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42章 血親

關燈
“哦?”

蘭玖容淡淡瞥她一眼,卻是不領情地開口:“這些年你私下培養的暗翼,以為我不知道麽。”

冷漠語調,讓風季黧眸底一絲情緒破碎,轉而垂睫掩飾:“如今我身處皇宮,可以成為你的有利鋒刃。”

蘭玖容聽完久久未答,只是稍後,伸手托起她尖細下頜,目光由上緩慢游走,開始靜靜審視那張嬌花般的妍美容顏。

得他註視,風季黧兩靨徒生胭紅,仿若被赤霞映襯似的。雙眸裏秋波瀲灩,情醉艷艷。

只盼他能在意自己,即使被利用,亦心甘情願。

“怎麽做?”蘭玖容語中透出一絲興味。

羞赧地移開視線,風季黧輕啟朱唇,吐出三個字:“高貴妃。”

蘭玖容轉念一想,雅眉略微上揚。

“看來,你早有打算了啊。”他收回手,帶著淡淡笑音。

回想前幾日,風季黧唇邊輕弧漸深遠,方才有如秋湖的水眸裏被一片霾雲覆蓋,陰黯起來:“她以為我失去受寵機會,從此就少掉一塊絆腳石麽?”

當初大婚之日,她可是故意裝病昏倒的呀。

斂裙靡迤,風季黧來到窗沿邊一盆盛開的幽花前,信手摘下一朵,湊近嗅了嗅,奇特清甜的香氣撲鼻而來。

對高貴妃所說的鄔國特制香料,其實來源於此,可惜對方不知,這一盆盆盛開的美麗花卉,實際都是經過她親手培植生成。

盯向那些花,蘭玖容卻目光冷冷,無心欣賞,知她自小就喜歡種些毒花異草。

果然,風季黧回首,一臉的詭異陰笑:“這花名叫‘冷幽’,以吸取蛇蠍蜈蚣的毒液為生,如果單純以水灌溉,不出三日便會枯萎。”

說著玉指夾住花瓣,仿佛那是脆弱無力的生命,任她摧殘撕碎。

“不過花雖枯萎,香氣猶在,只是那時候……”風季黧撣去掌心殘瓣,好似想到趣事,笑態盎然,“長期吸入的話,可會使人精神錯亂,以至瘋癲哪。”

就在前些日,高貴妃特意前往沁吟宮,向她詢問此香料的制作方法。風季黧清楚對方雖沒將自己視為眼中釘,但戒心尚存,絕不會輕易接受現成物品,而這種幽花只在沁吟宮裏種有,所以將方法告知,讓她拿回宮後親自培養。

“倒是符合你一貫做法。”

蘭玖容開口,因臉被白布蒙裹,看不出他此刻表情究竟怎樣。

風季黧朝他細步而來:“其實憑你現在能力,要將他們一個個鏟除並不難,為何不直接……”

蘭玖容隨之將她打斷——

“只因我要親眼……”

“看見他們從高處跌落時,是何等模樣。”

回想身世,纖長如絲的睫毛扇落,帶動額前烏發微微顫動著,蘭玖容低沈而平靜地回答,望向玉石地磚,欣長身體佇立著一動不動,宛若冰雕正一點點凝聚地面及空氣的寒涼氣息。

半合的雙眸裏,似有紗霧繚繞撲迷,讀不清看不透,但隱隱之中,好像有抹金色光澤在朦朧深處跳動閃爍,隨他逐漸攥緊的雙手,愈顯強烈。

蘭玖容不由閉上眼,直待再次睜開,裏面才空緲得讓人仿佛探進一片朦朦霧境中。

風季黧感受到他周身那股寒冷滲心的仇意,不由頓下步子。

“尊師那邊,我會去說明……”

留下這句,蘭玖容拂袖轉身,猶如在空氣裏撥開透明涼紗,凝結身上的那層薄冰瞬即碎化,灑成星星點點晶亮的瑩華。從遠望去,薄而纖長的背影是美得如此不真實。

直至他逐漸消失在視線中,風季黧才收回眼。

真就,入不了他地心嗎?

呵——

想到此,風季黧幽深地勾起笑意,卻是充滿異常自信。

不過時間而已,她願意等,因為這世上,又有哪個女子能與她相較?

********

蘭玖容行走在皇宮精致的園林間,周圍百花齊放,彩蝶繽紛,可惜引不起他絲毫的註目留戀。

腳下踩著光滑如鏡的玉磚,四周一草一木快似幻影地從眼前晃過。

那金磚碧瓦,那巍峨聳立的重重宮闕,那各處盡是繁華若夢的輝煌,如今對他來講竟是如此陌生,有如針釘般硬生生刺痛著雙眼,若不是額發稍有遮擋,幾乎要酸澀地滴下淚來。

這一切,這裏的一切哪……

領路太監忽然止步跪地,就聽不遠處有人道——

“咦,是禤天師!”

對方一驚,清和的嗓音裏還透出一股萬事無憂的雅膩。

蘭玖容渾身血液瞬刻僵凝,稍稍擡眼,從發絲縫隙間看到一抹明黃玉修的身影,朝這邊趨步而來。

軒帝本正在園中閑暇散步,身後跟有一大隊侍從,遠遠望見蘭玖容的裝束先是楞住,隨後才反應過來。

蘭玖容立即躬身行禮,豈料被軒帝止住,並親手相扶。

雖說他現在裝扮在宮中猶顯怪異,但身份仍屬皇室天師一職,因此軒帝對他還是頗為敬畏的。

“你……”

軒帝扶他起身時,雙手無意順寬長袖口,滑觸到他手背某處不帶傷疤的肌膚上,一時仿若觸上柔致綢緞,竟有些懵怔。

蘭玖容將手縮回到袖中,俯首站立著,因為背對光陽,令那眉眼間的神情沒入一片陰霾中。

沒想到,竟在這裏遇見他。

因為身形與池染極其相似的關系,所以未被對方看出有何破綻。

“禤天師這是去做什麽了?”今日並沒有宣召他進宮,軒帝不由奇怪問起,爾後想到對方不能講話,轉向領路的小太監。

當今軒帝年紀雖尚滿二十,脾氣卻陰晴不定,身邊侍奉的人只要言語稍有差池,俱被拖去暴室拷打。

他面容玉秀清雅,投來的目光卻是陰冷暴戾,頓嚇得小太監渾身一個寒栗。

事情始料未及,蘭玖容扇睫瞬間心中已落定主意,未待小太監回答,故意嗆咳幾下,改變聲線,仿似很艱難地發出一聲:“皇……上……”

“咦?”軒帝微訝道,“禤天師你可以講話了?”

蘭玖容躬身,聲音委頓暗啞:“回皇上……臣之前被火勢燒傷,外加得知尊師已逝的消息,悲不自勝,以至一連數日都無法發出聲音……今日,懇請皇上恕罪。”他每講幾字,便痛苦地喘息口氣。

而當他擡首,軒帝忽然發覺那雙眼裏,宛如浮漂著霧綃煙縠,似深似淺,就好像其中隱藏著絕華美幻,叫人難以探個究竟。

也正是這一對視,一股撕絞悶痛的感覺仿佛潮漲般,竟讓軒帝心中感到莫名難過。

那是一種……相見,而不得解的傷懷。

為何,會這樣呢?

望向眼前這位尊貴無比的天朝帝王,蘭玖容眸裏劃過一絲覆雜情緒,隱在袖中的雙手不由緊了緊。

“臣奉華顏貴妃娘娘之命,特來為沁吟宮……驅邪避兇。”見軒帝緊盯自己不語,蘭玖容私下暗付他是否看出何端倪,垂首敬答。

軒帝被他幾聲咳音喚回神,才覺那股絞痛感覺慢慢沈澱下去,而後思索念道:“華顏……”

伺候他的太監桂順連忙小聲提醒:“主子,就是鄔國的那位……”華顏畢竟乃公主金軀,下嫁到天朝即被冊封為貴妃,名份僅次於皇後之銜。而軒帝現今尚未立後,所以後宮裏屬權勢最高的人是高貴妃,至於華顏實際是因鄔王忌憚天朝勢力,送上來的政治犧牲品,地位形同虛設。

一聽此,軒帝憶起什麽,龍顏頓顯不悅。

而桂順就如同他腹內蛔蟲,心知主子是想到大婚之日華顏公主突然昏倒,口中迷迷糊糊念的那些胡話,忙說:“天師大人法術了得,若宮中真有何晦氣,也定被一掃而光了。”邊說邊朝蘭玖容擠眉弄眼,要他從旁附和。

蘭玖容卻不理會,靜靜站立。今日在此見他全屬意料之外,況且內心正極力壓制著那股厭惡怨恨,仿佛稍不留神,仇毒化成的汁液就會從體內破膚流滲,吞噬一切的濃熾。

軒帝朝桂順遞去一個陰冷眼色,中氣十足道:“這點朕自然清楚!”

桂順立即乖乖閉嘴,不敢多言。

軒帝又把註意力集中向蘭玖容,態度卻是驟然轉變,笑得開心道:“正巧朕現在悶得慌,不如禤天師就陪朕來下盤棋吧!”

蘭玖容蹙眉,想找借口推托,豈料軒帝不待他回答,就興致盎然地走到園中一座小亭內坐下,跟隨的侍從連忙端茶倒水,並將禦用棋盤呈上。

蘭玖容只好沈默上前,就聽桂順站旁一臉諂媚道:“主子棋藝精湛,以前可連尚清天師都不是對手。”

這番話聽似在討主子開心,其中暗示蘭玖容豈會不知:即使你棋藝再高超,在皇上面前也要故意敗下陣來。

蘭玖容行禮完,與軒帝相對而坐,他執黑子,軒帝執白子,兩人對弈時,蘭玖容一直下的從容淡定,每步棋雖不主攻,可也不顯退讓,同時依然能穩穩控制著所占局勢,以至看似無威脅的棋子總讓軒帝時時皺起眉頭,躊躇半晌才能落定一子。

蘭玖容則趁此機會,讓始終低垂的長睫微微擡起,朦黯眸色悄然掃向對方臉容,猶如漩渦般,將那一舉一動,每個神態,都絲毫不漏地卷入眼底。

或許,只需眨眼間,便可以將他……

悲嗚哀鳴在心中慢竄繚響,那匿藏於左手的銀針,正被緊緊狠狠地攥住。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