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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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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距離定波還有一段距離, 河道上已經熱鬧了起來。

船來船往,人聲笑聲。

一般的客船和貨船是有很大不同,從外面就能看出來,客船的甲板上會有很多人, 或是出來透氣, 或是出來看看外面的風景。

“快到了。”

“是快到了。”

靠船尾的甲板上, 站著一個年輕的男人, 他雙手扶著船舷,似乎站得有些吃力, 卻是滿面笑容。在他身邊還站著個婦人打扮的年輕女子,略有些擔憂地看著他。

“若是勉強, 就算了。”

“我這陣子在房裏也有練, 短暫地走一會兒沒問題。走吧回去,換了衣裳等船到了就走, 讓苗三帶著人去明州, 我們在定波留幾日,這一路上聽到的那些消息, 我總覺他會給我一個很大的驚喜。”

事情都是提前說好的,也是這麽安排的,葉啟月會這麽說也是擔心他,見苗雙城實在堅持,她也沒說什麽, 苗三推著輪椅, 一行人回到屬於他們的艙房。

等船到定波碼頭, 已經是半個時辰後了。

馬車提前就準備好了, 一行人下了船, 很快就上了馬車, 並沒有人發現本來該是在明州府下的苗家一行人少了幾個人。

縣城裏的道路又寬又平整,進了城就仿佛到了另一個世界。

人聲嘈雜,行人如流,兩側都是鱗次櫛比的各色鋪子,路上行人的衣著打扮也比小鎮上要光鮮許多。

“聽說了沒?今兒民兵團要在縣衙後門的操練場演練,縣太爺也要去巡視,咱們要不要去看看?”

“這種事有什麽好看的?”

“怎麽沒好看的?你想想民兵團可是縣太爺用來保衛縣城、抗擊倭寇的,那些大戶們出了不少銀子,聽說他們今天也會到場,既然擺出這麽大陣勢,肯定有不少好看的。”

“那就去看看?”

“走吧走吧。”

……

時不時就有過路行人議論民兵團的聲音傳入馬車中。

車裏,苗雙城闔著眼正在休息。

他露出一個笑容,道:“我們也去看看。”

葉啟月詫異道:“去看這個做什麽?”

“當然是去看看我們的老朋友,最近這些日子的成果如何。”

最終,葉啟月還是沒拗過苗雙城,馬車跟著匯集的人群往縣衙的方向走去。

越是靠近縣衙,街面上的人群越是稠密,似乎很多人都朝這裏來了,不過如此一來,倒也省得還要問路。

此時的操練場,已經搭起了兩座高臺。

正前方一座,靠左側方一座。

高臺上已經坐了許多人,尤其是靠左側方的,這是縣裏大戶們的位置。至於正前方那座高臺,只擺放了三張椅子,正中的位置是空著的,左側坐著鄭主簿,右側坐著喬縣丞,如今也就只剩錢縣令還未到了。

平時操練場是不允許外人進的,都用擋路的木柵欄和大路隔了開,今日擋路的木柵欄都被挪開了,大量平民都湧了進來,只給中間正對著高臺的地方留了一塊的很大空地,估計是等會給民兵們用的。

錢縣令姍姍來遲。

他面帶笑容,站在正前方的高臺上說了很多話。

大意是在說如今東南一帶抗倭乃是首要大事,定波縣也響應朝廷的號召組建了民兵團。民兵團能組建起來,多虧了縣裏所有人的支持,其中著重點了點捐了銀子的那些大戶們。

這一舉措讓坐在左側的大戶們紛紛露出笑容,畢竟出錢不得名的事誰也不願做,雖然告示上也都說過,但哪有地方主官親口說的有臉面。

總之都是些場面話,錢縣令大抵也清楚大家等著要看的是什麽,也沒浪費太多的時間,很快就見他打住了說話聲,對旁邊的一個衙役吩咐了幾句話。

接下來應該是民兵出場了吧?

可等了一會兒,還不見人出現,就連錢縣令都面露詫異之色,正要找人來詢問,就突然聽到有陣陣鼓聲傳來。

這鼓聲低沈而沈悶,甫一出現,並不明顯。

場中之人還是見錢縣令擡手,露出聆聽之色,才靜下聲去聽。

“咚——咚咚——”

鼓聲既沈且悶,就像敲在人心口上,讓人心裏發堵發悶,甚至不由自主升起一種緊張感。

漸漸地,鼓聲越來越急了,也越來越響亮,似春雷陣陣,又似萬馬奔騰,呼嘯而來,震人心魄。

就在這時,一個隊伍出現了。

他們就像一道黑色旋風,以十分快速敏捷的動作跑入場中。他們整體穿著玄黑色窄袖勁裝,與一般勁裝不同,民兵們所穿的勁裝外衫的下擺要更長一些,及膝,前後左右開衩,下配黑靴子。

而更讓人側目的是他們上半身還戴有一副皮甲,皮甲整體也呈棕黑色,卻配以銅制的鎖扣,讓他們這一身黑的裝束十分紮眼不說,也襯得民兵們格外英姿颯爽。

一個隊伍,人的高矮胖瘦不可能都一樣,這也就造就整體可能看起來並不整齊。可民兵們這統一的裝束,卻讓人有一種先入為主的整齊感。

尤其是那副樣式奇特的皮甲。

不光只覆以胸前,而是肩膀上還帶有類似鎧甲的那種皮護肩,這護肩讓本來肩窄的人顯得肩寬背廣,讓本來就強壯的人顯得更為挺拔。

以及同為黑色的皮腰帶,小臂上的皮綁帶,都是點睛之作。

當初這副皮甲被顧玉汝畫出來時,就得到了薄春山的稱讚,其實也是龍虎幫統一裝束,給了顧玉汝靈感。為了做出這一百套衣裳和皮甲,薄春山可是砸了不少錢,如今看來效果不錯。

在這條隊伍的最前方,有一人雖也穿著和其他人一樣的裝束,卻加了一件黑面紅裏的披風,衣裳也更華麗一些,其上繡了暗金色的暗紋。

隨著披風翻飛之間,那一團火色在跳躍,讓人不禁側目、矚目。

“咚——咚咚——咚咚咚——”

隊伍很快就變成了方陣,隨著鼓聲,一起抽出大刀。

“哈!”

“咚——咚咚——”

“嘿!”

這一劈一砍,都是隨著鼓點而行,再配合異口同聲的嘿哈聲,格外讓人震撼,也讓人有一種情不自禁的血脈僨張之感。

“咚——咚咚——”

“嘿!”

“咚——咚咚——”

“哈!”

場中竟有人也情不自禁地跟著嘿哈起來,漸漸這些聲音匯集成一道洪流,竟仿佛沖破雲霄。

泛著冷冽寒光的大刀在一招一式的劈砍,齊整如一,隊伍開始變了,竟成了捉對廝殺。這些民兵打得煞有其事、你來我往,有好幾個動作看起來險象環生,竟讓人不由地屏息靜氣,心恨不得跳到嗓子眼裏,而宛如疾風驟雨般的的鼓聲,更加重了這種緊迫感。

不知何時,鼓聲已經停了。

場中的民兵也都停下了動作,又變成了一個整齊的方陣。

“請錢大人檢閱!”薄春山歸刀入鞘。

隨之而後的是異口同聲。

“請錢大人檢閱!”

“好!”

錢大人激動地站了起來。

“好,很好!非常好!”

圍觀人群中也紛紛傳來叫好聲。

“看見了沒,看見了沒?那是我兒子!那竟然是我那不成器的兒子!”人群裏,有人在激動說。

“我兒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厲害了!”

“這些民兵真的好威風啊!”

“就這樣的隊伍,倭寇別說來了,來了也是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殺一雙!”

錢縣令正在對民兵們進行誇獎,可圍觀人群的聲音反而比這裏更大,大家議論紛紛,面帶激動的笑容,顯然對民兵團極為滿意。

高臺上,鄭主簿臉色僵硬,他萬萬沒想到薄春山竟弄得這麽一出。

連他方才都被震撼了,更不用說這些平民。

一時間,他心中有些冰涼,知道自己這番是為旁人做嫁衣裳了,他本想讓薄春山出醜,萬萬沒想到這精心準備的場合竟成了對方揚名之地。

恐怕這一出後,整個縣裏都會知道民兵團的威風。

鄭主簿驚怒未定,這幾天民兵團還是在操練場操練,但從未聽說過有任何異動,反而這幾天走的人挺多。薄春山是如何做到這一切的,一個烏合之眾竟幾天時間訓練成了這樣,難道他真是什麽驚世之才?

……

時間倒回六天前。

表面上薄春山還是帶著民兵在操練場進行操練,實則每天他都會借著懲罰圍著城跑兩圈的名頭,把隊伍拉到城外去。

“馬上你們就要在全縣的百姓面前亮相了,有人覺得你們就是群烏合之眾,狗肉上不了正席,如果你們不怕在全縣百姓面前丟醜,想一輩子當臭狗肉,你們其實可以不用努力。反正丟醜就丟醜,當臭狗肉就是臭狗肉,不疼不癢,也不會少塊肉。”

“我其實也知道你們都是臭狗肉,但我在縣太爺面前替你們打了保票,我覺得你們應該不至於這麽爛。另外我還要提醒你們,是時你們的家人也會來觀看,你們想在家人的面前丟醜,當他們心中一輩子不成器的臭狗肉?”

“來,回答我,願不願意?”

“不願。”

“我們不願。”

人群裏亂了一陣,聲音才漸漸齊整劃一,薄春山雖不滿意,但比之前好太多了。

“那就好好的練!現在只是讓你們練隊形,練一套劈砍動作,如果幾天時間你們連這麽簡單的東西都練不好,可能真要一輩子當臭狗肉了。不過如果你們練好了,我保證會讓你們的家人親友對你們刮目相看!”

……

就在人群之後馬車裏,苗雙城眉眼都是笑。

他甚至笑出了聲。

“我也覺得這場面看起來挺震撼的,怎麽小叔反倒笑了?”葉啟月不解道。

“看起來震撼但並不代表有殺傷力,這些人手腳無力,使出的招式也簡單,但有鼓聲配合,和紮人眼球的衣裳,倒看起來真像那麽回事。此人倒是個怪才奇才,從來不走尋常路,為了一解暫時之困,竟搭了戲臺,就當演一場大戲,還把所有看客都唬得一楞一楞。”

“小叔的意思是說,就是花架子了?我倒不懂是不是花架子,我就覺得挺好看的。”

“嫂嫂你都覺得好看了,那些平民自然也覺得威風好看。看來此人的處境倒也不如聽說來的那麽風光,暗中還是有不少人想對付他。”

苗雙城可是知道民兵團組成還不過十日,如今出了這種場面,自然是有人想借機讓薄春山出醜,只是沒想到偷雞不成蝕把米。

“不過他短短時間能弄成這樣,已經很不容易了。走吧,去客棧,看來我們的見面可以提前幾日,此時我竟有些迫不及待想見到他。”

另一邊,薄春山自然看到鄭主簿難看的臉色。

不過他從始至終都沒把這種小人看在眼裏,自然不會多給他一個眼神。

大戶們都下了高臺,正在跟錢縣令敘話,當然也沒忘誇讚一番旁邊威風凜凜的薄春山,誇薄春山英雄出少年,誇錢縣令慧眼識英雄。

至於之前還想看薄春山出個醜的念頭?

那是什麽?不存在的。

畢竟大戶們銀子都出了,就算薄春山出醜銀子也不會還回來。說白了想看薄春山吃癟不過是附帶的,今日見到這一場面,倒讓他們升出此人也許真是個人才的念頭,心裏也不禁安穩了許多。

畢竟他們出銀子除了是被趕鴨子上架以外,很大一部分原因還是因為怕,怕如果倭寇真來了定波怎麽辦,如今看來倒是可以放心了。

敘話並沒有持續太長時間,很快大戶們便告辭了,錢縣令帶著人回了縣衙,當著所有人面對薄春山道:“你幹得很不錯,希望這種不錯接下來繼續保持。”

像錢縣令這樣見過很多市面的人,又怎會看不出方才民兵們那一套都是花架子,可花架子只要能唬過人就好,很多時候人們看的就是花架子。

說白了錢縣令要的不過是,‘定波縣縣令錢光耀組建民兵,得受當地百姓爭相誇讚’這一句話。當然,若是民兵團還具有一定武力,危機時候可以保護縣城,那就讓錢縣令更滿意了。

不過他也知道這事急不來,需要時間。他其實也清楚鄭主簿幾天時間就要讓民兵們練出一定效果,實在太為難人,不過這也相當於是他給薄春山出了個考卷,能不能合格端看薄春山怎麽寫。

顯然薄春山考卷讓他極為滿意。

“本縣倒沒想到,本縣只是憐憫他升官無望,就對他平時舉動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反正本縣在這裏待不了太久,有些事不用管的太多,竟讓他的手越伸越長,看來是該動一動了。”回到三堂後,錢縣令一邊喝茶一邊道。

旁邊站著師爺打扮模樣的人,道:“大人的意思是?”

“他一直兼著典史的位置,本縣覺得這是舊例,就沒動過,看來還是該各歸其位才好。”

“大人是想讓那薄春山?”

“他現在還不夠,還缺一個功勞。”

而且錢縣令不覺得有什麽大功,能讓薄春山從一個民兵團的團長,升到一縣典史四把手的位置。

所以動不動鄭主簿,錢縣令還要再想想,想什麽人才能接下典史這個位置,而且最好這個人是自己的。

其實最合適的人選就是薄春山,只可惜——

他實在缺一個大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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