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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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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幽朦,一彎殘月環著淡淡血邊,彌散起詭譎不祥之兆。

青石地面流映一抹修長玉影,墻沿有人縱掠閃逝,足下似踏湖紋水波,自暢輕敏,速度極快,被風拂動的墨藍衣袂像鳶尾花在霧霭中飛舞搖擺。

聶玉凡側頭,甩過輪廓兩旁如絲如縷的夜發,勾出甚為驚魄靈逸的輝光,一雙清明褐瞳卻是前所未有的緊斂沈峻,只因身後正有數道黑點如影相隨。

全是……鎖定他而來!

不久視線豁然開朗,聶玉凡躍下墻沿,沖進前方一片樹林中。

而殺手們隨範圍擴大,突分兩路排成半弧形,以肉眼捕捉不到的速度整齊飛馳追趕。

緊接暗器如密雨由背後射襲,聶玉凡腳步不停,身形左閃右避,穿梭林中快若鞭閃,任暗器“嗖嗖”驚險擦肩而過,最後直戳木表之上。因躲避他速度明顯減慢,黑衣人見此猛然提速,兩側超前並迂回包抄,終於像撒下的大網再緊緊收回般,將聶玉凡圍困其中。

眼見無路可去,聶玉凡凝神斂息,目光快速環視周圍,同時完全不待喘息的,蒙面人已改換刺刃,若豺狼捕食一樣撲襲向前。

霎時清吟聲起,鋒芒乍現,聶玉凡手中長劍出鞘,勢如破竹,伴隨呼嘯風音,掀起塵埃、切開幕層,於半空旋轉劃過一條微妙氣弧,帶有不容忽視的峻烈氣勢,將四面圍攏過來的殺手齊齊逼退數步。

但仿佛早有預料般,蒙面人並沒有被少年精湛非凡的劍法所震懾,第一番失敗後,緊隨攻勢更加兇猛如風卷浪潮,他們刃刺在手,一招一式皆快、準、狠,中間絕無花哨,更無半點拖泥帶水,每一擊只刺要害,似乎在抓緊一切時間奪取對方性命,狠辣而寒森的殺氣簡直要把人直拖入黑漆無望的深淵中。

聶玉凡雖為名師之徒,身懷絕技,但與敵血拼廝殺還屬頭回,手底下仍存留一絲心軟,不若對方幾乎招招致命。一開始還尋隙問他們究竟是被何人派來,但蒙面人就好似殺人機器,無情無緒且不知疲倦的只知道擊殺,讓聶玉凡逐漸陷入困境中,再加一人孤身對敵,很快身上幾處就落有不深不淺的劃傷。

氣氛變得愈發緊促端凝,面對那幾番狠辣攻擊,聶玉凡意識到他們都屬一等一的暗勢職業殺手,現在如此糾纏不休的,只怕之前早已受人指示,若不奪得他性命便決不罷休。

想清楚這點後,聶玉凡開始集中精力不再多言,下手也慢慢淩厲快絕起來。

稍後便有兩名蒙面人倒地,而察覺到聶玉凡的拼力反擊,殺手們忽然停止此刻的快簡戰法,紛紛圍繞他移動腳下步伐,步法詭異奇特,並且速度越來越快,頓時幾道黑色身影由清晰轉為模糊,如道無法沖破的強勁氣流要把萬物直直吸進般,一下子攪亂人視線。

聶玉凡見他們突然改變陣型,面露一驚但轉瞬即逝,長身握劍佇立中間,眼視地面,耳聽八方,絲毫不受眼前重影所迷惑,完全凝入神地留意周圍動靜。

猛然間,森芒閃現,幾點刃光猶如繚亂星子不時襲向他的肩臂、胸口、腹部乃至雙膝,但俱被聶玉凡動作不間斷地反擋回去,修長身姿靜立不動,唯有長劍前後左右靈活翻轉,毫無猶豫滯頓,宛若呼吸一般流暢自然。

殺手們見竟近不得他身,於是加緊攻擊,招式愈發層出不窮,亦如密雨傾侵,只想盡快打亂對方氣神。

忽然,一柄刺刃卷起凜風從重影之中突現,精快狠厲由左側飛刺,晃入聶玉凡眼角。

聶玉凡剛剛反回一擊下,此刻尚來不及阻擋,身形朝後微傾,但聽衣帛破裂之音,刃尖直橫戳入墨蘭衣襟,擦過胸前肌膚,情景可謂驚險至極。

被利刃劃破掀挑的布料飛揚,同時一塊純白紗帕也從中飄起飛舞半空,仿若輕盈的白蝴蝶被乍起夜風卷起,刮入不知名的遠方。

盯向那紗帕,聶玉凡一直保持冷靜的俊容上終於浮現了慌張,雙眼直直映著它在高空旋轉飛舞,正順風速漸漸飄遠,漸漸遠離他,遠離開他的視線……

不要……

一道愴然聲音從心底瞬間喊響,聶玉凡睜大充滿驚亂的眼,好像這刻生命裏最重要的東西忽然脫離開身體,那種空蕩無措的感覺令那正處於緊繃的神弦驟刻間崩斷。

不要離開他……

飄忽的白影,即使已遠,也讓他忍不住伸手想去挽回,而與此同時,右肩處傳來清晰猶如炸開撕裂般的劇痛,痛到猝不及防,聶玉凡瞳孔震動緊縮,緊接腹部又被一柄刺刃穿膚而入,待狠狠抽離時,鮮紅血液立時像泉柱噴薄而出,濺染周身草叢中。

方才一刻他氣息全亂,好似密封的瓶器突然裂開絲細縫,被對方察覺後便一舉沖破。

然而即便如此,聶玉凡仍仿佛著了魔似的,雙眼死盯空中那條紗帕,直到身體疼痛再次驚醒了大腦神經,聶玉凡面對前方直襲而來的森光,咬牙揮動長劍,先反手刺中身後人,再提氣縱身,足點逼近眼前的刃尖,身姿騰飛半空繞過他們的陣勢,最後瘋魔一般朝著那抹白點奔去。

天空殘月沈光,照亮草叢中一縷縷觸目驚心的血痕,形成一條波紋曲線,慢慢延伸向夜幕深處。

月色下,聶玉凡逐著那條紗帕不停飛奔,稠紅血液正從他身上蜿蜒而流,傷口受著寒風侵襲愈發裂化,所經之處,空氣裏無不彌漫起一股強烈濃稠的血腥味。

體內力量明明在一點一點流失,可聶玉凡卻恍若未覺,只因心底裏有著更加令他難以抑制、難以承受的痛楚絕望——

那是……小嫻的紗帕啊。

是被他一直擱置懷中,用來抵制對她無盡思念的紗帕。

因為只有它,能讓自己把那份卑微不堪,卻日覆一日更加濃烈的情感完全註入其中,對其輕嗅,對其微笑,對其想念。

只有它,不被任何人所得知,不會被任何人所來爭搶,是完完全全只屬於他一個人的。

似乎生命力裏,就剩下這麽一丁點的寄托了,如果再失去,那種無可想象的痛苦真的會將他徹底壓垮,會立即如刀尖揉絞,不斷折磨摧殘著他,會立即如咆哮海浪,日夜席卷沖擊著他。

所以不能失去,無論如何也不能失去啊!

紗帕被風刮到樹梢上,聶玉凡眸光一凝,身姿頓化作夜鳶一般破空翺翔,最後終將那柔薄的紗帕穩穩牢牢地握在左手之中。

握住了,就再也不會松開了。

望著它,聶玉凡眸底流動出失而覆得的喜極與激動,然而這種情緒並沒維持多久,那些有如鬼影般始終追他不放的蒙面人又是出現身後。

聶玉凡此刻全身疼痛欲裂,卻以體內真氣強力支撐著,血湧唇邊,也被硬生生咽下。

身上的墨藍衣衫已破敗不堪,但那俊挺玉立的身姿仍宛若被清雨淋洗過的翠竹,如此透凈而堅韌不倒。

烏黑長發受月色所染,泛閃熠熠光輝,額前幾縷發絲被風吹拂躁動的飛揚,濃眉下,那雙總是如溪水清明,時刻充滿春陽暖意的褐眸裏,這一刻卻聚集了前所未有過的肅殺之色,亦如煉獄之火在其中燃燒,熾烈而狂熱!

“你們……最好走。”

他每吐一個字,便要狠狠咽下不斷湧升喉間的血液,而字句間,竟透出一股不可忽視的殺息警告。

殺手們對視一眼,也敏銳感覺到對方周身漸漸彌散起一種寒魄氣息,但最後仍持刃一晃,齊齊朝他撲來。

聶玉凡見狀,心中發出一聲苦笑。對於這些職業殺手來講,即使拼力一死,也要完成上面下達的命令。即使他並不想傷害人性命,也是莫可奈何……

聶玉凡合眼再睜時,褐瞳中已仿佛蒙上一層無光無澤的黑幕,亦代表此刻心志堅定無比。

他右手握住劍柄,貫入深綿內力,於身前劃開閃亮長弧,恍若劈天斬海,竟是氣勢驚人,身不動而四周罡風驟起,仿若從遠方席卷天地而來,將殺手們完全阻擋在橫立的風屏之外。

而聶玉凡衣袂獵獵作響,足下步伐輕動,每一步皆奇異精妙,整個身體也隨之轉變愈發輕敏,最後似化幻影一般在林中若隱若現,同時長劍揮舞,驚甩無數銀色炫華劍花,淩空震蕩開來,絕厲若斬蛟龍,當劍氣直沖雲霄之端時,那銀凜光芒同月色融合一起,折生出千萬條瀲灩波光幻影,懸於半空密集旋轉,直至達到極點驟如碎珠冰雨無比狂猛紛亂地傾落而灑,那時便是樹木齊斷,宿鳥驚飛,血花飛濺,山水動搖。

當聶玉凡使出魄花劍法時,殺手們俱被那千變萬化的絢幻劍影所迷惑迷亂,所以連他們自己也不知,究竟是在哪種情況下就被對方奪去了性命。

彎月沒隱雲層,林中重新歸於沈靜。

望向一具具倒地屍體,聶玉凡以劍鞘支身,深深擰緊了眉頭,但體內巨大的痛楚終究像炸沸一般,氣湧喉間猛然吐出一大口血,染紅了胸前衣襟,身體殘存的力量終於枯竭殆盡,那份虛弱無力,讓他仿佛頃刻間失去世上所有依托,癱倒在地,身上多處傷口正有鮮血不斷溢出,染紅地上草叢。

空氣飄蕩的濃腥氣味嗆得欲人窒息,聶玉凡渾身上下都是血,但唯有那條被左手死死握住的紗帕依舊白而不染。

綿長的睫毛脆弱扇動,在他雙眼逐漸閉合之際,依稀看到前方有抹身影正朝他這方急速奔來。

小嫻,小嫻……

會是你嗎……

心裏顫抖不停地喚著她名字,聶玉凡很想努力睜眼去看,可視線卻變得愈發模糊不清,連大腦也陷入一陣昏茫,最後他慢慢合上眼,耳邊只聽到一名女子焦急驚喊的聲音,卻不是自己所熟悉的那兩個字。

********

池曄看向眼前的水墨窗紙,躊躇半晌才叩響房門,稍後聽對方淡淡無波的聲音從室內飄來,才推門走進。

案上香爐煙霧氤氳,祁容正意態慵閑地倚在雕花椅上,長長雪白的衣擺垂落遮住纖瘦優美的腿,輕撚書卷慢慢品讀著。

池曄眉頭悄然一緊,單膝跪在地上。

“結果怎樣了?”

祁容也不看他,聲音懶懶散散,好似快要睡著一般。

回想對方之前特意下達的命令,池曄此刻竟有些惶恐不安,話到唇邊卻欲言又止,良久才沈聲道:“回主上,屬下剛剛得來消息……”

隨即他把頭垂得更低,吐出三個字:“失敗了。”

尾音消融進空氣後,室內氣氛驟然陷入窒息般的寂靜。

祁容未有反應,素白書卷剛巧擋住那張冰雪絕倫的容顏,看去好像仍在專心致志閱著其中內容,但時間長了,才發現他目光已定在某個卷頁上許久。

“失敗了?”

最後他拖長音節,書卷“唰”地落下,露出一雙冷漠至極的眼,仿佛冰與火正在裏面充斥交融,有著懾殺萬物生靈的決絕怒息。

池曄雖是俯首跪地,但也充分感受到前方迎襲而來的那股強勢氣勁,幾乎要連同他一齊席卷摧毀般。

池曄額上泛起細碎汗珠,好似正凝神對抗著這股壓力,回答道:“是……所有人都已命喪當場,而他的行蹤現在尚不明確……”

祁容聽到此冷一聳肩,目光由他身上瞟向房內某個角落,仿若那人的身影已凝定空氣中映入他眼角。

那十幾名被派去的殺手,都是自小經過封閉式訓練,培養出的一批精英暗勢殺手,不曉如今竟全敗在他一人劍下。

“呵呵,好,好極……”

祁容狠狠咬著這幾個字念出,唇邊笑容卻在肆意綻放,直恨不得雙手鼓掌以為對方這種能力表示讚賞。

“聶玉凡,你真是讓我另眼相看哪。”

揮退池曄後,祁容竟獨自坐在屋內笑了許久,之後將手中的名貴書卷丟進座旁的小火爐中,如同丟棄紙屑一般隨意——

“既然如此,那我們就慢慢走著瞧吧……”

書卷很快被熊熊火焰吞噬,映在祁容眼中閃動出金色的碎光,直到全部化為烏有時,他臉上的笑意才漸漸收斂褪去。

長指撫過眉眼,終有一日,那粒存於眼底的沙礫,也會被他親手撫逝掉。

********

幽靜仿佛隔世存在的山谷,不知名的白色山花開遍野,風吹時,像浪波一般層層疊疊起伏。

一名素衣女子正靜靜立在花野之上,青絲垂瀉,身姿綽約,白色裙裾颯然而揚,回首時,雙眸清冽寒徹,亦如湖面凍結成的冰鏡,透出一種遺世獨立的冰冷孤傲。

那眼中的陌生與疏離,讓他慌了神,呆呆上前幾步,卻被山風掀起的白色花簾遮擋,待落袖再看時,她的身影已隨風一去杳然。

不要走,不要離開……

夢裏渾渾噩噩地喊叫,額頭上冒出冷汗,四肢百骸像被煉火熾烤過似的,無一處不是痛苦欲裂。

靈魂就如從地獄深處孤獨游走了數回,聶玉凡堪堪睜開眼,渙散的瞳孔才開始一點點聚焦起來,看著上方墻壁,面無表情,似乎意識還未恢覆過來。

小門“吱呀”一聲響,有人端著藥碗走進,看到床上人醒了,不禁欣喜一叫:“副門主你醒了。”

睫尖被流動空氣拂過顫動,聶玉凡白茫茫的大腦裏終於闖入一道熟悉聲音,他側過臉,見深衣女子把藥碗放到桌上,朝自己走來。

“紀……琴。”

他薄唇慢啟,發出極其虛弱一聲,嗓音不覆往昔的暖煦明潤,而是如沙石廢墟一般嘶啞破敗。

回憶那夜他滿身是血的情景,紀琴心中又泛起憂痛,忙從床旁小幾上倒了杯清水。

“別動。”

紀琴一瞧他竟想掀被起身,趕忙上前阻止。

“你的傷口才剛得到控制,小心別再裂化了。”

聶玉凡被她輕輕扶著支起上身,此刻那白皙半裸的上身已被多條繃帶纏繞住,各處傷口還隱隱滲著血跡。

他接過紀琴遞來的杯盞,費力喝下幾口,幹白的唇才稍微浮現一抹潤色,可那張清俊面容仍顯得十分憔悴,仿佛剛經歷過一場生死浩劫的大病。

“紀琴……你怎麽會出現……”

聶玉凡慢慢環視一遍周圍,確定這裏是碧雲樓的某個房間,於是虛弱喘息看著她,不明白那夜她怎麽會突然出現。

紀琴坐在栆木椅墩上,毫不隱瞞道:“碧雲樓與玉茶坊之間只隔幾條街道,每次你離開都會直接去那邊查看情況,可後來我與屬下飛鴿聯系,才知你竟然沒有去玉茶坊,而我算上這中間大概時隔一個多時辰,擔心你途中發生意外,就派人跟著四處尋找,結果就在不遠的那片樹林裏……”

似乎不願再提當時所見情景,紀琴聲音頓下,但緊接一腔怒火又湧竄喉間,咬緊牙根道:“莫非還是上回偷襲我們的那幫人?竟敢一次又一次的……”

聶玉凡羽睫低垂,腦海裏不知在想些什麽,稍後聲音低不可聞道:“或許,他們此次想要的……只是我的命罷了。”

紀琴隨之冷哼:“真不知究竟是何人在幕後操控,他們的行動會如此隱秘,可惜我在這些屍首上也沒查出個蛛絲馬跡。”

聶玉凡此時微微一笑,憔白俊容上終於透出一絲光彩:“像他們這種專職殺手,身上總是很幹凈的。”

紀琴聽他一講倒是,撇動嘴角:“總之門裏現在各處都加緊防範,若這幫家夥再敢來招惹,我們夜殤門也一定要還以顏色!”

她言辭間氣勢盛炎,毫無懼怕退縮之意,令聶玉凡私下裏感到欣慰放心。

不過他在床上稍一動身,被繃帶纏住的傷口又開始隱隱作痛,讓他臉色轉瞬蒼白,額上滲出冷汗。

紀琴見狀責道:“都說叫你不要亂動,傷口疼了吧?”

盡管紀琴平日裏總是副不易與人接觸的冰冷模樣,但在奚勍和聶玉凡面前卻仍如當年那個十一二歲的女童,所有情感都會不加保留的流露出來。

聶玉凡不禁皺眉苦笑:“我只是想換個姿勢,再說,以後總不能像塊木頭似的一直躺在床上吧?”

他頗不在意的語調令紀琴更顯不悅:“你是不知自己剛才鬼門關走回一趟,幸好我及早發現你,否則大夫說再晚一步的話,就是神仙也難救你了。”

聶玉凡沖她無言笑笑,隨後憶起自己好像在昏睡時做了不少惡夢,故問:“紀琴,我躺在這裏多久了?”

紀琴很快答道:“已經三天了。”

聶玉凡一驚,神色轉而有些緊張:“那這件事,小……你有沒有告訴門主?”

紀琴見他一副什麽都不記得表情,才搖搖頭解釋說:“你被帶回碧雲樓的途中,就迷迷糊糊抓著我的手叫我絕不可把此事洩露出去。當時我以為其中另有隱情,所以目前還沒有通知門主。”

聶玉凡聽完松口氣,那時候紀琴的聲音傳入他耳中,才拼著最後幾絲意識把話講出來,只因他不想讓小嫻知道後擔心,現在她尚有自己的事需留在靳府,所以不能再添加別的事來分散她精力。

紀琴似乎看出他想法,提醒道:“不過你傷成這樣,不修養幾個月怕是好不了,想必瞞也瞞不了門主多久。”

這刻聶玉凡嘴角卻噙著淡淡輕暖笑意,仿佛不見天日的密林終於穿射入一縷曙光,雖然微弱,卻能引人不顧一切地想去眷戀,帶來生機——

“那麽,你就趕緊找些藥材補品,讓我吃完盡快恢覆體力吧。”

紀琴一聽這語氣,看來自己真要跟他站成一線隱瞞門主了,不知哪天若被門主知道,指不定要狠狠責怪自己一番,可當望向眼前人,卻偏偏又抵擋不住那暖人心房的微笑。

不過他若能盡快好起來,倒真是最好不過了。

紀琴想完點點頭,然後從懷裏拿出一塊紗帕,不曉聶玉凡一見,立即小心緊張地接過,好像至愛寶貝重歸手中,那表情上所流露出的情感,不知怎的,讓人看去竟覺心頭莫名酸疼,仿佛那份喜悅來源於此,那份悲傷也來源於此,如此深刻而矛盾的……

紀琴看向他握緊紗帕不語的樣子,半晌才道:“這是你當時,死死握住不放的東西……”

想他當時傷得這麽嚴重,可唯獨這紗帕沒有沾染一絲血腥,由此可想象在他心中占有多麽重的分量。

但它終究,只是一條紗帕罷了。

紀琴咽下一口氣,最後什麽也沒問,想起桌上那碗藥若再不飲就該涼了,正起身走過去,不料房門此刻響起。

紀琴開門,才知原來是屬下送信過來,接過一看,她雙睫微微顫動:“咦,是門主的信……”

聶玉凡一聽,原本沈澱在紗帕上的思緒頓時撤散,視線轉向她,急忙問:“信裏說些什麽?”

紀琴合門走近,在對方急迫的追問下,忙把信箋打開快速過目一遍,最後臉上竟晃過一道驚色,緊接深深皺起了眉。

聶玉凡察覺她神色不對,雙眸一時如被碎石打亂的湖面,慌張瞬現。莫非,莫非小嫻出現什麽意外了?

一想此,他顧不得有傷在身,掀開被子就起身,欲把信紙奪過看個究竟。

紀琴一見,才回神上前阻止住。

“信裏說了什麽?”

紀琴對上那雙焦亂急盼的眼,怔楞下此刻竟是有些難於啟齒,忍不住避開他的視線。

而她這番樣子更讓聶玉凡以為奚勍出了什麽事,正要搶過那張信紙,只聽紀琴慢慢道——

“門主說,以後門裏有任何事都先由我代書信轉達她,除此以外,就不需要他人了。”

聶玉凡聽完呼吸猛然一窒,之後他慢慢睜大眼,看向自己滯在空中的手,猶如落葉一般輕地緩慢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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