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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三更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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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園驚訝地看一眼白玉堂, 扇子般的睫毛抖了兩下後,她就下垂眼簾,思量著什麽。

覆而擡眸,蘇園清澈的眼仁又對上白玉堂的眼睛, 又好像在確認什麽。

白玉堂握緊蘇園的手, 以清晰地提醒她現在的情況。省得她搞不清楚狀況, 又犯迷糊瞎想到什麽別的吃食, 比如把‘想想我’, 想成‘香鯗萵苣’之類的菜。換做別人的話, 白玉堂沒有這種擔心,但如果是蘇園, 他覺得什麽可能都有。

蘇園因為感覺白玉堂的用力,就再度低眸, 看向白玉堂抓她的手。按理說練武的人手指都比較粗糙,他的手卻修長如玉, 跟他的長相一樣出眾。老天爺還是偏心的, 不是對每個人都公平,白玉堂就屬於得到了最好的優待, 除了才貌家世, 連手指頭都要長得比別人好看。

“在想什麽?”白玉堂見蘇園看著他們握手的位置發呆, 料想蘇園該是算明白了他的意思才對。

“我在想我好像還沒做過手指餅。”

白玉堂微闔雙目,他真快要被蘇園鬧得沒脾氣了。

“所以五爺是心悅我?對我上心了?”因為天然的身高差, 蘇園不得不以仰首的姿態看著白玉堂。

白玉堂這才睜開眼,低眸看她,眼神裏透露出一種‘你終於懂了’的滄桑感。

蘇園嘆道:“你要直接說啊,不然誰懂。你看我之前都是直接問你,正房還是小妾, 不過那會兒你給我的回答是廚娘。”

白玉堂:“……”

沒想到蘇園終於弄明白情況的下一刻,就開始跟他翻舊賬了。

“那時不一樣。”白玉堂解釋道。

“是不一樣,那時我見得到五爺的好,曉得適合做夫君,五爺見我卻只是塊做廚娘的料。”

白玉堂:“……”

他還錯了?

難道剛和一名女子見過兩面,就隨性談婚論嫁,是正確之舉?

“初見的歡喜不過是淺薄的意動,若因此輕易許諾,不管對誰而言都草率。”

蘇園點點頭,“有道理。”

“再說你當時不過是玩笑之言,如今拿那時的話問責我,是不是有些過了?”白玉堂雖在質問蘇園,但聲音低沈磁性,透著一點溫柔,以及一點點委屈的控訴之意,聽起來反倒有幾分繾綣。

“不算玩笑之言,當時如果五爺答應了,我就真敢嫁。”蘇園坦率道。

“所以你當時就對我動心了?”白玉堂態度異常鄭重地凝視著蘇園。若真如此的話,那他當初的拒絕必然傷了她,如今倒更該努力些,多補償她曾經受過的委屈。

“當時是動心了,不過並不是五爺以為的那種動心。”蘇園訕訕地抽手,然後摸了摸鼻子。

當時讓她動心的是白玉堂的外在條件,跟感情無關。

白玉堂父母不在了,家中就他一人說得算,嫁給他,蘇園就是白府的女主人。他性子冷淡,不會嘮叨管她,且因常年在外行俠仗義的緣故不常在家,那她就是家裏說一不二的老大。偶爾就算他人回來了,人長得好看,在一起也不虧。

這種富足又鹹魚的已婚生活,比起單身在開封府茍活的日子更低調完美,而且還是長久之計,不惹外人詬病。

當時白玉堂如果真的主動給她提供這樣優厚的職位,蘇園肯定會動心地答應下來。

當然,蘇園知道以白玉堂的性子,肯定不會做出這樣的提議,一切不過是想得清楚但不會發生的假設罷了。

對於男女感情這種東西,蘇園一直不太信,所以也很少會往這方面考量,這也是白玉堂幾度暗示她,她都沒能領悟到的緣故。

男女感情於蘇園而言,是變數太大的東西,鮮少有男女感情能經得住現實和時間的殘酷考驗,至少她見到過的結果都不太好。

當然她不否認這世間有真愛的存在,但真愛之所以被人們那般歌頌和讚揚,不恰恰是因為它太難得稀有的緣故?

蘇園從不幻想自己會是那個買彩票就能幸運中大獎的人。踏踏實實走好每一步,看清現實,不心存僥幸,才是她能夠通關末日游戲的終極之道。

所以,比起無法估量具體價值的男女感情,蘇園其實更喜歡那些不會變化的、能更直觀衡量利弊的東西。

白玉堂何等聰明,當蘇園說完那句話之後抽手了,他便立刻明白了蘇園的意思。

白玉堂毫不遲疑,他又重新牽住蘇園的手,並與她十指相扣。

沙地上燈籠發出的光,將倆人牽手的身影拉得很長,恬靜美好得真如神仙眷侶般,仿佛走過忘川,穿過荊棘,攜手共度了所有的歲月輪回。

“我現在依舊有錢,好看。”

白玉堂面色淡然如故,但他攥蘇園的手卻很緊很緊。

他這句表白的意思很明顯,他不介意蘇園功利性地選擇和他在一起。

蘇園有幾分訝異地看向白玉堂,她倒是沒想到以白玉堂桀驁的性子能說出這番話來。

蘇園怔楞了片刻之後,噗嗤笑了一聲,直嘆‘知道了’。然後她又要抽手,白玉堂卻依舊不肯撒手。

“你的回答是?”

“我的回答是五爺攥疼我了,不然我也願意讓五爺握著。”蘇園清淩淩的杏目含著笑意,語調調皮地跟白玉堂抱怨道。

白玉堂立刻松手,果然看見蘇園白嫩的手被他攥紅了。他用大手托著蘇園的小手,一時間不知該如何處置。

蘇園建議:“吹一吹?”

白玉堂便真的捧起蘇園的手,吹了幾下。

蘇園將白玉堂整個過程的表現都看在眼裏,嘴角的笑意漸漸加深。

“別瞧我年紀小,其實我這人活很明白,”

白玉堂點頭,這一點他早就知道。

蘇園不過是看起來像嬌憨活潑的小姑娘,實則她聰明強毅,目達耳通,是個看人待事比耄耋老叟還要更清楚明白的人。原因除了她本身聰慧之外,或許也跟她經歷過身邊人的算計和欺騙有關。

“但我會試著為五爺糊塗一次。”

蘇園說罷,手一翻轉,就撫在了白玉堂的臉頰上。

“早就想摸了,果然很好摸,手感比想象中更好!”

白玉堂本來在聽到第一句話的時候,心跳瞬間加快,正醞釀出感情之際,就被蘇園後一句流氓的話語給粉碎得煙消雲散了。

但結局是好的,蘇園並非對他沒有感覺。要知道在蘇園第一次抽手的那一刻,他真以為自己要嘗到人生第一次最痛徹心扉的失敗。

“看來我在你眼裏是真的好看,這就忍不住對我動手了?”白玉堂抓住蘇園作亂的手,因蘇園調笑的緣故,他也跟著調侃了一句。

“不許負我,否則誰讓我犯糊塗,我就讓誰糊!”蘇園話鋒一轉,又開始言語威脅起白玉堂來。

白玉堂瞧她這副警告自己兇巴巴的模樣,忍不住輕笑,“你覺得你這樣威脅我有用?就你這小身板,能讓我怎麽糊?”

“那可招數太多了。”蘇園瞥一眼不以為意的白玉堂,“反正話提前說明,信不信隨五爺,別到時候後悔就行。”

“不後悔,不會做的。”白玉堂忙去拉蘇園的手,特意看了一眼手不紅了,才又牽住她。

回去的路上,倆人幾乎是牽著馬徒步走回的開封府。

“要不你再想想,我也再想想?我怎麽覺得有點快。”在抵達開封府東側門時,蘇園似乎突然有反悔的意思。

“不許想。”

白玉堂怕蘇園要改主意,讓蘇園即便要想,就多想想他的有錢、好看。

蘇園用她明澈的眸子,仔細打量了下白玉堂英俊的臉龐,滿意地點點頭。

“行吧,晚安。”

蘇園轉身要走,又被白玉堂拉了回來。蘇園差點就撞進白玉堂的懷裏,但馬上控制好,退後一步保持距離。

“咱們才剛第一天,就牽手了,再做親密舉動不合適。”

蘇園以為白玉堂想和她來個擁抱,但覺得自己好歹是個女孩子,要裝矜持一下。這就跟吃菜一樣,如果最豐盛的主菜一下就上來了,後面再上清粥小菜哪還能有滋味?

“還摸臉了。”白玉堂補充道。

牽手的是他,摸臉的是蘇園,好像他們倆人都不怎麽矜持。確實,這才第一天。

蘇園還以為白玉堂跟她講這個,是她也想要摸她的臉,正伸脖子,打算臉湊過去,就見白玉堂突然送來一疊銀票給她。

“白家在京城也有些薄產,今日剛好收租。”

“我收不合適吧。”蘇園客氣道。

“以前沒見你客氣。”

白玉堂話音剛落,蘇園就立刻把錢收下了。

既然白玉堂要她不客氣,那就真不用客氣,不收反而會惹他生氣。若因她不要錢,鬧得倆人在確認關系的第一天就不愉快,多不劃算。蘇園當然要選擇‘犧牲’自己,‘委屈’地先把錢收下了。

“以後的都給你。”白玉堂又道。

看來白玉堂這是要貫徹執行他‘有錢、好看’的準則了。

“那倒不用,這些都很多了。而且出門的時候,還是男人付錢比較英俊瀟灑。”女人當然也瀟灑!不過為了勸白玉堂別給她太多錢,蘇園就哄了他一下。

白玉堂這才沒有再堅持,目送蘇園先回房了,他才轉身離開。

……

次日一早,孫荷就來問蘇園早飯想吃什麽,她負責出去買。

“隨意呀。”

孫荷覺得那裏有點怪,往常老大都是積極點菜的,今日怎麽突然隨意了?

又見蘇園正對著銅鏡梳頭,嘴裏哼哼著她聽不懂的曲調。

孫荷悄悄湊了過來,看著銅鏡中神采奕奕的蘇園,小聲問:“老大,你是不是遇到什麽喜事了?”

“也不知道算不算喜事。”蘇園沈吟了下,把昨晚她和白玉堂的情況告知孫荷,反正這事也瞞不過孫荷。

“我的天,你們——”孫荷震驚地瞪圓眼,詫異地捂住了嘴,“居居居然這麽快就在一起了!蒼天有眼啊,我沒白祈禱,真的太好了!”

“記得保密,這才剛開始,還沒定數呢。”

“那必須的!”

孫荷保證完畢,立刻表示要好好慶祝一下。就從今天的早飯開始,必須要豐盛起來。

蘇園要給孫荷錢,孫荷卻不肯,非要堅持自己出錢道賀。

半個時辰後,便有瑤光樓的店小二來送各樣的早飯,幹的有筍肉饅頭、芝麻燒餅、核仁櫻桃糕等等,稀的有群鮮羹、碧澗羹、雜彩羹、魚辣羹、豆粥、梅花湯餅、薺菜羊肉餛飩等等。

蘇園數了數,雖然都是早飯,但一點都不比上次蘇方明送來的午宴陣仗小。

蘇園拉住孫荷,“你這陣仗也太大了,把自己那點私房全都給花了?”

孫荷小心翼翼地瞄一眼蘇園的臉色,忐忑不安地跟蘇園解釋道,“我本來是想出一百兩銀子,作為這一整天慶祝的花費。”

蘇園覺得一整天花這錢數已經非常多了,但如果用這一百兩來點瑤光樓的飯菜,單單這些早飯都不夠用。

“我是本打算多輾轉幾家,把城西和州橋那邊老大愛吃的早飯都給買齊全了。”

蘇園點頭,“難為你有心。”

這些一共的花費要不了十兩銀子,但已然能買到非常豐盛又美味的早餐了。

“但我半路遇到了蘇大爺,他問我做什麽去,我就真的只說了一句話!我告訴他我要給老大買早飯慶祝。他就問我慶祝什麽,我沒說啊,他便笑起來,叫我不必買了,他會吩咐瑤光樓送菜過去,好好慶祝老大和白五爺在一起。”

孫荷可憐巴巴地向蘇園舉手發誓,她真的什麽都沒有透露,但卻不知道為什麽被蘇方明給猜測得那麽準。

老大剛吩咐她要保密,這秘密轉眼間就被她搞得讓第四個人知道了。

“老大我建議這早飯咱們就自己吃,不能給包大人他們,他們那麽聰明,肯定也會跟蘇大爺一樣,一猜就猜到了。”孫荷已經被蘇方明嚇得風聲鶴唳、草木皆兵。

“瑤光樓一過來送菜就瞞不住了,而且這麽多飯菜,價格都不便宜,我們吃不完,放久了又變味道,浪費可恥。”

蘇園搓著下巴,琢磨著得找一個理由來慶賀才行。

“我好想聽到了貓叫聲?”蘇園側耳朝窗外細聽了下。

孫荷恍然想起來,馬上跑回隔壁自己的屋子裏去,然後捧來一只橘黃色的小貍貓來。小貓大概有一個半月大,全身毛茸茸,黃綠色的眼珠兒又圓又亮,不僅愛叫,還調皮愛玩,不怕生,伸爪便撥弄蘇園的衣帶。

“哪兒弄得?”蘇園把小橘貓抱在懷裏都逗了逗。

“昨兒我在街上撿的,我在原地等了好久,還問過附近的人家,都沒人認這貓。”

半柱香後,包拯、公孫策等一眾人等湊齊了來吃早飯。

白玉堂隨後也到了,一眼就認出了這些是瑤光樓的早飯。又聽王朝說這頓飯是慶賀,他便立刻看向蘇園。

白玉堂好心情地勾起嘴角——

“你肯定猜不到蘇姑娘這麽大陣仗,是為了什麽慶賀?”

“哦?”白玉堂嘴上這樣應承,心裏卻有定數,昨晚就發生了那麽點事,除了他們在一起的事能讓蘇園慶賀,便沒有別的了。不過他倒是沒想到蘇園會這麽快向大家公開他們的關系。

王朝忽然彎腰鉆到了桌下面,隨即抱出一只小橘貓送到白玉堂跟前。

“當當當!就是為了它!”

白玉堂蹙眉,看一眼這只對自己胡亂舞爪的小橘貓。

“蘇姑娘說這是她認下的兒子,所以要搞個宴席慶賀。”王朝轉手抱住小橘貓,摸了摸它的頭。

白玉堂伸手直接將小橘貓揪到了自己的懷裏,王朝正要有意見,就聽白玉堂反問他一句。

“一會兒不當值了?”

“啊對。”王朝趕快去吃飯了。

蘇園端了一盤洗好的桃子進門,見白玉堂正抱著小橘貓,忍不住笑,“不吃早飯?你抱它幹嘛?”

白玉堂見包拯等人正吃飯,沒人註意到他們,才低聲對蘇園道:“我們昨日剛在一起,聽說今天就有兒子了?我自要看一看。”

蘇園倏地紅了臉,瞪一眼白玉堂。

隨後整個吃早飯的過程中,蘇園都避開沒去看白玉堂。倒是白玉堂似乎真喜歡那只橘貓,吃飯的時候,還由著小橘貓蹲在他懷裏。

大家見狀都不禁感慨,誰能想到性情冷淡的白五爺,居然對貓比對人柔情。平常沒少吃白玉堂冷臉的王朝等人,直嘆他們這些人竟混得連個貓都不如。

飯畢,公孫策叫來蘇園,問她今早如此大手筆慶賀的理由,若說只為收養一只貓兒子慶賀倒有些過了。

其實大家都有這想法,不過有美食當前,正熱鬧著,不好質問太多。

“本沒這麽大陣仗,只是讓孫荷去買些豐盛點的早飯罷了,半路遇到了蘇大爺,他主動出錢弄得這些。”蘇園解釋道。

白玉堂在旁聽著,自然明白真實的經過如何,禁不住翹起唇角,用手指逗了逗懷裏的小橘貓。該給他起個名字,白圓子就很好聽。

包拯嘆道:“這蘇方明待你倒真如親妹妹一般。”

“他的人品倒還算不錯。”公孫策卻還是蹙眉,有些擔憂地囑咐蘇園道,“不過你們尚未認親,若走動頻繁,反倒容易落人話柄。蘇進敬那邊若是知情了,怕是也不會安生。”

蘇園應承,“師父放心,我會註意分寸。”

隨後她就捎話給蘇方明,令他記得保密她和白玉堂的關系。近日他們確實來往的有些頻繁,應以小心謹慎為上。

蘇方明隨後回答讚同蘇園的意思,又告訴蘇園,昨日忘川道長去了一趟蘇宅,與蘇進敬在房間裏聊了大半時辰之後才離開。因房間外有蘇進敬的親信守衛,蘇方明聽不到談話內容。

“你說他有什麽事,連自己的兒子都要瞞著?”蘇園在去找包大人的路上,問了白玉堂一句。

“多半與你有關。前些日子你把他氣得半死,如今再見曾給你批過命的忘川道長,必然少不了提起你。”

白玉堂本想問蘇園,是否要他出手,可轉眼瞧蘇園對此事似乎並不掛心,只是隨便點了點頭之後,就跟他分析起王家的情況來。

“今晚我們就去嚇一嚇那王水發。”

“現在沒有明確指向的證據,你覺得包大人會同意你的主意麽?”白玉堂反問蘇園。

“仙女自有妙口。”蘇園驕傲地指了指自己的嘴巴。

白玉堂的目光順勢就落在了那淺粉色的櫻唇上面,隨即他喉結滾動,收斂目光,看向了別處。

但白玉堂沒有想到,蘇園一進門見到包拯,張口懇請的第一件事,卻不是說她要嚇唬王水發,而是請包拯秉明皇帝,去徹查戶部錢監的賬目。

“你說什麽?徹查戶部錢監的賬目?”

公孫策和包拯都十分詫異。

“你可知要徹查錢監的賬目,便是挑明了咱們開封府是在懷疑錢監官員貪墨金銀、監守自盜。這是極重地指責,必須要有十分正當的理由,報與陛下允準才可。之前發生的谷道藏銀案,涉及數目太小,而且此案查清審判完畢,不足以成為理由。”公孫策跟蘇園仔細地解釋道 。

蘇園點頭表示明白,也表示除了王水生的死,她確實沒有其它的證據能表明錢監賬目有嫌疑。

“可是為何一定要有疑點,才能核查錢監的銀子?那地方本來就容易出蛀蟲,重新核查一遍,未雨綢繆,以避免國庫的損失,不是很好嗎?”

“那也要有一個契機。”公孫策嘆道。

王水生身亡之後,開封府就徹查過王家的家資,並無可疑之處。錢監以前也不是沒死過人,若每次都憑這個理由,興師動眾地去核查錢監那龐大的賬目,那就沒了章法亂了套了,皇帝肯定不會同意。

“倒也未必一定要丟銀之類的直接證據,有足夠多的疑點,能夠說服陛下也可。”

包拯便讓蘇園說說,她到底察覺到了哪些細節不對。

“王水生在身亡之前,工匠們都說他心情不錯,還表示過要辭工,搬家離開東京,從此一家子不必繼續留在東京擠在小房子裏。

他在鑄錢東所好歹是個管事,這活計在別處未必能尋得來。縱然王家在京宅子賣了,去土地便宜的地方買房買田,可到底除了種田靠天吃飯外,家裏便再沒有其它的進項。

這算有喜有憂吧?但王水生的表現卻全然是開心,並不憂愁的樣子。”

“或許他們買田的地方真的很便宜,足夠他們過活。”包拯覺得這種可能也不能排除,有些人就是更容易知足常樂。

“可是如果王家早就可以這樣賣房,轉去別的地方悠閑生活,不必住得那麽擁擠。那為何不在兩年前,王水根身亡之時或之前,就做這件事?

大兒子要繼續在二兒子慘死的地方幹活,那地方還鬧鬼,若不是因為生活所迫,誰不想避諱這點?

二兒媳剛喪夫守寡,卻沒法子跟倆孩子單獨有一間房,要被逼回娘家守寡去。這事兒外傳出去,其實是有點丟臉的,但王家在那時候卻也沒動作。”

“偏偏在王水生身亡之前,他們王家才決定要賣房離開東京,那又是什麽契機引發王水生在這時候,決定了這件事?”

蘇園昨日問過王家那對老父老母,二人都表示這個決定是長子王水生的一人主張,他們二老年紀大了,幾經被勸說之後就同意了,但並不知王水生突然有此張羅的原因是什麽。

“如此分析下來,確實有幾分奇怪。王水生的死因是銀針刺入風府穴後,墜爐身亡,這顯然是有人為了滅口,借鬧鬼之說殺人。差一樣證據,若能將王水生的死跟錢聯系在一起,便容易很多了。”公孫策感慨道。

“王水生身亡的現場沒有被遺棄的燈籠,兇手殺完人後要翻墻回鑄錢西所,為了方便,也為了避免人註意,肯定也不可能提燈籠。所以倆人該是趁著夜色,不知何種原因爬到了爐臺上。在並不明朗的月色下,兇手去能找準王水生風府穴的位置,並以巧力一針將人致暈。

所以,兇手必然精通醫術。”

白玉堂告知包拯和公孫策和,他已經叫人按照這個條件,去排查當晚鑄錢西所名單上的人的嫌疑。

“可是i若會醫術的話,何苦在錢監做工匠那種苦活?”蘇園一句反問,令包拯和公孫策都心中打了個激靈。

“但若為官吏,便有這種可能了。”白玉堂隨即道出了二人心中所想。

包拯想來想去,覺得蘇園的擔心有道理,此事太刻意,特別是發生在錢監這種地方,尤其該嚴查。未雨綢繆白忙活一場,也總好過讓蛀蟲瞞天過海虧空國庫要好。

包拯收拾收拾,就匆忙進宮了。

展昭隨後忙活完,回來了。他告知蘇園和白玉堂,他仔細調查過了王水根兩年前墜爐身亡前的情況。

“有三名工匠都還記得,王水根在上工去點卯時候,有些神思恍惚,喊他兩聲才應,有人還發現他頭冒虛汗。這往銅水爐裏投銅塊的活計,是大家輪著來做,那天剛好輪到王水根。”

展昭隨即提出他的懷疑,他覺得王水根墜入銅水爐死亡,很肯能並非偶然。

“被下了藥?”蘇園問。

展昭忙點點頭,立刻道:“知我者,園園也。”

“園園也是你叫的?”白玉堂語氣不爽地質問展昭。

展昭不解,“我怎麽不能叫?府裏的老衙役們都這麽叫她,自家孩子忌諱什麽,再說我可是蘇園認的大哥。”

展昭話畢,見白玉堂還是一臉不爽,反問他:“倒是你,怎麽跟護食似得?”

白玉堂目光立刻淩厲地看向展昭,正要用更狠的話反駁他,就聽蘇園咳嗽了一聲。

“展大哥調查有小半天吧,喝杯茶。”蘇園送茶給展昭之後,見白玉堂盯著自己,也送了一杯茶給他。

白玉堂接了茶之後,那眼神還是很計較,特別是在他聽蘇園當面叫展昭為‘展大哥’的時候。

“白祖宗,喝茶。”蘇園給他使了個眼色。

這愛吃味的人,是真要當祖宗一般伺候。

白玉堂立刻就想起他之前和蘇園拌嘴過,說她要是叫展昭大哥,就該叫他白祖宗。今兒倒是願望實現了。

白玉堂目光柔和下來,曉得蘇園是為調和他和展昭的關系,在委屈自己。這倒是他不好了。

“今晚嚇唬王水發的事不用你操心,我一個人來。”白玉堂道。

“喲,你們也打算今晚去嚇王水發?”

展昭剛喝了兩口茶,把喉嚨潤了潤,一聽白玉堂的話開心不已,音量提高了幾分。

“那咱們想一塊去了!你們是不是也查到王水發在藥鋪做夥計,懷疑是他下藥給王水根?”

“展大哥也這麽懷疑?”蘇園笑問。

“對,我還查到王水發在兩年前跟他二哥王水根早有矛盾。王水根嫌家中太擠,一直想打發王水發一家子去城外住,還說正好可以種田給家裏這邊供菜。理由是他跟大哥王水生都在戶部做事,掙的錢多。王水發做藥鋪夥計,掙的少不說,還沒能給王家添孫子,只生了兩個沒用的女兒。”

蘇園疑惑了,問展昭這消息他從何查來。

“昨日我們去王家,卻沒人說過這些,也打聽附近的鄰居,皆說得很泛泛,沒人講過這些內情。”

展昭爽朗笑道:“這事兒可能還真要我親自出馬才行,我也是去問的王家鄰居。可巧其中有一位平日裏跟王水發走得近,知道些情況的。他們一家在幾年前曾受過我幫忙,就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那些小事,我自己都記不清了,他們卻記得。一見我就喊恩人,磕頭道謝,問什麽就老實說什麽。”

蘇園點頭附和:“那還真要展大哥才行。”

蘇園說罷,下意識地瞟一眼白玉堂,發現白玉堂還在如常喝茶,並不像之前那樣計較她叫展昭為展大哥了。

這倒是很大的進步,自己開竅了?

“所以這晚上你們嚇唬人的事得算我一個!若真是王水發因他二哥排擠他,而心生殺心去殺死了自己的親兄弟,那這人不能隨便放過,咱們得想法子讓他招供。”

“行。”蘇園應承。

展昭對蘇園一笑,拿起茶杯正要再喝一口茶——

“那就煩勞由展大哥來扮王水根了,你們身形相似。”白玉堂道。

展昭忽聽到白玉堂稱呼自己為‘展大哥’,手一抖,分明不易灑的半碗茶竟被他給弄灑得徹底。

展昭輕咳一聲,甩了甩手上的水,不安又懷疑地看向白玉堂。

白玉堂今兒什麽情況?病了?發燒了?太陽從西邊出來了?今早還真沒註意,太陽是不是從西邊出來?

蘇園也受驚不小,默默觀察一眼白玉堂。

白玉堂目光平靜地回看蘇園,語氣淡然地反問她怎麽了。

“沒事。”蘇園摸了摸鼻子。

“喵喵——”

“喲,這怎麽有一只貓。”展昭立刻彎腰,把跑來的小橘貓抱在懷裏。

“這是你侄子。”白玉堂介紹道。

蘇園:“……”

展昭懵了下,隨即聽蘇園解釋說這貓是她認得兒子,方明白過來。

展昭一邊摸著小橘貓的肚皮,一邊半開玩笑地問蘇園:“那你可給你兒子取名字沒有? ”

“白圓子。”白玉堂道。

剛要張嘴否認的蘇園:“……”

展昭特意去看了一眼懷裏的貓,確認自己沒看錯,“這不是橘黃色的麽,怎麽起名叫白圓子,而不是黃圓子?而且她是你的兒子,為什麽姓白啊?”

白玉堂聞言後,絲毫不覺得尷尬,反而也跟展昭一樣,好奇地看向蘇園。

完全不知如何解釋的蘇園:“……”

草率了!太草率了!昨晚她答應白玉堂的行為,真的太草率了!

蘇園終於明白了,曾經網絡上為何有那麽一句話會特別流行。說女人找男人本是為了遮風擋雨,但在一起之後卻發現所有的風雨都是男人帶來的。

這話簡直就是對她現在狀況的真實寫照!

“因為它愛吃白圓子,所以就起了這個名字。”蘇園絞盡腦汁解釋道,“魚肉都是白的嘛,我就給它剁碎了,做成園子給它吃的。”

展昭點點頭表示明白了,“所以它全名其實叫蘇白圓子?”

“對的吧。”蘇園應承罷了,偷偷剜一眼白玉堂。

白玉堂擡了下眉梢,回了蘇園一眼。

“我們白圓子可幸福了,找到一位好娘親,她廚藝了得,肯定會把你餵得黃黃胖胖的!”展昭笑著捧起小橘貓,跟逗孩子一樣和貓說話。

“展大哥以後要是有孩子了,肯定會對孩子極好。”蘇園笑著稱讚道。

白玉堂在旁小聲道:“我也會。”

蘇園又剜一眼白玉堂,你不鬧事就已經謝天謝地了!

下午包拯回來,便帶回一個好消息。

經過他半個時辰的唇焦舌敝,總算勸皇帝點頭答應了會核查戶部錢監的賬目。但這個工作量巨大,就算盡可能調配人手,至少也要十日才能核查完畢近三年的賬目。

“如今便耐心等消息。”

包拯說罷,忽見展昭披頭散發地進門,身穿著一件粗布灰衣服。打眼瞧他,就像是個做粗活的人。白玉堂隨後而至,其錦衣華美的模樣剛好與展昭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這是?”包拯疑惑問。

蘇園看過之後,在心裏默默回一句:這是白玉堂對展昭的‘報覆’,也是展昭是為查案的積極‘獻身’。

包拯得知是由展昭來扮王水根,直嘆有幾分像。

“這還不成。”

白玉堂隨即招呼來了白福,將一張假面皮貼在了展昭的臉上。

經王水根的熟人確認,展昭所扮的這副模樣已有七八成與王水根相像。

接著,就是借用公堂裝成閻王殿,所有燈都是從下往上照人臉,故意營造出一種瘆人的氛圍。

至夜裏,便將中了迷煙熟睡的王水發直接帶進殿內,潑醒了之後,先由‘閻王’審問,再令‘王水根’現身。王水發見到死了兩年二哥之後,立刻嚇得屁滾尿流,什麽都招了。

情況還真如蘇園和展昭推測的那樣,是王水發為報覆王水根,偷用了藥鋪裏損人精神的藥,故意令王水根在那日神似恍惚,以至於出現意外,失足跌入了銅水爐內。

因為住房擁擠,導致手足相殘,倒不禁讓人唏噓。

等案子徹底審理結束之後,蘇園才找白玉堂算賬。

“我什麽時候給小橘起名叫白圓子了?你幹嘛給它亂起名字,還不告訴我?”

“你我的兒子,不叫白、園之子,叫什麽?”白玉堂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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