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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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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城門在身後關閉, 所有人都松了口氣。

熊教頭說沒事,這一趟竟然真沒出什麽事!

現在民兵們也明白什麽叫‘嚇住他們’了,就是這麽幹的, 嚇得他們就像那地洞裏的老鼠不敢出來才好。

大家士氣高昂, 談笑風生, 言語之間這夥倭寇就是砧板上的菜,只等著他們下刀去砍。

熊瑞難得也露出笑, 可眼中卻有隱隱的擔憂。

第一趟出城順利, 給了大家無限信心,等第二天再出城時,所有民兵都爭搶著要出城。

或是因為昨日隊伍出城時, 給了其他人很多感觸,可能他們也意識到自己的膽小懦弱,這不僅會讓別人瞧不起自己, 他們自己也會瞧不起自己。也可能是因為第一天的順利,以至於士氣提升影響了這些人,總之大家都沒有一絲不情願, 反而爭搶得厲害。

熊瑞讓他們別搶,以後輪著出城。

第二天順利, 第三天順利,第四天也順利……眼見已經過去了快十天了,這些天倭寇似乎真得畏懼他們兵強馬壯, 不光不敢觸其黴頭, 甚至連外出探查的次數也越來越少了。

尤其近兩三日, 竟完全失去了他們的消息, 似乎人就這麽消失。

當然人肯定是沒消失的, 他們就算要離開定波, 也不可能繞過這麽多遍布各處的‘眼線’,那麽只有一個可能,他們這兩三天就沒出來過。

可這群倭寇人數如此之多,就算找個村莊落腳,那附近能供他們食用的東西也不多,與其說他們每天都出來探查情況,不如說是出來找食物。

人不吃食能活嗎?所以這群人在憋什麽鬼主意?

每趟出去回來,熊瑞眼中的擔憂非但沒減少,反而越來越重。

與他同樣的,隊伍裏還有幾人,只是大家都沒說什麽。

這一日,還是熊瑞帶隊出城。

與之前相比,現如今大家輕松了太多,甚至他們往城門行的時候,還有沿路擺攤的老大爺與他們打招呼,說讓他們回來了來他攤上喝茶。

這茶攤在這裏擺了十幾年,本來最近因城裏戒嚴早就該收攤回家歇著了,反正也做不到什麽生意。

可這茶攤卻一直擺著,說是這裏離民兵團和城門近,民兵和守城門的門卒日裏辛苦,他擺著攤他們喝茶也方便。

就像以往那樣,這一隊人馬一路前行,他們最近看似巡邏得毫無章法,其實多是繞著倭寇藏身那片區域走,這樣一來不管倭寇從哪裏出來,攻擊何地,他們都很快支援。

可同樣的,他們這麽做也很危險,因為若是倭寇放棄躲藏,首當其沖也是他們。

行經一片樹林,為首的熊瑞首先感覺到異常氣息,當即叫停了。

“停。”

大家沒有防備,勉力才拉住馬韁停下。

“教頭怎麽了?”

話音還沒落下,一陣箭雨已經朝他們射來,躲在林中之人似乎也沒想到他們會停下來,眼見情況不對,就有人下令射箭。

“俯身,別動,勒緊馬韁,控制住馬匹!”

熊瑞知道,騎兵若是碰見有人用箭矢大面積遠攻,最忌諱就是驚慌失措下逃竄躲藏。

你非但躲不過去,反而因為人慌馬失控驚擾到身邊人,一個亂個個亂,然後就會亂成一鍋粥,是時不用敵人上來打你,你自己就會死傷慘重。

最好的方式就是不動,先借馬身來隱藏自己,然後尋機脫離這片區域,借機再反攻。

當然這麽做也不是沒有弊端,若是馬受驚,自然會影響到馬上的人。這就是為何上了戰場,馬也有披掛甲衣,甚至軍馬難得之因。因為真正受過良好訓練的軍馬,比尋常的馬要更不容易受驚。

而熊瑞會下這個命令,並不光只因為這些,而是他察覺到射來的箭矢沒有什麽力度,顯然對方也不是精良的弓手,只要能穩住,這一撥不難過去。

顯然熊瑞的命令並不是沒有作用。

他平時講究令行禁止,為了訓練民兵的反應,他定下無數讓常人來看十分嚴苛的訓練方式,若是做不到便會受罰。

當時可是引起了民兵們很大的怨言,若不是薄春山信任他,又能壓的住這群民兵,估計早就被人掀了攤子。

如今這些東西都起了很好的成效,聽到命令,哪怕這些民兵肝膽俱裂也都聽話的俯下身去,同時手裏捏緊韁繩,雙腿夾緊馬腹,一動也不動。

“長槍手四面護衛,盾手刀手下馬,看準方向結陣,盾手在前!”

說著,熊瑞已經放棄了馬韁,從馬腹一側取下長槍揮舞起來,射來的箭矢被他打得向兩邊散落,同時也給身後的人找到起身還擊的機會。

長槍手很快就像他一樣,一邊用長槍打下射來的箭矢,一邊給其他人空出下馬擺陣的位置。

這期間少不了有人被箭矢射中,可一來他們身覆皮甲,二來這些箭實在沒多大力氣,射得不夠深,其實影響不了什麽。

倒是有人因為馬匹受驚,被從馬背上甩了下來,因此而受傷,不過因為眾人下馬及時,受傷的人並不多。

說起來覆雜,其實就是一瞬間發生的事。

民兵們雖有些驚慌有些失措,到底還是照著熊瑞所言,把陣擺起來了。

只見這是一個方陣——盾手在四周護衛,其後是長槍手和刀手。

其實按理說他們騎馬出城,是不適宜帶上長盾的,不容易攜帶。可前兩天,熊瑞交代八個盾手必須要攜帶四個長盾,此時這四個長盾就起了大作用,左右兩邊箭矢較多的方向各兩個,前後則是短盾。

陣一結起,這些射來的箭矢不過是做無用功,林中之人似乎也意識到這點,下令停止射箭。

其實也是他們根本沒有箭矢了。那天在見識到民兵團的人強馬壯之後,田川一邊命人繼續搜尋食物,另一半人則伐樹伐竹做弓箭。

在田川的說法裏,大晉的騎兵是無用的,只要用大量箭矢就能破。可他們只有一兩人因習慣使然攜帶了弓箭,其他人都是用刀,只能臨時抱佛腳。

田川蠱惑手下的人,說當地人也就這一隊騎兵,只要殺了這一隊人,這個地方就是他們的囊中之物,到時候破了他們的城,搶了他們的金銀財寶和女人。再加上這群倭寇窩藏在此,一直為吃食發愁,早就是怨氣很深,田川的蠱惑和許諾給了他們很大的動力。

大家都憋著一股勁,都想趕緊制作好弓箭,殺掉這隊人馬,以後想要什麽有什麽,想吃什麽吃什麽,哪還用上樹下河摘果子摸魚,吃得嘴裏能淡出鳥。

其實田川蠱惑手下人,是因為他的貪婪心和不甘心作祟。

他不甘心就這麽離開了,且若是他能得了這群人的裝備,是時給自己手下裝備上,他的實力將大不同以往,到時候就算是大晉皇帝的都城也不是不能去的。

所以這一次他冒了很大的風險,同時在出戰之前生生餓了手下兩天,僅在出戰之前讓他們飽餐了一頓,想激起他們兇性。

他知道他們倭國的勇士都是狼崽子,都是最英勇無敵的,越是危難緊急關頭,他們越是兇殘。

……

另一邊,熊瑞一見林中放棄射箭,就趕忙下令換陣。

這一次由大方陣換成了五人一陣,共計六個小陣,分散開來,整體呈梅花形態。

還是盾手在前,身後護以刀手,以及長槍手。由於身後和兩側還有其他同伴結陣,他們完全不用害怕其他方向的攻擊,只用守好自己前方就好。

果然這邊陣剛成型,道路兩旁就撲出一群窮兇極惡的倭寇來。

熊瑞站在陣眼位置,一邊觀察四周敵情,一邊冷靜地下著命令。

“不要驚慌,盾手穩住,只要你能穩住,一切無礙,刀手負責補刀護衛四周,長槍手主攻。”

倭寇善於躍擊劈砍,看似兇猛駭人,也不是沒有缺點。

只要面對他們時能無懼,尤其是盾手,當倭寇窮兇極惡朝自己撲來,並配以喑噁叱咤,很少能有人不怕。但若能不怕,抗住第一刀,倭寇後力不足,必然要落地,此時長槍手借著兵器之長瞄準要害攻擊,刀手補刀,一個倭寇便是不成了。

可也說了要能不怕。

誰能不怕呢?

畢竟是第一次和倭寇作戰。

當倭寇攻來時,所有人都心裏發慌,盾手更慌,他們幾乎是閉著眼睛的,強行讓自己不腿軟不退後。

還有人舉著盾牌,喃喃自語道:“我是英雄,我他媽是英雄,英雄怎麽能怕倭寇,我不怕倭寇……啊啊啊……來了來了……艹啊,我是英雄啊,我他媽不怕倭寇……”

一陣熱流噴射而來,經過盾牌的遮擋,只有幾點落在後面的人臉上。

有人抹了把臉罵道:“行了順子,別叫了,死了死了。艹,下一個又來了,你趕緊的!”

……

民兵們的結陣是不錯,可到底是第一次跟倭寇交手。

尤其倭寇的窮兇極惡超出常人想象,別人都是越死人越害怕,他們反倒是見了死人越發亢奮,越發兇殘。

本就是以少敵多,被人圍攻,再加上前面還被箭矢偷襲,有人受了傷,戰鬥持續了一會兒,就開始有人不斷受傷了。

受傷就會力有不逮,人陣就會出現薄弱之地,若是倭寇再趁機猛攻,一旦陣破,就是所有人為刀下亡魂之時。

熊瑞心知肚明,卻無能無力。

他已經盡力了,這些民兵們也盡力了,在他來看,這些人第一次作戰,已經做得很好了。

人陣越縮越小,熊瑞也早已下場,以單人之力補上人陣被攻破的一處。

哪怕他再是驍勇,到底是個身殘之人,他只能攻,沒有另一只手臂用來防守,以至於身上的傷越來越多,漸漸竟成了血人。

“熊教頭——”有人嘶吼大喊,“老子跟你們拼了!”

受傷的人會被替換下來,被陣圍在裏面,此時見形勢如此嚴峻,他們卻幫不了什麽忙,就有人激動沖上去跟倭寇拼命。

倭寇巴不得有人送上門。

熊瑞當即一陣猛攻,打掉眼下攻勢,氣血翻湧之下厲喝道:“退回來,趕緊退回來,別白送性命!”

可這時已經晚了,民兵的刀在劈上對方的同時,他也被砍中數刀,眼見已經是活不成了。

所有人都是目眥欲裂,快把牙根咬碎。

有人抹了一把臉上的血,道:“這陣怕是不成了,一旦陣散,大家都會死。既然都要死了,那就以命換命吧,不能白死,死也要一人帶走一個。我們這裏多殺一個,倭寇就會少一個,城裏的弟兄們壓力就會少一分。”

“好!送一個回去報信。”

“梆子,你回去報信,這裏頭你最小,你還沒嘗過女人是什麽滋味,上次去花樓叫你去,你還害羞。”

“我不回去!”

那個叫梆子的青年還不是青年,一臉稚氣,也就十六七歲,他不是民壯,前身也不是混子地痞,他是有個後娘,後娘見民兵的薪餉高,就給他報了名讓他來當民兵。

他爹也不阻止,本來梆子來後,包括薄春山都勸他回去,他反而不回去了,覺得這地方怎麽也比家裏好,就這麽留了下來。

“滾!讓你回去就回去!老子比你還怕死,現在把活的機會讓你給,少給老子唧唧歪歪的!”蔡虎揮刀砍下一個倭寇的同時,空出的血手猛打了他頭一下。

梆子捂著臉,哭著大喊道:“是,虎哥!”

民兵們商量好,就發起一陣進攻。

趁這空擋,梆子搶起路旁一匹殘馬就跑。

雖然跑掉一個人讓倭寇很氣憤,但眼見這夥人快不成了,倭寇倒也沒有分心,更是加猛了攻勢。

……

又一次刀盾相擊,盾牌已然裂成兩半。

與此同時,盾手暴露在倭寇面前。

他發現左右兄弟都在和倭寇搏鬥,根本分不出身來救他。

倭寇在獰笑。

他牙一咬,抽出自己的佩刀,抖著早已青紫腫脹的胳膊,拼命架住倭寇再次砍來的刀。

他架住了一下,第二下已經接不住了。

他眼睛一閉,捏著刀一頭撞向倭寇。

恍惚之間,就聽見陣陣馬蹄聲宛如疾風驟雨般,朝這裏響來。

有人在嘶喊:“老大回來了,帶著精兵回來了,虎哥、胡哥、順子哥,你們可千萬別死了啊……”

是梆子。

薄老大回來了?

所有人都不禁看了過去,包括倭寇。

就見一匹殘馬瘸著腿往這裏奔來,其上坐著一個淚流滿臉的民兵。

而就在他身後不遠處,陣陣灰塵騰空而起,大地震震,竟仿若有大股兵力朝這裏襲來,遮天蔽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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