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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爐鼎弟子與師尊(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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純陰之體的修煉速度飛快迅速, 宋渺在孜孜以求的修煉下, 以這具身體非常順利地結丹。

結丹那日,天顯門所在的山脈上下浮動雷雲,所有人目光長探窺視, 卻無法看破這由大乘修士鑄成的護法, 最後睜眼到雙目眥裂, 也沒有辦法看清是哪位修士結丹的動靜這樣大。界內北望天顯門山脈方圓萬裏內, 就在宋渺結丹這日沸沸騰騰, 不少散修乃至其餘門派修士都試探問過天顯門修士, 也都沒有什麽確切的回答。

宋渺在結丹之時,她硬生生捱下了百道巨雷, 雷劫雲甚至在空中盤旋數日也不肯離去,徒剩下滿面蒼白的宋渺呆在洞府內, 幾乎喘息不過氣來。

她丹田內的金丹已經鑄成,但是,和別人鑄成的金丹不同,宋渺的金丹是個憨態可掬的小姑娘,五官模子間像珍珠許多, 可是卻稚嫩極了, 好像是個沒長大的小小姑娘。

白嶼凈在她結丹後, 便要她將那金丹展露給他看看。

一般來說,只有修士間不會這般冒昧地要求看對方的金丹模樣, 就是師徒間也少有, 但白嶼凈顯然不這麽想, 他淡淡道,宋渺抿唇皺了皺眉,最後還是在他平靜的目光下,知道自己無法在此刻抗拒他,便將那丹田中的金丹展現給他看了。

白嶼凈在她結丹時,就守在她的洞府外,待到她結丹成功,又生生捱到那天上虎視眈眈的劫雲散去後,才要她給他瞧瞧金丹模樣。此時的宋渺已經休息妥當,面上的蒼白在白嶼凈給她的丹藥服下後已經紅潤許多。

而金丹一現,白嶼凈就微楞。

他的指尖輕輕搭在了那個金光閃閃的小姑娘發頂,只有一拳大的金丹,憨態可掬,眼睫毛長長軟軟地,小蒲扇一樣撲閃撲閃,帶著金光的柔潤臉頰還有肉乎乎的嬰兒肥,看上去好像是十三四歲的縮小版。白嶼凈看著宋渺冷清的臉,又看了看那金丹的容顏身形,眼神漸漸幽深起來。

“真特別。”金丹小姑娘的臉頰被戳了下,宋渺感覺自己的心臟肺腑都好像被人以皮肉熱乎乎地貼進,這樣的親密讓她有些難以適從,那金丹也在她的畏懼下,縮著拳頭,板著臉孔冷冷地瞧著他。

白嶼凈扯了扯唇,讓她收回那金丹,卻一句話不說,將自己的金丹顯露出來——大乘修為的金丹已經不算是金丹,完完全全沒有了金光,仿若本體般,只有一點點銳利的光澤圍在他的金丹周身。

宋渺瞧著他的金丹,看著一模一樣,皆是相同容顏,只在尺寸上有大小之分的兩個白嶼凈,瞪大眼,不由地就喃喃出聲,“為什麽是一模一樣的?”

白嶼凈道:“你的金丹真是特別,怎麽還是小孩子的模樣?”

他說著說著,難得莞爾笑起來,“我自結丹時,金丹便是這個樣子,與結丹時的外貌沒有任何差別,這麽多年來,也只見過你這麽一個金丹外貌與結丹年歲相貌不同的。”怕是還覺得她那金丹模樣可愛,他低睫輕輕笑了一瞬。

宋渺也不懂,她環視丹田內的金丹,那個憨態可掬的小姑娘捧著臉也好困惑地眨眨眼睛,一點也不懂為什麽自己的金丹是這幅模樣。她啞然失聲,作為一個完全沒有修真界基礎的現代人,這就觸及到了她的盲點了。

“倒是有一個可能性,怕是你萬分喜歡這個年齡時的狀態,因此金丹便成了這個模樣……”

白嶼凈垂眸看她,宋渺定神,旋後輕輕地抿唇,明白了究竟是為什麽,她的金丹不同於其他人的——珍珠十五年的記憶怕還是對她這具身體有點影響。

珍珠最幸福的前十五年時光,在十三四歲,正是懵懂知世事,在父母兄長關懷下長大的最好時候,而後來的時光對她而言,都是苦難與冰冷,談何幸福。金丹還是個小小懵懂姑娘模樣,怕也是這具身體留下來最後的念想。

宋渺得知了他的金丹模樣後,就陷入了異樣的沈默。白嶼凈也看到她的情緒低落,一言不發,只從袖中取出一份乾坤袋。

“你已經結丹,便可去秘境修行歷險,”待她接過,白嶼凈才淡淡道,“這乾坤袋內俱是於你有用的東西。”

宋渺聽他說著不久後的秘境開啟,情緒變得高昂起來,她點頭認真聽著白嶼凈指點著在秘境內可能會遇上的危險,聽他道,“純陰之體在秘境內我會以秘術為你掩蓋,避免惹出禍端。若是遇上了什麽處理不了的事,便用上傳音符,我會保證你的安全。”

——怕是永遠都不會用上這傳音符。宋渺將乾坤袋內的東西以神念查看一番,面上冷淡,心中漠然想。

這段歷練的時間,對她而言,正是不願再見到白嶼凈的良好時機。宋渺謝過白嶼凈給她的乾坤袋,又收到那秘境進出符,是一塊溫潤的玉符,上面刻有覆雜精細的陣法,隱隱望去還有金光閃爍,白嶼凈斂睫道:“那秘境是我結丹之時曾去過的,在那裏若是能夠尋得合適的地方修煉,對你增進修為有益。”

宋渺點頭示意明白,她謝過白嶼凈,等到他離開洞府後,便慵懶地盤腿而坐,隨意地將那乾坤袋斂到一旁。

176冒頭問她:“雷劫疼嗎?”

宋渺眼角抽了抽,她想著那時候雷劫滾落在她身上,重力擊打下的疼痛之感,愉悅而飽含恐懼,便是她本暗藏著的抖m屬性都被差點嚇得萎回去。

尚且活著的時候,宋渺是個不折不扣的抖m,這麽多個世界下來,她將抖m屬性掩蓋在每個世界都需要扮演的角色下,盡力不讓自己變得違和。便是有讓她覺得愉悅呻吟的時刻,她也會讓自己努力克制些。

雷劫對她而言,疼痛打落在身上,有讓人心癢的快感,更多的卻是讓人難以忽視的危機感——只是結丹的雷劫便是如此駭人,那麽下一個進階恐怕要更加恐怖。

危機感讓宋渺內心的抖m屬性都悄默默地縮了幾分。

她垂睫,緩聲道:“還不錯,但是純陰之體的突破,雷劫真是駭人……”

駭人到,遠在洞府外竹屋內,眼睜睜瞧著這番結丹動靜的張顯陽萬分驚詫,又萬分苦澀。

他以合體期圓滿的修為,恰巧被白嶼凈的陣法包圍在安全區內,因著他少有走動,白嶼凈視他於無物。再加上他恢覆記憶,更是避諱遇見他,怕因此暴露身份,無法再如現今的身份見到宋渺。

張顯陽最後還是沒能告訴宋渺一切真相。她在送過他那一乾坤袋後,便渺無聲息,只在洞府與天顯峰白嶼凈洞府內走動,後來又因為有了傳送陣,更是少出洞府。

張顯陽能以一己之力破開洞府陣法,卻不知破開陣法後該如何解釋自己的身份,在恢覆記憶後,滿心所想的皆是如此,憂心耽慮。他滿心惶然,滿心苦澀地凝神註意著宋渺結丹時的動靜,頭一回想,他當初為了讓她過上凡俗間的安心日子,給她隱匿了純陰之體,沒能及時教給她自保的法子,是不是錯的。

她這樣有天賦,就連雷劫也不同尋常於普通修士,因著這體質,修煉速度與悟性高得驚人。但他當年為了能夠常見小妹妹的笑靨,不願她踏入修真界,見識這世界的冷酷無情,而選擇一手隱藏她的根骨靈根的行為,一定是錯了吧。

他當年要是醒悟得早一點,至少如今,他再見到她,不會是在天顯峰,以白嶼凈明面弟子、暗地爐鼎的身份。至少,至少他能夠好好地顧著她,不讓她失去面上常有的笑,眼裏閃爍的星星。

張顯陽痛苦地想,他走出竹屋,往那洞府看去,白嶼凈的身形在走出洞府後便空遁至別處。

他烏黑的瞳孔望著白嶼凈隱入空中的淡淡身形,頭一回在張茹傳音試探問他關於那凡人弟子與白嶼凈時,冷漠道:“他以大乘修為強迫一個凡人為爐鼎,又怎能堪得你愛慕?”

張茹駭然失色,她不解喃喃道:“什麽,怎麽可能是強迫的,他那般出色俊美,誰能不愛慕上他?”卻是對心上情人的品行萬分堅信,張顯陽不再解釋,只想著:

怎麽可能,怎麽可能。呵。

他當年不也想著,他的小妹妹怎麽可能再活下來,他的小妹妹怎麽可能……因一場禍事而被人擄去當了爐鼎。

眼中悲色痛意漸深,張顯陽深深看了眼那毫無波動的洞府,身上藍袍樸素如雪。這讓人黯然神傷的情緒轉過後,張顯陽只存下一個念頭,那便是,他再也不願意失去她了。

哪怕這回,他遇山傾覆,萬物殆盡,也要將他的小妹妹牢牢地護在懷裏。

宋渺入秘境的第一日,界內各修真門派都派出長老看護著這百年開啟一回的瑯嬛之境。

秘境之門在北望天顯山脈下,正是歷來由著天顯峰掌控著這秘境的開啟關閉。這開合歷時兩年,各門派長老都囑咐弟子在這兩年內便出,避免瑯嬛之境關閉,只能等到下一個百年才開啟。

宋渺卻對此興致勃勃,白嶼凈也像是別的長老般,對她道:“兩年之內便出罷,若是不出,下回開啟便是百年以後。”

他的目光落在宋渺身上,她沈聲嗯了嗯,覺得金丹小姑娘攥起拳頭,與她情緒相當,又是興奮又是冷淡。

便步入了瑯嬛之境。

而宋渺不知道,她一直再沒有關註的“張重陽”,那個珍珠的兄長,也在她之後步入了秘境。因著秘境傳送的地址各自不同,在最初的一年內,她竟是從沒見到過他。

而在遇見——卻是在那般特殊的情況下。

……

瑯嬛之境外,這一兩年時間總駐守著各門派的長老,以備秘境內弟子遇上不測之時,能夠有所倚靠。

天顯門也派出幾名長老,但這幾位長老卻不知,自家的掌門時常隱匿身形,在秘境之門外守候,等待著那可能永遠不會響起的傳音符。

這日,瑯嬛之境開啟的第一年整,幾位熟識的長老正各自交談,白嶼凈如往常般,在仙境之門外隱匿身形,冷冷地註視著那瑯嬛之境已經縮減了一部分的門。這代表著距離秘境關閉,只有一年時間。

白嶼凈袖中的傳音符足足有一年時間未曾響起,他滿身冷肅,卻也明白這未動過的傳音符便是代表宋渺在秘境內安然無恙。

這個想法讓白嶼凈不自覺松了口氣。只是他掩蓋在冷肅下,烈火灼骨的疼意卻又讓他難忍起來,痛得他呼吸微促,他斂神靜氣,慢慢壓抑下去。

白嶼凈身形一閃,憑空又返回了天顯峰上,他已是大乘修為,傳送陣等等旁修之術。在博學多識,擅長旁門左道的瑯鶴教導下,自然也是極為高超。

他緩緩踏入洞府,忍不住坐在了那溫玉床上,從袖中一摸,卻是掏出了瑯鶴飛升之時留下給他的東西。這些年,他自然是一一查看過,但師尊留下的東西實在種類繁多,有許多甚至連他找過萬物集都沒能辨別出是什麽。

為了消磨時光,也是百般聊賴之下,白嶼凈將一枚玉玨放在手中把玩,他看過瑯鶴留下的傳音玉符,道這個玩意兒是從前在外歷練時從一處秘境拾來的。期間千辛萬苦沒有細說,只道這玉玨尚未弄清是何用處,說要他在飛升以後,探尋答案了告訴他。

白嶼凈對此不置可否,卻也不違師命,有意無意地為他辨識這玉玨究竟有何用處。

玉玨渾身通透,齜牙咧嘴的赑屃模樣,大乘修為的軀體已經是刀槍不入,這玉石在他幾可碾沒山川的力量下,紋絲不動。而最讓人驚異的一點是,這玉玨身上沒有任何陣法的存在,卻是不知道究竟以什麽樣的材料制成,如此堅固。

白嶼凈把玩著玉玨,不知為何心念一動,卻是又到了峰下秘境之門,然後聽見了一元嬰長老肅然冷聲道:“有弟子被妖獸攻擊,傳音求助。”

另一長老道:“令他們掐動秘境之鑰。有傷者等等,便一同帶出。”說著說著便已經是面有憂色,因著這些弟子都是各門派未來的中流砥柱,若是損失一名,都讓人扼腕嘆息。

白嶼凈聽聞,他突覺心臟嘭嘭跳動起來,手中玉玨也緊緊握著,在不知情的情況下,那玉玨微微放光,而他並未意識到。

耳膜仿佛被什麽悶住,白嶼凈難得露出幾分苦楚之色,烈火灼骨,這一刻變得更加猛勁,他斂下眼睫,卻不料手中玉玨大放光彩,將他整個身形都納入其中。

而瑯嬛秘境外,並未有修士見到這一幕,也沒人意識到,方才一位大乘修士在日光昭昭下,就此失去蹤跡。

……

宋渺睜開眼,看到的便是一副凡人界景象,紅墻綠木,她怔怔坐在塵土地上,面上還有大顆大顆的淚水滾落。

一時間搞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麽,她忙找176問個清楚,便聽到176道:“這是幻境,你今日在妖獸洞內搶奪來的那一枚玉玨將你帶進這裏。”

她身上穿著灰撲撲的裙裝,看上去像個鄉村蠻婦,她往乾坤袋摸去,想找那玉玨便摸了個空,而又想起了方才看到的張顯陽,猶豫不定道:“我剛才是看到了張重陽吧?”

“他怎麽也進了這瑯嬛秘境裏?”

方才的一幕還在她腦中回旋,宋渺清楚記得,就在她趁著眾多修士圍攻那妖獸時,暗地中搶奪過那妖獸藏在洞府內的玉玨,失去意識以前的最後一眼便是看到了滿目驚慌朝她飛馳而來的張顯陽。

宋渺不解地問,176也答不出個具體,這大概是觸到它的盲點,恐怕還需要她在這個修真世界多待些時日,它才能將這些信息理清楚,完整告訴她。

宋渺有點失望,卻也沒有再細問,只是話音剛落,腦中一陣劇痛,幽幽便傳來幾字。

“瑯嬛幻境,貪人心,貪人欲,貪人情……”

宋渺忍受著那一陣剝離記憶般的疼痛,極力壓抑著那一股莫測力量,最後她勝過,176匆匆忙忙的聲音又悄然響起:“這個幻境類似我們將要完成的主線任務。但凡想要出去,便要在這其中完成一份人間五味六欲七情……剝離記憶是幻境的標配,不過好在你的意識在這麽多世界過後,強於它。”

“若是現在想要逃離這幻境,便只要以這具身體的身份,做出滿足幻境的五味六欲七情……只要讓這個幻境滿意,便能離開。”

宋渺聽著,在那一陣劇烈的試圖剝離記憶的疼痛下,又隱隱約約融入了一段莫名奇妙的記憶,這一回,她試圖再從乾坤袋裏取出東西,卻發現周身的靈氣全無,法術念訣也不能再做出了。

她驚駭之下,頭嗡嗡一疼,再醒來之時,就在這幻境內,變成了一個凡人。

一個為狀元郎養母的鄉下破落糟糠未婚妻,而如今,她正是在狀元郎母親逝世後,收拾行囊獨自上京尋未婚夫的可憐鄉村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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