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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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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日起,褚沂川比任何人都要在意餘家舊案的進度。

這關系到他的死活。若是餘家能夠翻案,他才有坦闊通途,反之死路一條。

他深知如今的帝皇對他沒有半分情誼,哪怕他們是有著同一條血脈的兄弟。那點憐惜還不如皇嫂手指頭縫裏漏出的一丁半點多。

明面上居住在華麗宮殿,也是變相軟禁。

但他現在有了目標,有了盼頭,有了一份已經落在肩上的責任,沈甸甸地壓著他,推動著他前進。

他本來就很認真了,這會兒比先前有過之無不及。

他天不亮就起來,那會兒福公公也還沒醒,他就在內室裏點了燈讀書,讀到外頭日光大盛,才起來用早膳,到晚膳後,再就著燭燈讀到夜深,才疲倦的沈沈睡去。除去到儲鳳宮見皇嫂的時間,他所有的空閑都開始用功。

他有個有求必應的皇嫂,想要什麽都可以得來。餘家生前的舊交教他讀書,空閑時請教侍衛拳腳功夫,每日膳食也多猛吃大半碗飯。正如福公公所說的,他十分聰慧,一點就通,如同在空白的紙上作畫,進度一日千裏。

連沈玉鸞見了都要吃驚。

她唯恐是自己多做了什麽。沈玉鸞自己是個懶人,也不苛求別人上進,她端著好吃好喝去勸慰了好幾回,最後反而是被褚沂川勸住。

身量還未長大到健壯但已經堅韌挺拔的少年和她說:“我這不是為了皇嫂。母妃沒了,餘家也沒了,福公公年紀大了,以後我要為他養老送終。我不像其他人還有外家倚靠,以後只得靠我自己了。”

於是沈玉鸞不再勸他,只盯著人每天準備膳食,給他多補補從小未吸收足營養被虧空的身體。除此之外,她也開始關註餘家的舊案。

不是為了褚沂川,也是為了她自己的事。

好在這輩子不是餘良自己冒死進京,而是皇帝派人將他帶回來,讓其他人毫無準備,措手不及,重新調查起舊案,雖然艱難,但也比上輩子容易一些。

夏日的燥熱還未消散,餘家通敵叛國這樁陳年舊案,在擾得朝堂大亂之下,總算是慌慌張張落下了帷幕。

餘家世代忠良,最後卻蒙冤而死,上下百餘口人無一活口,只剩下餘妃留下的遺腹子。皇帝追封餘家國公爵位,及諸多殊榮美譽,剩下無法給予死人的,又全都落到褚沂川身上。

事件平息之後,褚越和才總算是有空見自己的弟弟。

梁全引著人走進禦書房,從殿門的這一小段距離裏,他仔細將人打量一番。

上一回只是在儲鳳宮裏瞥了一眼,只記得是個身量單薄形容清瘦的少年,如今再瞧,卻是大變模樣。

褚沂川這些時日養得好,將從前缺失的營養都補了回來,身量也長的快,不過幾月,衣袖就短了一大截。他的身體變得健康強壯,雙頰豐盈,勤加鍛煉之後,四肢也覆著薄薄一層肌肉,身姿挺拔,瘦而不弱,是介於少年與成年之間的俊美。他也不像從前那樣怕見生人,儀態大方,步履堅定,不再怯懦。最吸引人註意的,是一雙明亮如黑夜萬星的眼睛。

皇帝在看著他,褚沂川也在偷偷打量皇帝。

帝皇比他年長,他是個十分俊朗成熟的男人,模樣與自己有幾分相像,長久身居高位令他氣勢深重,不笑時不怒自威。褚沂川只看了一眼,就很快收回視線,按照福公公教的作揖行禮。

與皇帝相比,他果然還顯幼稚。

褚越和微微頷首:“起來吧。”

梁全連忙端來一把椅子,褚沂川規規矩矩坐下。

皇帝道:“這些年裏,你吃了不少苦。是朕和先皇疏忽,事到如今,也不知道該如何補償你……”

他的話還沒說完,褚沂川就急急忙忙道:“皇兄已經給了很多,臣弟已經十分感謝了。”

褚越和一頓:“朕還什麽也沒有說。”

褚沂川脊背挺直,垂下眼眸,小聲說:“之前就給的很多了。”

褚越和頓了頓,看向梁全。大太監適時上前一步道:“是皇後娘娘,小王爺在宮中的一切,都是皇後娘娘親自打點的。”

“皇嫂對臣弟很好。福公公說長嫂如母,母妃雖然早早去了,可皇嫂對臣弟如母親一般關懷備至,這些日子,便是臣弟有生以來過的最高興的一段日子了。”褚沂川撫著衣角的褶皺,臉上也露出幾分明顯的喜悅。

他長高了,連福公公都沒察覺,皇嫂就先發現,讓人給他做了許多新衣裳。他今日來見皇帝穿的這身,前幾日皇嫂見到的時候,親口誇過他穿著又精神又好看。

褚越和微哂,道:“她這事做的還算像樣。”

褚沂川豎耳等了等,沒聽到他誇更多,抿了抿唇,將餘下的話咽了回去。

“你是朕的弟弟,本是該錦衣玉食長大,這些年裏吃了不少苦頭,到底是虧欠了你。”褚越和將折子遞給梁全,道:“從前的事,朕無力回天,只能盡可能補償你。你還想要什麽,大可以都提出來。”

大太監恭恭敬敬接過,展開念了出來。

皇帝出手十分大方,賞賜的單子長長一條。褚沂川起先還耐心聽著,後面卻越來越急,等大太監好不容易念完,他便立刻迫不及待地張口。

“我在京中有了府邸,那以後是不是就不能住在宮裏了?”

梁全笑道:“小王爺若是想皇上了,隨時都能進宮來。”

但褚沂川知道的。

出了宮,他再想進宮就很難了,往後再見到皇嫂的機會更是屈指可數。

到底是年紀尚輕,他心中著急,面上也難免露出幾分。

“臣弟聽說,外人想要進宮,都得先在宮外求見,等皇兄答應了,才方可進宮來。臣弟就只有您一個血脈相連的親人,若是皇兄不肯見我,是不是我再也不能進宮了?”他慌張道:“我還聽說,未成年的皇子都要住在皇宮裏,我還未及冠,皇兄能否等我成年後再將我趕出去?”

褚越和笑道:“你是朕的弟弟,怎麽能算作外人。”

他招招手,大太監送上一塊腰牌。有了腰牌就可隨意進出宮庭,褚沂川這才長舒一口氣,謝過皇恩之後,小心收進懷裏。

他又與皇帝說了幾句家常,才以政務繁忙不敢多打擾的借口離開。

皇帝雖是賜下府邸,但內務府休整宅子卻還要一些時候,在那之前,他還能一直住在宮中。

一出禦書房,他立刻帶著那些金銀賞賜直奔儲鳳宮。

方得來的賞賜,才在手中過了一遍,就全都呈到了沈玉鸞的面前。沈玉鸞一開箱子,險些被珠光寶氣晃花了眼。

褚沂川興高采烈地道:“都給皇嫂!”

沈玉鸞瞠目結舌:“給我做什麽?”

“是皇嫂說的,我若是想要道謝,就只送金銀財寶。”他心中歡喜,眼眸也愈發明亮:“這些是皇兄賞賜我的,倒也算是我掙來的,如今我就全都送給皇嫂,皇嫂可否高興?”

沈玉鸞:“……”

她定了定神,用了好大的毅力才移開目光。

皇帝出手大方,要將前面十幾年的虧欠全都補回來,箱籠擺了滿地,連讓人放腳的地方都沒有。沈玉鸞喜好這些俗物,可她活了兩輩子,也沒見過這副要送出全部身家的闊綽架勢。

要不是她還有幾分道德底線,差點就要被這些金銀砸得頭暈眼花點下頭。

“我不能要。”

褚沂川的喜悅一滯,他眨了眨眼,肉眼可見的情緒低落下來。他長得都比沈玉鸞高了,這會兒垂下腦袋,又像是蹭在腳邊想要人摸腦袋的大犬。

“這是皇上給你的賞賜,為的是你先前受過的苦,為的是餘家上下蒙受的冤屈。”她若是這些都拿,得良心不安到下輩子。“我要的是你靠學識、體魄,憑著智慧與雙手掙來的銀子,不是靠你吃苦。”

褚沂川想了想:“那我去給皇上辦差,掙來的俸祿微薄,也許一輩子都攢不夠那麽多。”

“那就要看你了。”沈玉鸞指尖拂過箱籠裏的寶珠,珠光熠熠,她又將箱籠合上,回頭笑看一眼:“你最近這般用功,若只有那點能力,倒是讓福公公白在我面前誇那麽多了。”

褚沂川當即不再說什麽。

他豈能讓皇嫂小瞧了自己,心中暗想一定要回去再多多用功,不讓福公公的誇獎白費,下回還要讓皇嫂也誇誇他。

只是可惜……他的目光掃過地上這些金銀。

皇嫂不要,他就只能帶回去堆在庫房裏,日後也沒有用得上的機會了。

沈玉鸞的目光也不動聲色、戀戀不舍地掃過那些箱籠。

唉……唉!

真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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