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李秋菊講完，羅彬吃了一驚：“喬青蓮真的這麽說的？”

李秋菊說：“是啊，這孩子，別看這麽小，看人確實非常準。”

龔藍沁感動地說：“謝謝李老師，都是孩子不懂事，給您找麻煩了。我們明天讓她過來上學好嗎？”

李秋菊反問：“她現在想上學嗎？”

龔藍沁一怔：“這——”

李秋菊說：“喬青蓮說得對，羅靜姝的路太順了，所以，她不會珍惜擁有的一切，也不會成長。我建議，你們回去了什麽也別說，你們自己也要狠下心來，給她找一個累一點的活兒讓她去做。等她身心疲累了，想要學習了，讓她來求你們，你們再做出找了很多人求情的樣子，要她給我道歉，當面做保證，我才會收她。經歷了這些，她再也不敢任性了，我敢保證，她將來一定會成材的。”

龔藍沁說：“這需要多久，會不會耽誤——”

羅彬趕緊攔住龔藍沁：“一切聽李老師安排。不要怕耽誤時間。磨刀不誤砍柴工，就算現在讓她來學校，她有抵觸情緒，認為老師拿我就是沒辦法，不好好學習，那又有什麽用呢？”

李秋菊說：“羅主任真是通情達理。那我們就這樣做。一直等到她哭著求你們為止。”

羅彬站起來，說：“謝謝李老師，讓您費心了。”

龔藍沁說：“都是我們慣壞了她，謝謝老師的包容。如果不是李老師，這孩子以後的前途就毀了。”

李秋菊謙虛地說：“這也是我應該做的。我也謝謝家長的理解和配合。”

羅彬夫妻二人走在路上，邊走邊聊。

龔藍沁說：“沒想到李老師這麽好說話。大家都傳她不近人情呢！”

羅彬說：“有時候傳言未必可信。”

龔藍沁說：“幸虧我們親自來了，要是聽了小姝的話、、、、、、”

羅彬說：“後果不堪設想。”

龔藍沁驚訝地看著羅彬。

羅彬說：“我看得出，李老師性格也是非常倔強的。真的把她惹毛了，估計校長說情她也未必聽。你沒聽她話裏的意思，說我們倆通情達理。她估計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無非是家長去鬧，然後，撕破臉，一拍兩散。她堅決不要這學生，校長也不能強迫她收下。而我們就只能退學或者轉學。”

龔藍沁完全相信羅彬的話。

是啊，看起來，李秋菊就是一個非常強勢的人。

這樣的人，能力強，業務過硬，學校和醫院這樣的單位是一樣的，看業務能力的，一個普通的老師發起狠來，校長也未必能夠勉強她做什麽。

“你說，給小姝找個什麽樣的工作呢？”龔藍沁問。

“照李老師說的，讓她做體力活。她不是吹牛說，即使不上學，也有班上嗎？我就讓她到建築隊做小工去。”羅彬說。

龔藍沁驚訝道：“做小工？那多累啊！”

羅彬說：“十六七歲了，也該懂事了。你十六歲在做什麽？現在大多數農村孩子十六歲在做什麽？喬青蓮十四歲在做什麽？人家已經讓父母過來做生意賺錢了。這批發部到廣州進貨，全都是她的策劃。這可是小姝告訴我們的。你也看到了，那批發部現在紅紅火火的。你可要狠下心來，不然，前功盡棄。我也不是不能給她找一個工作，只是，她能夠學習，為什麽不學習？初中的老師哪個不說她聰明？以為她一定會考上中專的，雖說，我希望她上高中考大學，但是，主動放棄中專和考不上，那是兩回事啊！這以後，什麽最吃香？知識最吃香。”

龔藍沁說：“好吧，就依你的。”

羅彬的好朋友王磊是建設局的領導，下轄三個建築隊。

夫妻二人又來到王磊的家裏，跟他說了他們的計劃，希望好朋友給予配合。

當然，隱去羅靜姝談戀愛的事情，只說是孩子不好好讀書，想讓她累了，經歷皮肉之苦，才會想起讀書才是最好的。

王磊當即表示支持。

回到家裏，敲開羅靜姝的門，羅彬說了幫她找好工作的事，就是王磊叔叔的建築隊。

羅靜姝非常吃驚，父母居然不追究，還幫她找了工作？

雖然建築隊不是太好的單位，但是就目前這個晌不晌、夜不夜的時候來說，還只能找一個這樣的工作。

羅靜姝連忙問是什麽工作。

羅彬說：“我怎麽知道是什麽工作？現在這個時候，又不是招工的時候，到哪裏去找工作？這個工作還是好不容易找到的。我先說好了，到了那裏，一切聽人家領導安排，不準挑三揀四。”

羅靜姝忙答應下來。

第二天，羅靜姝到建築公司找王磊叔叔。

王磊叫來了一個負責人李隊長，讓他給羅靜姝安排。

李隊長將羅靜姝帶到工地，給了她一個灰桶，說：“你專門提灰沙。”

羅靜姝一下子傻眼了，楞楞地看著那灰桶。

我怎麽會是來提灰桶的？我不是來坐辦公室的嗎？

李隊長說：“拿著呀！”

羅靜姝又楞楞地接過灰桶。

李隊長說：“記住，下午來的時候，不要穿這麽漂亮。穿得再漂亮，一會兒就是滿身灰泥了。”

說著，也不等她回話，就去別處去了。

幾個穿得灰撲撲的人開著粗魯的玩笑走了過來。

一看到羅靜姝，不禁眼前一亮。

一個流裏流氣的小青年說道：“喲，天上掉下個林妹妹！怎麽來了一個這麽漂亮的小姑娘啊。來當小工的？這可真埋沒了。這哪是小姑娘做的事，這是糙爺們做的事。”

羅靜姝不想理他們，扭過頭，朝一邊走去。

“切！還不想理我們！什麽玩意兒！再漂亮有什麽用，要不了三天，你就變成灰頭土臉的了！跟我們一樣，都是工人階級！”那小青年不屑一顧地說。

“走吧！不理你你還跟人家說話。”另外幾個人喊道。

“看我今天捉弄她。保證叫她累得哭。”有人說。

這幾個工人上了墻，開始砌墻。

“開工啦！小姑娘，提水泥過來。”墻上有人高喊。

羅靜姝提起灰桶去裝水泥。

裝水泥的人是個老頭。

他給羅靜姝的桶子裝了一半，羅靜姝提著倒也輕巧。

羅靜姝將灰桶放在吊籃裏，水泥桶升了上去。

“這才多大一點啊？不夠塞個牙齒縫。再提一桶來。”

羅靜姝只好又提了一桶，這次，羅靜姝要求裝滿。

不一會，所有人都到齊了，看見來了這麽漂亮的小姑娘都議論不已。

有男人對她嬉皮笑臉地打著呼哨。

羅靜姝冷著臉看都不看他們。

提水泥的小工不多，今天，更是只有三個人。一個老頭、一個手腳不太靈便的殘疾人和羅靜姝。

不斷有人喊道：

“快，小姑娘，提點水泥過來！”

“這裏，小姑娘，快提點過來。”

“水泥不過來，怎麽幹活啊！”

到處都在呼喝，羅靜姝一上午不停地提，像陀螺似地轉，一刻也閑不下來。

開始的時候還覺得輕松，一會兒，就覺得累了。

四月的天氣，天已經很熱了，不一會兒就滿頭大汗，剛剛想坐在一堆磚頭上歇息一會兒，就有人喊道：“水泥，沒有水泥了。”

羅靜姝只好又站起來，提了水泥過去。

等到中午，羅靜姝回到家，她渾身都是泥沙，腰都直不起來了。

她想向母親撒嬌，可是，龔藍沁沈著臉，就像根本沒有看到一樣。

羅彬坐在那看報紙，也像沒看到羅靜姝的滿身泥沙。

羅靜姝實在忍不住了，說：“爸、媽，王叔叔讓我做小工，提水泥。媽，小工太累了。我今天一上午，一分鐘都沒有歇到。爸，讓王叔叔給我換個工種吧。”

羅彬看都沒看羅靜姝苦巴巴的臉，說：“工作沒有高低貴賤之分。別人做得，你也做得。”

羅靜姝一下子被噎住了：這話是我昨天說的。

羅靜姝一生氣一咬牙：好吧，不求你們，做就做！

羅靜姝咬牙硬撐。

一天，兩天，三天，到了第四天，她再也撐不住了。

晚上，她撲在桌上嚎啕大哭，說明天再也不去了，手上腳上都是血泡，腰都直不起來了。

羅彬抖抖手裏的報紙，冷冷地說：“你一個初中畢業生還想做什麽工作？有一份工作就不錯了，這還是找人才得來的。”

羅靜姝揚起滿臉的淚水，說：“我要讀書。”

羅彬說：“讀什麽書？你不是不讀了嗎？你以為一中是你家菜園，想進就進，想出就出？”

羅靜姝說：“我不去一中，我到城關中學覆讀。重新考。”

羅彬說：“重新考？覆讀生不準上中專和師範。最好的學校就是一中，你想上什麽學校？”

羅靜姝徹底懵了：是啊，我就是考學，能考什麽學校？地方保護，地區相宜一中是不能到下屬縣漢水縣來招生，除非你能考得像去年喬青蓮那樣的成績，他們偷偷破格來挖墻腳。

再說了，就算考喬青蓮那樣的成績，如果他們知道自己是覆讀生也不一定會要。

而漢水一中，自己是被開除的，他們還會要嗎？

二中和三中升學率低，而且，二中還在漢江的對面，每個星期回來還要坐渡船，隔河動水的，她實在不想去。

怎麽辦？

“咚咚咚”有人敲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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