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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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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堡窗外,一月當空,黑色的蝙蝠振翅飛過潔白飽滿的月。

黑暗的氣息,在深夜中爬上了女人柔軟的大床,幻化成真實的形體,嗅聞著她的體香,舔吻著她雪白的肌膚。

她不安的喘息著,試圖醒來,卻無法動彈。

男人的熱氣包圍著她,淡淡的威士忌充塞期間,他伸手撫著她的臉,濕熱的唇舌誘哄著她張開嘴,和她唇舌交纏。

她的身體因他雙手的愛撫熱到發燙、顫抖,雙腿被他強健的大腿分開,她渴望他、想要他,當他扯開她的睡衣,含住她胸前的蓓蕾時,她甚至忍不住緊抓著他的肩背弓身相迎,抵著他熱燙強壯的身體磨蹭著。

不行。不可以。

他甚至不認識他。

可楠驚慌的想著,但她的身體不受控制,他粗糙的手探進了她柔嫩且未經人事的雙腿間,來回揉撫著,讓她不自禁的抓著他的肩頸,嬌顫輕喘。

這是夢,是夢。

她奮力張口眼,一開始,她看不清楚,只感覺到邪惡又強大的黑暗。

然後,她看見他深藍的眼眸,他的眼那麽深,那樣藍,藍得近乎全黑,那藍黑色的眼,透著某種深沈又巨大的渴望。

一種無以名狀的強烈需要。

這不可能,她對他來說幾乎就像是個陌生人,可他的需要與渴望卻那般鮮明,像是得不到她,他就會因此而亡。

他一手指輕撫著她抖顫的唇瓣,撫著她小巧的下巴,然後是她急速跳動的頸動脈。

她害怕、恐懼、緊張,卻也同事感到興奮、期待、渴望。

然後他張開嘴,露出他尖利的白牙。

她無法抗拒,只能順從的仰起雪白的頸項。

“啊——”

恐怖的尖叫聲鉆入湛可楠甜美又邪惡的睡夢中。

那聲尖叫如此淒厲嚇人,她嚇得從床上跳了起來,然後才發現剛剛那一切,真的只是一場夢。

她床上沒有任何男人,更別提什麽吸血鬼了。

可楠呆坐在雪白的大床上喘氣,還沒來得及回神,就聽見第二聲尖叫響起。

“啊——”

OK,顯然尖叫這一段不是夢。

那聲尖叫那般駭人,即便隔著厚重的門墻也能聽得一清二楚。

她撫著胸口,看向聲音來處,然後匆匆跳下了床,隨手抓了件外衣披在身上,跑出臥室,穿過大廳,推開大門。

走廊上燈火微亮,住她對面的欣欣也穿著超級性感的細肩帶睡衣,推門跑了出來。

“怎麽回事?”欣欣問她。

“不知道,我聽見有人尖叫。”可楠搖搖頭,回道。

“好像在後面那樓梯間。”欣欣說著,想也沒想就跑了過去。

“欣欣,等等——”可楠一楞連忙叫住她,但膽大包天的楚欣欣可沒因此停下,她只得快步追上好友。

兩人一前一後來到樓梯間,這裏的樓梯不是一般的樣式,是呈圓形回旋向上,就像海螺中間一樣,樣式十分優美,樓梯中間有著一長串由最上方的穹頂垂落的水晶吊燈。

那具像瀑布一樣垂落樓梯中間的水晶燈是個古董,她下午和欣欣一起下樓時,走的就是這座回旋樓梯,即便當時還沒點亮,這燈的水晶反射著從穹頂上的彩繪玻璃灑落的陽光,也已經讓這整座樓梯間就像一座巨大的五彩珠寶箱,教每個走進來的人都不禁發出讚嘆。

如今,日光不再,但水晶反射著燈火的輝煌,看來更加富麗堂皇,閃閃動人,每個走進來的人都發出驚叫,卻不是因為水晶燈的美麗,而是因為那身在其中的女人。

一位有著火紅長發的女子,被一條麻繩綁住赤裸的足踝,倒掛垂吊在水晶燈中,鮮紅的血流過她毫無生氣的手,一滴一滴往下滴落,在最下方的地板上匯聚成一灘小小的水窪。

那畫面如此驚悚嚇人,可楠見狀倒抽口氣,不由得擡手壓著嘴,生怕自己也跟著叫了出來。

只一眼,她就確定那女人已經死了。

另一聲尖叫聲傳來,在回旋的樓梯間回蕩,因為墻面反射的效果,被放得更加大聲,聽來異常驚心動魄。

她探頭看去,看見一位女仆已經暈倒在地上,另一位血色盡失的跌坐在地,二樓那裏有位女性客人嚇得臉色發白正在尖叫,她看見三樓對面陸續有客人跑出來,有幾位男仆與男士正往頂樓跑去,欣欣則往樓下飛奔。

她知道欣欣想做什麽,於是跟了下去。

那些男人似乎在吵些什麽,但因為太多人說話了,她什麽也聽不清,加上樓梯間裏充滿了渾濁的黑暗與怨恨,教她傳不過氣來,也無法清楚思考。她不是很想繼續待在這裏,但欣欣下樓幫忙那嚇呆和暈倒的女仆,協助其他慢了好幾拍才趕來的仆人們將她們移動旁邊去。

她讓自己的註意力專註在需要幫助的人身上,那名暈倒的女仆臉上還有血,那不是她的,是那女人的,她八成是臉被滴到血,擡頭看才看見女人被倒吊那裏。

可楠拿手絹替那嚇壞的女仆擦去臉上的血跡,欣欣則安撫這那已經開始啜泣的女孩,她斷斷續續的說著方才的情況,和可楠猜得八九不離十。

一陣混亂之後,男人把紅發女人放了下來,欣欣過去幫忙扶住那女人,讓她不至於直接以頭落地,可楠也上前幫忙,這才看到她流血的原因,她的脖子上有兩個血洞,鮮血緩緩從那兒流了出來。

不由自主的,她擡手摸著自己的脖子,仿佛那兒也被人戳了兩個洞。

如她所料,那女人已經死了,但一位男士依然擠了過來,試圖查看她是否有生命跡象。

“她死了嗎?”大衛擠過來問。

“死了。”原先那位男士遺憾的說。

紅發女的眼睛睜得好大,死透的綠眸裏仍殘留驚恐,她上半身的睡衣不知為何有些殘破,裸露了大半身軀,眼見越來越多男人過來,可楠不忍,把自己披著的外衣蓋到了她身上。

“她當然死了,看也知道,你們不應該把她放下來的,我們應該要保留犯罪現場!”馬可士抖這肥胖的臉肉,惱火的說。

“她也有可能只是昏倒而已,你看地上血那麽少,我們當然應該先將她放下來確定她的情況。”大衛擰眉和他爭論著。

“是是是,現在確認了,她顯然已經死透了,我們不該再繼續破壞這個現場,應該要報警處理——”

“我們當然應該要報警,她的死因並不單純,這一定是那些瘋狂的影迷幹的!”

男人們又開始爭論了起來,可楠沒有多加理會,某種黑暗的氣息包圍了她,讓一陣惡心的暈眩感襲來,她害怕自己會吐了出來,幹脆退到旁邊去,把位置讓給那些好事的男人。

那渾濁冰冷的黑充塞一室,她擡頭看向周遭,卻無法分辨眼前的事物,人們的聲音忽遠忽近,那一張張的臉孔看來都扭曲且模糊不清。

一瞬間,她有些驚慌,感覺好像連腳下的地板都在浮動,她不自覺環抱著自己。

兇手回來了,就在這裏,她知道,感覺得到。

亡魂的害怕擭住了她,那殺人者的恨意,教亡者連死了都畏懼。

寒氣從腳底竄上心頭,她驚恐不已,卻找不到那恨意來處,眼前的每一個模糊的人影,都像懷有惡意,她強迫自己站在原地,緊握著胸前的水晶,吸氣、在吸氣。

驀地,就在這時,那層冰冷的怨恨、驚悚的顫栗如來時一般突然,嘩地消散,因為太過突然,她一下子反應不過來,只能虛弱的喘著氣,然後發現,欣欣站在她身旁註視著前方那躺在地上的女人。

“她是誰?”可楠忍不住問。

“莎拉.亞當斯。”欣欣白著臉回答:“美國著名的編劇。”

“他們說的瘋狂影迷是怎麽回事?”

這句話不是她問的,但這嗓音她卻異常的熟悉,可楠吃驚的回頭,才看見住隔壁的那家夥不知何時已經站在她身後。

看見他,她心臟大大力的跳動了一下,特別是他上半身只套著已經完全沒扣上扣子的襯衫,裸露出健美的胸膛及腹肌,還未及回神,他已經脫下了身上那件只是套上的襯衫,披在她肩上。

這只讓她註意到他挺立的乳頭,還有他裸睡的習慣,所以才會套著襯衫就跑出來。

“這一幕,她死亡的這一幕,是她寫過的一幕場景。”欣欣沒註意到他的動作,和她的心慌意亂,只註視著前方那仰躺在地上的女人,道:“那出連續劇是她寫過最著名的戲。”

這男人站得離她很近,身上有著夜的氣息。

風、露水,還有石頭的味道。

他到過屋外?

可楠眨了眨眼,仰望著他,完全無法動彈,只見他垂眼看著她,張嘴再問。

“什麽連續劇?”

“吸血鬼德古拉。”

** ** ** ** **

日光室。

驚魂未定的客人們,喝著驚魂未定的仆人們送上來的茶。

屋子裏,每個人的臉色都蒼白不已。

這間日光室位於整座城堡的正前方的圓形建築,位在二樓的日光室和樓下的大廳都挑得極高,前方落地窗推開出去,還有個空間寬闊的大陽臺,讓人可以一眼看盡前方的造型庭院,和更遠處的石橋與森林和雲海。

窗外,天才微微剛要亮,天將明未明時,寒氣最重,而在看到剛剛那畫面之後,每個人的心都寒到了極點,沒有人註意遠方一線光明已從地平線透出,所有的人心神都仍在那慘案之上。

熱茶,在可楠手中冒著氤氳的白煙。

她和欣欣一起坐在雙人沙發上,小心的捧握著它,不是她不想維持優雅只用食指與拇指捏住杯把,而是她真的需要這小小的溫度溫暖她。

人們低聲交談著,像是害怕要是大聲一向,會驚擾到什麽。

在那麽多來回低語的人群之中,她無法不註意到,那男人站在角落,輕松的倚靠著墻,註視著眼前的一切。

他仍裸著上半身,卻似乎對自身的半裸一點也不以為意。

方才,她沒有看見他跑出來,他的門是關著的,但他赤著腳,那表示他在第一時間就跑出來了,他不可能比她和欣欣慢,那他為什麽過了那麽久才出現在樓梯間,他為什麽跑到外頭去?他到外面去做什麽?

他一定比她和欣欣早,可早多久?還是他早就已經——

像是察覺到她的註意,男人的視線隔著一室,對上了她的。

那雙眼,藍又深,像要看透她似的。

心,跳得飛快,幾躍出喉頭,她匆忙挪開了視線。

他的襯衫還在她身上,她應該要還給他,可她不像欣欣早習慣了杯人註視,而且她真的覺得很冷,再說在他襯衫之下,她只穿了一件非常輕薄的睡衣,還早已被冷汗浸濕。

他仍在看她,可楠能清楚感覺到他灼人的視線,那讓她緊張的更加握緊了手中的茶杯,試圖從那小小的溫熱中汲取更多溫暖與鎮定。

她不知道他何時出現的,可在那個當下,她確實曾經在樓梯間裏感覺到亡者的驚恐和兇手的恨意——

寒意襲上心頭,教她打顫,直到一聲高揚的聲音響起。

“大衛,你要去哪裏?”

她擡起頭,看見馬可士和大衛在門邊爭執。

“我要離開這裏。”大衛.林布蘭正色道:“天亮了,我已經請貝魯斯替我準備直升機了。”

馬可士.李維皺著眉頭:“你太小題大作了,不過是個瘋狂的影迷。”

“隨便你怎麽說,我要離開這鬼地方,馬可士,我勸你最好和我一起走。”

馬可士搖搖頭,道:“不,我要留下來,我知道你和莎拉感情好,不是更應該要等警方到場嗎?他們需要替所有在場的人做筆錄。”

大衛臉上明顯閃過一絲掙紮,但更多的恐懼擭住了他。

“叫他們打電話給我的律師吧!”說著,大衛轉頭就往門外走去。

“大衛,你太歇斯底裏了,如今莎拉不在,更需要你解說劇本啊——”

大衛沒再理他,頭也不回的離開。

一時間,在場的幾位貴賓都騷動了起來。

“大衛,等等,我和你一起——”

“我們也走吧,去收拾行李——”

“大衛說得對,警方可以和我們的律師聯絡——”

好幾個人陸續離開了日光室,但也有人選擇留下。

“可楠,我們也走吧。”欣欣說:“我看也沒必要再待下去了,我去叫林姐起床,發生這麽大事她還沒起來,八成是吃了安眠藥了,幸好我們沒什麽行李,不需要收拾。”

可楠送了口氣,也跟著站起來,雖然她有想過或許應該要留下來幫警方做筆錄,但說真的,這城堡讓她神經緊張,欣欣願意主動離開,她真的是求之不得。

離開前,她忍不住再朝那男人看去,他卻已經不在原來的地方。

她一楞,收回視線轉身要放杯子,卻一頭撞進他懷裏。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

杯子中的紅茶有不少潑濺到他身上,她慌張的試圖道歉,可倏然間,某種強烈的不安抓住了她,讓她暈眩了一下,她喘不過氣來,手腳一陣發軟,甚至握不住手中的茶杯,只能眼睜睜看它從手中墜落。

杯子掉到地上,剩餘的紅茶潑濺了出來,但那紅褐色的茶水落地,在地上蔓延擴散,迅速幻化成一汪深水,她在瞬間聽見尖叫聲、爆炸聲,她驚慌的轉頭,卻看見欣欣的衣服燒了起來,驚恐的看著她,大衛在尖叫,她轉頭看見他的頭被桖掉一大塊,某個女人從破掉的門掉了出去,第二次的爆炸響起,一切都燃燒了起來,世界在旋轉,狂風與火焰一並呼嘯,吞噬著她——

那不是真的,不可能是真的,但這畫面如此真實,她能清楚感覺到火焰襲身,感覺到殘破的玻璃與金屬如子彈利刃般劃過她的身體。

那是如此痛、那麽燙,但她痛得叫不出來,只感覺到現實的世界和那幻象一起飛快的旋轉著,欣欣驚慌的回過頭來,那男人錯愕的抓住了她,沒讓她摔疊在地,但她無法呼吸,她看著那可怕的畫面變得更加清楚,她甚至能聞到人肉燒焦的味道——

忽然間,她意識到自己看見了什麽。

那是個預見,是即將發生的事,她知道。

她抓著他,試圖張嘴,卻吐不出正常的字句。

“不……阻止……不行……”

“什麽?”他楞了一下。

她想告訴他,告訴他她所看見的,但可怕的黑暗襲擊了她,將她捕獲,猛然將她拉進黑暗深處去。

** ** ** ** **

她失去了意識。

他不知道這女人怎麽回事,她並沒有真的完全撞上他,但她在撞到他之後,臉色白得像死人一樣,額冒冷汗,全身顫抖,脈搏跳得飛快,一幅被嚇壞的模樣,大眼中滿是驚恐,而且沒有焦距。

在說出那語意不明的話之後,她就昏了過去。

她是真的昏了過去,就像斷線的布偶一樣,若不是他抓著她,她會一頭撞上那茶幾。

他嚇了一跳。

“可楠?!怎麽回事?”她的朋友跑了過來叫喚著她的名字,他沒理會那女明星,只讓她在地上躺平,快速將手探到她頸上動脈和口鼻,檢查她的狀況。

那不是什麽高明的演技,她全身冰涼,冷汗浸濕了她單薄的睡衣,烏黑的瞳孔放大,而且呼吸、心跳都停止了。

他當機立斷的檢查及維持她的呼吸道暢通,迅速壓著她半裸的胸口,開始替她做心肺覆蘇術。

幸好楚欣欣沒礙事阻止他,只讓圍觀的人群退開,讓出空間。

他一次又一次的壓著她的胸口,幫她做人工呼吸,半晌,她終於有了反應,像溺水的人一般嗆咳起來。

他讓她側著身子,她卻掙紮這要站起來。

“你暈倒了,別急著站起來,你的血壓可能太低——”

“不,我沒事……”她推開他,掙脫了他的手,朝四周張望,神色驚慌:“欣欣?欣欣呢?”

“我在這。”楚欣欣飛快接住腿軟得要昏倒的好友。

“你待在這、待這兒……我得阻止……”可楠沒辦法多加思考,她喘著氣踉蹌朝門口轉身,卻只覺得頭暈目眩,黑暗再次襲來,掩蓋住一切事物,世界變得那麽黑,讓她一陣驚慌,差點再次摔倒,但某個男人抱住了她。

是他,她知道,她嗅聞得到他身上的味道,感覺得到他赤裸的胸膛。

他將她攔腰抱起,沈聲道:“嘿,你冷靜點,你需要躺下來。”

“不……”她面無血色,慌亂的說:“我、我不需要躺下……拜托你……我需要的是……阻止……”

這女人抖得想雨中的小貓,即便無力仍試圖在他懷裏掙紮。

他抱著她走向沙發,道:“放輕松,專註在你的呼吸上,你才不會再次昏倒。”

“不,你不懂……我得阻止他們……那架直升機……”她張開那沒有焦距卻透著驚慌的烏黑雙眸,攀著他的肩頭,抖顫著雙唇低語道:“它會……”

他聽不清楚,低頭湊向她的嘴,問:“什麽?”

她在他耳邊低語。

他一怔,猛地擡起頭來。

幾乎在同時,屋外傳來一聲轟然巨響和搖晃地面的震動,那聲音如此之大,大到震壞了好幾扇玻璃窗,懷中的小女人整個身子猛地抽搐了起來。

屋子裏的人驚慌失措的尖叫躲避著飛散的玻璃,然後所有的人都看見那顆巨大的火球從落地的窗外墜落,幾乎在同時,它爆炸了第二次,震碎了剩下殘存的玻璃。

他抱著女人飛快轉身蹲下,用沙發遮擋,以身體替她擋住四散的玻璃。

人們驚聲尖叫著,然後有人大喊著失火了,他擡起頭來,看見一室的滿目瘡痍,原本應該有玻璃的地方只剩窗框,窗簾盒地毯都著了火,有人忙著拿滅火器滅火。

“對不起……我很抱歉……”

道歉的聲音,虛弱且哽咽。

“我很……抱歉……”她喃喃說著。

他垂下眼,看見淚水盈滿她烏黑的眼,然後懷中的女人再次失去了意識。

** ** ** ** **

日光輕暖,悄悄在地毯上移動著。

微風徐來,揚起窗邊輕紗,拂過她的臉。

可楠睜開眼,看見窗外遠山浮雲圍繞,湖水輕輕蕩漾著。

她躺在床上,枕在雪白又柔軟的枕頭上。

有那麽一瞬間,她搞不清楚自己人在哪裏,然後可怕的記憶在瞬間闖了進來。

燃燒的火焰,橫飛的血肉,驚天的爆炸——

她屏住了氣息,驚慌的坐起身來,卻因為起身太快一陣暈眩,只覺惡心想吐,差點掉下床去,但有只鐵壁借住了她。

她喘著氣擡起頭來,看見那個男人。

傑西。

不,不是傑西,那不是他的名字。

這詭異的念頭驀然浮現,在腦海裏輕響。

她喘了口氣,眨了眨眼,試圖抹去那異樣的念頭,但那念頭不肯消失,在腦海裏像外頭的太陽一樣明亮。

有個模糊的影像閃過,但太亮了,她看不清楚。

“你血壓太低,不該太快起身。”他的聲音在耳邊回響。

詭異的是,想吐的感覺消失了,反而是心跳加快了許多。

然後她註意到他穿上了衣服,新的黑襯衫,不是舊的那件白的;跟著她看見他頭臉和脖子上那些還很新鮮的擦傷。

當風再起,她忽然能聞到燃燒的火,聞到人肉燒焦的味。

腸胃在瞬間又一陣翻攪,那味道很淡,但揮之不去,她有些驚慌,不由自主的屏息。

他見狀,傾身坐在床邊,擡手覆著她的臉,幾近命令的道。

“吸氣,看著我,別再暈倒了。”

她也不想再暈倒了,所以她看著他,然後強迫自己吸氣。

那瞬間,她原以為會再聞到那可怕的味道,可因為他靠太近,當她用力吸氣時,她只嗅聞到他身上幹爽的氣味。

他洗過澡了,身上帶著肥皂和他原本的味道,那味道很好聞,她忍不住再吸了一口,然後又一口,終於稍微鎮定了下來。

他的眼睛好藍,在不同的光線下有著不同的藍,而此時那雙藍眼專註的註視著她,映著她蒼白的臉。

有那麽一瞬間,她還以為他會吻她,但他沒有,他只是捧著她的臉,用拇指劃過她的臉,拭去其上的淚痕。

她看著他額角被玻璃劃破的傷,聽見自己問。

“那不是夢,對不對?”

他瞳孔收縮,變得更藍,開了口。

“對。”

這答案她早料到,卻仍是忍不住輕顫,然後她深吸口氣,吞咽著口水,提著一顆心問:“欣欣呢?她還好嗎?”

“在樓下,警察來了,正在幫她做筆錄。”

這個答案,讓她釋然的松了口氣,淚水卻還是因此再次滑落眼角。

他緩緩再次拭去它,那麽輕,如此溫柔,教她心頭微顫。

“你為什麽在這?”她看著他,悄聲問。

眼前的男人,凝望著她,繼續回答她的問題:“你昏倒了,楚欣欣請我留在這裏陪你。”

她點頭,道謝。

“謝謝你。”

他撫著她的臉,抹去她的淚,甚至將它散落的長發掠到耳後,這動作太過親密,讓她雙耳莫名酥麻,心跳加快。

然後,他看著她,問了一個教她心頭緊縮的問題。

“現在,告訴我,你為什麽知道直升機會爆炸?”

** ** ** ** **

床上的女人,一臉柔弱無助的模樣,教人只想將她擁入懷中,但她知道不應該知道的事,他必須知道,她為何會曉得。

爆炸。

他聽見了,她說它會爆炸,在事情還沒發生之前,她就知道了。

她說直升機會爆炸,然後它就爆炸了。

事情不可能會這麽巧,她一定知道些什麽,看見些什麽。

他的問題,讓她眼中又閃過驚慌,他看見她粉唇微顫,感覺到她嬌小的身軀微微的顫栗著。

“我……我不知道……”

“你知道,你說要阻止它,你說它會爆炸。”他看著她,撫著她柔軟的唇,平靜的問:“你怎麽會知道?”

他的說法,讓她恍然過來,他能看見她那雙黑眸中浮現震驚的領悟。

“你認為是我做的?”

他無言,只挑眉。

她倒抽口氣,小臉刷百的辯駁:“不是我,如果是我,我為什麽要阻止它?”

他微側著頭,藍眼微瞇:“或許你後悔了,也或許大衛.林布蘭不是你的目標。”

她喘了口氣,黑眸再次盈滿淚光,抖著失去血色的唇道:“不是我……”

“那你怎麽會知道?”

“那是因為——”她話到一半,猛地頓住。

“因為什麽?”他緩聲追問。

她以雙手環抱著自己,抿了抿唇,看著他說:“你不會相信的。”

“你可以試試看。”

她緊閉著雙唇,不肯說。

他扯著嘴角,溫聲道:“你要知道,這很明顯是連續殺人案,警方就在樓下,只要我把聽到的,告訴他們,你會立刻變成頭號嫌疑犯。”

這是個很明顯的威脅。

即便他動作溫柔,語音徐緩,那依然是個威脅。

她鎮定的看著這男人說:“你不能把莎拉的命案也贓在我頭上,她至少比我還重五公斤,我不可能把她吊起來。”

“要吊起比你重的人,方法多的很。”他輕扯嘴角,道:“最簡單的一個就是,你只要背著超過五公斤的背包,就能吊起比你還要重的人了。”

可楠不由自主的輕抽口氣,她看著眼前的男人,他的大手依然停留在她臉上,但他的藍眼很冷,冷到她心頭直打顫。

“如果我有嫌疑,你也有。今天淩晨聽到尖叫時,大家都因為好奇跑出來查看了,事實上,那才是正常的反應,除了——”

該死!

她話說到一半,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她猛地清醒過來,臉色刷白的閉上了嘴,後悔得想咬掉自己沖動的舌頭。

老天!她在想什麽?現在這間房裏,只有他和她而已,這男人身強體健,肌肉結實,她相信只要他想,就能輕易折斷她的脖子,而她做了什麽好事?質疑這個男人可能是兇手?她是吃了什麽熊心豹子膽啊?

但即便她住了嘴,他卻沒有因此放過她。

那家夥撫著她臉,瞅著她,張口嘴,接了她的話。

“除了我。”

寒顫爬上了她的後頸,教她不自禁輕顫。

然後,他揚起了嘴角,笑了。

“所以,你認為我是兇手?”

“我沒這麽說。”可楠舔著幹澀的唇,盯著他道。

“但你好奇我在到現場之前,去了哪裏。”他依然噙著笑,道:“是嗎?”

她吞咽著口水,聽到心跳在耳邊咚咚作響,有那麽瞬間,她考慮說謊,但那真的很欲蓋彌彰,這男人顯然早看出她的猜疑。

“對。”可楠緊張的問:“你去了哪裏?”

“屋頂。”他眼也不眨的說。

她聞言,不禁輕抽了口氣。

他可以感覺到她的不安與那掩不住的驚慌,她對他的畏懼,像小小的蟲,爬在他的脊梁上,讓他眼角微抽。

“你不需要這麽怕我,事實上,如果我沒記錯,塔羅牌之中,有張牌就叫倒吊的人,對吧?”

她傻眼,張口結舌的看著他。

太好了,他竟然又繞回她是兇手這一點上了。

在這一秒,可楠真的很想再次昏倒給他看。

他繼續說:“若你行兇之後,把人倒吊起來,再溜回自己房間,然後在聽到尖叫聲後沖出來,和你朋友一起回到命案現場,這確實是可能發生的。”

“我不是兇手。”她死白這臉,睜著大眼為自己辯解:“我沒有殺人。”

“我也沒有。”他直視著她的眼說:“我去屋頂,是因為有風。”

可楠楞看著眼前的男人。

“我聽到第一聲尖叫後就跑了過去,上面有風吹下來,那表示有人把樓上的門打開了,所以我才上去查看。在這之前,我一直在和朋友做網絡視訊,我的電腦記錄了一切。”

說著,他微笑看著她:“你瞧,我有不在場證明,但你沒有。”

這一點,讓她臉色更白。

“所以,你可以告訴我,你為什麽會知道直升機會爆炸,否則我只能讓你自己去對警方解釋了。”

她不想喝警方解釋,那很麻煩,而且她八成會被帶回警局拘留起來,她不是害怕被關起來,她不可能會在牢裏待太久,只要一通電話,家裏便會有人火速來領她。

只是,到時她們可不只是會領她出來而已,而是會帶她回去繼承家業。

天知道,她們若是聽到她終於開了竅,她從此之後就再也休想擺脫她們了。

說真的,她可是出來好幾個月之後,才終於想通,身為沒有天分的庸才,可是大大有好處的,因為她是自由的,比她那被選為正式繼承人的表妹湛華自由多了。

現在她高興去哪就去哪,想做什麽就做什麽,不像湛華到哪都有人跟著。

再說,她這次的預見搞不好只是因為小命不保所以才靈了,誰知道下回她的預見靈視還會不會這麽精準的出現。

她真的真的不想再看到長輩們對她露出失望的表情,她過去那些年真的已經看太多了。

所以,她看著眼前的這家夥,衡量得失過後,開口問:“你想知道我為什麽會知道?”

“是,我想知道你為什麽會知道。”他眼也不眨的說。

“我會知道,是因為我看見了。”她說。

他眼中浮現驚愕,可楠在他開口之前迅速道:“不,不是你想的那種看見,我不是真的看見誰對直升機動了手腳或裝了炸藥,我看見的是直升機爆炸的景象,在那個當下,在我撞到你的時候。”

“什麽意思?”

她強迫自己堅強起來:“意思是,在那之前,在我撞到你之前,我壓根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當我撞到你時,那個畫面才冒了出來。”

他眼一瞇,冷聲道:“小吉普賽,我說過了,我不相信怪力亂神那一套。”

“我知道。”她有些惱怒的說:“是你要知道我為什麽會知道的,我就是那樣知道的,我家世代都是靈媒——”

“你——”

“讓我說完!”她擡手阻止他。

沒料到她竟然會斥喝他,男人挑起了眉。

可楠瞪著他,生氣的道:“我們家族就是靠這個為生的,我們幫人蔔卦、算命、解讀星座和塔羅牌,有些也通靈,我們能看到殘留的意念,我知道你不相信這個,但那就是我知道的方式。我看見了,知道了,所以試圖去阻止那件事發生,你以為我想要那件事發生嗎?你知道我看見什麽嗎?我看見我和欣欣與大衛,一起在那架直升機上被炸得支離破碎——”

那畫面讓她一想起來就想吐,可楠白著臉,喘了口氣,道:“我看見大衛的腦袋被削掉一半,鮮血濺到我臉上,欣欣杯壞掉的安全帶綁死在我身旁的座位燃燒尖叫,還有個女人從門口掉了出去,然後一切都被第二次的爆炸吞噬,我看見……”

她瞪著他,啞聲到:“我看見自己死了,我感覺我死了,所以才會休克暈倒。”

他無法置信的瞪著眼前這女人,他不相信什麽鬼神之說,但他去看過殘骸和現場,她說的一切,和出事的直升機狀態幾乎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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