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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啊!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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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校進入期末覆習。杜紋本以為可以松口氣,沒什麽大活動了,可教育局要讓音樂美術接受統一筆試,學校立即安排時間,讓學生應急強化筆試知識。杜紋根本不知美術筆試有何意義,但還是忙著讓學生背誦考試知識。主科老師更頭疼,相互搶學生,都擔心各自的期末分數在全區的排位。偏偏此時,教育局在暗中突擊調查各學校課業減負情況,辦公室、教室裏各種練習冊全部消失,嚴格控制家庭作業量。

家長們既抱怨孩子辛苦,又彼此激烈競爭,希望自己的孩子比別人都優秀。既反對分數排名,又不甘心只看到ABC等級。既希望把孩子送進能把成績教好的中學,又反感只註重成績不註重綜合素質培養。什麽心態都有。

正如格雅所說,競爭不斷,煩惱不止。如今人人都穿鞋子了,錦緞衣服也不算什麽,住三層樓別墅,出門都坐車,可競爭激烈,壓力越來越大。

杜紋不禁想,一個幾千年前的人對人性的感知就如此深刻。高承瀟說,物質生產力的發展水平與人類的哲學認知水平是不同步的,這就難怪早在兩千多年前,春秋時期的東方和希臘就同時出現了老子、孔子,蘇格拉底和柏拉圖。而現在,掌控著基因技術和核彈的人們在很多方面也無法超越他們。

西列將軍回到廣都城,發現形勢已由王後控制,但看到玄吉依然在議事會中,就只聽玄吉的。由於玄吉跟他合作主管軍事已久,王後接納西列參加議事會,繼續主事軍隊。

這天,王後領著衛兵來到門前。王後說:玄吉,這麽久我一直沒讓你見你阿爸,我知道你心裏很難受。他也很想見你。今天,我帶你去看他。你準備一下就跟我走。

以前玄吉一直鬧著要見蒙遠,可現在卻猶豫不決,坐在地上半天不動。

怎麽啦?祜非問。

他擡頭看祜非,又低頭不語。

你還怕他嗎?即使他已經什麽都不是了。

還是不語。

那你永遠也長不大了。

我背叛了他。

不是背叛,是你要走自己的路了。聽著玄吉,你必須面對他才能走好今後的路。把現在的情形如實告訴他。這一個多月來你看到的,想到的告訴他,如果他明智,就會承認自己錯了,如果他執迷不悟,你就不用跟他多說什麽,起身出來就是。

祜非握住玄吉的雙手,去吧,我在這兒等你。

他擡起頭看她,從那雙大眼睛中得到了力量,然後起身走了。

王後對祜非說:其實,這是格雅想看看玄吉現在的想法,故意讓他倆見面。

等了整整一下午,玄吉終於回來了。精疲力盡的樣子,眼睛紅紅的。祜非問:怎麽樣?

玄吉像喝醉了似的搖晃進自己的臥室。祜非出去問王後。

王後說:看來玄吉真的變了不少,而蒙遠,已經被徹底打垮。他完了。

王後走後,阿叔端了茶來,祜非送進去。

怎麽樣?祜非問,你跟你阿爸都說了什麽?玄吉沈默。快說啊你這瓜頭!祜非打他一下。

玄吉呆呆地說:他掛在懸崖上掙紮,看到我還活著,以為可以得救了,結果,玄吉仰起臉,閉眼,吸口氣說:我去踹了他最後一腳!

祜非聽了,心中知道格雅的用意,看來格雅是真的打算將王位讓給玄吉了。

玄吉悲傷地流淚,祜非將他擁到懷裏,撫摸他的頭。他說:沒想到才一個多月,他就完全老了。

祜非想起一年前的自己,哪裏知道廣海,哪裏經歷如此多的變遷。白石村就是全世界,織布公房就是全部人生。而如今,她早已不再是自己。她說:有時,十年都過得像一天,可有時,不到一年,卻恍若隔世!

晚上,阿叔將飯端來,還端了一些好酒菜,說是王後吩咐的。兩人吃著飯,油燈的火光下,玄吉英俊迷人,優雅閑適地坐著,端起酒杯,仰頭喝下。阿爸的王國算是徹底結束了!他感慨地:廣海正在被改變!

說完,他對祜非:不管即將發生什麽,不管新國王到底是誰,你都會永遠陪著我,是嗎?

我答應過你的,以後都會對你好。

玄吉聽了笑逐顏開。

祜非想了想,決定不再騙他了。鼓起勇氣說:很抱歉,玄吉,我向你隱瞞了一段我過去的經歷。

他擡臉看著她。

我不想再騙你了。祜非低頭看著桌子說:我在白石村當師女的時候,就認識了山裏的格雅。我們……相好。

玄吉瞪著她,放下了竹筷,說:好呀好呀,終於說實話了!原來果真如此!

他盤腿坐直身體,雙手撐住膝蓋,低頭呼吸。

祜非等著他發怒,甚至要殺自己。可是等了一會,他擡頭,繼續拿起了竹筷。

祜非驚訝:你不生氣?

生氣?何止生氣!玄吉邊吃邊說:我這一個多月來多麽痛苦你知道嗎。可是,我太愛你了,不可能傷害你。幸好,你每天還陪在我身邊,如果你去跟了格雅,我早把你們倆全殺了!

祜非低下頭,很難過。

可你為什麽一直隱瞞到現在才說?

我不敢。

不敢?為何不敢?我都成落水狗了,你還怕我嗎?

我怕你傷心。

他看著她,停了一會,然後繼續吃飯。祜非抱著膝蓋,繼續難過。

好了,快吃飯吧。我都已經氣完了。

祜非悄悄流淚:很抱歉,玄吉。我從小就很壞,經常挨打。

我比你更壞!來,兩個壞人一起吃飯吧!

說著遞給她竹筷,她不接。

玄吉放下竹筷,坐過去,把她的頭擡起來:瓜頭女,你不知道嗎?你認識格雅的時候為什麽會跟他好?

祜非一楞,看著玄吉,不知如何回答。

因為你還沒認識我呀!你不知道這世上還有一個——聰明瀟灑、英俊迷人的玄吉啊?

祜非被逗得哭笑不得。他幫她擦幹淚水,說:好了,都過去了,現在你已經愛上了我,這就夠了。

玄吉低頭吻她,她伸手抱住他的頭。

小瓜瓜,今晚,讓我好好地愛你吧!

他溫潤的嘴唇正吻得祜非心潮澎湃時,突然說:哎喲哎喲,今晚我突然輕松了許多。阿叔——!

什麽事?二王子,

把竹簽拿來,不,把骨牌拿來,我要好好喝上兩杯!

阿叔把骨牌拿來,玄吉讓阿叔當發牌人,兩人用豆子當籌碼。他們約定如果祜非輸了,就學狗叫鉆桌子;如果玄吉輸了,就讓祜非當馬騎上一圈。

三人就這樣玩起來,不亦樂乎。

過了一會,沒想到格雅來了。

祜非正鉆在桌子底下,嚇得狼狽不堪,心慌意亂卡在那裏,弄翻了桌上茶杯,水倒在頭上,玄吉拍腿哈哈大笑,格雅也忍不住笑了。阿叔趕緊將桌子擡開。

格雅說我也參一個。

於是阿叔給三個人發牌,原來格雅在廣海村子裏也學會了骨牌游戲。三人玩起來更加熱鬧。祜非開始時心裏緊張,玩著玩著就慢慢放松了。三個人互咋心理,進行押碼,又摸牌換牌。格雅的沈穩讓人猜不透,總是贏兩人。每次贏之後,他喜歡講解他是如何計算骨牌概率和對手的必然思路。祜非和玄吉根本不是他的對手,總是被一起罰鉆桌子。

終於一次,祜非贏了兩人。祜非先騎著玄吉爬了一圈地板,故意到處折騰他,格雅在一旁微笑不語。輪到該騎格雅了,格雅坐著不動。

玄吉說:打住吧。我不會看著我心愛的女人騎在你身上。你請回吧。

格雅說:其實我今晚來,是要告訴你,明天阿姆就要在議事會上正式提出王位繼承人的事。那將是你,不是我。而我,要帶她走了。

不行,她哪兒也不去!

格雅狠狠一拍桌子,怒吼:她陪你已經陪得夠久了!我不會再忍了!

哈!如果我真當了國王,你就是帶人跑到天邊我也會找回來!

你何苦糾纏她,難道要讓她當一輩子師比,藏在你的住所裏?

既然我是國王,一切規矩由我來定!她可以成為任何她想當的人!不用你操心。

玄吉,我不想要這世間任何東西,只此一件,你別跟我搶!

大哥,我真的很感謝你,也很敬佩你,你要什麽我都會給你!可唯獨這事不行!

格雅一拍桌子,將玄吉胸前一把抓住,玄吉使勁推開格雅,兩人唰地一聲抽出各自的佩劍。

別打了你們 !祜非大叫。都是我不好!最該離開的人是我。

祜非起身往外走,玄吉過去拉住她,她抓過玄吉的劍,放在自己脖子上:別過來!

她站到門邊去,對著兩人說:蜀國需要你們二位,你們在一起做事就是天作之合。都怪我,是我的錯,我死了一切就對了!

玄吉一把搶過自己的劍:你玩什麽呢!

祜非還想去搶,玄吉死死將她抱住,不準她再亂動。格雅慢慢走過來。祜非擡起頭望著他說:格雅,很抱歉,我不能跟你走,我……我愛上了玄吉!

!!!!

格雅被“愛”字鎮住了!那斜豎的眼睛不信地看著她,皺著眉,久久不能動彈,似乎在努力理解這句話。

祜非渾身發抖,大眼睛裏滿是恐懼,腦子一片空白。

後果是什麽她不知道,但說的是真話就行。

格雅突然捂住自己的胸口,吃力痛苦地忍著,

格雅!

兩人看著格雅,見他彎腰,忍受著心臟的疼痛,默默轉身,低著頭慢慢向外走。沒有回頭。

玄吉抱著祜非,屋裏只剩下他倆,四周靜悄悄的。

夜已經很深了。

阿叔來到門邊,輕聲說:二王子,時候不早了,該歇息了。

玄吉放開祜非,捧起她的臉,他眸光似水,嘴角輕輕微笑,然後拉起她的手,小心地走向自己的臥室。

祜非腦中依舊一片空白。

來到臥室中,玄吉輕輕抱住了她的腰,低頭溫柔輕咬她的耳垂。兩手放在她腰後,正緩緩地越靠越近,貼緊自己的身體。

祜非心裏突然大喊一聲,格雅走了!這一聲震得她腦子嗡地一下。

格雅走了!

格雅回去了!

今後在這廣都城中只留她一個人了!

啊!孤獨感瞬間籠罩下來。格雅最後那高大而垂頭無力的背影,深深刺痛了她。天啊!那是格雅啊!她生命一樣寶貴的人!格雅!永遠給她力量的男人,竟然離開了!

格雅!祜非低喊了一聲,抽身追了出去。玄吉一楞,也跟著追了出去。

祜非邊跑邊喊:格雅——!你等等——!

她順著街道往南跑,玄吉在後面追:祜非!

格雅——!等等我!

跑在夜晚空無一人的街道上,祜非求救地喊著,此刻,滿心都是那遠在西邊的大山,那樹林,那偉岸挺拔的大山輪廓,那個寬闊溫暖的懷抱,都在召喚著她。如果讓格雅一個人回去,她獨自留在這裏會發瘋的。她終於意識到這座擁擠的城市其實跟她一點關系都沒有。一切不過是繁華的浮雲。格雅——!她淚流滿面。這世界沒有了格雅,她自己是誰從此都沒有任何意義。

她跑過內城前的廣場,跑過餐館街,跑到離南城門不遠的地方,終於看見格雅騎在馬背上。放心了,沒出城門,看見她追來他是不會走的了!

格雅的馬的確沒動,站在那裏。

格雅!帶我走吧!

她才看清格雅並沒有看她,而在看遠處的夜空。玄吉也追上來。

起火了!格雅說著跳下馬,沖向城門,拉響掛在城門墻上的赤金鐘。

當當當!當當當!

啊!火光!西邊的手工藝品商鋪街,中間的餐館街,遠處作坊街,好幾處的天空出現了火光!玄吉騎上那匹馬,說:這是故意放的火,我去調護衛隊!

街上人們紛紛出來大喊:著火了!著火了!幾個城門都響起了當當當的鐘聲。格雅喊大家快打水救火,一邊往餐館街跑。

你去哪裏?祜非跟著跑。

內城!格雅說。

內城門大開著,一進去就看見十幾個人瘋子似的正叮叮當當地砸祭器,跑來跑去狂歡一樣大喊,主神殿外的祭祀火堆被點燃了,神殿裏面的祭器桌被點燃了,放置禮器的木架被點燃了,周圍手拿象牙的木制人像也點燃了。那些瘋狂的人用金杖、象牙或者牛骨之類的法器,正使勁將各種祭器打倒,歷屆國師赤金人頭像、蠶叢的全身人像,通天神的凸目面具,神樹,紛紛被敲打地叮當倒地。

他們瘋了嗎?祜非驚恐地說。

瘋子們像在玩耍一樣,開心地怪叫。格雅沖過去,拔劍砍殺,主神殿中看到了蒙遠,站在高高的神鳥臺上。給我砸吧!使勁砸吧!蒙遠揮舞手臂大喊:砸死他們的神!看他們徹底毀滅!

外面又沖進來一些人,大喊:成功了成功了!國王!全燒著了!

祜非不知為何,這些關押的貴族今夜全都跑出來了。

國王!祜非喊:你瘋了嗎?!

神鳥臺下火焰正逐漸添著基座。蒙遠站在上面高高俯視著喊:哦呵!哦呵——!這是我們制作的!占了我們的好處就趕我們下臺!沒這種好事!還把玄吉搶走!臭女人!居然讓我的兒子來反抗我!去死吧!氐羌人!去死吧蜀國!統統給我毀滅!

格雅跳上了燃燒起來的神鳥臺,我的玄吉啊!嗚嗚——!格雅過去一把將他抓住,帶著他從火焰中跳下來,跑出了主神殿。

我的玄吉啊!他一路大喊,被格雅拖在地上走。

王後和二舅等人也跑來了,看著這景象,嚇壞了,哭喊著天地神靈祖先拯救。玄吉帶著人馬沖進來,救火和砍殺那些搗毀祭器的人。許多師比和市民都湧進來,拿著水桶來救火,但恐怖地看到整個神殿已被吞噬在火海之中。

蒙遠還坐在地上大罵和大笑,玄吉對著他怒吼:你看看你都幹了些什麽啊!

蒙遠大喊:玄吉!把他們都殺光!毀了他們!讓這個世界全部毀滅!

這時,突然,有人手指天空:那是什麽?

一個發著耀眼白光的,像滿月一樣的東西緩緩從東南方飛來。

太陽神!有人喊。大家驚恐之後,全部跪地,太陽神來了!保佑我們吧!合手跪地祈福。

眾人安靜下來,才聆聽到,那東西發出一陣低沈的轟鳴聲。它漸漸飛到頭頂正上空,可以清晰地看見它在快速旋轉,渾身火焰光芒向外旋出。

阿雲低語:就是它!就是它!

太陽會旋轉嗎?祜非問。

突然,四周鳥兒飛起,夜晚無數群鳥被驚醒,紛紛飛上天空,羽毛四處飛落。它們逐漸匯聚,繞飛成一個大圓圈。

那圓盤飛到了廣都城上空,在原地旋轉,灑出光焰。

人們哭泣著跪拜:神靈救我們啊!太陽神快來救我們啊,求您原諒我們吧!各種祈禱聲低語一片。

祜非也跟眾人一起跪地合手拜著,擡頭,卻只見格雅一人,高高站在人群中,一只手擋著刺眼的光,直看那發光的、停在上空的東西。毫無對神靈的畏懼,倒像在觀察一只獵物似的。

就在人們一片哀嚎與祈禱中,那東西突然消失,不知去向。

夜空中只剩一片漆黑,空無一物。

王後轉身,憤怒地沖向蒙遠:你這個瘋子,都是你惹的禍!

蒙遠用不知哪裏來的刀對準王後刺去:去死吧——臭女人——

哢嚓!一聲,玄吉一劍刺穿蒙遠。王後驚呆,看著跪在自己面前的蒙遠,蒙遠伸手喊:玄——吉!倒地死去。

內城廣場中人們又開始一片哭聲,伴著煙霧的咳嗽聲。不管是東方部族的人,還是城中百姓,全部大哭,周圍所有能燒的東西全在熊熊烈火中燃燒。濃煙四處飄散。神殿的屋頂,房梁,高大的赤金國師神像,紛紛在大火中轟然倒下。無數尊赤金人像在火焰中東倒西歪,垂目微笑,巨大無比的通天神凸目面具穩坐火焰中,依然伸長眼目,遙望著太空。兩棵赤金神樹被攔腰砍成幾段,斷在地上七零八落。四周無數木制師比拿著手中的象牙,在火焰中包裹,微笑。

整個廣都城街道兩邊的木制樓房全部串聯,燒成了一片壯觀火海!

王後撿起蒙遠手中的刀,對死去的蒙遠喊:看看我們都幹了些什麽啊!說完她紮進了自己的胸口。

阿姆!

王後!

二舅抱頭大喊:蜀國——!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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