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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玻璃棧道與漫天星辰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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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寢室我整個人淋得像落湯雞,肚子餓身上還冷,糾結是要先去食堂還是先去洗澡,不過食堂的飯菜再晚點兒就吃不上了,只能先換了衣服上食堂照顧一下我的胃。下午我就為自己這個決定悔斷了腸子——去澡堂洗澡都能碰到張思凱這是什麽血黴?!轉身想走,他還是喊住了我,還問我怎麽沒去公司。我反問他,你不也沒去嗎?

“我下午有點事,請了個假。”

我心裏吃味地想,是向白瑛請的嗎,他給張思凱批個假可比給我批個假寬容多了。

洗澡的時候張思凱這家夥也是有臉管我借洗發水,我是真不想借給他,但未免顯得太小家子氣,就扔給他了,他接過笑著說了聲謝了啊,我搓頭時他忽然在隔間那邊說:“對了,嚴雪好像明天就回國了。”

劉海上的泡沫落我眼睛裏,一陣刺痛,我瞇著眼看了一眼隔板那邊,用嘴型懟了一句“關我屁事”。這家夥真是我的克星,總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還故意提給我看的。讓我不舒服不開心好像就是他的人生目標,那我偏要開心,這麽想著我就開始哼著歌兒搓澡了,懶得搭理這家夥。

這個澡我洗得飛快,頭發都沒擦隨便甩了兩下就匆匆忙忙走了,一點都不想和這家夥多待一秒。

回到寢室,蠻擔心白瑛會打電話找我,但還好,我躺床上睡了兩個鐘頭,沒有一通電話打擾我。等我醒來都快六點了,陳忠都回來了,我辭職的事他是知情的,我隨便編了個工作太累的理由他也信了,唉,單純的人真是好。我見他在書桌前戴著耳機看《我的英雄學院》,除了漏出他耳機的歐叔爽朗的笑聲,寢室裏一派安靜如雞。外面還在下雨,晚飯我也懶得下樓去食堂了,陳忠也沒去,他還剩兩包方便面,我們就一起吃了,不過方便面的分量果然還是不夠,晚點兒的時候我見雨停了,就打算下樓去買兩個茶葉蛋,手機卻找不著了,正要問陳忠看見沒,回頭就見他摘下耳機一臉驚詫地拉我去筆記本前:“姜赫姜赫,快來看這個!”

我湊過去瞄了一眼,那是校園論壇的頁面,那一頁的標題赫然寫著:【失物招領】今天下午在男澡堂撿到一部小米XX手機,鎖屏是白瑛的照片,丟了手機的同學請到B舍區5棟408來認領。

那一刻我簡直如五雷轟頂!!

這不是一個簡單的失物招領,這已經是今晚的最熱帖,帖子翻了好多頁,陳忠往下劃拉帖子,我也跟著看見了下面樓層的回覆:

——等等,男澡堂?我是不是get到了什麽?

——確定不是白瑛本人的手機嗎?

——白瑛的手機不是小米。

——我D大校草果然是男女通殺呀!

——LZ有點不厚道吧。

——樓主把鎖屏放出來看一下,我看看是不是我丟的呀?

——LS比LZ還不厚道。

——我就住B舍區5棟,如何讓我管住自己好奇的心啊!

——幫忙@白瑛

——我說你們真的無聊,學校裏有gay大家又不是不知道,用校草的照片當手機鎖屏有什麽大驚小怪的?

——白瑛真帥!我是女的。

——白瑛真帥!我是男的,不服來咬啊~

——白瑛真的帥,這位用白瑛照片當壁紙的朋友,勇敢地去認領吧!

——怎麽地,你們真gay假gay今天是要指著這個帖子排隊給白瑛表白嗎? 陳忠扶著眼鏡碎碎念:“這個LZ到底是不是故意的啊,要是我我怎麽好意思去取手機啊?”

我站他旁邊流了一身冷汗,陳忠像是想起來什麽,回頭說:“對了,你辭職後白瑛師兄來找我了,問你為什麽要辭職,你看見我發的微信了嗎?”

我楞了一下:“哦,我那個手機今天淋了雨,有點短路,我送去修了。”

說話時我聲音都在抖,還好陳忠是個粗神經,他點了點頭,說:“那你上網回一下白師兄吧,我看他挺急的。”

除了含糊地“嗯”一聲,我的嗓子眼現在卡得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B區5棟408,這麽明顯,張思凱就住B區5棟,手機是他撿到的,帖子也是他發的,我根本不可能去認領。那個手機鎖屏還是其次,手機裏還有那麽多白瑛的視頻和照片,雖然拍的時候都光明正大,而且都是初高中時拍的,但是眼下這個局面,再加上我本來就做賊心虛,我要怎麽說得清楚?

隔壁舍友來借充電器,也聊起這個失物招領,我一個丟了手機的人在寢室裏根本坐不住,就借口買去茶葉蛋下樓了。

逃也似的跑出宿舍,走在路上我聽見誰的說笑聲都覺得是在笑我,一直到很晚我還一個人在校園裏游蕩,想想出個應對法子,但腦子裏一團亂麻,又找不到可以傾訴的人,就這麽鬼使神差地游蕩到了雷汀的美發沙龍門口。

雷汀嘴裏含著一只煙,正在鎖門,估計是從玻璃上看見我了,回頭瞅了我一眼,又把玻璃門拉上上了鎖,然後……就走了……

講真長這麽大我沒見過這麽無情的人:“雷哥,你沒看見我人在這兒的嗎?”

雷汀才停下來,拿下嘴裏的煙:“今天已經Closed了,想必你也看見了。”

我是看見了,但我又不是來剃頭的。我心裏委屈得很,說:“雷哥你是過來人,你能陪我聊聊嗎,我現在心情特別沈重。”

雷汀說我這兒是美發沙龍,並不能美化心情。

大兄dei又在他肩膀上消了一會兒飽脹。我其實也清楚,說到底這是我自己的破事兒,誰也沒有義務聽我倒垃圾,雷汀這樣的社會人,沒準生活中的破事兒比我還多。我點了點頭,說那明天見,就這麽目視雷汀帶著大兄dei走了,中途他像是不放心似的又朝我回了下頭,我就像目視郵輪離岸般朝他揮了揮手。

等他走了,我在他店門口坐下來,望著街對面的路燈發呆,路上人都少了,我知道再不回去宿舍就要鎖門了,但就是站不起來,走不動,只想在這兒窩到地老天荒,我現在連對張思凱恨都恨不起來,就只覺得心累。

抱著膝蓋埋著頭,忽然有一個冰涼的東西碰在我額頭上,擡頭一看,沒想到是雷汀,他沒走,或者是走了又回來了,我感覺眼眶裏熱淚都蓄起來了,他白了我一眼,提了提褲腿在我旁邊坐下,酒瓶起開了就擱在我們中間。

“到底怎麽了?”

雷汀也才三十出頭,但閱盡風帆的人就是不一樣,一句“到底怎麽了”,都說得人滿滿是想要傾述的沖動。

我拿起酒瓶喝了一口,就倒豆子似的啥都說了。

我傾倒著滿腹委屈,雷汀聽著什麽也沒說,就在我旁邊慢慢地抽煙,最後說:“那你想怎麽辦?”

我說我想把張思凱的腦袋揍開花,又皺眉吸了吸鼻子:“但我又不能去他宿舍找他。”

雷汀把抽完的煙蒂摁熄在身邊,說約他出來不就行了。

我點點頭說對,過了一會兒才想起來,我沒他手機號。

雷汀摸出鑰匙站起來,開了店門,進去打開吧臺的電腦,抄了什麽東西在紙上,撕下來遞給我:“張思凱手機號。”

我靠這行動力真嚇到我了!也許是雷汀這人真的長得太黑道太子範兒了,他給我一張紙條,我楞覺得像接了一把槍一樣驚悚!

黑道太子爺拍了拍我肩膀:“別慫,我支持你。”

我擡頭看著這哥們,這哥們是過來人,群零中的TOP,群O中的阿爾法,Man得不得了!我一下就有了底氣,氣勢洶洶道:“雷哥,有你陪著我,別說張思凱,白瑛我都敢揍!”

雷汀說:“你是不是誤會了,我的支持是精神上的。”

“……”

雷汀給我留下找張思凱幹架的紙條後就開車走了,我攥著張思凱的手機號,把雷汀留給我的酒一口氣喝光,酒壯人膽,我大步流星走進美發沙龍,抓過吧臺的座機就給張思凱打了電話,電話一通我就兇神惡煞地道:“張思凱你特麽到底想怎樣?!”

張思凱在那邊狀似懵逼地問:“誰啊你?”

我現在酒氣已經上頭了,我說你說是誰,你聽不出來我聲音嗎?

他才一副恍然的樣子:“哦,姜赫,是你呀?有事嗎?”

“你揣著明白裝什麽糊塗!你發那帖子什麽意思?!”

“啊?難不成……那手機是你的?”

我真服了這個戲精了:“你演戲上癮了是吧?!”

“別生氣嘛,我真不知道是你,我又沒你手機號。不過下次還是設置個覆雜一點的鎖屏,我剛剛隨便劃拉了幾下,竟然就打開了。”

設置得再覆雜遇到你這種成心找人麻煩的黑客能有什麽辦法?!

“餵,姜赫,你還在那兒嗎,既然是你的那就好辦了,你要是不方便來拿,我就交給白瑛讓他還給你,這會兒宿舍都要關門了,來不及了吧,明天我把手機拿給白瑛吧,那掛了啊……”

我正要喊住他,話筒忽然被人抓走,我擡頭猝不及防看見出現在眼前的白瑛,差點沒心肌梗死!

他皺著眉頭接過聽筒,把我從吧臺邊擠開,我被他一把推坐在高腳椅上,聽見他冷著嗓子說:“張思凱,是我。”

張思凱那邊沒聲音,但也沒忙音,我知道他沒來得及掛電話。

隔了一會兒那邊才一副悻悻的語氣:“哦,你在他那兒啊。”

“你發那帖子什麽意思?”

“……難不成你知道啊,他拿你照片當鎖屏的事?哇,這可真是我做得不妥了,原來是你情我願的事啊……”

白瑛沒說話,但是握著聽筒的手背上爬起幾條突起的青筋,我不知道張思凱這家夥又要往哪個方向發散了,忙搶過話筒:“張思凱,那個鎖屏壁紙是我們當年黑對方手機時強行設置的,你少在那兒亂扯!你以為我想一直用這個當壁紙啊,我是技不如人換不下來而已!”

說完我看向白瑛,想他附和我兩句,白瑛卻只是看著我,眼神凝固成一團,叫人看不懂。

張思凱笑道:“姜赫你好聰明啊,這種理由都想得出來,佩服佩服!”

“你不信你就現在換下來試試!你特麽要能正常地換下來我跟你姓!”

“算了,”張思凱說,“白瑛,你在那邊吧,要拿手機明天等我電話。”

說完就掛斷了。

我一股子火地砸了聽筒,聽筒直接掉了下去,我想起這是雷汀的電話,趕緊又撿起來放好了,悶聲悶氣說:“這家夥葫蘆裏不知道賣什麽藥,你別去,手機我大不了不要了。”

白瑛看著我,說:“你不要了我還要。”

也對,那手機裏存著太多關於他的東西,我們倆人迄今為止所有的聊天記錄都在裏面,我的聊天記錄無足輕重,但是白瑛與我的聊天記錄裏有他不願暴露給外人知道的一面,與其說那是我的手機,不如說是他的。

我真是恨死自己把手機落在澡堂了!

“那我明天陪你一起去。”我說。

“明天再說吧,”白瑛說,“現在很晚了,你們宿舍都關門了,你到我那兒去嗎?”

換平時我肯定去了,今天卻不行,沒辦法面對他,更沒辦法和他睡一起。借著酒勁我咕隆著說:“不要了,我喝了點兒酒,現在就想睡了,”說完就躺在了沙發上,“我先睡了,明早再去找你。”

我面朝著沙發裏側,背後有一陣沒有聲音,然後店裏的燈就一盞一盞滅了,最後一盞估計白瑛還找了一會兒開關在哪兒,等到店裏燈光全滅,我才聽見玻璃大門帶上的響動。

那之後安靜了很久,我松了一口氣,就想那閉著眼睛睡吧,明天的事明天再說,忽然聽到吧臺的位置傳來碰撞聲,動靜不大還是嚇了我一跳,扭頭看去——白瑛根本沒走!他坐在吧臺後,擡手堪堪扶住了差點掉下來的那只啤酒瓶。

他扶住那個瓶子後就朝我看過來,我飛快地把頭又扭了回去,心裏砰砰直跳,怕他發現我裝睡,心想你幹嘛要留下來陪我啊,根本不需要好嗎?

屋子裏又安靜下來,我按捺不住好奇地回頭,看見白瑛伏在那吧臺上,已經閉上了眼。

第二天是大兄dei消飽脹的聲音把我叫醒的,我坐起來就頭痛欲裂地四處看:“白瑛呢?”

“走了。”雷汀說。

我靠!“我說了陪他一起去的他一個人去逞什麽能啊!”

“逞能嗎,”雷汀手裏夾著煙,靠著吧臺思忖道,“就算他們兩個打起來,我也還是覺得白瑛的勝算更大些。”

我邊套鞋子邊瞪他。

“不信啊,那我們兩個押一下好了。”

“押個頭啊,白瑛不可能打架,他什麽人設,他這輩子就沒打過架!”心說除了揍我,但他揍我的時候也從沒動過真格。

雷汀搖搖頭:“果然都是蜜罐裏泡大的小屁孩啊。”

我說借下你座機啊,就撥了白瑛的手機號。

聽筒裏傳來嘟嘟聲,雷汀在旁邊挑眉道:“他手機號你背很熟嘛。”

“他從小到大都是這個號碼沒變過。”

“可是你們平時互撥號碼的機會很少吧,講真我都不記得我爹媽的號碼。”

他這樣一說,我才想起來,確實是這樣。

白瑛比我先有手機,升上初一時他爸送了他一部手機,他媽媽就幫他買了個號辦了個套餐,我那時還挺羨慕他,就說啥時候我也能有一部手機啊,那樣我們在哪兒都能聯系了。白瑛說是啊,光我一個人有手機,你沒有,我拿著這手機也感覺沒什麽用。我那時聽他這麽說還挺暗爽的,就說:“你還可以跟班裏別的有手機的同學聯系啊。”

白瑛說:“我跟他們聯系什麽?”

“聯系感情啊!”

“話費不要錢的嗎?有那麽多感情值得我浪費話費嗎?”

“那你給我打電話不也要錢嗎?”拜托,你就不能說點好聽的,例如我和他們不一樣啊!

白瑛最後說的是:“我倆的話費可以AA制啊,今天我給你打半小時,明天你回我半小時,不好嗎?”

好個屁啊!話費都要AA制,我這個手機都不想要了!

他還湊過來問我:“你媽什麽時候能給你買手機啊?”

我梗著脖子說那恐怕得等我考試進步了十名才有可能了。

他手上轉著玩的手機一骨碌掉在了地上,我憋了聲笑,見他彎腰撿起來,檢查了一下手機說:“那這之前你就先記一下我的手機號吧。”

我說太長了我背不住的,再說記住了我沒手機也沒用啊,也不能給你打,白瑛說要是你有事找我我又不在家怎麽辦。我笑著說我倆每天都膩在一起有什麽必要找你啊。白瑛啞了一會兒,我又接著玩游戲,最後他一拐子夾住我脖子:“反正我不許你不記得我的手機號!”

得,非讓我把他號碼記住了,我心說這個神經病,但還是給背住了。後來我沖他抱怨,我連公式都背不住,你還讓我背這個,今天數學考試,我腦子裏一個公式都想不起來,翻來覆去就是你的134開頭的手機號!他聽得直笑,我說你還笑!白瑛笑夠了就靠沙發上,說:“這就對了,公式可以背不住,我的號碼不可以。”我說公式背住了我還可以考高分,把你號碼背住了能有什麽好處啊?白瑛哼了一聲坐起來,說你以後就知道了。

我那時心想這家夥純屬嘴硬,那嘴真的像金剛石一樣硬,打死不服軟,他自己都沒譜的時候就愛逞強說什麽“走著瞧好了”“你以後就知道了”“你長大就懂了”,我懶得揭穿他而已,我要是揭穿他,下一步他就給你上暴力了,“反正我不許XXXXXX”“反正你必須XXXXX”,真·王子病!

然而這一次還真讓他說中了。初一上學期學校組織春游,我一個人瞎玩跑偏了,和大部隊走散了,正好山上有個打氣球的攤子,我就掏錢打了把氣球,順便找人老板借了一下電話用,當時誰的手機號都不記得,就記得我媽和白瑛的了,我媽那是遠水解不了近渴,我就試著給白瑛打了,老實說背了那麽久沒用過,已經有點記不清了,不太記得中間兩個數字,我就憑著模糊的記憶試了一下,沒想到一撥就通了,聽見白瑛的聲音我一股腦激動地道:“白瑛你們在哪兒?我還在山上呢!”他說知道你走丟了,你們班主任剛上來找你了,你在哪兒?我報了我的位置,他說你站那兒別走,我給你們老師打電話告訴他你的位置。我連聲說好好好,白瑛你真好,他也不知道是笑了一聲還是哼哼了一聲。我就在那兒一門心思等了,等的途中無聊,又打了兩回氣球,最後我們班主任終於不辱使命找到了我,一臉哭笑不得的表情:“你小子還在這兒打氣球呢?”我忙說對不起老師,我不是故意要走丟的,我就是看那邊好像有個墓穴,想去探一下險。

“什麽墓穴,你盜墓筆記看多了吧!”說著他手機就響了,我見他看著那手機號無奈地搖了搖頭,接起來就聽見他對手機那頭說,“放心放心,找著了,他好好的呢,還在這兒打氣球……”說著把手機遞給我,說,“白瑛。”

手機拿過來我就沖那邊大著嗓門喊:“白瑛我好好的呢!謝了啊!”說完我把手機貼耳朵上,生怕聽不見他說話,白瑛在那邊高冷地“嗯”了一聲,說還好當時讓你記了我的手機號。

下山的時候老師和我嘮嗑:“我上來找你的時候白瑛還想跟著上來,你知道他跟我說什麽?”

我說:“什麽?”

“他說怕我萬一找不到你,畢竟這山上打靶的點兒還蠻多的,說帶上他的話他一準兒能找到你,我說我都找不到,你還能找到,他說,‘姜赫那家夥我太了解了,我做過實驗,方圓四百米的距離我喊一聲,他就能跑回來我這邊。’”老師邊說邊哈哈大笑,揉了一下我腦門說,“他真做過這種實驗啊?那姜赫你可比狗還聽使喚!”

我別提多丟面子了,紅著臉說:“老師你別聽他胡說八道,他那是為了讓你帶上他編的,而且我耳力哪兒能那麽好呢,我……”

話音未落就聽見白瑛的聲音從山腳的方向傳來:“姜赫,是你嗎?!”

我忙循聲墊腳望去,這兒離山腳的集合地還遠,看不見人,只看見幾個螞蟻一樣的人頭,我就揮手喊:“哎是我呢!!”完了我一轉頭,得,我老師都快笑趴下了……

這件事之後我媽幫外公買手機,就順便也給我買了一部,我現在還記得那是第一代的智能機,聯想的樂phone,我拿到手機第一件事就是跑上樓告訴白瑛:“白瑛我有手機了!”

他在電腦那兒坐著,故作無所謂地說:“哦,手機號多少啊?”

我說:“你等著我打給你啊!我自己都記不住!”我嘿嘿嘿傻笑著撥了他的號碼,結果他手機沒響。

“我手機沒電了,在充電呢,你直接告訴我你號碼吧。”

我那時還不太會用智能手機,就幹脆一個電話打給我媽問了我的號碼,其間白瑛就在那兒白眼著我嘆氣,我報給他,他點點頭,說嗯記住了。

我湊過去,發現他電腦上是一串串代碼,找了半天也沒找到我手機號:“你都不記一下啊?你當年讓我背號碼時那個變態樣呢?你這人怎麽雙標呢?”

他又白我一眼:“就十一個數字還需要寫記事本嗎,你念一遍我就記住了。”

我說那你倒著背一遍!

他還真背出來了,他背出來我傻眼地看著他,他歪著頭看我,說:“姜赫你怎麽這麽傻呢?你連自己手機號順著背都背不出來,還讓我倒著背給你聽。我背了你都不知道我背對了沒,是吧?”然後就靠在椅背上,代碼也不碼了,就看著我笑,仿佛在欣賞一個舉世無雙的傻叉。

回憶了一會兒電話那邊的盲音就斷了,我才回過神,說他怎麽不接我電話啊!

雷汀把聽筒從我手上拿過去擱上,說:“他和我有仇,看見是我的號碼當然不會接好嗎。”

“你不早說……”

“早說了你肯定也會說不試試怎麽知道。……餵,去哪兒啊?”

“找人啊!”

我剛拉開門跑出去就在拐角撞人身上,正要說對不起,擡頭就看見正抓住差點兒掉地上的手機的白瑛,他看見是我,皺眉說:“你給我打的啊?”

我說:“啊,你……你還好吧?”

他把手機拿給我:“給你要回來了。”

我不敢相信,上下打量他:“你跟張思凱怎麽說的?”那家夥怎麽可能這麽輕易就把東西還給他?

“還能怎麽說,實話實說。”

“他又怎麽說的?”

“他說的都是放屁,我不想覆述。”

“……打架了嗎?”我小心端詳他。

他張了張手臂站那兒給我看:“看上去像打過嗎?”

我想也沒想就上前撩他衣服,被他一把把衣服扯了回去:“沒打架。”

我還是有點擔心的,畢竟張思凱也是個有名的黑客,外界都覺得他們兩個是惺惺相惜的對手,而且等咱國家有難還要一致對外呢,我是很想白瑛和張思凱好好攤牌,但又不希望他們完全鬧掰。

“你們是不是鬧掰了?”

白瑛像是看出我的想法:“黑客都是一個人,不存在夥伴隊友。”他說,“手機還給你了,我還有點事兒。”

我楞了一下才喊住他,把人喊住了又不知道要說啥,急中生蠢地說:“快到飯點兒了,一起吃飯啊!”

白瑛說我手機壞了,要先去修一下。

我提心吊膽:“怎麽壞的?”

“摔壞的。”

我已經腦補出他和張思凱在教學樓的天臺上幹架,把手機摔下來的慘烈畫面了。

白瑛順著我的視線扭頭看向教學樓,無語地道:“從那上面摔下來還有得修嗎?”

我說那先去吃飯吧,吃完飯我陪你去修。

“不用了,”他說,“我下午要去機場接人,手機不保持通話不行。”

我才想起來,張思凱那天在澡堂和我說過,今天嚴雪要回來……

他走到半路又停下,回頭說:“對了,那個壁紙我也給你解鎖了。”

我一直目送他走到看不見的地方才拿起手機,發現屏幕上已經不是他的照片了,是系統自帶的壁紙。我用了快三年的手機,一下就變得陌生起來。

聽見他要去接嚴雪的時候都沒這麽沮喪,在他說壁紙解鎖以後,那一刻我仿佛真的,永遠地失戀了。

我回了雷汀的店,富二代雷哥這會兒都不忙著掛開張的牌子,還坐沙發上玩手機,見我進來,問我怎麽又回來了。我說沒人陪我吃飯。

“沒人陪你吃飯你不會自己吃嗎?”

我坐沙發上,看著手機上陌生的壁紙:“我習慣和他一起吃了。”我唯一能接受一個人吃飯的場景,就是知道明天,後天,未來的很多很多天,他還會陪我吃。

雷汀把煙按熄在煙灰缸裏,說:“那你從今天開始就得習慣了。”

是啊,嚴雪回來後陪白瑛吃飯的人恐怕就不是我了,我也不好意思去當人家電燈泡啊。

一個人去食堂吃了午飯,連打飯的師傅都問我,今天沒跟白瑛一起啊,我只能笑著說他有事。和白瑛一起吃飯有很多和別人一起吃沒有的福利,可以用最少的錢吃到最多的菜,他一個重度潔癖患者,把筷子伸我飯盒裏夾菜一點都不含糊,有一次我見他從我飯盒裏夾走一塊紅燒排骨,後知後覺地喊:“餵餵餵那塊是我咬過的!”他楞了一下,立刻轉身一副很不適的樣子要吐出來,我說你還好吧,趕緊起身去給他順背,結果他彎著腰在那兒笑到發抖,我說你到底有沒有潔癖啊!他擡頭看我,還忍俊不禁著,說:“有啊,我很嚴重的潔癖啊。”要不是看他那樣子怪俏皮可愛的,我早上手捶他了!

我打好飯坐下來,旁邊就坐著一對情侶,女生夾了一筷子男生不喜歡的苦瓜給男生,男生說不吃,在女生不高興地說了幾聲張嘴後,還是不情願地張開了嘴。我莫名就腦補了白瑛和嚴雪,白瑛剛好也不愛吃苦瓜,我就不同了,我酷愛苦瓜炒雞蛋,我們一起出去點菜時我說要吃這個,他就要求我這盤菜的價格不能AA制,得我自己付。為了讓他幫我負擔苦瓜炒雞蛋,我也試圖說服過他,“一口!白瑛你就吃一口!”他死活都不吃,我就差圍著桌子追著他把菜塞他嘴裏了。

現在看來事事都不絕對,是我撒嬌的方式不對吧。

我靠這會兒還亂想什麽呢,明明是撒嬌的人不對啊!

不管怎樣,該來的始終會來,吃完飯我給白瑛發了條微信,問:你是不是談戀愛了啊?還精挑細選了一個笑臉表情,意圖表達出調侃之意,這之後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可能是手機修好後他才回我,我點開來,他就回了一個字:嗯。

本來這就是我想看到的,我以為我都準備好了,可是看到這個字,整個人就像一塊被踢爛的門板,吱呀一聲就崩壞了。

難過超過了閾值,好像有個閥門被打開了,各種酸楚湧上心頭,我根本沒辦法繼續和他微信,我現在只想找個沒人的地方,發洩也好找個樹洞大聲地喊出來也好,不想任何人找到我,最好別讓白瑛找到我,再帶我去見那個他喜歡的女生……

讓司機開車的時候我都不知道目的地,車子經過海邊時我讓司機停了車,今天的天氣並不好,陰天,有風,所以海浪聲格外的大,大到你朝它走過去,你心中的聲音就會漸漸被它蓋過,然後就是全是嘩啦……嘩啦……下雨的聲音。

我脫了鞋沿著海邊慢跑,裝作只是在健身,跑過徜徉的情侶,跑過遛狗的老人,跑過放風箏的孩子,越跑越快。

真的好想飛起來啊,就當一朵雲,什麽都不想,不想喜歡誰,不想嫉妒誰,也不想占有誰……

那個下午我一個人待在海邊,待到太陽都落下了,才想起鞋還不知道丟在沙灘上哪裏了,只好又打開手機借著手機光找鞋,剛開機就收到白瑛發的微信:

——你在哪兒?怎麽關機了?

我小心又滑到前面,兩個小時前他曾經回覆我:

——你為什麽問我這個?

我不知道該不該給他撥回去,決心還是先找到鞋,找了一陣就接到雷汀的電話,聽見我的聲音,他說了聲“哦,你沒事兒啊,那就行了”,我一頭霧水,說怎麽了啊,怎麽都在找我?

“沒什麽,”雷汀說,“我聽說張思凱被人打了,白瑛跑來找我問你在那兒,你手機又不通,還以為你和張思凱打架進醫院了。”

“什麽?張思凱被人打了嗎?”我更加莫名了,“誰幹的?打得嚴重不?”

“你是想聽我說嚴重呢還是不嚴重呢?行了,你沒被打得很嚴重就行,掛了啊。”

他掛了電話,我猶豫了很久還是給白瑛打去了電話,一方面怕這事兒和他扯上關系,一方面也怕他擔心我,結果電話撥過去卻顯示對方不在服務區。

我光著腳丫在沙灘上團團轉地捋著頭緒,白瑛打電話問我應該是怕我和張思凱幹架吧,那說明和張思凱幹架的人不會是他啊,那他為什麽突然失聯啊,不在服務區是個什麽鬼啊?!

我打了車趕回學校,經過美發沙龍就順道進去問了一下雷汀,他見我急著找白瑛,抽了口煙,笑了笑說:“怎麽白天他找你,現在你找他啊?”

“他找你時什麽情況啊?你知道他去哪兒了嗎?我打他手機怎麽都打不通!”

“我怎麽知道呢,他來找我,我說你不在這兒,這不明擺著的,他非說你失聯前手機最後的定位就在我這兒,我說那能說明什麽啊,他手機最後一次定位在我這兒我就該對他之後的去向負責啊?”

我聽得頭疼:“你大人有大量就別和他吵了,他對你有偏見,所以才總懷疑你不安好心,這也不是他的錯。”

“我多大的人了跟個二十歲的小男生吵?”雷汀說,“我就自己開電腦對賬,那小男生就跟我這兒說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話,要不是他不喝酒,我都要懷疑他喝醉了。”

我楞了一下:“他都說什麽了?”

雷汀手撐在吧臺上,給了我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說:“這種二十歲的小男生幹柴烈火的特別容易走極端,為了防範於未然,我錄音了。”

然後他點開了手機外放,白瑛的聲音第一次這麽生龍活虎地傳出來:

“……雷汀我不管你想在這學校裏怎麽搞,搞多少人,但只有姜赫,除了頭發別的你都不能動,這是我第三次警告你,因為你看起來並沒把我的話當一回事,所以我這次鄭重地說明一下,你碰他一下我就讓你在D市什麽都沒得玩。”

我瞪大眼,聽到快心肌梗塞了。

錄音裏雷汀沒太當回事地問白瑛:“為什麽啊?”

“為什麽?為什麽你看不出來嗎?”錄音裏的白瑛話說得狠狠的,“他是我喜歡的人。”

我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麽,雷汀收了手機,趴在吧臺上,笑著對我說:“恭喜啊,曲線收獲校草的表白,得羨慕死多少女孩子啊。”

我才確信自己沒有幻聽,明明還有那麽多不清楚的地方,但什麽別的都來不及想,狂喜得掉頭就跑。

“去哪兒啊?”

“廢話!找他啊!!”

“你知道他在哪兒嗎?”雷汀從背後問我。

我才停下來,我確實不知道,但我現在雙腳就像裝了永動機,狂喜得可以滿地球地找他!

“我這個人生平最恨別人威脅我,”雷汀慢條斯理地說,“所以我跟他說你去飛象公園的玻璃棧道了。”

WHAT?!玻璃棧道?!這個時候?!他恐高啊!!!

從這裏到森林公園要一個小時的車程,我在地鐵裏反覆嘗試給他撥電話,車廂裏後來變得很冷清,但我根本坐不住,一個人在車廂裏走來走去,巴不得這列車能飛起來。

戀愛的那種狂喜,會讓一個直男,不對,偽直男,也變得滿心浪漫。

森林公園還沒開放,從大門根本進不去,我抄了山道,一邊提醒吊膽生怕踩到蛇,怕最後得跟羅密歐與朱麗葉一樣喜劇變悲劇,一面又被愛情武裝到牙齒,在泥濘的山道上毫不畏懼地沖鋒陷陣。

午夜一點多我終於看見了夢想中的玻璃棧道,那棧道比我想象中還長,手電遠遠地掃過去,依稀照到一個人影,這手電還是雷汀讓我帶上的,我把手電光調到最大,光圈照到了白瑛那件帽子上標了一個“BADTASTE”的黑色衛衣,大半夜的他就一個人趴在玻璃扶欄上,頭埋在手臂裏一動不動。我跑過去,一踏上玻璃棧道才發現下面好高,像一個黑色的深淵巨怪張大了口,太高了我都有點恐高了,白瑛那家夥怕不是已經嚇暈了掛在那裏吧!

“白瑛!!”我慌忙喊了一聲,那家夥一點反應都沒有,完了,真嚇暈了!這下我也顧不得恐高了,噔噔噔地跑過去,跑到他背後他還紋絲不動地掛著,我小心翼翼伸出手,想拉下他衛衣的帽子,我說:“白瑛,你還好嗎?”

手還沒夠過去呢,帽子下就傳來一聲有氣無力的“不好……”

雖然在峽谷的風裏那聲音聽著都氣若游絲,但是他氣勢還在,我估摸著這應該是發病了,被人騙到玻璃棧道來,我又沒在,一口氣提不上來王子病就發作了。

我杵他後頭,哀求他:“我來找你了,跟我回去吧。”

罩著他腦袋的衛衣兜帽動了動,他擡起頭來,沒轉身,趴那兒說:“姜赫,你變了。”

“啊?”

他稍微側了一下頭,兜帽的陰影遮住他的眼睛:“你沒感覺你變了嗎?”

我想了很久,說我沒有啊。

白瑛趴那兒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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