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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三更合一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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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跟著大家展護衛叫著, 我都忘了他字熊飛了。”

孫荷撓了撓額頭,也笑開了花。瞧瞧她多厲害,南俠展昭都是能和她開玩笑的關系了。等回東風鏢局的時候, 她又有一件事可以跟她爹吹一宿了。

蘇園拉著孫荷回房,低聲問她最近有事沒有。

“閑著呢, 蘇姐姐有什麽吩咐盡管說。”

“幫我去跟一個人。”蘇園把龐顯的情況告知孫荷。

孫荷拍著胸脯保證能把事辦好, 但拍完之後,她又後悔了,小心地揉了揉。

蘇園忍不住用詭異的眼神打量她。

孫荷臉皮厚道:“不能再拍了,本來就不大, 再拍小些,怕是更會被蘇姐姐笑話。”

蘇園:“……”

敲門聲恰好在這時響起, 解救了蘇園。

有婆子來傳話說,來案子了。

“安全第一, 你跟得到就跟, 跟不到不要勉強,千萬別沖動。”蘇園拍拍孫荷的肩膀, 囑咐她一番。並允諾這事兒她若能辦好,回頭不管想吃什麽都隨她點菜。

孫荷一聽有美食獎勵, 更興奮地應承, 擡手就要再拍胸脯保證,被蘇園精準攔下了。

“嘿嘿……幸虧有老大及時出手, 阻止了我拍它!還是老大心疼我, 體諒我難處。”孫荷借勢就道謝。

蘇園無語地嘆口氣,十分、非常、懶得跟孫荷計較, 立刻離開奔向案發現場。

死者在城外五裏官道旁的草溝內。

公孫策因今晨起床有發熱的癥狀, 蘇園便勸他留在府中修養。

“可能這幾日在外辦差操勞過甚, 一旦休息下來,病反而容易找上。”

蘇園回答了方仵作的疑問後,就打量這具屍身。

頭朝下,穿著粗布男裝,身材強壯,身體以順著斜坡的角度橫躺在草溝叢中。屍體腳後方向有雜草被壓倒的痕跡,長度大概半丈遠。但這個痕跡並沒有一直延伸到路邊,這說明屍體並非直接從路邊滑下去,是被人拋空丟至半坡處,再經過小段距離的下滑才停至靠近溝底的地方。

這裏是官道,又是通往東京的必經之路,來往行人不算少。正有四五名百姓一直在旁圍觀,他們都是欲趕路進京的人,因瞧見這事了,就好奇地留下圍觀情況。

“是誰發現的屍體?”蘇園問。

“是草民。”

一名老漢顫顫巍巍回道。

“大概半個時辰前,草民走累了,想坐在路邊休息一下,結果一扭頭見溝裏好像躺著個人。草民嚇得叫了一聲,就引來了這位路過的小兄弟。

本來草民想下去看看情況,小兄弟說瞧著那人一點活氣兒都沒有,八成早就死了,我們下去弄亂了地方,反倒會耽擱開封府查案。小兄弟有馬,便勞煩他去幫忙報官,草民守在了這裏。”

老漢口中所言的小兄弟,是一名錦衣少年,剛才正是他騎快馬趕去開封府報官。此時為了配合開封府查案,他也跟著回來了。

蘇園打量這少年,唇紅齒白,容貌朗朗,衣裳雖然半舊,但色澤依然鮮亮,可見料子並非凡品。頭簪的一根簡潔的玉簪,也非俗物。還有他騎的那匹馬,蘇園雖不認品種,但瞧其大紅棗色皮毛,矯健的體型,就知非比尋常。

“在下杜詒,見過諸位官爺。”少年有禮有節地行禮。

“小兄弟似乎很了解衙門查案的次第?”方仵作得知是他主張保護現場,便好奇問他一句。

杜詒應承:“家父曾在河東路提點刑獄,由此才略知一二。”

方仵作一聽這話,再打量這小兄弟的衣著,方知自己眼拙了,沒想到這位是個人物。

“冒昧問一句,小兄弟的身份是?”

杜詒這才表明他是宰相杜衍的幼子。

方仵作大驚,忙行禮見過。

杜詒忙表示不必客氣,一切如常便好。他巧妙地觀察到那名隨方仵作同來的女子,在聽說他的身份時,面色並無太多驚訝,也不像他所見的大多數人那樣,在知道他是宰相之子後,就立刻變換態度,阿諛取容。

方仵作將屍身翻過來後,便見死者胸口處有血跡,“蘇姑娘來看!”

蘇園按照方仵作所指查看,見傷口是個黃豆大小的血洞,正中死者心臟的位置。

杜詒在旁聽方仵作稱呼這女子為蘇姑娘,驚訝揚眉,細致打量起蘇園。

前些日子,平遠侯府的陰婚案鬧得沸沸揚揚,他曾聽父親提過,受害者是開封府的老捕快之女,姓蘇。說她是一位十分聰敏勇敢的姑娘。她在遭到平遠侯及其三子曹謹的迫害時,機靈敲鑼,吸引了眾做客官員們的註意,故此終於當眾揭發了平遠侯父子的醜惡。

雖沒有完全去確認這位姑娘的身份,但杜詒覺得能辦出那般果敢之事的女子,必然如眼前這位蘇姑娘的氣度。況且開封府當差女子本就少,加之她剛好姓蘇,年紀輕,幾乎可以確認就是她本人。

“一般的錐子比這細,也沒這麽深,這倒像是特制的武器?”

蘇園的話引來方仵作的讚同。

隨後,二人一起查看屍身其它情況,除了臉和裸露的肌膚有幾處輕微擦傷外,再並無明顯外傷。而這些擦傷應該是在拋屍的過程中,被草木剮蹭所致。現場周圍都比較幹凈,除屍身外草溝附近的草都沒有踩踏過的痕跡。

方仵作通過屍表情況推斷,死者身亡至少半日以上。

“這條路白日來往人多,兇手選在這位置拋屍,顯然是故意想被人發現。”

一般人殺人,都會慌得藏屍。兇手如此張狂拋屍,其有何目的?僅僅因為膽大?

蘇園見死者衣衫掛著塵土,雙手有厚繭,暴露在外的皮膚因遭受日曬比較黝黑,該是常年幹粗活勞作之人。

白玉堂這時騎馬趕來,白福跟在他身後。

白福率先跳下馬,直奔草溝查看死者的臉,隨即變了臉色,沖白玉堂回稟道:“是他!”

白玉堂目光掃過屍首,鷹瞵鶚視,神色頓時兇戾至極,便欲立刻調轉馬頭離開。

“五爺留步。”蘇園喊道。

白玉堂居高臨下地斜睨一眼蘇園。

“五爺認識死者?”

“嗯。”

白玉堂調轉馬頭後,白衣隨之翩然飛起,矯健的背影桀驁孤冷,令人感覺到渾身都透著煞人的殺氣。此時他就如一只被激怒的獅子,任誰都擋不住他恣睢殺敵的腳步。

“這名死者是任大牛?”

在場的人都被白玉堂這氣勢給鎮住了,只有蘇園還敢快嘴追問他。

蘇園見白玉堂身形頓住,立刻湊到白玉堂馬前,溫聲對他道:“我今晚打算做雪花酥,五爺可願意賞臉?”

這話表面聽著,不過是蘇園向白玉堂發出一個簡單的邀請,實則她卻在變相要求白玉堂做出選擇。是要意氣沖動,拒絕她和她的雪花酥,立刻離開;還是要給她一個面子,把情況講清楚。

當然,若選擇不給面子,那後續問題可能會比較大。他不僅今晚沒有雪花酥吃了,以後可能也不會有了。

白福這時已經急忙騎上馬,打算跟緊自家五爺。

五爺的脾氣他可太了解了,遇到這種事,不立刻殺過去絕不是他的性格。若自己行動慢一步,恐怕就追不上了。

白福用小腿夾緊馬肚,手握好鞭子,正準備策馬飛馳的時候,忽見自家五爺竟從馬上跳下來了。

白福滿眼詫異:發生了什麽???

“任大牛是婺州永康錢王坑的挖礦雇工,他有冤情上告,從婺州前往江寧府,卻在半路遭人追殺。因知我行俠仗義的名聲,他便跑去金華白府求助。家裏人在知悉他的經歷之後,親自護送他至江寧府,助他上告。

不想那江寧府竟不論是非,先拒了任大牛訴狀,後便有賊匪夜襲,欲再行刺殺任大牛。怕是官官勾結,江寧府已不幹凈了,家裏人便書信與我,派人護送任大牛來開封府,欲求包大人幫忙——”

一記嘶鳴聲突然響起,打斷了白玉堂的話。

就見白福騎著的馬,不知怎麽嘶叫後躥起,帶著白福眨眼間就跑出很遠。

白福忙活了半天,才總算勒停馬,趕緊驅馬折返回來。

他氣喘籲籲地從馬上下來,見眾人都看他,尷尬地撓了撓頭,曉得自己剛才出醜了。可這也不能怪他,他本是準備跟五爺一起奔跑的,誰知道五爺突然不跑了。

白玉堂被白福這一鬧騰,面如冷霜。

白福識趣兒,馬上自報奮勇,替自家主人交代事情後續的經過。

“十天前,我按照之前書信裏的約定,派四人前往陳州接應任大牛。

自陳州這一路,倒是平安順遂,再未遇到什麽意外或刺殺。但在昨日下午,他們行至扶溝縣時,任大牛突然說腹痛。

本來這眼看著就要到東京了,一口氣到開封府不就安全了?奈何任大牛肚子鬧得厲害,根本忍不了,他們只得暫時在扶溝歇腳,打算等他用藥緩解一晚後,今日再趕早再來東京。

不想晚間的時候,他們去查看任大牛的情況,人竟不見了。之後他們便趕至東京通知我,我便趕緊把情況轉告給了五爺,當時蘇姑娘也在。”

白福告知蘇園,昨夜他們在扶溝縣地界尋人很久,仍不見蹤影。到了白日,白玉堂便借四品侍衛的身份,請扶溝、酸棗、尉氏各縣縣令,配合他們尋人,各縣出動了所有人馬,卻仍未尋見任大牛的身影。

直至剛才,他和五爺聽說官道這邊出了命案,便有不好的預感,趕過來一瞧,不想死者竟真的就是任大牛。

蘇園有點理解白玉堂的憤怒了,這任大牛當初便是出於對白玉堂的仰慕和信任,才跑去白府投奔。白家人周全護送他一路,眼看就要到開封府事成了,人卻突然失蹤,接著就發現死在路邊。

人是在白玉堂屬下的眼皮子底下丟了,被拋屍的地點就在官道旁,且距離東京城很近,如此招搖不加以遮掩的行為,這分明就是一種公然挑釁。

這種事擱誰都會生氣,尤其是對一向不服輸的白玉堂來說,必然怒火沖天。

“昨晚發現人丟了時候,還想著他是不是自己臨陣怕了,才要逃跑。那會兒屋外頭有倆人給他守門,他但凡鬧出一點動靜,我們的人都會察覺。

但是一點動靜都沒有,後窗是開著的,外墻上的青苔有被踩踏過的痕跡,我都猜他是自己悄悄跑了。可又有些道理說不通,他若真不想告,何至於吃盡苦頭,千裏迢迢奔向開封府呢。”

白福帶著蘇園來到了扶溝縣任大牛住過的房間,將當時他勘察過的痕跡一一指給蘇園看。

情況確如白福所言,後窗開著,後窗對應的院墻墻頭上的青苔,確實有被新鮮踩踏過的痕跡。

蘇園在打量一圈屋裏的環境,比不得京城的大客棧,這裏的布置很樸素,家具簡單,卻有些淩亂,有幾分農戶的特色。

比如墻上會掛著幹貨大蒜等物,櫃子邊會堆積一些簸箕、竹簍,床底下還擺著一排陶土花盆,裏頭種著驅蚊草。聽說這樣擺放驅蚊效果極好,可讓客人們一覺睡到天亮,身上一個蚊子包都不會有。

“這縣城裏的客棧大多都無招牌,攬客全憑店家一張嘴在外吆喝,路過的外地人知道這裏可以打尖,便會問價。”

白福告知蘇園,這種情況在扶溝縣這樣的小縣城裏很常見,還有不少並不經營客棧的人家,偶爾因家裏有空房了,想額外賺點錢,也會到街上吆喝兩聲攬客。

任大牛昨夜就住在這院子的正房,房間最大最寬敞。可見白家人在護送他的時候很善待他,盡量不讓他吃苦。

正房和東廂房之間,長著一棵大李樹,兩丈餘高,枝椏繁茂,側枝伸展較長,幾乎要遮蓋半邊院子的陽光。這棵樹的每一枝枝椏上都結滿了李子,瞧著今年這棵樹果子大豐收了。

“店家是誰?”蘇園問。

楊氏連忙過來行拜禮,表示這間客棧是她和大兒子一起開的。這宅院原本是她娘家的房子,她娘家兄長一家去了外地過活,一年半載的都不會回來,她便將房子整理了一番,當成了客棧經營。

“那你娘家大哥可知曉你這麽做?”白福忍不住問了一嘴。

楊氏僵硬地扯起嘴角地笑了笑,用手理了下耳邊的碎發,應承道:“自然是知道的。”

白玉堂冷掃她一眼,便收回目光。很明顯在撒謊,

蘇園便問楊氏,昨晚有何異常沒有。

楊氏邊無意識地點了下頭,便否認道:“沒有啊,民婦一家子在街對門住,每天都睡得很早,全然不曉得昨夜這裏丟了人。”

白玉堂忍無可忍,抽刀出來——

蘇園忙使眼色給楊氏:“這種時候,你就不要開玩笑了。 ”

楊氏看見白晃晃的大刀,嚇了一跳,戰戰兢兢道:“我、我、我……沒——”

“沒開玩笑?你就說了兩句話,皆不屬實,不是在開玩笑,難不成是有意作偽證,蒙騙官差?與賊匪勾結,沆瀣一氣?”蘇園連聲質問。

楊氏臉色瞬時煞白,噗通跪在地上表示自己不敢。

“昨晚民婦是聽到些動靜,就是在他們發現人不見了,騎快馬離開之後,有輛馬車停在了這宅子門口。

民婦本來還納悶是不是一夥兒人呢,就見那馬車上下來四名拿著大刀的壯漢,他們進了宅子沒多久後,就扛了一個麻袋出來,把麻袋丟進車裏就走了。”

“多大的麻袋,可否能裝下一個人?”蘇園再問。

“夜、夜、夜裏黑……”

楊氏話未說完,就見蘇園突然讓開身子,令她直接面對了那名白衣少年。楊氏渾身一哆嗦,嗚咽地坦白。

“但也依稀看清了些,是、是能裝下一個人。”

“你怎麽不早說!”

白福等人氣得無以覆加,若他們早知任大牛並非自己逃走,而是被人劫持,且知道被劫走的方向,何至於亂得找一晚上都找不到人。

這也畢竟是東京地界,天子腳下,他們若能及時早一步,或許任大牛就不會死了。

楊氏咽著吐沫,畏畏縮縮地害怕道:“民婦當時並不知諸位是官爺啊,以為兩撥人都得罪不得,。民婦怕從中攪和多管閑事,會惹來殺身之禍!”

“可剛剛我們問話的時候,你已然知曉我們官差的身份,卻也沒見你主動交代。”蘇園再度揭穿楊氏的謊話。

楊氏徹底慌了神兒,哭著求饒道:“民婦、民婦、民婦是……”

“你覺得官府的人不會拿你如何,但那些賊匪兇狠,若知悉是你告狀,必然會報覆你。所以你寧肯向官府撒謊隱瞞,也不願供出賊匪的所作所為。”

白玉堂冷嗤一聲,滿眼鄙夷嫌棄。他向楊氏利落揮刀。

楊氏大驚,“嗷”的一聲大叫——

白福等人早知自家五爺的脾氣,見到這一幕還是免不了震驚,都傻在了原地。結果不難預料,那楊氏縱然是有命在,那也得缺點什麽少點什麽了。

鐺!

鐺!

鐺!

白玉堂突然刀向一轉,擋走了幾個飛來的‘暗器’。

“唔,好多李子啊。”

蘇園仰頭望著李樹,剛好正有一顆未成熟的綠色李子垂直而下,朝她左眼砸下來。

白光一晃,一陣刀風掃過。

蘇園又聽到“鐺”的一聲,那顆原本該砸到她眼睛上的李子被打飛了,竟直直地砸在東邊的門板上,果肉因與門板相撞,汁肉四濺。果核卻穿過了門板,打進了屋裏去,在門板上留下了一個被打透的圓洞。

楊氏嚇得趴在地上,整個人都呆傻了。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忙摸自己的脖頸,確認自己還活著,才剛她差點以為自己會腦袋搬家。

這白衣少年到底是什麽人?真是官府的官差?縱是山上的土匪都沒他這麽兇戾,太太太嚇人了!楊氏哆哆嗦嗦,嚇得牙齒直打顫,發出輕微的響聲。

她迫不及待想逃離,奈何她腿軟得不聽使喚,根本站不起來。楊氏就趁著白玉堂還沒註意到她的時候,拼命地朝門口方向爬。

“五爺救了我一命。”蘇園道謝後,眨著眼睛疑惑問白玉堂,“這李子還沒到成熟的時候,怎麽突然掉了這麽多?”

蘇園話音剛落,白玉堂就聽到細微的折斷聲。他低喊一聲“小心”,便立刻拉蘇園後退,直接將人護在了自己身後。

白玉堂抓住的是蘇園的左胳膊,夏日衣料較薄,蘇園能清晰感受到他掌心傳來的熱度。他衣袖飛舞時,有淡淡的冷檀香飄過,其實並不是純粹的檀香,還混著別的味道,有幾分清冽,細聞好像還有一點甜香。

哢啪!

原本在他們頭上方,手腕粗的李樹枝椏忽然折斷了,墜落的時候打在了另一處枝椏上,令無數李子劈裏啪啦向地面砸。

斷掉的樹枝剛好打在正準備爬行逃離的楊氏背上,楊氏“哎呦”叫了一聲,四肢和頭部下意識地伸直了,這姿勢像極了剛從龜殼裏冒頭伸展四肢的烏龜。

再然後,李子一顆接著一顆接連不斷地砸在楊氏地腦瓜頂兒上,每一下都不算太疼,但也不是不疼,總之這麽一番砸下來,楊氏被砸得有點懵了。

白玉堂本想查看才剛李子異常掉落的原因,結果一下子鋪天蓋地這麽多,倒是不好再查看了。

“這無緣無故的樹枝怎麽會突然斷了?”

“必是東屋周家那倆孩子又跑來爬樹偷李子了,去年就壓斷了兩枝,今年又來!”楊氏被砸得心頭冒火,也許是被砸得頭太疼的緣故,倒一時忘了自己還是正逃命的狀態。

等她憤怒地抱怨完了,感受到眾人瞅她的目光,特別是那位白衣煞神飛射過來的冷光,楊氏才恍然反應過來自己的處境。

楊氏嗷嗷痛哭著磕頭求饒,懇請他們放過自己,她保證不會再撒一句謊。

白玉堂正在氣頭上,全然沒有放過楊氏的打算。惡人作惡當然可恨,但這些欺善怕惡,甚至助惡欺人的‘攪屎棍’,也同樣令人作嘔。

“我有發現!”

正房內忽然傳來蘇園的聲音。

白玉堂和白福等人這才註意到,蘇園不知何時進屋了。

既聽說她有發現,自要先看看她發現了什麽。

白福在跟著白玉堂進屋之前,警告楊氏最好不要亂跑,不然徹底惹怒了他家五爺,後果自負。

楊氏連連點頭,等院子裏幾乎快沒人了,她望著近在咫尺的大門幾度動心。但想到才剛那位煞神發威的樣子,還有他高超到憑她肉眼完全看不見出招的武功,楊氏就畏畏縮縮猶豫了,不太敢。

“這床板有問題。”蘇園按了按床板,示意給白玉堂看。

白玉堂也按了一下,果然發現這床板在大力的按壓之下,靠裏的一側是活動的,會慢慢向下凹陷。如果整個人躺在床板上,床板就會一點點傾斜,一直傾斜到床底。

如果有人在床上熟睡,就會在無意識的情況下滾落到床底。而床板在沒有重量之後,就會一點點回彈至原來的狀態。

因為床的四面的都掛著帳幔,所以若不靠近床,去掀開最裏面帳幔,根本註意不到這窗其實並沒靠在墻邊。床裏側與墻之間留有空隙,而這個空隙剛好夠躺一個人。

也就是說,任大牛很可能是在無意識的情況下,被這張床的機關安排到滾進了床底靠裏的縫隙裏。

之後有人悄悄開了窗,弄出了墻頭上青苔被踩的痕跡,偽造了任大牛悄悄偷跑的假象。

因為床底外側擺著一排花盆,種著驅蚊草,以供驅蚊所用。白家護衛在進屋沒尋到任大牛的時候,看到打開的窗,根本不會想到床底會藏著人。

他們人手不足,一邊要派人去尋人,一邊要向東京那邊回稟情況,等人都散開的時候,真兇便現身,趁機將昏睡的任大牛弄走了。

“此案真兇蓄謀已久,想來早已經跟蹤你們一路,推算到你們大概什麽時候進京,然後使計攔截。”

蘇園揣測罷了,便走到屋外,看著還老實趴在地上的楊氏,問她正房裏的那張床從何而來。

楊氏一下子就意識到出問題了,連忙解釋。

“在諸位貴人住進來的前十天,這宅子一直都被一名書生模樣的男子租住著,他長得濃眉大眼,挺愛笑的,看起來不像壞人。

他說他這人沒別的毛病,就是挑床,嫌正房裏那張床太老舊,翻身的時候吱呀吱呀響,要換一張好點的床。

我跟他說這住店的錢可不包含換床,他說他願自己出錢買床,只要我允他能放床就行。這種好事兒我哪能不應啊,自然就答應了他,他就換了床在那住下了,床正是屋裏那張。”

“驅蚊草也是他布置的,昨天早上他走的,我本是稀罕那床漂亮,想搬回家自己用,可巧碰到幾位貴人要來住店,我也就沒工夫折騰,就想著先把這次的生意做了再說。”

蘇園就問白家護衛,為何會定選這家客棧住下。

“我們剛進扶溝縣打算住店的時候,便有個本地人熱情跟我們介紹了她家,說正好有處宅子空下來,供我們的幾人住。”

由此大家都明白了,從他們進入扶溝縣開始,走出了每一步都在被算計。

“不是從扶溝縣,而是從任大牛突然腹痛開始。”

白玉堂令屬下好生回憶,任大牛腹痛的原因。

“這一路的吃食我們都仔細檢查過,連水都是喝自己打的。”這一點白家護衛們也想不明白。

“對了!”

有名護衛突然想起來什麽。

“昨天在趕路的時候,曾遇到幾個孩子在田邊玩耍。任大牛這人很喜歡孩子,有個胖乎乎小男孩就跑到他身邊,他便逗了人家一陣。

那小男孩便拿了一塊小點心餵一口任大牛,任大牛就吃了。我們之所以沒攔著,是見那小男孩天真無邪,且自己先吃了一口點心,才餵得任大牛。”

白玉堂冷嗤,“可真是好算計。”

白福:“可我不懂,這床都把人都滾到地上了,任大牛怎麽還不醒?覺深?”

但凡他當時驚叫一聲,外頭守衛的人都來得及救他。

“腹痛,喝過藥。”白玉堂冷聲提醒白福,語氣裏明顯有嫌棄他笨的意思。

白福立刻明白過來,便跟白家護衛討了藥方,帶人去找扶溝縣看病開藥的大夫。

“本可從口入,直接將人毒死,卻這般大費周章,非要從你手下的眼皮子底下將人偷走。我怎麽感覺這真兇像跟你有仇?”

蘇園感覺到了很多針對,對方似乎只想把白玉堂的人當猴耍,然後挑釁白玉堂,激怒他。

“是有仇。”白玉堂冷聲應承。

“那你可有頭緒,是誰要這樣挑釁你,與你為敵,且又能與任大牛的案子有幹系?”蘇園給白玉堂提煉思路。

“醫不活。”

“醫不活?”蘇園對江湖事了解不多,倒從沒過聽這個名號。

“他原本是大夫出身,後來做了江湖殺手,只認錢殺人不醫活人,便有‘醫不活’的江湖稱號。這廝自恃聰明,且喜炫耀,他有一把錐刀,專刺人心。我曾殺了他妻兒,他自然是記恨我。”

白玉堂在提到殺人妻兒時,語氣非常得風輕雲淡。

蘇園問,“不是有句話說‘罪不及妻兒’麽?”

“公禍害找母禍害,生了一堆小禍害。一家子人沒一個是好東西,都背著人命。”

白玉堂接著告訴蘇園:“若我所猜沒錯的話,餵任大牛吃點心的那個胖孩子,八成就是他的小兒子。”

“若那孩子知情自己在害人,還裝成那般天真無邪,那可真夠壞的了。”

在孩子尚且不懂何為良心道德的年紀,便教其大開殺孽,難以想象這孩子若長大了會成什麽樣子。

“什麽罪不及妻兒,我這裏從不會有這種講究。誰肆意行惡,為虎作倀,誰就得死。”白玉堂惱道。

蘇園連忙附和:“五爺英明,今日尤為英明。”

“為何?”這話引來了白玉堂對蘇園的註視。

“查清案情,確準幕後黑手,謀定而後動,難道不是最英明之舉?”蘇園反問。

白玉堂睨她:“你在譏諷我太意氣沖動?”

“才沒有,我反倒覺得人有意氣是好事,剛才沒五爺的恫嚇,那楊氏怕是到現在都不會說實話。一國若沒有意氣之臣,國必衰。意氣如朝陽,是萬物始動之力。”蘇園道。

白玉堂輕笑,這次的笑意並不太冷,竟有了幾分光風霽月之感,略有些賞心悅目。

“跟公孫先生學讀書倒是沒白學,越發善於巧言了。”

“當時你在誇我。”蘇園話音剛落,肚子就傳來咕嚕的叫聲。

她馬上捂住肚子,尷尬地轉過身去。蘇園突然又聞到白玉堂身上那股淡淡的甜香味兒,而且好像越來越濃了。她順著香味兒移動目光,就看見白玉堂正遞一包東西給他。

不大的紙包,比巴掌大點。

蘇園接過來打開一瞧,狀元樓的蕓豆卷!

這可是京內有名的點心,很美味。怪不得剛才聞著白玉堂身上有甜香味兒,原來真有點心。

有點心下肚,蘇園的胃可舒服多了。

一炷香後,經過核查,白家護衛們確認了,昨日給他們抓藥的藥鋪小廝是個假的。

當時有人借事支走了藥鋪老板,便有一濃眉大眼的男子,假裝成藥鋪小廝給他們開了藥。

幸而藥渣還留著,蘇園帶回開封府,請公孫策和府衙裏的大夫查看,最後果然查出那藥裏頭混入了能致使昏睡的草藥。

包拯在聽說案情之後,十分重視,既表示一定要緝拿那耍計猖狂作惡的‘醫不活’。

“這任大牛竟幾度慘遭追殺,他所訴的冤情到底為何?”包拯問白玉堂。

“大人覺得銅礦能做什麽?”白玉堂反問。

包拯楞了下,驚訝地睜大眼,“莫不是——”

“正是。”白玉堂道,“永康銅坑有人私鑄銅錢,掏了國庫一個窟窿。”

“這可是大罪!”公孫策蹙眉,“想不到江寧府竟也牽涉其中,此案不可小覷。”

“如今唯一知情證人已亡,要再重新搜集證據稟明皇帝,早日得令調查才行。”包拯嘆道。

……

傍晚,蘇園拆了發髻,正準睡覺,忽聽有敲門聲。

蘇園把頭發隨便挽起,打開門見是白玉堂。

白玉堂身姿挺拔地矗立在門前,低眸看著蘇園。一張幹幹凈凈的芙蓉面,碎發順著面頰零落在耳邊,隨著夜風吹拂,發梢微微擦蹭著她光滑的臉頰,讓人有種幫她理好碎發的沖動。

半晌,瞧這丫頭一點覺悟都沒有,只顧著打哈欠,白玉堂才開口。

“雪花酥?”

蘇園掩嘴打完哈欠,正打算質問白玉堂這麽晚來打擾她幹嘛。忽聽這三個字,她所有蓄勢待發的理直氣壯都瞬間咽回肚子裏了去。

她眨眨眼,呆楞楞地用無辜的眼神看著白玉堂,委屈道:“我給忘了。”

“忘了?”

白玉堂故意反問一聲,見蘇園仍然繼續裝無辜地點頭,便一句話點破她。

“當時你邀我吃雪花酥的時候,心裏可打著算盤呢,忘得這麽容易?”

“我能有什麽算盤啊,我單純得很。”蘇園繼續裝呆,“要不明天給五爺補兩份兒雪花酥?”

“你欠我的可太多了,畢竟我還是你祖宗呢。”白玉堂計較道,“如此欠下去,怕是沒有還完的一天,你只能把自己賠給我。”

“喔——”蘇園又打了哈欠,因她每天都要早起操練,晚上必須早睡,這會兒她真困得腦袋呆滯了。

“到底聽沒聽我講話?”白玉堂語氣加重。

“聽到了啊,行行行,欠多了就把我賠給你。”蘇園不斷打哈欠,實在忍不了困意,撂下一句話就痛快把門關上,鉆進她最想念的被窩裏,一個翻身便睡了過去。

面對著緊閉的房門,白玉堂:“……”

孔聖人誠不欺人,這應對女子的確艱難。當時他若立即回絕了蘇園,這丫頭肯定記仇。可他遷就留下了,她竟也不珍惜,就這麽把他冷落了。

原來兩選擇都是一個結果:沒有雪花酥可吃。

白玉堂斂住面容,負手離開。

……

蘇府,李氏不安地揪著帕子。

她候至深夜,方見蘇進敬一身酒氣地進門。

李氏連忙攙扶住蘇進敬,叫丫鬟備熱水伺候,又命人去熬醒酒湯。

她一邊為蘇進敬擦臉,一邊感慨他剛搬入京便有這麽多應酬。

“多結交達官顯貴是好事,越忙越好。”

蘇進敬擦過臉之後,酒醒了不少,坐下來飲了兩口茶後,就一直盯著李氏看。

李氏被他看得有幾分不安,摸了摸自己的臉,沒發現自己臉上有什麽東西,不解問他何意。

“開封府那個如何了?”許是提及他最不想提及的,蘇進敬眉頭蹙起,臉色全然不如之前輕松。

“都已經讓蘇喜去看她了,卻比之前更油鹽不進。她不僅沒順著我們的話,默認她的身份,還直接全盤否認了,說她不是當年的嬰孩。也不知是誰教得她,我看她防備心很重,我們若想認她,便要拿出證據來。可這事兒我們哪兒還有證據了?”

李氏發愁地反問。

蘇進敬眉頭皺得更狠,隨即他想到什麽,臉色又放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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