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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親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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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原本熙熙攘攘,燈火通明的臨安城終於安靜下來,燈火一盞接一盞滅下,皎月的清輝替代了它們,灑落在每家每戶的檐橋長廊上,流動著水一樣的波紋,潛伏隱匿在樹叢深處的小精小怪們似乎也陷入了休眠中,只偶爾發出一兩聲沒精打采的鳴叫。

符玉齋,拍賣會場卻依舊熱鬧,甚至隨著拍賣的東西越來越稀有珍貴,氣氛逐漸火熱起來。

地字一號雅間,湫十用手托著下巴,面對著宋昀訶和伍斐不解的眼神,不疾不徐地解釋了兩句:“主城尖塔第七層,也有一棵琴音樹,吸收著妖月琴的琴韻生長,長得……”她像是在想著怎麽描述那樣的場景,頓了一瞬之後,伸出手比了個手勢,用了一個成語形容:“長勢喜人。”

事實上,那棵琴音樹,何止長勢喜人,簡直都要變種了。

普通的琴音樹並不粗壯,約莫只有半人高,隨著時間的增長,會漸漸長到一人高,葉片也並不多,稀稀拉拉,對環境要求嚴苛,隨時可能夭亡。

而傍著妖月琴生長的那棵琴音樹,剛探出頭不到百年,就已經比湫十高了,枝葉旺盛,郁郁蔥蔥,隱隱還有要開靈智的跡象,跟這棵在海底秘境生長的仿佛都不是同一個品種。

伍斐聽完,側首看了眼神色無波無瀾的秦冬霖,狐疑地問:“你知道?”

問完,他又看了看身側站著長身玉立的宋昀訶,開口:“你也知道?”

宋昀訶提了提眉,搖頭:“尖塔第七層,沒有妖月琴靈的允許,別人進不去。”

裏面有什麽,發生了什麽,只要宋湫十不說,他作為主城少君,也一概不知。

秦冬霖長指骨節分明,膚色冷白,冷不丁落在紋理細膩的茶盞杯身上,像一件渾然天成的藝術品,他微微頷首,聲線清冷:“嗯。”

宋昀訶目光投落過來的時候,湫十難得有些心虛地將腦袋往臂彎裏垂了垂,刻意回避的樣子實在太過明顯。

宋昀訶見狀,還有什麽不明白的,但縱使明白,他仍是用手抵了抵眉心,氣得笑了一聲。

湫十的頭垂得更低了點。

宋昀訶平時難得有空閑,她的事又多,想一出是一出,他每次都要放下手頭的事去滿足她的要求,一次兩次之後,饒是湫十這樣不知“打擾”為何物的性情,都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但她那雜亂如麻,大到修煉出了問題,小到開的酒館賠了錢的雞毛蒜皮事,總得有個人兜著。

於是她轉頭,找了個比宋昀訶更忙的人。

秦冬霖首當其沖,義不容辭。

這也導致了,秦冬霖有時候進密室修煉的時候,身側的蒲團上還得放著一塊留音玉,湫十在那邊喋喋不休,他皺著眉恍若未聞,直到那邊突然安靜下來,委委屈屈的聲音傳過來,帶著哭腔一樣,秦冬霖才忍耐般的深深壓下一口氣,等她說完想要的寶貝,並得到相應的承諾,歡歡喜喜切斷留音玉之後,他才得以有片刻的安寧。

這麽多年下來,秦冬霖因為走殺戮劍道而越發陰鷙古怪的性情,楞是被她磨得沒脾氣。

伍斐安慰般的拍了拍宋昀訶的肩,一時之間,也不知道怎麽安慰他作為兄長,在妹妹心裏卻被別的男子比下去的心情。

雅間裏倏而安靜下來,湫十有些受不住這樣的氣氛,手指摁了摁喉嚨,硬著頭皮開口:“拍賣會的重頭戲要來了。”

莫軟軟以兩千一百萬的巨額價拍下琴音樹之後,拍賣場上很是安靜了一瞬,但很快,又被拍賣女郎呈上來的拍賣品吸引了全部註意。

符玉齋的長老故作神秘地笑了笑,臉上的褶子全部皺到一起,倒是顯得和藹可親、平易近人,他走到端上來的銀盤前,在萬人矚目中揭開了上面蓋著的黑布。

是一顆很漂亮的頂級血晶石,即使從高處俯瞰,隔著一層厚厚的水晶墻,湫十都仿佛能感覺到它散發出來的令人心曠神怡的氣息。

它的品相很好,個頭尤其大,比湫十以往見過的任何一塊血晶石都大。

“怎麽說?”伍斐看著拍賣場上眾多張躍躍欲試的面孔,問雅間裏神色各異的幾個。

“起拍價,一千萬靈石。”拍賣師中氣十足的聲音傳遍整座拍賣場。

血晶石幾乎是每個修士都需要的東西,隨著它的品質,靈力純粹程度,能在修煉時起到不同程度的輔助作用。

修為等級越高,越需要它。

湫十的空間戒裏就有一些,但都沒這個耀眼,在修煉中能起到的作用有限,只是應付現在這個程度的冥想感悟,也足夠了。

這次出手的,多是一些遇到瓶頸,金輪期以上修為的人。

拍賣會開始這麽久,伍斐還是延續了他的一慣作風,拍凈些不起眼的華而不實的東西,宋昀訶是最冷靜理智的一個,看上了什麽東西就拍,價格高了就棄,也就零零碎碎拍了兩件中規中矩的。

秦冬霖根本眼睛都沒擡起來幾回,他靠在椅背上,明明是儂麗到極點的長相,比女子還白皙細膩的肌膚,卻楞生生的讓人下意識就感覺到危險,他像是一頭短憩的兇獸,一呼一吸間都令人提心吊膽。

湫十看了那顆血晶石幾眼,挺直的脊背松懈下來,整個人又趴回了桌上,臉先是朝向那面巨大的水晶墻,沒過一會,她轉回來,小小的臉對著秦冬霖,盯著他那張俊臉看。

接下來又拍賣了幾件價值不菲的秘寶,每一次湫十都伸長了脖子去看,而後又趴回桌上,一張巴掌大的臉像是開得萎靡了的花,她還非得把這個樣子懟到秦冬霖面前,讓他看得清清楚楚。

三四次之後,秦冬霖冷聲:“宋湫十。”

“我讓你拍喜歡的,沒讓你省錢。”

“也沒讓你看我。”

別人被他這麽冷然幾句話說下來,早就不知所措了,但湫十動都沒動一下。

這種程度的話語,她聽得多了,絲毫不為所動。

“秦冬霖,我覺得我們的關系沒有從前好了。”她眼也不眨地看了他半晌,突然說了一句這樣的話,語氣幽怨,神情蔫蔫:“我想著這個,沒心情看那些拍賣品。”

秦冬霖從喉嚨裏嗯的一聲,睡鳳眼微擡,問:“我們關系好過?”

湫十眨了下眼,點頭道:“當然。你問問他們,好多關於你的事,只有我知道,別人聽都沒聽過,上次人間月……”

“宋湫十。”秦冬霖在她那張嘴抖出事情之前,連名帶姓地喊了她的名字,他喝了一口涼茶,竭力忍耐地開口:“想說什麽,說。”

湫十便從善如流地換著上面的話題開始聊。

“你現在有什麽事,都不告訴我了。”她聲音委委屈屈,再配上一張嬌楚動人的臉,別人根本辨不出這裏面的情緒,幾分為真,幾分為假。

秦冬霖眉骨往上提了提,好整以暇地擡了下手臂,如刀尖一樣銳利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你的事,告訴我了?”

這話明顯意有所指,湫十一聽就知道他指的是程翌的事。

這事不好說,說起來理虧。

但湫十的理虧,從來不會表現出來,她越理虧,表現得就越理直氣壯。

她直接略過了秦冬霖的這句問話,自顧自地往下說:“你之前有什麽事,都會和我說的。”

一邊默默圍觀的伍斐和宋昀訶頓時將目光投向秦冬霖,前者嘖的一聲,帶著揶揄的笑:“沒想到,真沒想到。”

秦冬霖聽完她的這句話,饒是以他的心性,都被氣得忍不住胸膛顫動了一下。

他去東海收叛逃的大妖,她不知從哪得到的消息,非得跟著。

他去秘境試煉尋求突破,她也要跟著。

就連到天外天去領悟劍意,她還是不怕死地要一起,嘴上說得挺好聽,說擔心他,他被雷電追著劈,一身狼狽的時候,她躲在自己父親設置的守護罩裏,跟看戲一樣開心。

他那點單調的重覆的事,包括他整個人,在她面前,就跟透明的一樣。

秦冬霖根本不想跟她爭論這些沒有半分意義的事,他長指碾了碾眉骨,問:“我瞞你什麽了?”

湫十等的就是他這句話呢。

婆娑劍靈受傷嚴重、陷入昏睡的事,除了秦冬霖自己和七大聖物之靈,沒有別人知道,伍斐和宋昀訶雖然不是外人,但這樣的消息,實在太容易引起風波,湫十便暗中傳音給他:“婆娑劍靈的事,你幹嘛不跟我說。”

她晃了晃手上戴著的刺得人眼疼的空間戒,頗為不滿:“兩個人想辦法,總比一個人好吧。”

秦冬霖懶散的神情微斂,他漆黑的瞳仁中有暗潮湧動,又很快平息下去,“我不說,你不是也知道了?”

他對湫十身邊的人與物太熟悉,稍微一想,就知道是妖月琴靈傳出的消息。

湫十反駁他:“琴靈告訴我,和你告訴我,那是兩碼事。”

秦冬霖懶得跟她爭辯,他的視線落在她好看的手指上,又看了看那上面花花綠綠的空間戒,聲音帶著些沙沙的啞意:“你以為我讓你來,是想借錢?”

湫十眼睛圓溜溜的,她看了秦冬霖一眼後,有些不自在地垂眸撥弄手上的空間戒,道:“吶,大部分都是你找來的,本來就是你的,你有需要找我拿就是了,幹嘛要說借。”

“你要是覺得沒面子,以後別對我兇,別老擺著一張臉,多找點寶貝還我就是了。”

說來說去,怕他不肯拿。

秦冬霖這回是真笑了一下,只是弧度很淺,很快就淡了下來。

他站起身,身子頎長,居高臨下看人的時候,給人很強的壓迫感。

“喜歡什麽,看上什麽,去拍下來。”

他難得說了一句算是比較有耐心的話:“不缺給你買東西的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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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賣會結束後,湫十眼也不眨地交了四個空間戒出去,歡歡喜喜地圍著秦冬霖出手給她拍下來的幾樣寶貝看了幾圈,一邊看一邊和伍斐聊起那塊從頭到尾沒露過面的鹿原秘境遺跡圖:“我還以為是真的呢,原來只是個噱頭,秘境珍寶是真,遺跡圖是假。”

“假的也好。”伍斐聳了聳肩,接話:“真的我們不一定能拍得下。”

不說來的別的世家大族,就光是他們和天族的那群人,就足夠爭個你死我活,誰也不可能讓步。

等拍賣會結束,拍賣場上的人陸陸續續散場,湫十等人也準備從雅間裏出來。

就在此時,之前給他們帶路的康如海推門進來,他並沒有多問多出來的秦冬霖和伍斐的身份,而是依列行了個禮,語氣恭敬道:“少君留步,我們符玉齋的齋主有話讓下臣來傳。”

“什麽話?”宋昀訶凝目問。

“請諸位移步東閣,齋主已備好茶水,迎接貴客的到來。”康如海也不賣關子,直接道:“跟鹿原秘境的遺跡圖有關。”

聞言,湫十擡眸,幾人彼此對視了一眼。

半晌,宋昀訶頷首,對康如海道:“帶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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