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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叵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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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勍喝完安神湯,便覺倦困漫過心頭,妝兒扶著她坐到床邊,就聽弄秋後不滿地嘀咕:“那個姚嬪不知道娘娘需要靜心休養嗎,耗了這麽久才走。”

今天姚楚兒來到傾鸞宮,說昨日因為自己讓皇後娘娘受驚,特來請罪的。這種事奚勍自然不會計較,叫她別放心裏,姚楚兒聽後一陣歡喜,朝奚勍說了不少恭維之詞,之後又娓娓講起自己入宮前後發生的事情,而奚勍始終不動聲色地聽著,直到兩個時辰後,對方才離開。

“平時不是嫌宮裏太過清冷嗎,怎麽今日有來,反倒覺聒噪了?”

妝兒戲謔地頂她一句。

弄秋撇撇嘴角,雖說姚嬪看上去不像從小福子所說的那樣嬌貴傲慢,但自己對她可是全無好感,憋氣道:“旁又不是沒聽到,總是時不時把皇上掛嘴邊,誰知道存何居心。”

妝兒觀察下奚勍平靜的面容,才朝她嘆口氣:“娘娘心胸寬德,豈會因她們幾句話就去爭風吃醋?況且娘娘龍裔身,尊貴之軀,是她們羨慕不來才對。”

“這倒是……”弄秋聽完,憋心底的火氣降下不少,思緒一轉,又道,“對了娘娘,剛剛她拿來的什麽玉雪……露的,說是美顏養膚,看去像是極好的東西,娘娘真要用嗎?”

奚勍暗付片刻,突然聲輕如縷道:“丟了吧……”

妝兒一聽,明白到奚勍心思,出言道:“娘娘,這樣怕是不妥,若將來她特意詢問……”

“嗯。”奚勍眼睫微顫,點頭一應,“那就先存放到庫房吧。”

弄秋領命,斂衣退下了。

妝兒替奚勍細細蓋好衾毯,心中經過一小陣猶豫,才開口問道:“娘娘既然對她有所防範,又為何同意她日後常來宮中請安呢?”

奚勍回想起昨日亭中一幕:“明不如暗鬥……如果清楚表現出來,只怕將來防不勝防。彼此正面接觸,反而能讓坦然應對。況且如今……已不僅僅是她一個……”

說到這裏,奚勍唇邊綴上極為苦澀地笑意,當初她費盡心機想要逃脫被送入皇宮的命運,卻想不到最後,終究被卷進這波瀾詭譎的後宮之中,並且處如此尊貴華麗的宮闈最高處。

祁容,帶給的,便是這樣一個令輾轉反側的噩夢裏嗎?

奚勍咬緊唇,似乎想去大聲嘲笑著什麽,但最後只能拼力地隱忍、壓抑。

而想到腹中孩兒,她充滿糾結痛楚的眼神裏,又漸漸變得松軟柔動起來——

為……可以忍受……

奚勍撫上小腹,目光轉瞬變得嚴厲與決然:娘親,一定會好好保護的。

********

深夜時分,宮殿裏掛滿別致的彩繪宮燈,將四周照得亮如白晝,生出無邊璀華。

當祁容來到怡凝宮,姚楚兒立即恭謹地上前迎候。

今日她穿著極為輕薄的淡紫碎花煙紗裙,走動幾步衣袖便輕輕飄揚起來,仿佛乘風而來的天外蝶。

她站門前,垂目斂衽,動作優雅不失柔弱。

“陛……下。”

第二個字音還沒發出,華麗的金絲玄袖已喚起細微輕風,卷著雅香拂過她的臉頰,已入內,而姚楚兒的行禮卻只進行到一半。

原本蕩漾柔漣的美目中閃逝黯然,姚楚兒轉首看向那道對自己視若無睹的背影,指尖不由深深扣進肌膚裏,但須臾,她又恢覆神色,笑著跟上去。

祁容進屋,就徑直走向右側的一間垂簾暖閣,裏面熏香裊裊,茶水糕點齊全,鋪陳了柔軟的金花繡墊,紫檀案幾上還擺放著一架紅木棋盤。

碧翠珠簾被姚楚兒從外挑開,靜靜凝註坐於案前的影,就猶如寒月清輝下的高貴墨蓮,透溢一種隔塵世外的難喻美麗,明明被燈華照映,卻又覺一切光芒是自他身上散發,明瑩牽縈,神魂若雪。

這便是當年被太後陷害,被世所不容的,金瞳妖孽嗎?

但為何如今看到的,卻是一雙墨玉幽華,漠然如冰的眼呢?

雙眸不由自主陷入醉意迷蒙,只怪那冰玉般的面龐美得幾乎叫嗔怨,而心魂卻自己尚未察覺時,就已深深淪陷下去……

姚楚兒從侍婢端著的銀盤中拿起玉碗,蓮步輕移地走近道:“陛下今日勞累,臣妾親自煮了桂花銀耳蓮子羹,可以提神補氣,請陛下品嘗。”

“擱著吧……”

祁容不鹹不淡道,註意力一直集中棋盤上,纖長宛若凈透玉段般的手指從棋笥中拈起黑子,落入其中。

“是……”見他沒有理會自己的意思,姚楚兒將玉碗放置一旁,神情落寞。

外眼中,她自入宮以來就極蒙聖寵,兩個月裏祁容除了龍瞻殿,便是留宿她這裏,令懷有龍嗣的皇後都因自己而倍受冷漠,一時顯盡風光。如今連父親也甚為高興,催促自己抓準時機,盡快宮中培植勢力。

可事實上,姚楚兒卻比誰都清楚,祁容每次來到怡凝宮,就是待暖閣裏獨自對弈,身旁不留任何一個服侍,有時留到深夜,有時到第二日清晨離去,而對她的態度,已經不可以用冷漠來形容,幾乎就是一種無視。

姚楚兒有些捉摸不透這位帝王的想法了,既然如此,他又為何向外表現出對自己獨有的寵愛與眷顧呢?難道僅僅因為她是姚譽的女兒,仍忌憚姚家的勢力嗎?

說起來,現她與後宮那些嬪妃並無區別,不過是多了些表面榮耀,以及其他的恭維奉承,而那些看似討好的眼神背後,又暗藏多少危機與妒恨?想到這裏,姚楚兒忽然覺得自己好像成了眾矢之的,一身冰涼。

她看眼祁容的背影,知道現已經沒有自己的事,就該同往常那樣恭謹退下,可姚楚兒卻心有不甘地咬緊唇,明明與他這般接近,為何他就不肯多看自己一眼,始終這樣無動於衷呢?

“陛下。”姚楚兒終於走上前,柔聲細語道,“臣妾擔憂陛下的龍體,這銀耳羹還是趁熱吃地好啊。”

祁容清逸雅致的眉隨之蹙起,仿佛聽到什麽刺耳噪音。

姚楚兒心頭一緊,立即笑得風情萬種道:“臣妾不才,原本想著陛下若說好,改日再去孝敬皇後娘娘呢。”

祁容拈有棋子的手驀然停滯半空,緊接目光快若鋒刃般,掃向姚楚兒臉上:“去過傾鸞宮了?”

那聲音清漠犀銳,目光更像覆冰湖之上的霜雪,透出令不寒而栗的氣息。

姚楚兒生硬咽下一口寒顫,造成渾身血脈都跟著凍結起來,面對那種眼神,字音裏帶出一絲自己所不知的顫抖:“是……上回……臣妾抱著小絨……去禦花園裏散步,結果驚擾到皇後娘娘,所以才去傾鸞宮請罪的……”

棋子被轉而攥手心裏,祁容低下頭,優美的輪廓周邊宛若被明月孤輝照映,隱隱散發淒寂的色澤。

“那她……說什麽……”

因那聲音太過低輕,沒入塵埃,讓姚楚兒許久才反應過來。

她很快展顏道:“娘娘為親切和善,並沒有責怪臣妾呢。”

祁容聽完,一根根柔軟的睫毛好似連成薄美的纖紗,輕輕遮垂雙眸,然而出口的話語卻冷徹凍骨:“以後,不要去了。”

姚楚兒意外,並隱約覺出祁容不悅,腦中快速思索下,似顯為難道:“可是……娘娘已經同意……讓臣妾日後常去宮中陪她聊天呢。”

祁容眸光凝固一瞬,想起以前蘇公拜訪蘭府,她悶醋生氣的模樣,臉上忽然浮現懷念與嘲諷交織並存的笑意。

他沒有回答,低頭緘默,令姚楚兒看不到那神情變化,只是等了許久都不見他有反應,也沒有繼續對弈的意思,不禁雙手輕輕搭上削瘦的肩膀,聲音吐逸出幽蘭麝香般的低迷誘惑:“陛下……夜色已深,不如早些休息吧……”

她微壓□,眼波流動撩,煙視媚行,胸口處雪嫩的肌膚紗衣下若隱若現,一時引無限遐想,心亂神迷。

感覺到對方臨近,祁容從思緒中清醒過來,撥開她的手,無溫無緒道:“那休息吧,朕還尚且有事。”

接著起身往外走去,沒看姚楚兒一眼。

出了怡凝宮,祁容沒有乘禦輦,只是鋪展月光的宮道上慢慢踱步,十幾名侍從提著燈籠跟隨身後,為他照明。

轉眼之間,嚴寒已褪,翠暖春意降臨,但祁容的內心仍如一片蒼緲無垠的雪地,永恒般的冰冷迷茫。

記得曾經對她說過,等到年初,就會帶她一起前往北淮,沿途賞湖觀景,登山品茗,將來滿院種上梅花,過上平淡溫馨的生活。

本以為一切都自己的謀劃之中,一切都是他獨控棋盤,統籌全局,可惜卻忘記謀事,成事天的道理。當夢醒破滅,它終究沒有實現,每每想起,反而更加深刻地諷刺著自己,登上至高榮耀的權位,將她帶入紅墻金瓦的深宮之內,被瓊樓玉宇圍繞其中,即使彼此仍近咫尺,實際卻遙隔天涯。

祁容心臟難抑地收緊,仿佛有什麽正深處狠狠啃噬著自己,那股悲痛,無法傾瀉。

“陛下……”桂順突然湊近身旁,輕聲提醒道,“前面就要到傾鸞宮了,用奴才去通傳一聲嗎……”

祁容這才回過神,一縷月光從他面容上流滑而過,晶瑩之間,無暇似雪中之玉,蘊著淒美幽澤。

“不必了。”稍後他轉過身,淡淡開口,“擺駕龍瞻殿。”

********

“妹妹今日怎麽有暇過來了?”

風季黧笑看著一身彩蝶百褶裙的姚楚兒走上前。

“姐姐上回說這裏過於冷清,妹妹自然要常過來陪伴了。”姚楚兒挽起她的手,盈盈笑道,“只是前幾日感染風寒,一直小心靜養,否則早就來探望姐姐了。”

但實際這半個月裏,她大多時間都是去傾鸞宮請安,順勢觀察奚勍的情況,而來風季黧這邊算上今天,卻僅有兩次。

風季黧與她椅前坐下,關懷體貼地叮囑幾句,隨後端起茶盞笑問:“上回妹妹拿去的‘玉雪九曬露’,可還喝的習慣?”

姚楚兒被她有意無意地一問,從容應道:“當然了,一直謹記姐姐說的話,隔幾日才嘗一次呢。”

見風季黧喝茶沒再提起,姚楚兒便轉過話題閑談起來,當彼此聊了將近半個時辰時,她忽然一陣沈默,方開口道:“不知姐姐可曾知道一件事?”

“妹妹要說什麽。”風季黧微笑地問。

姚楚兒謹慎望過四周,才朝她壓低聲音道:“聽說像皇後娘娘這樣身份高貴的,竟然幾次出入過天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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