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為是一場漫長的談話，沒想到連一杯茶都沒喝盡，張良便出現在青夢面前。面上仍是掛著

笑，可那笑怎麽看都覺得僵硬。

青夢嘴角動了動，卻沒說什麽，連一個笑都擠不出來。身子一晃，輕易躲過張良伸來的手，頭也

不回的擡步走在前方。她不知道衛莊和張良說了什麽，但她知道，她和張良之間已然有了不可避

免的——隔閡。

出了蘆葦塢，青夢停下腳步。

“墨家”

淡薄的語氣，背對自己的姿勢，讓張良恍然生出不真實感，明明一天前，他還揉著她的頭發，跟

她調笑。而如今，兩步的距離卻感覺那麽遠，遠到彼此不在相識。

衛莊說的沒錯，青夢已經不是原來的青夢。

“好”張良淡淡應道，擦肩而過的瞬間，似乎有什麽東西已經不覆存在——年少的單純懵懂與心

無城府……

寂靜山丘，孤盞燭火，當幾間草屋進入視野時，青夢再也忍不住的風一樣的跑過去。

她輸了，比起忍受這種壓抑的氣氛，她著實是輸給了張良。突然間，就明白了師父的那句話：

“如果你比他更在乎，也就註定了你會輸。”

“砰”的一聲巨響，門被青夢大力的推開，連一向口快的小跖都沒來得及說話，就見一個青色的

身影撲進雪女的懷裏。

雪女也被嚇了一跳，伸手就要把懷裏的這個人兒揪出來。無奈抱的太緊，雪女使了半天勁也沒能

成功，於是只得放棄。

“青夢，你這是怎麽了”小跖一副稀奇模樣，東瞅瞅，西瞅瞅，，嘖嘖，這可是怪了，平常最能

磨人的青夢，怎麽一下子便溫順小貓了。

“是啊，青夢，怎麽了？”雪女撫著青夢的後背，柔聲問道。

可惜懷裏的人一點都不配回，不僅一句話不說，還悶悶的把手臂又緊了一圈。就算雪女是楊柳細

腰，也被青夢勒的有些疼了。正不知道如何是好，三聲敲門聲解救了雪女。

“子房，你也來了。”雪女朝門外的張良打了聲招呼，無奈的指了指窩在自己懷裏的青夢。

張良點點頭，仍是一貫儒雅的老樣子，開口說道：“諸位近日可好，此處甚是簡陋，對不住各位

了。”

“子房哪裏的話，要不是你，我們連去處都沒有，能有這幾間草屋容身已是萬幸”班大師說道。

“是啊，子房不必客氣。”小高出聲附和，眾人皆是點了點頭。

張良客套完，看了一眼仍躲在雪女懷裏不出來的青夢，微不可聞的嘆氣，向眾人拱手，道：“我

與青夢有些事情要商量，先帶她出去了。”說罷，不顧張牙舞爪奮力爭紮的青夢，直接把人拖了

出去。

沒錯，是拖！墨家眾人風化在當場，小跖僵硬的扭頭，問道：“剛才，那個是子房嗎？”

回答他的是一眾的白眼，盜跖自知沒趣，一手托腮，目光落在忽明忽暗的燭火上，幽幽的感嘆

道：“真是年輕人啊，年輕人。”

被某人毫無風度可言的拖出來的青夢，在出了門的那刻就安靜了下來。反正再吵再鬧，那群人都

不會幫自己，真是太沒良心了。

不得不承認，她有些慌了。

青夢很少有害怕的時候，至少是進了十二血族之後就很少了。即便刀架在脖子上，她的心都不會

快跳一拍。受了再重的傷，她都堅持那令人有些抓狂的所謂的輸人不輸陣的爛準則。明明已經到

了極限，卻還強撐出一副睥睨的樣子，著實讓人氣惱。

可是那有怎樣，她不在意，她甚至不在意自己的命，連命都不在意的人，又有什麽可怕的。

只可惜，這不過是青夢的自以為罷了。

當命運攜洪流洶湧而至，又有誰能抵擋。

從小就喜歡他，五年後的重逢，是他將自己從黑暗中拉出。若是沒有張良，恐怕青夢都要忘了自

己曾經到底是什麽樣子的。拼命的想要護著他，不願他受到一絲一毫傷害。

不知不覺中，青夢已經跌跌撞撞的掉進了一個名叫“喜歡”的漩渦，她掙紮過，躲避過，結果只

是越陷越深。

最最讓她感到無力的是，這個漩渦裏，只有她一個人……

“青夢”如沐春風的聲音將青夢的神思帶了回來。

長長的吐納，青夢穩下自己的心神，不鹹不淡的應了聲“嗯”。

“今日衛莊跟我說了關於十二血族的事情。”

“十二血族？倒是挺稀奇的名字。”青夢目光微微掃過張良，臉上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

“衛莊果然已經發現了什麽，不過應該還不能確定，所以找來張良試探，這招使得真是不錯”青

夢心裏冷哼，表面上卻是不動聲色。

“青夢，果真不知嗎？”張良側首看著青夢，嘴角噙著笑，仿佛他們說的是一件再普通不過的家

常事。

青夢與張良對視片刻，倏然一笑，挑著尾音說道：“怎麽，你不相信我？”

張良眉頭皺起，這種感覺，與上次青夢說出“流沙，真的可以相信嗎？”時的感覺一樣——鋒芒

畢現，整個人散發出上位者的威嚴和壓迫感。

“你，你這樣，要我如何相信。”張良苦惱的敲了敲額頭，這話本不該說的。

“呵呵呵”青夢笑的更歡，“哦，是嗎？”倏爾語氣一轉，用冷的都能結出冰來的聲線說道：

“張良，你相信或是不相信，與我何幹？我也不稀罕。”

說罷，毅然轉身。其實說謊的人，本來就不值得相信，不是嗎……

青夢剛走出兩步，手臂被人用力鉗住，青夢狠狠的甩了好幾次，都未能擺脫。正要發怒，身子猛

然向後倒去，被人強行拉入一個溫暖的懷抱裏。張良雙手死死的扣在一起，緊緊的將青夢鎖在懷

裏。

“你幹什麽嗎，放手啊！”青夢怒目圓睜，用力想要掙脫，可那雙手仿佛註了鐵，不論青夢使出

何種招式都紋絲不動，打過了，敲過了，掐過了，就差咬了。

“不放”張良此時犯了執拗，不論如何都不肯松手。聲音裏摻著可憐勁，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青夢額頭青筋突了突，咬牙切齒的說道：“你想怎樣？”

張良不理會青夢炸毛的樣子，反而像講故事一樣的娓娓說道：“十二血族乃仙人姜太公所創，為

當年滅殷紂所立。如其名所述，十二血族由十二人組成，個個都是頂尖好手，是藏於周王軍隊之

下的利器。直至商滅，都無幾人知道有十二血族的存在。

周奪天下後，姜太公未免百姓再遭戰火燎舌，將十二血族公之於眾，並親手將安定天下之法交與

十二血族保管。由此，便有了十二血族現世，亂世將止一說。”

隨著張良的講述，青夢漸漸冷靜下來，也不在掙紮，任由張良抱著。聽到此處，撇撇嘴，對這個

說法嗤之以鼻，“安定之法豈是玩物，怎能是說交就能交的。”

張良淺淺一笑，輕輕彈了彈了青夢的額頭，接著說道：“雖說太公將十二血族公之於眾，不過因

為十二血族行事隱秘，而且太平盛世時更是銷聲匿跡，所以人們對它的了解也就越來越少。現世

知道的人已經寥寥無幾。”

“哼，寥寥無幾，我看知道的人還不少呢。”青夢似乎還未發覺自己已經跳進了狐貍設好的圈套

裏，單是這句話就足以讓張良斷定她與十二血族有關。

張良意味深長的看了青夢一眼，礙著兩人的位置，青夢未能看到，也就繼續無知無覺的往陷阱中

掉。

“關於十二血族韓非還曾與我說過，這十二人皆是世襲，子女承父母之業。而且這十二人似乎受

了某種血脈之術，十二血族之人成婚後，只能誕下一子，不論男女都是下一任的繼任者。孩子成

長大十二歲，將完全繼承十二血族之職，此時便是雙親中的死期。

韓非根據殘卷所述，發現這十二人中有一人為尊主，統領其餘十一人，這個尊主也是唯一掌握十

二血族秘密的人。”

說道此處，張良頓了頓，長嘆道：“其實尊主也沒什麽好的，身為尊主的繼任者出生之時便是雙

親亡故之時，真不知這十幾年那人是如何度過的。”

張良之後說了什麽，感嘆了什麽，青夢一句也沒聽進去，若是張良此時能看到青夢的表情，那一

定是一副錯愕到呆滯的畫面，整個臉上布滿了不可置信和————驚恐。

似是發現了懷中人兒的不對勁，張良輕聲問道：“青夢，怎麽了？”

青夢搖了搖頭，將身體全部的重量放在張良身上，疲憊的闔上雙眼，伸手捏了捏額角，問道：

“這些都是王兄告訴你的嗎？衛莊也知道嗎？”

“嗯，衛莊應該只知道前面所言，至於後面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情，他應該不知。”

無關緊要，這個詞對青夢而言真是莫大的嘲諷，只一句話，她一直深信的東西瞬間坍塌，一點餘

點都不留。

“青夢”

“嗯？”

“你，你是十二血族中的一人吧。”斟酌再三，張良還是將壓在心中的疑雲問出了口。

回答張良的是夜蟬低鳴，晚風呼簌，卻不聞人聲。

“青夢，你若不願說我不強求。不管你與十二血族是何種關系，只要你是青夢就好，只要你好好

的在我身邊，其他的我並不在意，我願成為護你的人。”張良下顎抵在青夢頭頂，摩挲著如墨長

發，低喃著溢滿寵溺。

青夢顯然沒有想到張良會這麽說，像個木偶似得怔神了好半天。

唇邊慢慢漾起一個弧度，握住張良的雙手，仰頭看著璀璨星空，柔和的聲音仿佛一個夢：“世代

變遷，十二血族已不同當日，過去的舊習早已廢棄了不少，尊主的選擇也變了形式，你只需知道

十二血族此時的尊主是我。還有，我不希望再有別人知道。”

“我答應”

……

望著青夢走進那扇已閉合的單薄木門，張良的那聲對不起，最終只能說給自己聽。

一聲對不起，挽不回人心，救不了後悔……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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