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心玥兩世為人，這都是第一次站在這麽高的地方，又是在夜晚這讓她一開始難免有些怕意。不過從這最高的地方俯瞰下面的一切，自己生活的世界變得成渺小而不起眼的一個小角落，京都的繁華盡收眼底，即便是夜晚也絲毫不影響它成就別樣的美貌。

習習微風穿身而過，楚心玥竟有種釋放心靈，靈臺空明的感覺，好舒服。即便是有些冷意，但看著天上那輪好像只要伸手就可以碰到的彎月，還有已遠離變小的喧囂的城市，她只覺得一切都好新奇，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沈子瑜執了一壺花雕單膝曲起坐在朱雀彎檐的瓦楞上，微風吹拂弄亂了他一頭長發，衣衫也在風中獵獵作響。他望著下面看似已遠離的塵世道：“這裏很不錯吧。”

楚心玥小心翼翼的立在他身旁，也是會心一笑：“嗯，我還是第一次來這麽高的地方呢，從來不知道原來吹吹風，放放空。是這樣的舒服！”

沈子瑜仰頭喝了一口酒，楚心玥的眉頭卻皺了皺：“幹嘛帶瓶酒上來啊？對了，你還沒說突然帶我來這兒做什麽呢？”

沈子瑜又喝了一口酒，大有借酒澆愁之意地道：“小時候我自會輕功以來，每每遇到不順心的事便會往這兒跑。這兒不僅是整個沈王府裏最高的建築，可能在整個京都中要說高度的話，都要算是數一數二的高觀景臺了。所以唯有這裏才有會當淩絕頂，一攬眾山小的感覺，才會讓我真切體會到我還活著，幸運的活著。”

這些話聽得有些讓人傷感，情緒都是容易感染人的，楚心玥也跟著被感染了。她蹲下身看著沈子瑜：“其實我也知道這些年你一個人在這府裏過得很不容易。”

好像除了這一句，楚心玥也不知道要說什麽了吧。

沈子瑜看了她一眼，笑一笑，繼續喝酒。大抵是今天楚心玥提到了奪權的問題，是以沈子瑜便由此及彼的想到了這些年的辛酸吧。

但這一口酒還未來得及下肚楚心玥便一把將酒瓶給搶奪了過去，她瞪眼：“能不能不要喝了。”

沈子瑜眨了眨無辜的眼，笑了：“怎麽，連這點小事你也要管不成？別忘了你只是我的丫鬟，可不是我的奶媽。”

“去你的。”楚心玥別嘴，“我只是擔心你要是醉了，我們可怎麽下去啊？”

楚心玥可不是沈子瑜，有那飛檐走壁的本事。

沈子瑜幽幽一笑，不置可否。他又道：“心玥，你知道這些年我是怎麽過來的嗎？”

楚心玥知道他今晚心情有些差，大抵自己不該跟他說那些話吧。

“有時候我真羨慕沈宏才，即便他很不成氣，老是惹老太君和沈王爺生氣，甚至也不得寵。但是他們會生氣也都是因為對他的愛；不管他做了什麽總有一個大夫人默默的替他擦屁股，沈王爺再生氣還是總顧著他是血脈之親，有父有母的孩子總是很幸福的。”

這一點楚心玥感同身受，她也是極小便沒了父親，如今也沒有母親。她嘆氣：“但是老天爺替你關上一道門的同時也會替你打開一扇窗的啊，你看你如今多厲害，論武功論權術論老太君的寵愛，沈宏才哪一點比得過你啊。”

“你不懂。”沈子瑜卻只是苦笑，“如果我不努力，我只會更慘。更何況我深知如果我不得到老太君的寵愛那我就真的什麽也沒有了。這麽多年在府裏我一直都是如履薄冰，生存得小心翼翼。我知道在大夫人在沈王爺他們眼裏我就是個異類，所以我只能死死抓住老太君這條繩子。”

“有時候我在想，如果我父親還活著，我們的小家不會是今天這個樣子。也許我們會另開門戶，也許我父親會做得比沈王爺更好更高的官職，但那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只要活著，那樣也許我與母親這麽多年也不必如此仰人鼻息的活著，不必總想著要去討好誰，敷衍誰，或是對付誰才能將日子過得安生穩當。”

這大抵就是俗話說的豪門大戶也有他們自己的無奈之處吧，每個人生活在這世上都會有這樣那樣的無奈，沈子瑜有，楚心玥也有。但這一刻楚心玥除了輕輕抱一抱他，給他一點溫度讓他知道自己對這一切感同身受外，卻也做不了其他。

她很感激，感激上蒼讓她遇到了沈子瑜，感激沈子瑜一直待她這樣好從不將她當下人看，也感激沈子瑜願意敞開心扉跟她說這麽多的知心話。也許這些話沈子瑜還從未對其他人說過，每每想到這一點楚心玥便更是感動，她會好好珍惜，珍惜他的信任，他的情意，他給的一切。

……

第二天，生活回歸陸地，一切還得繼續。

楚心玥如往常一般去廚房拿菜，但這一次她卻發現了異常。

其實倒也不是什麽大事，只是每到了中午拿飯菜的時候，每個院的丫鬟們總是幾乎都擠在一起去，是以很多時候還要排隊，今天也是一樣，但是楚心玥卻驚奇的發現一個很奇怪的規律——

那便是所有人院子裏的飯菜都是素的，唯有他們院子裏的飯菜中有葷！

楚心玥很奇怪，要說沈王府這樣的大宅院，每天每頓每個院子裏都少不得葷這是很正常的，畢竟吃得好也是大戶人家對自己身份的一種體現嘛；但偶爾人家要開點小菜吃吃素也說得過去，但其他人集體這麽吃素好像就有些落了刻意了。

老太君剛禮了佛回來要吃素她還勉強說服得了自己；沈王爺最近忙於政務不喜看到油膩這她也說得過去；二姨太失寵已久，大夫人沒給她吃餿水就很了不起了，所以她的飯菜是素自然也很正常。

就連大夫人自己也跟著大家一起吃了素，楚心玥也可以安慰自己是因為大夫人受了老太君的感召。

可是……

連沈宏才也跟著吃素就太假了吧，沈宏才那人別人不了解她楚心玥還不了解麽？上一世就已經用了一世的教訓來讓她體味過那人的變態了，一頓沒肉他會下得了咽？更何況沈宏才院裏還有個孕婦呢。

這事有貓膩啊！

楚心玥心生疑惑便拉著廚房裏一個打雜的小丫鬟問：“怎麽其他院子裏都是素食呢？”

“對啊，都是素食啊，吃葷吃素都很正常，有什麽奇怪的？”

小丫鬟模棱兩可的回答更叫楚心玥懷疑了，她心生疑竇不過也沒有多說什麽，端著她的那份飯菜便走了。

不過她並沒有走遠，而是不遠不近跟著其他兩三個結伴同行拿飯的丫鬟。

本來是想找機會上前去再問一問的，但卻聽到前面的幾個丫鬟爭相討論了起來——

“餵你看了沒有。”

“看到了，所有的院落都尊從規矩吃了素，唯他們院落那麽特別竟然還敢開葷。”

“唉，人家得寵唄，要是哪天你也這樣得寵說不定也可以破例啊。”

“什麽得寵？我看根本就是不把老太君放在眼裏，再得寵還不是一個下人，真當自己是主子了不成？”

“就是就是，瞧她得意的樣子，有得葷吃不得了啊？我倒是要睜著眼睛好好看看，看她最後如何死的都不知道。”

“別再說了，萬一讓人聽到了指不定又鬧出什麽幺蛾子呢。”

“也是，別人吃什麽我們也管不著，反正我們只要自己沒犯規就好了，走吧走吧。”

……

楚心玥楞在原地，這一回她疑惑更深了，為什麽吃葷就要得罪老太君？聽那個丫鬟的說法好像還挺嚴重似的。

楚心玥隱隱覺得這件事很不正常，萬事呢多一個心眼總是好的。回想上一世自己就是太天真太單純，以至於真的到最後怎麽死的都不知道，給別人做一輩子嫁衣最後還沒個好結果，這就是什麽都只給別人找借口，盲目相信別人的下場。

她可不想自己再如上一世那般，看來這飯菜還不能輕易吃進嘴裏，不管那幾個丫鬟說的究竟是何道理，總之凡事多想想總不會錯的。

她可不想自己好不容易得來的清靜日子就此被打破，莫名的想到沈子瑜的笑臉，想到昨晚沈子瑜說的那些知心話，她心頭一暖，她既是他的貼身丫鬟了，凡事自然要多替他著想，她絕不會平白叫人給這麽冤枉了去的。

她還想多陪著他呢，再一起看夜景，聽夜風；或是下棋，討論那些讓人棘手的案情……

總之，只要他陪著，做什麽她都覺得有趣，這樣的日子再無趣也變得有意思了。

上一世的悲慘結局不會再重演了，她也絕不會讓那一切重演，如果這真的是某個人的計的話，那就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吧。

楚心玥看著自己手中提著的飯菜臉上微微一笑，管這什麽計呢，回去問一問沈子瑜再說，兩相計劃一下總好過自己一個人在這兒亂猜的好。

這樣想著楚心玥當下也不再去追那幾個丫鬟，且聽她們的話，估計問也是白搭，於是她提著飯菜便回了沈子瑜的院落。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