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城警察局。

新盛坐在轉椅上, 食指放在唇邊，神情冷漠地看著辦公桌上的相框, 裏面有一張合照, 是他和新桐小時候過年時一起拍的。

那時候他十歲，穿著一件黑色棉襖，手上拿著正燃燒的煙花棒，畫著圈圈。新桐七歲，紮著兩個麻花辮，站在旁邊，雙手合十, 眼睛水亮亮地看著五顏六色的火花, 笑得跟朵花似的。

因為年齡隔得很近，他和新桐經常因為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吵架, 那時候他總覺得爸媽很偏心, 對桐桐像公主捧在手心，對他卻很嚴厲, 長大後才明白其中的道理。

雖然新桐的到來, 分奪了父母對他的愛, 但他依舊很感激上天將新桐送到他們家，她像個小精靈，讓家裏多了歡聲笑語，也讓他的童年不再孤獨。

想起往事，新盛嘴角不自覺上揚，眼神裏流露出幾分眷戀。但笑不過三秒, 記憶猛地想起那天新桐的話——“我選韓野，你不要碰我。”

心仿若被針紮一樣，很疼，沒想到二十多年的血脈親情還比不上一個外人。

新盛苦笑，拿起桌上的相框，最後沈沈地看了兩眼，賭氣地丟進抽屜。

“砰砰砰……”門外傳來敲門聲，楊彬彬拿著文件走進來。

“盛隊，那幾個混混招了，他們是奉命要元烈的命。”

斂下神色，新盛坐直身子，皺眉問：“奉誰的命？”

“奉三哥的命。”楊彬彬說著，將文件遞過去：“這是他們的口供，還有我整理了三哥的一些資料。”

新盛接過，快速看了眼，視線落在三哥的資料上。

三哥，原名齊豐，是煙城最大的販毒頭目，神龍見尾不見首，警方一直想抓卻抓不著。

楊彬彬分析道：“這件事有些蹊蹺，據我們所掌握的資料顯示，元烈一直替三哥辦事，但這次齊豐竟然要他的命，難道他們是窩裏反嗎？”

新盛挑眉，一個人要殺另一個人的原因有很多，一般道上殺人有兩個原因，一是辦事不利；二是背叛。

“那幾個混混有說為什麽要殺元烈嗎？”

“沒有，他們只是奉命辦事，不知道原因。”楊彬彬說：“他們本來快要成功了，沒想到韓野半路殺出來，救走了元烈。”

新盛了然，視線再一次落在齊豐的照片上，腦海裏將整件事連貫想一遍，心裏突然冒出某個大膽的猜測。

但這個想法需要找到韓野才能驗證。

“你叫李斯進來。”

“是。”

楊彬彬出去沒多久，李斯就進來了，“盛隊，你找我。”

新盛問：“有韓野的情況嗎？”

李斯面露難色：“沒有，賽馬場以及周邊地區我們都走訪了，沒有找到韓野的蹤跡。”

結果意料之中，新盛表情沒什麽變化，餘光瞥到桌上的日歷表，距離一個星期的截止時間，已經過去五天了，再找不到那把槍，不好跟老李交代。

其實要找到韓野還有一個方法，就是利用新桐，但……想到這，新盛嘆了口氣，就在他糾結不已時，桌上的座機響了。

“盛隊，樓下有人找你。”

“好，我馬上來。”掛了電話，新盛挑眉，誰會找他，齊琪？不可能，她要是來，是直接進來，不會這麽“斯文”。

沒再耽擱，他穿上外套，直接下樓。

“老胡，誰找我？”新盛問。

門衛老胡指著旁邊一個看起來十歲不到的小男孩，“嘿，你要找的人來了。”

小男孩了然，捧著一個白色泡沫盒子，從門衛室出來。

新盛詫異道：“你找我嗎？”

將盒子遞過去，小男孩努努嘴說：“這是一個叔叔讓我轉交給你的。”說著遞上盒子。

新盛猶豫一會，還是接過盒子。

當看到裏面裝著一把6.4.式.手.槍時，他臉色驟然緊繃，凝聲問：“給你盒子的叔叔現在在哪？”

小男孩眨了眨眼睛，側過身，伸手指道：“就在那。”

順勢看去，在離警察局大樓只有八十米外的一個街道口，韓野穿著一件黑色長款風衣，雙手插兜，面色淡淡地看過來。

“麻蛋。”太他媽囂張了。

當即，新盛朝門衛吩咐一句，就拿起手.槍跑過去。

韓野站在原處，等他來。

審訊室內。

雙手被銬著，韓野還沒坐下，迎面一拳頭，將他打倒在地。

新盛怒氣沖沖地揪起他的衣領，剛才在警局門口他不好打人，現在......惡狠狠地看他一眼後，又是一拳頭。

韓野雙手擋著臉，沒有還手，像個人肉沙包，任其拳打腳踢，室內響起陣陣悶哼聲。

第一次見新盛發這麽大的火，像頭暴怒的獅子，毫無理智。旁邊的同事嚇得堵在門口，不敢進去。

還是楊彬彬怕影響不好，上前阻止，“盛隊，局裏有規定不能打人。”

用力地甩開，新盛怒不可遏：“你他媽的哪知眼睛看到我打人了？”說著，看向門口的同事，面目猙獰地吼道：“你們看到了嗎？”

旁邊的同事紛紛搖頭：“沒有，沒有。”

收回視線，新盛紅著眼睛看著楊彬彬，命令道：“你給我出去。”

看了眼地上鼻青臉腫的韓野，楊彬彬權衡一二，還是乖乖出去。

門一關上，新盛陰森森地看著匍匐在地的韓野，想起新桐的事，胸口的怒火再難壓抑，一股腦地沖了上來。

十分鐘後，審訊室的門才打開。

提著外套新盛走出來，瞇起眼睛：“不準叫醫生。”

楊彬彬扯起嘴角，幹幹點頭。

待人走後，他才往裏看，韓野趴在地上，全身是血，衣服皺巴巴的，儼然一副被打慘了的模樣。

夜幕降臨，陰冷的寒氣籠罩著整個審訊室，韓野坐在椅子上，右手拿著毛巾捂住嘴角。

此時他感覺自己全身上下火辣辣的，沒一處完好，新盛下手真狠，要不是他身體好，現在估計在醫院了。

來警局前就意料到會受一頓皮肉之苦，要想請人幫忙，必須拿出誠意。

門口傳來動靜，韓野擡頭，就看到新盛面色冷清地走進來，李斯跟在身後。

兩人坐在他面前，李斯問：“姓名、年齡、職業，報一下。”

擡眸看了新盛一眼，韓野低低地開口，他現在每說一句話，整張臉都疼。

“我想和你單獨談談。”

新盛瞇起眼睛，咬牙切齒地回他：“你現在有什麽資格跟我談？”

他態度不屑，韓野也沒惱，不卑不亢地看他，突然輕輕地念道：“小琪，我有話跟你說，我在光環路老樹下等你。——新盛”

他一字不落地念出那條短信的內容，聞言，新盛臉色微變，眉頭皺起。

兩人目光在空中一對，驀了，新盛朝李斯吩咐：“你先出去。”

待審訊室只有他倆時，新盛開門見山地說：“那條短信是你發的？”

韓野點頭，捂著嘴角：“當初元烈奉三哥的命要你人頭，是我發短信讓齊琪去救你。”

“為什麽？”

擡頭看他，韓野聲音誠懇：“因為你是桐桐的哥哥。”

新盛眉頭皺得更緊，視線直直地看著他的眼睛，好似要看出他是否撒謊。

過了一會，他問：“齊豐為什麽要殺我？”

“想要你命的人不是齊豐。”韓野放下毛巾，沈默許久，才聲音沈沈的：“是齊正一。”他目光深邃地看著新盛，一字一頓道：“齊正一才是真正的三哥。”

話剛落音，就見新盛臉色大變，露出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隨即怒道：“你有什麽證據？”

“證據都在我手機裏。”他手機在進審訊室時，就被警方沒收了，“你可以自己去看。”

韓野忍住嘴角撕裂的疼，堅持說：“裏面有我和元烈這一年多以來搜集到的所有證據，雖然都微乎其微，無法定齊正一的罪，但可以讓你知道齊正一這人有問題。”

他的表情不像在撒謊，新盛緊抿唇瓣，目光緊緊地盯著他，緩了許久，問：“你到底是誰？”

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他已經開始懷疑韓野的真實身份了，甚至元烈也不簡單。

沒有回答他的問題，韓野避重就輕：“這不重要，重要的是結果，只要能將壞人繩之於法，不在於走的是什麽路。”

兩個小時後，新盛再次回來，表情嚴峻許多。

看著他臉色，韓野心裏基本能確定他應該是相信了。

大概過了十分鐘，新盛開口道：“你要我做什麽？”將整件事串起來想一遍，不難發現韓野主動出現在警察局，絕不是簡單的自首。

韓野抿唇：“我手機裏有條短信，是元烈最後發來的。”

新盛拿出他的手機，很快就找到元烈的那條短信——“car”。

韓野繼續說：“如果我沒有猜錯，這個‘car’應該指的是齊正一的車，元烈想表達的意思是齊正一的車裏有某個重要的線索，讓我們去找。”

話說到這份上，新盛了然，韓野來自首，其實是想讓他去查齊正一的車，因為他最適合。

室內恢覆寧靜，韓野沒再說話，現在輪到新盛做決定。

思前想後一番，他站起來，“你最好祈禱裏面真的有重要的線索，否則……”他止住了話，最後剜韓野一眼，轉身出去。

走到門口時，韓野叫住了他。咽了咽口水，他聲音凝重：“新盛，我和你都欠元烈一條命。”

聞言，新盛眸光沈了幾分，緩了許久，才說：“我知道。”

跑車、手.槍、軍械等極具冒險的東西是男生愛玩的，新盛也不例外，他大學期間考過直升飛機駕照，但畢業後因為沒有條件，就再也沒有開過。

知道新盛想開直升飛機，齊琪激動了，她家正好有一架閑置的直升飛機，於是她像獻寶一樣，拉著新盛去她家。

知道齊正一的事後，再見齊琪，新盛的情緒很覆雜，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但好在他能分清主次，並沒有將情緒表現出來。

盛世莊園。

一輛黑色的小型直升飛機緩緩降落，從機艙出來，齊琪挽著新盛的手，崇拜地說：“沒想到你還會開飛機，好厲害。”

新盛莞爾，將頭盔放好，問：“你想不想學？”

齊琪想都沒想搖頭：“不想。”

“開飛機很帥，你不想嗎？”

齊琪歪歪頭：“開飛機的確帥，但也一定很難學，難學的東西我一般學不會，學不會我就不開心，讓我不開心的事情我都不會做。”

“那你為什麽要追我？”新盛突然問，他拒絕過她很多次，但她依舊樂此不彼，也真不知道她哪來的毅力。

聞言，齊琪一本正經道：“追你我很開心啊。”

新盛：“……”他的確是老了，無法理解十八歲女孩的腦回路。

沒再談這個話題，兩人走出停機坪。

在這附近有個車庫，在來之前，新盛了解過這點，想到什麽，明知故問：“那裏是什麽？”

順勢看去，齊琪回答：“車庫。”想到什麽，她眉飛色舞地說：“我帶你去看看，我有好多跑車。”

說著，就拉著人去車庫，新盛樂見其成。

有錢人的生活就是跟普通人不一樣，光是車庫就大的嚇人。打開室內大燈，一輛輛豪華跑車整齊排列著，跟開車展似的。

提著一串車鑰匙，齊琪像玩玩具，隨意地摁了下，很快一輛白色的蘭博基尼的前頭燈就亮了。

“這是我十八歲生日，爸爸送我的。”

新盛看著，這輛蘭博基尼像個矜貴的王子，莊嚴矗立，燈光打在車壁上，泛著亮眼的光。

兩人繼續往前走，齊琪像個汽車導購員，津津有味地介紹，她語氣帶著幾分炫耀，跟她相處久了，新盛對她驕傲的性格，已經習以為常。她天生帶著優越感，改不了了。

走到車庫裏頭，畫風突變，與齊琪五顏六色酷炫的跑車不同，齊正一的車只有一種顏色，黑色，而且大多是商務款，一看就是成功人士開得車，低調而奢華。

齊琪停住腳步，興致缺缺，“裏邊就沒什麽好看的，都是我爸爸的老古董車。”說著，她指著自己的跑車，大方道：“新盛，你喜歡哪輛，我送你。”

千百萬的車說送就送，新盛頭冒黑線，婉拒：“不用了，我有車。”

“你那輛JEEP醜死了。”齊琪嫌棄道，隨即指著面前一輛黑色敞篷版阿斯頓·馬丁，“這輛怎麽樣，你開去警局，一定有很多人羨慕你。”

新盛嘴角抖了抖，他剛保證他開這輛車去上班，絕對會被紀檢盯上。

“車我就不要了，要不你借我開開？”

“好啊，你想開哪輛？”

視線在車庫轉了一圈，最後落在一輛黑色賓利上，新盛說：“這輛。”

齊琪皺眉：“這是我爸爸的。”

新盛問：“不可以開嗎？”

齊琪想了想道：“可以。”說完，朝旁邊的管家吩咐，很快另一串車鑰匙就送來了。

一周後，新盛用這種方法，將齊正一的車全部開了一遍，最後得到的結果是：車裏什麽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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