腳後跟抵到門檻上,險險又摔倒,看著秦霽的一雙眸子裏不見絲毫傾慕,只有愈發的驚恐。

誰人都不知曉,她自小便有個不為人知的秘密,那便是她五歲那年患了失語癥後每每入夢,醒來後夢中之事都會成真。

兩日前她夢到自己不出幾日便會被陵小侯爺強納為妾,而這個在人前溫文爾雅、受無數女子愛慕的小侯爺在人後卻是個不折不扣的禽獸,在她夢中,她嫁過去後日夜受他磋磨,不過短短半月,她便生生被他磋磨至死。

夢醒之後的她驚出了一身冷汗。

這兩日她一直在想自己如何才能逃過這一劫的辦法,若離開建安,但依她之能,又怎能逃得出信陵侯府的勢力與手心?

陵小侯爺對於自己看中的東西,自來都是志在必得,於她而言,她根本就無路可逃。

既無路可逃,那便只有……絕處逢生。

楚地之內,建安之中,除了那禁中之地,便只有這榮親王府是信陵侯府不敢逾越之地,而禁中不是她能夠踏足之處,唯有這榮親王府——

只要她願意與世子為妾,這榮親王府便會是她的逃身之地。

與其被陵小侯爺磋磨至死,還不如被榮親王世子一掌打死的強。

萬一世子沒打死她呢?

這是阿阮權衡再三才做下的決定,原本她仍有遲疑,但眼下秦霽的出現,讓她再不敢猶豫,直奔榮親王府而來。

“來吧阮娘子,本公子送你歸家。”秦霽面上重新掛上溫和淺笑,他向阿阮伸出手來,這一聲又一聲的“阮娘子”,儼然是在告訴阿阮他對她的志在必得。

不想本是驚慌失措的阿阮竟忽地將她肩上的包袱朝他腦側用力甩來,太過突然,秦霽下意識地擡手擋住包袱,阿阮當即趁此時機,轉過身拔開腿跑進了榮親王府裏!

秦霽回過神,叱喝身旁小廝道:“還不快去追!”

小廝將將擡腳跨步,方才退至一旁的護院忽又將手中佩刀橫到了他們面前來,不僅如此,立於大門另一側的另一位護院亦將自己的佩刀橫了過來。

侯府小廝自是不敢硬闖,不由朝秦霽遞來詢問的眼神。

秦霽見狀,面上再不見笑意,唯見陰沈,冷冷道:“莫不成你們榮親王府當真想要強占了本公子的人?”

“小的不敢!”護院口頭恭敬,橫在門前的佩刀卻沒有往旁移開半分,面有為難道,“王爺曾有命,入府之人必須手持拜帖,小的只是奉命行事,不敢違命!還請小侯爺莫要為難小的。”

榮親王府的規矩自來頗多,秦霽並非沒有耳聞,榮親王的脾性他亦是知曉,他自己立下的規矩是斷斷容不得旁人違背的,依秦霽的身份,此刻非要進去拿人的話這兩名護院也不敢與他起沖突,只是事後若是榮親王知曉並追究起來,屆時怕就不不僅僅是他一人之事,而是要牽連至整個侯府。

而信陵侯府與榮親王府的關系素來不恰,屆時若當真因他今番行為而致侯府生出事端了,於侯府於他自己皆是不利。

但若要他就這麽放過本已成為他掌中之物的嬌娘,他亦是心有不甘。

“既是如此,方才進去那位娘子亦無拜帖,二位緣何未將其攔住?”秦霽再問。

“府中有規定,若是為世子妻妾之事來的人,概不阻攔。”護院回道。

秦霽看著榮親王府門內的照壁,狠狠捏緊了雙拳,少頃才一言不發轉身離開。

離開之時那小廝撓著頭百思不得其解道:“公子,您說她是瘋了還是傻了不成?自己去給那榮王世子做妾,那不等於去送死?她進去能活上幾天?幾個時辰?”

說罷他才察覺自家主子神色不對,趕緊閉了嘴,不敢再多話。

秦霽則是陰寒著眼:休以為他便會就此罷手!

待秦霽離開,兩名護院皺著眉相視一眼,只見他們相互點點頭,前邊率先攔下秦霽的那名護院便轉身快步往府內走去。

至於慌不疊跑進榮親王府裏來的阿阮,自也不敢胡走亂闖,見著秦霽的人沒有跟著追進來,她便尋了一處稍加隱蔽之地躲了起來。

雨雪更密,她的肩頭早已濡濕了一大片,頭發也已濕了大半,她抱緊她的包袱蹲在地上,瑟瑟發抖,不停地朝被凍得發僵雙手掌心哈氣,後再使勁地搓著手心,以圖些微暖意。

習武之人耳力強於常人,循她而來的那護院很快便發現了躲在一塊嶙峋怪石後的她。

看著模樣可憐的她,護院嘆息了一聲,道:“小娘子,你可知你今日進了這榮親王府,便再無離開之日了?”

阿阮抓緊身前包袱,咬著下唇,點了點頭。

她沒有逃路也沒有退路,唯能如此。

護院又再嘆息一聲,“既如此,你便隨我來吧。”

這兒,可是死穴。

能否活下去,皆是造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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