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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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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重言看著段嘉安:“為了我好,為了我們段家……你心裏當真是這麽想的?”

段嘉安後退一步,對上他的雙眼,不知為何心裏一陣陣發虛,手上一松:“哥哥……”

段重言盯著他,沈聲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總不會以為,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吧,如果真的是為了我為了段家,你又何至於作出那種禽獸不如的事來,我不為難你,一來死的已經死了,二來,則是不想讓段練兩家跟著名譽掃地。”

段嘉安渾身戰栗。

段重言把目光一轉:“因事關是我,故而我寧肯不言,因這些畢竟是兒女私情。能忍,我便則忍了,橫豎只是我一口氣罷了。但是於大是大非上,則絕不能忍,——我雖然被降職,卻仍是監察院的人,且國家興亡,匹夫有責,主和派一味地喪權辱國,我身為諫臣,不言就是失職,身為國民,不說就是失責,就算是死,又何妨。何況我也並非危言聳聽,倘若給青國跟北番人坐大,到時候本朝還不知是在什麽水火之中,你卻在這裏自惜性命,如縮頭烏龜一般!照我說,你若是能做出那等逆了人倫的惡事,就該有那個不怕死豁出去的膽子才對!”

段重言說完之後,看也不再看段嘉安一眼,轉身往外而去。

段嘉安呆呆地看著他大步出外,那樣風姿超脫的模樣,這一刻不知為何,他只覺得自己極為渺小,又極度卑微而齷齪,段嘉安呆站許久,心中難受之極,恨不得抱頭大哭一頓。

當時練素愛不好,段嘉安本在屋裏頭並未出來,最後終於忍不住才跑出來,但是在大房裏頭,太太也在,男丁也一概都在外頭,總是輪不到他入內的。

到最後,裏頭傳來啜泣聲音,段嘉安心頭揪痛,忍不住往裏幾步,卻被段夫人喝止,段嘉安心中混亂,不知不覺對太太說道:“母親,也不知裏頭如何,讓我進內看看,或許有幫得上哥哥的地方。”

段夫人擦了擦淚,道:“這功夫只靜靜地等著就是,還不知究竟是什麽狀況,你貿然進去做什麽?”

段嘉安心急:“母親……”

段夫人便橫眼看過來,有些不悅。段嘉安不敢再說,後退一步,失魂落魄。

正在此刻,裏頭門簾一搭,是段重言出現,放眼看了周遭,先對段夫人道:“已經無礙了,母親還是先回去歇息。”

段夫人一聽,才松了口氣:“阿彌陀佛,我當是好好地人,怎麽竟會……罷了,讓我先進去看一眼。”

段重言忙攔著:“她才醒過來,要好好休息,母親不如等過會兒再來。”

段夫人見狀,她正也覺得乏了,就也答應,便扶著丫鬟離開了。

段嘉安見了段重言,自帶幾分畏懼,卻不知是要跟著段夫人離開,還是……正在猶豫,卻聽得段重言道:“你要進去看她?”

段嘉安低著頭:“哥哥……嫂子、怎麽樣了?”

段重言神情淡淡地,不見悲傷,也不見其他神色,只是說:“你既這麽關心她,那你進去看看吧。”

段嘉安一聽,喜出望外,幾乎不敢相信。

段嘉安來不及跟段重言多說,似乎說什麽別的也沒有用。便自急忙入內,一眼看到練素愛躺在床上,臉如白紙,便驚了驚,忙撲過去。

兩側還有丫鬟在,卻都是練素愛貼身的,見狀便紛紛退避。

段嘉安顧不上,就先握住她的手:“你如何了?”

練素愛躺在床上,出氣的多,進氣的少,眼睛也朦朦朧朧,有些看不清人,聽了段嘉安的聲音,才模模糊糊念道:“是……二郎?”

段嘉安一聽,淚如雨下:“是我,是我。”緊緊地握住了她的手。

練素愛感覺他握著自己的手,眼中慢慢地也湧出淚來,略微轉頭看著他,眼中還只剩最後一絲光,兩人目光相對,段嘉安眼中淚滴下來,打在她的臉上,練素愛說道:“這時侯,你還能來見我,我……”

段嘉安道:“你累了,就別說話,好生休養著……我以後,有的是機會再來看你。”

練素愛道:“沒有機會了,我方才一睡過去,都要去了黃泉路了。”

段嘉安大驚:“你說這些做什麽,哥哥也說了,你正好了。”

練素愛道:“他說的?……也是他,讓你進來的?”

段嘉安點點頭:“我正在外頭,哥哥見我擔憂,就讓我進來看看。”

練素愛看著他,半晌,才發出輕輕地一聲嘆息:“原來……如此……”

段嘉安不明白,便道:“你放寬心,好好地休養。”說著,便看向門口一眼,怕段重言忽又入內。

練素愛答應了聲,說道:“我現在,唯想一事。”

段嘉安問道:“何事?”

練素愛道:“若是能再回去當初,我必然……”她的聲音越來越低,雙眸之中湧滿了淚,目光閃爍,像是看到什麽好的光景。

段嘉安道:“愛愛,你說什麽?回到哪裏?”

練素愛目光轉動,看向他,然後緩緩閉上眼睛,段嘉安聽到她嘆息似地說道:“悔、不……”尚未說完,眼角最後一行淚,終於無聲墜落。

段嘉安強忍著,才沒有哭出聲來,手死死地堵著嘴,兩只眼睛卻紅的要滴血了。幾乎不知道段重言是什麽時候進來的,也不知道自己糊裏糊塗中說了些什麽,但是從頭到尾,段重言都沒有其他,因此段嘉安只以為,他對他們之事是絲毫不知的。

卻沒有想到,他竟心明如鏡。

段重言一氣出了段府,翻身上馬,漫無目的而行,正走著,卻有一人過來,將他的馬韁繩牽住,說道:“你要去哪裏?”

段重言聞言看過去,卻見竟是方墨白,段重言打起精神:“從府裏出來,你……從哪裏來?”

方墨白看看他的臉色,道:“說來話長,我看你的臉色不好,先回別院再說吧,逸兒一個人在,怕他等急了。”

段重言答應。兩人便沿著長街往別院而去,所到之處,人人矚目,方墨白依稀聽兩邊有百姓議論紛紛。

“那位就是段大人,罵過相國大人的,可真是個不怕死的禦史大人。”

“段家也是個顯赫之家,他姐姐還在宮裏當貴妃娘娘,他爹又是尚書,不怕相國也是有的,聽說邊境不太平,青國人要打仗,這位段大人是主戰的,相國是主和的,兩個人才不和起來,照我看,這是狗咬狗一嘴毛。”

“放你的屁,段大人是好官,前年那個強搶民女□致死的錢侍郎兒子,就是被段大人參奏後斬了的,還有那個判了很多冤案的糊塗知府,不也是給段大人參了才落馬的?”

段重言聽而不聞地,面不改色經過,方墨白聽了一會兒,便笑笑,打馬跟上他。

漸漸行到人少之處,方墨白道:“這流言可真是奇怪,你先前聽見沒有,有人說你跟相國爭執,是官官相鬥。”

段重言淡淡道:“百姓們對當官的沒什麽好感,由他們說罷了,我只問心無愧便是。”

方墨白又道:“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你這性子我最敬佩,只不過你主戰,乃是為國為民著想,反被人說你是為了私心,難道你不覺得有些得不償失?若本來是個貪官,被人說說也就罷了,明明是個再幹凈不過的錚臣,卻被人如此說……”

“由他們去吧,”段重言仍舊是那副淡然模樣,“事事非非,終有定論。”

方墨白哈哈一笑,卻忽然又皺了皺眉:“我瞧你神氣不對,是不是府裏出了什麽事?還是因為你攔相國的那件事還沒了結?”

段重言含糊道:“沒什麽,你不必多問。”

兩人回到別院,下馬後一塊入內,逸兒便同小弓箭一塊兒奔來。

段重言自請了個教書先生,在方墨白跟他都不在的時候,就負責教導逸兒,此刻已經是傍晚,先生自然歇了。

段逸自行玩耍,正牽掛方墨白,卻見兩個一塊兒回來,自然喜不自禁。

方墨白一看,就把小家夥抱著腰舉起來,當空一拋又接住了,段逸哈哈大笑,段重言在旁看著他甥舅兩個喜氣洋洋,忍不住才在臉上露出一分笑意。

當下廚房裏準備飯菜,段重言跟方墨白兩人在花廳裏對坐了,段重言便又要了一壇子酒,方墨白看他的模樣,有些擔憂:“重言,你不是要借酒澆愁吧?”

段重言苦笑:“我好久不曾喝酒了,正好你回來了,咱們兩個就對飲幾杯。”

段逸坐在兩人中間,手中握著筷子,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

方墨白有些擔憂,看著段重言,說道:“我看你大有心事似的,不是我說,你若是覺得我信得過,有什麽心裏事你說出來,我或許可以同你分憂。”

“哪裏。”段重言沈默片刻,搖搖頭,卻反而引開話題,“白日我問你從哪裏來,你說說來話長,如今應該是可以說了吧?”

這回輪到方墨白苦笑,低頭看到段逸眼巴巴地看著兩人,便提起筷子,替他夾了一兩塊肉,並幾根菜:“舅舅跟你爹說話,你想吃什麽,自己撿著吃,別餓著,若餓瘦了,你娘會罵我們的。”

段逸聽他如此說,心花怒放,便低頭開始專心致志地吃菜。

段重言看看段逸,又擡頭看方墨白,方墨白嘆了口氣,說道:“你猜是誰請我的?”

“是誰?”

“是相國大人。”

“啊?”段重言也很是意外,“他請你過府?為什麽?該不會是……”

這會兒才緊張起來,上上下下打量方墨白,見他沒缺胳膊少腿,才放心。方墨白望著他那眼神,自然明白,便噗地一笑:“我開始也當是鴻門宴。”

段重言悻悻:“那你還敢去?你當自己是漢高祖麽?”

方墨白笑道:“我覺得我的運氣不至於太差,而且皇上擺明對我好,相國怎麽敢青天白日下動手呢?還真給我猜著了,你猜相國請我去是為什麽?”

“你倒是說啊。”

這會兒酒也上來了,方墨白暫時不說,自己提了壇子過來,拍開泥封,不用酒盅,只用碗,給彼此倒了酒,說道:“先喝一口。”

段重言端起碗,笑了笑,兩人互相一撞,各自喝了半碗,段重言只覺得從喉頭到心口一道火焰滾過似的,不由道:“好酒。”

方墨白咂了咂嘴,他在滄城這兩年,早也鍛煉出來了,因此這點酒倒覺得正好,此刻才說道:“相國大人請我,是如永安王一般,也想給我做媒。”

“什麽?”段重言正在夾菜,想要壓一壓酒,聞言頓時失聲,菜也忘了吃。

方墨白苦笑道:“你聽得可沒錯兒,相國大人想給我說媒,而且要說的,正是相國的千金小姐……”

段重言目瞪口呆,片刻喃喃道:“我跟王爺果然是說的沒錯,你如今是正走桃花運,桃花滾滾,擋也擋不住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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