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前面皇後和廣明的一番對話下面一幹人群都緘默著，沒有一個人表示著異議，也沒有一個人表示讚同。

原因無他，只因所有人都清楚此時的沈子瑜在朝的地位那可是今非昔比，以前沈子瑜再得皇上看重，那也不過就是年輕一輩裏比較拔尖出眾罷了，大家也不過就是覺得也許在未來皇上會重用於他吧。

但是現在的沈子瑜已經成為一府之主，成為最年輕的王爺，又立功無數早已獨擋一面。而且從皇上對他態度的重重跡象都表明，皇上是極為看重他的，以前他無官在身看重也不過僅僅是看重，但如今他身居高位，看重便不再只是看重，誰知道他會不會是皇上心中心儀的那個儲君人選呢。

所以在這樣的局面下，沒有任何人會站出來說廣明的不是，畢竟人家是寶相寺德高望重的法師，人家說的話便是這場祈福祭祀的聖旨一般不容質疑；而至於沈子瑜，他到底是不是身上血腥氣太重不利這場祭祀他們都不關心，重點是他們不會去得罪此時的沈子瑜。

所以要怎麽鬧就任他們鬧吧，正好所有人也好暗中觀察一下，這位年輕的王爺打算要如何收場。

而廣明聽了皇後的話，也立即恭敬答道：“在下為此事昨晚也是苦番經書，終於得到一正解。”

哦，居然有解決之方？沈子瑜的雙眼又是微微一瞇，他之前一直覺得是有人要故意使計讓這廣明來刁難他，但如今廣明又說有解決之方可將他留下，不必尷尬離去，這似乎又不太像一場陰謀了呢。

倒是立在不遠處的楚心玥在一場瞎擔心之後松了口氣，她真是沒想到都到了這祈福大典的正式開始了，這個監寺和尚竟然才說起什麽血腥氣重啊之類的話，真是……讓人倒胃口。

但是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那廣明的臉上，卻未曾有人發覺，人群裏有一個披甲將軍卻微微垂頭露出了一絲奇怪的笑容。

“經書上說，血腥氣太重之人都是因早前殺戮過重那些亡靈怨氣所積而成，他們積聚不化將不利於王爺氣運，出入寺廟也不被佛祖所接納，是以需得用公雞之血灑身方能驅盡一身邪穢，也可安那些死去的亡靈，如此便可如正常人般進入祭祀了。”

聽罷廣明之言眾人皆是倒吸一口涼氣，誰都知道出門染上血就是不吉利的事情，更何況是雞血，雖然有雞血辟邪之說加上廣明主動提出也不會有人對此提出什麽疑問，但終究這也太讓沈子全出臭了吧。

別說沈子瑜現在可聖上跟前的大紅人，人人都想倒貼討好的對象，就算他不是，只是一個小官員，也不可能當眾受這樣的灑血之辱吧。

但若沈子瑜真的放不下臉皮來受此之辱那便是跟大連的國運過不去了，只怕也會遭人詬病的，一時之間所有人都在替沈子全捏著一把大汗，他們不會出言，因為沒有人想得罪任何一方。

但他們替沈子瑜為難之際，又何嘗不想看看這個皇上此時的身邊的大紅人將如何處理這一切呢，即使是皇後也突然在一瞬的驚怔之後就不說話了，不是她突然不想替沈子瑜說話，而是這要不要灑血本來就該由沈子瑜自己說了算，而皇後也跟眾人一樣，想一睹沈子瑜究竟這一次將如何解決這件事。

而到得此刻，沈子瑜也才終於明白過來，這中間果然有詐。看來這個廣明果然有些問題，說些話完全不符合佛家之言不說，今天還處處都死死針對於他一人，若說這背後沒有人指使鬼才信呢。

不過想用這麽一點雕蟲小技就讓他發怒狂躁或是出醜的話，恐怕也太小看他了吧。沈子瑜突然勾起嘴角微微一笑。

楚心玥雙手在寬長的袖袍內緊緊握起，雙手手心也早就濡濕了一大片。因為她有著和沈子瑜一樣的想法，天下沒有無緣無故的仇恨，也不會有無緣無故的好事，廣明那一番話雖然聽著也有他的道理，但是再一仔細想想，又何嘗沒有牽強的意味呢。

什麽殺戮重，血腥氣大不利祭祀，楚心玥可不相信這廣明會不知道說這話的輕重，不知道沈子瑜此時在朝的身份地位，原本應該是他奉承的對象，可如今卻如此當眾給他難堪，這中間若沒有其他陰謀才難怪。

不過，齊家已全數伏誅，餘下一個齊明哲也早就與之前大不相同，還幾度幫過沈子瑜；而沈雄此刻也早下了牢獄，雖皇上一下猶豫著對他的刑法，但他也是難逃生天這點毋庸置疑。

那麽，這世上還有誰會對沈子瑜有這麽大的怨氣呢？難道是朝中哪個大臣不滿沈子瑜如今如日中天的氣勢？還是……沈雄一行中有別的漏網之魚呢，但不管是哪一種楚心玥都無比的擔心，因為這意味著沈子瑜有了新的敵人出現，偏偏這個敵人還在暗處，是他們根本捉摸不透的。

楚心玥的眼神在四周游走查看著這裏的眾人，但所有人都低垂著頭，顯然沒有一個人願意卷入這場無形無聲的紛爭中。

楚心玥想開口為沈子瑜說兩句話來著，可是自己一個縣主的身份原本就是受邀前來，實在沒有理由和足夠的身份去說這些，不然還很有可能引來皇後等諸人的不滿。

就在楚心玥滿心急切為沈子瑜捉急之時，卻意外的觸及到沈子瑜暗暗投來的一個安慰的微笑，他眼神裏盡是平靜素然，那模樣顯然是已有對策了，他知道楚心玥此時定然為他難受，他不想讓她擔心所以才對她投以一人安然的眼神。

楚心玥微微呼了口氣，也回報以一個微笑。是啊，也許是她太大驚小怪了，她認識的沈子瑜可不是那麽容易被這麽點小事給擊倒的人。

沈子瑜看著廣明，微微一笑平和而溫儒，沒有據理力爭，也沒有強辨申訴，只是笑道：“那就請大師拿出雞血吧。”

眾皆一片嘩然，沈子瑜這等身份的人竟然就這麽輕易的接受了這樣不公平的待遇，絲毫沒有怒氣，反而是一派大度容和之態。

廣明也一時楞住，原本他已經想了無數條對付沈子瑜發怒之後的方法了，反正怎麽把沈子瑜的名聲弄臭了便怎麽來，但完全沒想到這樣的侮辱他竟然受了也就受了，絲毫不發作怨言。

這讓廣明一時楞在原地怔怔的沒能回應過來。

沈子瑜卻笑道：“若我一人灑血能為天下蒼生謀來福祉，能替聖上龍體求得安康，那也是值得的，我又何會吝惜一己之身。”

“王爺大度，本宮倒是要替皇上多謝你了。”皇後顯然很滿意沈子瑜的做法。

“王爺大度，下官等拜服。”這時殿上其他所有臣子貴婦們也都跟著深深一禮。

整個大殿這上回響著對沈子瑜的敬重之情，這讓那原本還暗中得意的將軍瞬時就黑了臉，不曾想他竟是這般小看了沈子瑜，倒是有幾分忍耐力。

雞血端上來，沈子瑜泰然端莊的行上前去，食指伸去輕輕點上雞血然後不卑不亢的將其點於眉心，他轉頭對眾人解說道：“點雞血其實也有趨邪之意，這其實也並非什麽壞事。”

眾人跟著點頭，都在心裏暗暗讚嘆這位年輕王爺的心胸氣度與泰然處事之鎮定，果然有著帝王風範。

沈子瑜扭頭又看向那廣明：“不過，有一件事我倒是要拜托大師。”

到得此時此刻廣明也無話可說，沒有可再為難沈子瑜之處了。他只得微低著頭謹遵其意，沈子瑜道：“那只用來取此雞血的雞實屬死得冤枉，倒也是一只亡靈，還望大師務必為其超度才好。”

聞得沈子瑜此言，眾人又是倒吸一口涼氣。如果說之前沈子瑜的做派盡顯了大度之風，那此刻之言無疑又顯自己挽回了那失去的所有顏面。廣明之話本來就是牽強之意，更何況經沈子瑜一提點大家也才想起來，雞血也是要殺生才以得到的，這個廣明口口聲聲說為了安撫亡靈而點雞血，還說什麽沈子瑜不吉祥之類的話，但卻又為安撫亡靈而殺生，這與佛家之義何處不矛盾呢。

孰是孰非已然明了，眾人都面面相覷紛紛對沈子瑜投去讚賞之意。穩重大度又不失風範，最重要的是懂得如此給對手致命一擊還讓對手無法反擊，這樣的人不好惹，卻也更有了帝王當有的霸氣。

楚心玥也在心裏暗暗替沈子瑜叫好，緊蹙的眉頭終於松開了。

廣明滿臉的尷尬，知道自己這算是被沈子瑜反下了一套，真是沒想到原本是要他出醜的結果卻讓自己這個佛這臉出了醜。讓沈子瑜扳回一城是小，還讓他在眾人心中地位更為牢固可就是他辦事不利了。

他暗暗咬了咬後槽牙，微微一笑道：“王爺說得是。”

氣氛一時尷尬，皇後也不想鬧得太僵，畢竟沈子瑜的地位有目共睹，但寶相寺卻也是大連國寺不可小覷。是以最後還是皇後主動站出來化解了氣氛，今天的祈福才真正開始。

不過，祈福大典是在一聲聲鐘響和滿殿的小沙彌的念佛聲中進行著。但沈子瑜的內心卻並非因自己扳回一城而有什麽高興，他知道這件事說明了什麽，只是他也一時實在猜想不出，除了沈雄和齊家，究竟還有哪股實力跟自己過不去。

難不成這沈雄當真還有餘黨未清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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