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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七章 歸途(完結)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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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安瀾這才松了口氣,想起之前玉玲瓏所說的玉思久去了玉家祖地替蘇夢寒采藥的事情。輕嘆了口氣道:“沒事就好。”兩人正說話,躺在床上的蘇夢寒突然睜開了眼睛。起身下床就要往外面走去,謝安瀾身形一閃攔在了他跟前,“你去哪兒?”

蘇夢寒楞了楞,似乎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兒,倒是停了下來。

林玨打量著蘇夢寒皺眉道:“你怎麽回事?好好地怎麽就吐血了?”如蘇夢寒陸離柳浮雲這樣的人,是很難真正有什麽心神俱震難以自制的情況的。所以,除了外力重擊或者生病,讓他們吐血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兒。

蘇夢寒垂眸道:“沒事兒,就是…想起來一點事兒。”

林玨皺眉道:“我不知道你想起了什麽,不過你最好控制一下。就算那位老大夫醫術再厲害,你吃的靈藥再多,有些傷也是永遠都不可能完全恢覆的。偶爾吐一口,沒什麽問題,若是無法自制,我就只好請你睡一覺了。”以林玨的眼力,自然能看得出來蘇夢寒此時思緒紛亂,心神動蕩。

蘇夢寒微微閉眼深吸了一口氣,盡力讓自己平靜下來,道:“我沒事。”

林玨點點頭,看向謝安瀾。

謝安瀾有些無奈地苦笑,沒等她開口蘇夢寒問道:“宋辭在哪裏?”

“還在外面。”謝安瀾道。

蘇夢寒點了下頭快步向外面走去。

宋辭有些煩惱地在花廳裏走來走去,身為一個師兄兼下屬,宋辭覺得自己著實是有些苦逼。自從自己師父過世了,他就沒有過過一天安穩的日子。樓裏的事情要他打理,樓主師妹的身份需要掩飾,還要周旋在“三個”師妹之間不讓人發現問題。誰知道就是一眼沒看住,就讓小師妹遇到了蘇夢寒。

真是孽緣!

這些年,為什麽無雙樓寧願看著自己樓主的名聲被毀也不出面解釋?因為無雙樓主根本就無法成婚,也無法和任何一個男子談情說愛。偏偏無雙樓主還是一個身份不凡的絕色女子,無論是真的喜歡她還是貪圖美貌或者無雙樓財勢的青年才俊都前赴後繼源源不斷。就算是傳出無雙樓主後宮男寵無數的消息,每年還有一兩個想要自薦枕席的。

若蘇夢寒遇到的是玉玲瓏還好說,偏偏讓蘇夢寒遇到的是玉思久。之後那一連串亂七八糟的事情,一想起來宋辭就忍不住俊臉扭曲。

他之前一直在懷疑,蘇夢寒接近玉思久到底是為了什麽。畢竟,雖然隔了八年時間,雖然神態氣質確實是變化不小。但是單說容貌也還沒有到讓人認不出來的地步。難不成想要報覆?但是當年的事情理虧的好像不是無雙樓。無雙樓沒有找流雲會麻煩,時隔幾年後蘇夢寒倒是自己找上門來了?

直到方才,蘇夢寒突然吐血,宋辭才知道…原來蘇夢寒是真的不認識…或者說不記得玉思久了。

“宋管事。”謝安瀾和蘇夢寒一前一後進來。蘇夢寒神色冷峻地盯著眼前的宋辭,半晌沒有說話。

謝安瀾淡笑道:“宋管事,請坐。有些事情…不知道能不能開誠布公的談一談?”

宋辭看向蘇夢寒,道:“不知道蘇公子想要談什麽?”

“八年前的事。”謝安瀾道。

宋辭輕笑一聲,聲音裏帶著幾分嘲諷,“八年前的事情…如果蘇公子確實是那個人的話,我也只能告訴你我知道也不多。如果樓主確實找錯人了,這段時間對蘇公子造成的損失無雙樓願意雙倍賠償。另外…蘇公子既然想知道,為什麽不自己問?難道是突然不會說話了麽?”

花廳裏沈默了許久,蘇夢寒有些低啞的聲音才想起,“她…到底出了什麽事?”八年前的藍玉兒…玉思久,是絕沒有什麽問題的。

番外30:浮雲歸(三十)

花廳裏沈默了許久,宋辭盯著蘇夢寒好一會兒才沈聲道:“你當真不知道?”

蘇夢寒有些茫然地搖了搖頭,宋辭這次倒是沒有再露出什麽尖銳的表情和言語。只是沈聲道:“我跟樓主雖然是師兄妹,但是師父身在江湖,師母當年的死也有些…所以,師父從不願意讓人知道師妹的身份。在師妹回到樓中之前,我也只見過她兩次,對她的事情並不熟悉。但是,我還記得當初師父吩咐我們暗中為師妹打理當初師母早早為師妹準備好的嫁妝。師妹剛回來的時候也非常高興……或者說期待著的。”

蘇夢寒一只手扶著椅子的扶手,他已經知道有什麽地方不對了。但是他沒有急著開口,只是平靜地聽著宋辭說話。

“但是,你逾期未到。師父本來非常生氣,打算親自去找你要一個說法,師父早年闖蕩江湖受過重傷,那一次突然舊傷覆發就一病不起。樓中還有江湖上不服師父的人並不少,對無雙樓虎視眈眈的人更多。師父的病來的太急,根本就沒有辦法提前做安排。只來得及將樓主之位傳給了師妹就撒手人寰了。”宋辭沈聲道:“但是師妹年紀太小,根本壓不住那些野心勃勃之輩。師父臨走前告訴我們,如果實在沒有辦法,可以去流雲會求助。就算蘇會首不願履行婚約……看在師妹當初救過你的份上,應該也會出手相助的。”

說到此處,宋辭狠狠地瞪了蘇夢寒一眼。

蘇夢寒聲音有些緊繃,“無雙樓沒有人來過流雲會。”

宋辭道:“師父剛剛入殮下葬,那些野心勃勃之輩就迫不及待的開始奪權。師妹雖然武功能力都不弱,但是卻從未參與過樓中的事物,怎麽是他們的對手?雖然有我們幾個勉強支持,但是不到一個月時間也被逼的步步後退。幾個支持師妹的人不是被逼的流落江湖,就是被關入了牢中。一直忠心耿耿跟著師父幾十年的老管事更是為了保護師妹死在了她的跟前。我勸師妹不要再管這些了,憑她的武功只要逃離了無雙樓,天下間沒有幾個人抓得住她。但是……”

宋辭笑容有些苦澀,“哪裏逃得了?難到師父不想讓女兒一生平安順遂非要將無雙樓傳給她才肯罷休?誰也沒料到師父會突然早逝,無雙樓中那些暗藏野心的,那些效忠師父的,都沒有。一旦無雙樓落入了那些人的手中,我們這些人,還有效忠師父的人,全部都得死。師父死了兩個月,你依然不見蹤影。即便是我們都猜測你可能…打算毀約了,師妹還是決定親自去找你求助。那次,是我陪著師妹一起去的流雲會。”

蘇夢寒盯著他,沈聲道:“你們遇到了什麽事?”

宋辭笑道:“其實,也沒什麽事。只是流雲會的人告訴我們,蘇會首根本就沒有什麽未婚妻,更沒有說過要娶妻。更何況,蘇會首出身名門,又怎麽會娶一個江湖女子?我們拿出了你的信物只求見你一面,最後卻被趕出了流雲會。若是如此也就罷了……”不知想到了什麽,宋辭的臉色突然變得極為難看,厲聲道:“離開流雲會不到兩個時辰,我們就遭到了追殺。”

謝安瀾心中微顫,突然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宋辭恨恨道:“追殺我們的人中,便有我們去流雲會的時候遇到的人。據說,流雲會只要賺錢,什麽都做?”

“流雲會不是殺手組織。”現任會首謝安瀾連忙澄清道。不過…流雲會以前做不做殺手的買賣謝安瀾還真不確定。畢竟當初他們跟雲慕青認識不就是因為這事兒麽?

宋辭道:“那我不知道,反正追殺我們的正是樓中的叛徒和流雲會的人,據說是因為我們冒充蘇會首的未婚妻,玷汙了蘇會首的名聲。那一戰,就在陵江上。我們當時去流雲會的人一共九個,最後只有我和師妹活著回去了。敢問蘇會首,那時候你在做什麽?”

蘇夢寒垂眸,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痛苦的神色。那時候他正在北方尋找名醫,晞兒的身份需要絕對保密,他的行蹤自然也是絕對保密的。

“後來呢?”蘇夢寒咬牙問道。

宋辭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道:“那一次,師妹身受重傷,落進了江裏。等我擺脫了刺客沿江尋找,找了幾個時辰才在下游的蘆葦叢中找到她。師妹只跟我說了一句,我們回去,就昏迷不醒了。當時我獨自一人帶著傷根本沒有辦法帶著重傷的她回沂南,所以只能在當地找了個不起眼的農家養傷。其實…當時我還是抱著一絲期望,或許這中間出了什麽問題,如果能見到你的話說不定可以說清楚。就算師妹年輕,我不相信師父的眼光也那麽差。只可惜……”

最後自然沒有等到蘇夢寒。

“十天後,我早上去給師妹送藥的時候發現,她不見了。”說到此處,宋辭沈下了臉,“我四處尋找,卻怎麽也沒有找到她的蹤跡。最後只得猜測她是不是回了沂南,已經昏迷前她說過要回去。兩位可知道,我回到無雙樓之後看到的是什麽?”

蘇夢寒沒說話,謝安瀾搖了搖頭。

宋辭目光悠遠,聲音也仿佛是從遙遠的虛空中傳來的一般。

“無雙樓的位置並不偏僻,但是整條街上卻一個人都沒有,除了死人。越靠近無雙樓,死的人就越多。當我走進無雙樓的後院時,就看到院子裏橫七豎八地躺著十幾個人。都是樓中那些叛逆和謀害我們的人。師妹當時就提著一把劍,獨自一人坐在院子裏的一顆枯樹上發呆。身上的衣服早就被血跡染成了紅色,她也半點都不在意。我當時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才十七八歲,卻以一己之力殺死了幾乎半個樓中的人。”

說到此處,宋辭不由得打了個寒顫。他也是江湖中人,並不是沒見過死人更不是沒殺過人。但是即便是現在回憶起當時的情形,他心中依然還是忍不住發冷。那時候玉思久院子裏的情形和玉思久臉上的神色讓他許久都能從噩夢中驚醒。就仿佛…整個世間都只剩下那個一身血腥的少女一個人了一般。所有人,都被她殺了。

更可怕的時候,那時候玉思久還不滿十八歲。就在兩個月前,她還是個嬌俏歡快的待嫁少女。

謝安瀾也不由輕嘆了一口氣,道:“無雙樓的叛逆都被她殺光了,所以她才能坐穩了無雙樓主之位,是麽?”

宋辭微微點頭道:“差不多吧。不過她自己也付出了不小的代價,她原本就身受重傷,昏迷了十天醒來便急匆匆地趕回無雙樓殺人。事後她倒是沒有再昏迷,但是照顧她的丫頭和女醫大夫說她身上受了五道劍傷,兩道刀傷,至於別的小傷更是不計其數。不休養個兩三年是絕對無法完全恢覆的。我記得,蘇公子後來去過一次無雙樓?”

蘇夢寒有些僵硬地點頭,宋辭道:“那應該是她回到樓中兩個月後了吧?我之前沒見過蘇會首,若不是這次見到我也不會知道原來我竟然見過蘇會首。”宋辭對他笑了笑道:“蘇會首是想問,當時我為什麽抱著她回去?”

蘇夢寒自然不會回答,宋辭卻不介意替他解惑,“無雙樓是沂南綠林魁首,但是這個位子也不是天生就該屬於無雙樓的。若是無雙樓拿不出相應的實力,這個位置就只好讓給別人來坐。蘇公子來的那天,樓主剛剛空手接了沂南江湖一位突然崛起的高手一掌。哦,因為這一掌,她又在床上躺了一個月起不了身。”

謝安瀾看著蘇夢寒眼底隱藏的痛苦之色,有些遲疑還要不要再說下去。說到現在,宋辭也依然沒有說關於玉玲瓏性格變化的事情。沈吟了片刻,謝安瀾還是決定問下去。蘇夢寒絕不是軟弱的人,而且軟刀子割肉更讓人痛苦。既然已經說了這麽多,何不幹脆說清楚?

“那麽,玉樓主到底是為什麽會……”謝安瀾問道。

宋辭垂眸,微微搖頭道:“我也不清楚,開始誰也沒有註意到什麽。畢竟…那時候大家都很忙,樓主也躺在床上養病,除了性子冷一些,處事也比以前淩厲了許多,但是遇到這樣的大事,再怎麽軟弱的人也該變了,更何況樓主本就不是個軟弱的女子。她再也沒有提起過流雲會的事情,我們自然更不敢提。直到三個月後她外傷已經幾乎康覆,開始正式接受樓中的事務。有一天早上,我送賬冊去她書房。她卻突然問我‘師兄,我爹去哪兒了’?”

“她又變成了原本的玉思久,不,她比從前的玉思久更加溫婉快樂。因為她根本不記得那些讓她難過的事情。她知道師母早逝,但是卻記不清楚師母到底怎麽去世的。她也不記得自己曾經獨自在山裏住了五年,只記得母親過世後跟父親相依為命過的很快樂。她記得我是她師兄,但是…如果問她我們相處的事情,她也說不清楚。若是問得多了,她又能說一些。但是,她說的那些事情其實並沒有發生過。在她回到無雙樓之前,我確實只見過她兩次,而且還是在她很小的時候。”

蘇夢寒眼中多了幾分沈痛和驚愕,謝安瀾沈聲道,“她在自己修正記憶。”

宋辭搖頭道:“我不知道,大夫也查不出來有什麽問題。我原本以為她失憶了,或者打擊太重記憶混亂了。只好告訴她她生了病,忘記了一些事情。但是,第二天她又變回來了,不僅變回來了她還記得自己不正常的時候的事情。最初玉思久很少會出現,差不多一兩個月也未必會遇到一次。但是後來漸漸地就時不時的會出現了,而且時間都不短。這樣一來,就會影響到樓主平時處理正事。玉思久並沒有玉玲瓏的記憶,樓主也不願意讓她擔驚受怕,就讓我們騙她,是無雙樓主的親妹妹,從小身體不好所以記憶才會出問題。如果突然醒來發現自己在陌生的地方,不用著急,只要去找我或者平時照顧她的人就可以了。但是因為她不會武功,不可以隨便接觸我們之外的人,否則會有壞人利用她要挾樓主的。她們的爹娘不在了,這世上她們就是彼此唯一的親人,久姑娘自然不願意因為自己而傷害到辛苦照顧自己支撐著無雙樓的姐姐。所以,很少會跟人接觸,直到……”直到再一次遇到了蘇夢寒。

謝安瀾皺眉道:“如果她一直都見不到自己的姐姐,又怎麽會一直相信你們?”

宋辭笑道:“睿王妃,事實上…久姑娘並不知道自己的姐姐長什麽模樣不是麽?她記性不好,就算以前知道也已經忘了。”

“所以,你們找了個人來假裝玉樓主?”謝安瀾道。

宋辭道:“也不用太多,偶爾去看看她陪她說說話就可以了。”

謝安瀾皺眉道:“你們覺得,這個法子真的合適麽?”

宋辭搖頭,“我們沒有辦法,我們是江湖中人,但是玉思久是真的完全不會武功,根本無法學的那種。她也學不會樓主的決斷和手腕,這一點蘇公子應該清楚。”

蘇夢寒沈默地點了點頭。

“所以,我們絕對不能讓人知道樓主會有那樣虛弱而且純善的時候,否則,後果不堪設想。”宋辭沈聲道。

番外31:浮雲歸(三十一)

謝安瀾看向蘇夢寒,問道:“蘇公子有沒有什麽話要說?”

蘇夢寒默然不語,他不知道還能說什麽。說是因為西西重病他才失約的?還是說他沒有讓人驅逐追殺他們?這些都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事實就是,這八年時間他什麽都不記得,繼續做自己原本要做的事情。阿久卻傷痕累累,甚至……

謝安瀾看他的神色就知道他並不想解釋什麽。有些無奈地嘆氣,“蘇公子,有些事情…不管最後的結果是什麽樣子,還是解釋清楚一些比較好。”還沒等到蘇夢寒開口,門外朱顏快步走進來,沈聲道:“玉樓主醒了!”

大廳裏的三個人都齊齊站起了身來,倒是把朱顏嚇了一跳。只覺眼前白影一晃,原本站在主位前的蘇夢寒已經不見了蹤影。朱顏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先前不理不睬,這會兒怎麽又這麽著急了?”

宋辭皺眉道:“我們樓主出什麽事了?”

謝安瀾暗暗叫了聲遭,使勁地瞪向朱顏。

朱顏覺得自己無辜極了,人醒了她來通知一聲怎麽了?不是你自己說醒了就立刻叫你們麽?

蘇夢寒站在床邊居高臨下地望著床上的女子。八年前塵封的記憶突然被破開,竟宛如昨日一般的歷歷在目。只是原本那個明朗慧黠的少女,此時卻一臉蒼白的躺在床上。熟悉卻又陌生的容顏上只有淡淡的冷清和漠然。

“阿久……”

玉玲瓏微微挑眉,淡淡道:“蘇公子認錯人了。這些日子本座身體不適,行事難免狂悖無禮。這一刀,便當是個教訓了。以後必不會再打擾蘇公子了。勞煩蘇公子派人去客棧叫我樓中的人過來一趟。”

蘇夢寒閉了閉眼睛,重新睜開來望著玉玲瓏道:“所以,你現在是玉樓主?我知道,你都記得。”

玉玲瓏驀地睜開微閉的眼眸,一瞬間眼中仿佛有千萬種情緒在流動,但是卻都在下一刻化為虛無。她淡然道:“蘇公子見了宋師兄?記得又如何,人生在世,記得的東西多了,難不成還要樣樣都較真?”

“玉兒,當年我沒有……”蘇夢寒終於還是開口道,睿王妃說的不錯,不管結果是什麽樣子,他都應該給她一個解釋。..

玉玲瓏身體虛弱,連動彈一下都費力。卻還是費力地擡起手來阻止了蘇夢寒想要說的話,淡淡道:“當年如何,與我無關。蘇公子也不必解釋,至於這大半年的事情,你就當本座是在蓄意報覆你吧。”

“你連解釋都不願意聽我說了麽?”蘇夢寒有些黯然。

玉玲瓏露出了一個清冷地笑意,“非我不願意聽,而是毫無意義。我雖記得所有的事情,卻早已經沒有任何想法了。有想法的那個人,卻早就忘記當年的事情了。有了這一刀,這次她想必也能死心了。倒是還有一位記得又願意跟你糾纏的,可惜你又忍受不了她。如之奈何?”

“你們本就是同一個人!”蘇夢寒沈聲道。

“曾經是。”玉玲瓏淡淡道,顯然對於自己從獨生女變成了三胞胎接受良好,“我既接掌了無雙樓,就要做一個合格的無雙樓主。哪裏來的功夫天天跟她們悲春傷秋,花癡男人?如今我做我的事,她們愛純良的純良,愛花癡的花癡,豈不是正好。”

可惜共用一具軀體畢竟還是不方便,有時候被那兩個耽誤事兒實在是讓人煩惱。阿久還好,沒遇到蘇夢寒之前一直都安安靜靜地待著,玉玲瓏卻是又蠢又煩人,所幸有身邊的人看著,才沒有給她鬧出什麽大麻煩來。

蘇夢寒啞口無言,面對這樣的玉玲瓏他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所幸玉玲瓏並不想跟他說話,說了這幾句話就很費神了,她閉上眼睛道:“蘇公子若是沒事,我想要休息一會兒,有人來接我時,勞駕讓人叫我一聲便是。”

蘇夢寒道:“你…接下來有什麽打算?”

玉玲瓏道:“回沂南。蘇公子以後最好不要再去沂南了。畢竟…我還是一個很記仇的人。”

房間裏半晌沒有動靜,玉玲瓏呼吸平順仿佛睡著了一般。但是蘇夢寒卻知道她並沒有睡著,無雙樓主絕不會在一個不信任的人面前睡著過去的。蘇夢寒唇邊露出一絲苦笑,轉身走了出來。

謝安瀾和朱顏聯手,終於將暴怒的宋辭攔在了玉玲瓏暫住的院子外面。饒是如此,等到蘇夢寒出來,宋辭依然還是撲上去狠狠的給了他一拳。蘇夢寒既沒有躲也沒有還手,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

宋辭畢竟不是什麽窮兇極惡的人,看他這副樣子也打不下去了。只得哼了一聲,咬牙不語。

謝安瀾整了整剛剛因為打架而有些淩亂的衣衫,輕聲道:“玉樓主既然重傷在身,不如還是暫時留在蘇園養病?”見宋辭要拒絕,謝安瀾道:“宋管事,這蘇園畢竟比客棧要方便得多。太醫會隨時駐守在這裏,以防玉樓主的傷勢有變。另外,我已經派人去巡兩位神醫了,大家集思廣益,也許玉樓主的病未必不能恢覆。”

別的宋辭可以不在意,但是提起玉玲瓏的病卻猶豫了,“睿王妃覺得…樓主的病,還能痊愈?”

謝安瀾道:“我不知,不過我想玉樓主終歸應該是當年收到刺激逼迫自己太過才造成如今的局面的。總比天生如此的人希望要打得多。即便不行…也未必找不到平衡之道,無雙樓總不能替玉樓主遮掩一輩子。”

宋辭默然,師父師母對他有救命之恩。師妹同樣也救過他的命,師父就剩下這麽一個女兒了,他總要護她周全看著她好好地才能放心。

沈默了良久,宋辭沈聲道:“我相信睿王妃,這些日子,就有勞了。”

謝安瀾淡然一笑,“宋管事客氣。”

蘇夢寒朝謝安瀾微微點頭,無聲地道了謝。他不想讓阿久就這樣離開,但是如果他們真的要走,他知道自己沒有立場阻攔。

朱顏和謝安瀾離開蘇園並肩走在街邊上,朱顏忍不住嘆了口氣道:“這都叫什麽事兒啊。”玉玲瓏當年和蘇夢寒的事情她已經知道了,真的很難相信當初蘇夢寒竟然能做出那麽傻缺的事情。

“正常人遇到這種事,會轉身就走嗎?”朱顏問道,“不是應該沖上去將宋辭恨恨打一頓,然後將心上人奪回來麽?”

謝安瀾搖搖頭輕聲嘆道,“蘇公子跟高將軍不一樣。高將軍是將門之後,武功高強,軍功彪炳,只要不出意外,如今的定遠侯便是三十年後的高將軍,甚至可能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但是蘇公子呢?家破人亡,身體羸弱,不知什麽時候就要死了。縱然坐擁金山銀河有有什麽用處?更何況,他曾經還被…就連青梅竹馬的未婚妻都會背棄他,在知道是自己失約的情況下,覺得阿久姑娘舍棄他也就不難理解了。我覺得,當時蘇公子只怕不是因為被心上人背棄而憤怒,而是對自己感到失望,痛苦,厭棄。”

加上蘇夢寒身體本來就不好,又千裏奔波勞累,之後只怕大病了一場這才失去了那段記憶。憤怒仇恨並不會讓人想要逃避,只有痛苦才會。

“所以,高將軍可以輕易不動情。但是一動情卻也可以堅定不移的追求。蘇公子卻做不到。並非不愛,只是天生閱歷,心性使然。”

“說他幹什麽?”朱顏沒好氣地道,臉頰卻悄悄的紅了,“若是睿王殿下遇到這種事,會怎麽樣?”

謝安瀾睜著下巴思索了一下,道:“這個…大概會先修理宋辭一頓,出完氣了再查一查事情,如果真的那什麽…就弄死宋辭吧?”

朱顏翻了個白眼,“那跟高裴有什麽區別?”高裴就因為朱顏的一個玩笑,就去將穆翎打了一頓。

謝安瀾聳聳肩,“原本就沒有什麽太大的區別。”有的只是手段細節上的差別而已。

朱顏擺擺手道:“算了,我現在倒是不知道蘇夢寒和玉玲瓏到底誰更可憐了。我就想知道一個問題。”

“什麽?”

朱顏道:“現在的玉玲瓏,無論哪一個都明顯跟八年前的玉思久不一樣,如果一直都好不了…蘇夢寒當真還喜歡如今的玉玲瓏嗎?”

謝安瀾道:“蘇夢寒喜歡現在的玉思久,她們本就是同一個人。玉思久並沒有完全獨立的記憶,她很多記憶都是自己虛構的。玉樓主有著完整的記憶,她卻認為她並沒有那些感情。還有那個玉玲瓏就更奇怪了,她好像只有纏著蘇夢寒這一個執念,什麽都不感興趣。你覺得這樣的三個人,會是完全獨立的人格麽?”

朱顏覺得自己有點頭暈,“我不是大夫。”

謝安瀾笑道:“所以,我覺得未必沒有康覆的一日。”

朱顏點點頭,道:“這之前,讓蘇公子自求多福吧。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就讓人過來告訴我一聲,我先回去了。”

謝安瀾含笑點頭目送她悠然遠去。

玉玲瓏和蘇夢寒的關系依然是那麽不鹹不淡的模樣,顯然玉玲瓏對蘇夢寒確實不感興趣。偶爾玉思久會出現,她顯然已經察覺到了有什麽事情不太對了,顯得有些憂郁。還有那跟謝安瀾打過一架的玉玲瓏,她對蘇夢寒倒是熱情得多,不過她只想把蘇夢寒收進她的後宮。幸好這些日子她也只出現過一次。

宋辭不知道怎麽勸說玉玲瓏的,玉玲瓏還是同意了暫時留在蘇園養傷。蘇夢寒終於還是覺得兩兩相對無言的氣氛並不適合玉玲瓏養傷,只得請謝安瀾時常過來作伴。

與玉玲瓏相交了,謝安瀾才明白為什麽她能以一個妙齡女子的身份執掌一方綠林魁首。玉玲瓏確實是一個很聰明而且厲害的女子,無論謝安瀾說什麽她都能夠接的上,有時候無雙樓的人過來稟告事務也不會避開謝安瀾。處理起來端地是幹脆利落,讓人拍案稱讚。謝安瀾不知道蘇夢寒記憶中的玉思久是什麽模樣,但是眼前的玉樓主已經足夠精彩,配得上世間任何優秀的男子。

“王妃。”寧疏拎著一個籃子從外面走了進來,含笑道:“南方進上來的鮮果,今天剛到的。王爺命屬下送來給王妃嘗嘗鮮。”籃子裏果然裝著幾樣新鮮的水果。如今這個季節,即便是權貴世家也鮮少能看到什麽好吃的鮮果。也只有皇家才能有如此的便利了。

謝安瀾不由一笑,伸手去過一個拿在手裏把玩,“陸離過來了?”

寧疏點頭,“王爺帶陛下過來,說是有些事情想要跟蘇公子談。陛下本想過來給王妃請安呢,屬下說王妃正在與玉樓主說話,陛下便說先去接小郡主過來。”謝安瀾點點頭道:“既然都在這兒,不如跟蘇公子說一聲,今天在他這裏聚一聚?就是不知道會不會擾了他的清靜。”

寧疏笑道:“蘇公子已經吩咐下去了,還讓人給高將軍府上,百裏大人,孔大人和浮雲公子府上都發了帖子。”

謝安瀾挑眉,蘇夢寒竟然有這麽大方的時候?

“什麽名目?”

寧疏掩唇,“天冷,不想出門。”

“……”這是什麽鬼?

天冷,不想出門。要吃飯都過來?是這個意思吧?

寧疏傳了話便退出去了,雖然是跟著謝安瀾出門做客,但是她也還是不清閑的。

謝安瀾笑看著玉玲瓏道:“這蘇園一向是冷清的很,說起來就是我也福氣讓蘇公子留幾次飯。今天難得人多,玉樓主不如也去湊個熱鬧?”

玉玲瓏淡淡一笑道:“睿王殿下和王妃當真是讓人羨慕。還是算了,來客想必都是京城裏的權貴俊傑,我一個江湖草莽去了大家都顯得尷尬。”

謝安瀾擺擺手,“朱顏的身份玉樓主想必也知道,還有我…我娘家也不過是泉州郊外一個小小的村子罷了。叫聲村姑倒是妥當,什麽權貴俊傑。嗯,倒是有幾個青年俊傑,不過…玉樓主還怕了誰不成?”

玉玲瓏怎會不知道她在激將,卻並不打算上當。笑道:“怕倒是不怕,不過本也不是一路人,就不必摻和進去了。大家各自行事,也幹脆便利。”

謝安瀾幽幽一嘆,“我以為我們已經是朋友了。”

玉玲瓏笑道:“能做王妃的朋友自然是我的榮幸,王妃若是什麽時候來無雙樓,我必掃榻相迎。”

玉玲瓏既然不願,謝安瀾自然不會強求朋友,含笑應了果然不再提這件事了。

“既然當我是朋友,就不要再王妃來王妃去的了。你叫我安瀾或者無衣都成,我…呃……”謝安瀾一時卡主,倒是有點不清楚該怎麽稱呼玉玲瓏了。玉玲瓏倒是不在意,笑道:“也好,外人都叫我玉玲瓏,你若是不嫌棄,也還是叫我一聲玲瓏便是。”

兩人對視一笑,撇開蘇夢寒的關系,倒是覺得對方確實是個不錯的朋友。

當然,蘇夢寒的存在本身也不會影響她們之間的交情。

番外32:浮雲歸(三十二)

蘇園原本是當初高陽郡王送給蘇夢寒的別院,蘇夢寒對住的地方並不挑剔,即便是之後發生了種種事情,到了如今西西已經登基,商家的仇也報了。蘇夢寒算得上是名正言順的國舅了,他也沒有想著換一處大宅子。甚至連曾經住過了十幾年的商家舊宅都沒有要。每次回到京城,落腳的依然是這個園子。

蘇園難得在正常的時候這麽熱鬧,剛剛新婚燕爾的高裴夫婦帶著高小胖和高綾兒來了,百裏胤沒有帶夫人只帶了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姑娘,百裏家的大小姐百裏微。孔聿之倒是孤家寡人一個人來顯得有幾分可憐兮兮,不過有林玨跟他作伴倒也不算孤單了。另外穆翎也來了,還帶來了駱念幽。雖然知道兩人定親的人並不多,但是看到兩人一起過來,心裏還是有幾分數的。

“娘親,娘親!”阿貍嬌嫩地嗓音老遠就傳進了花廳裏,透著一股讓人想要會心一笑的愉悅。

“阿貍,慢點。”跟在阿貍身後的是西西和禦風隨風。看著前面跑的不見人影的阿貍,三個男孩子都有些無奈。睿王妃夫婦都是端方優雅的人物,也不知道這位小郡主到底哪兒來的那麽旺盛的精力。

玉玲瓏有些好奇地看著從外面跑進來撲到謝安瀾腿邊的孩子,“娘親,阿貍想娘親。”

謝安瀾一把將她拎起來,笑道:“想我?我還以為你忘了家門往那邊開呢?在你師父家裏玩的開心吧?”

“不開心。”阿貍撅著小嘴道:“師父父要阿貍學規矩。”

“哦?”謝安瀾有些驚訝,她們將阿貍交給柳浮雲教導,卻沒有管柳浮雲教導阿貍什麽。畢竟阿貍現在還小,其實也學不了什麽東西,多半是玩耍罷了。至少要等到六歲以後才會正式開蒙。

阿貍一臉肅然,學著她師父父的模樣道:“不可胡鬧滋事,不可粗言穢語,不可行止不端……”

謝安瀾忍不住笑道:“既然這樣,就回來吧。別去你師父家了。”

“不…不要。”阿貍糾結地道。

“這是為何?”謝安瀾不解。阿貍一臉認真地道:“一日為師,終身為師。阿貍是個好孩子,阿貍不能拋棄師父父。”

“……”想當浮雲公子學生的人多得是,哪兒輪得到你個小東西拋棄啊?

看來還是挺喜歡柳浮雲,要是換個不相幹的人不讓她做這做那,這小鬼說不定都能撲上去咬人了。謝安瀾覺得把阿貍交給柳浮雲教導沒什麽不好,反正陸離是指望不上了。真讓陸離教,說不定真的能教出來一個混世魔王。

陸離絕不會教導阿貍欺負人胡鬧做壞事是不對的,他只會教阿貍做了壞事之後怎麽善後不讓人發現,就算被人發現了也要讓別人不敢動她之類的。

“娘親。”

“王妃。”

西西和禦風兄弟倆走了進來,恭敬地見禮。西西有些好奇地看了一眼坐在一邊的玉玲瓏,蘇夢寒和玉玲瓏的事情陸離也沒有瞞著他,他自然是知道的,所以今天才跟著陸離一起來了蘇園。

謝安瀾笑道:“這位是沂南無雙樓的玉樓主。玲瓏,這是…蘇公子的外甥,東方景曦。這兩個是浮雲公子家的兩位小公子,禦風隨風。這個…是我們家的小丫頭阿貍。”

不等玉玲瓏說什麽,西西已經對著玉玲瓏拱手道:“晚輩見過…玉樓主。”

謝安瀾覺得,西西好像想直接叫舅媽。

玉玲瓏連忙側身避過,淡笑道:“江湖野人,不敢受陛下的禮。玉玲瓏見過陛下。”

跟娘親撒嬌的阿貍這才發現坐在一邊的美人阿姨,大眼睛撲閃撲閃地叫道:“玲瓏姨姨。”

這麽嫩嫩軟軟的小寶貝,即便是玉玲瓏也對她冷不起臉,不由笑道:“小阿貍真可愛,姨姨送你給禮物好不好?”

阿貍眨眼,擡頭去看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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