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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蜉蝣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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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目相對,兩臉懵逼之際,小伊迅速地想開了。

她意識到,這畢竟是獨立於華夏時間線的一個特殊異界,或許並不接受九重天的管轄。

就好像蓬萊方丈瀛洲,和歷朝歷代政權的關系。

是屬於游離在體制外的特殊存在。

方外之地。

……

不過好意外,孟婆湯居然是相通的。

還以為這種專有名詞不會說原模原樣覆刻在異界。

還是有點奇怪,孟婆湯是以孟婆命名的,它究竟是怎麽傳到這個異界裏來的,也是像自己一樣,被無意之中扔進來的嗎。

眼看葉白衣一臉世界觀碎裂的樣子,楞楞地看著她,小伊忽然覺得他傻憨傻憨的,忍不住就伸手去薅他的頭發。

這隨手一薅,她忽然就發現這一頭青絲裏,居然夾雜了幾縷白發。

白得那麽顯眼,不可忽略。

“你幹什麽?!”

見她對著白發楞神,葉白衣觸電一樣拍掉她的手,整個人把頭發護住,“你別隨便亂碰!”他的眼神有些閃躲。

六合功法,觸碰溫食以來,葉白衣一直在夜以繼日地衰老著。

伴隨時間流逝,衰老的速度只會越來越快。

現在只是幾根白頭發,或許兩個月後就會是灰白的鬢角。

葉白衣忽然十分恐懼於這種無力,這種在大好年華接受歲月審判的感覺。

他不想讓自己在喜歡的人眼裏,如此迅速就變成一個垂垂老矣的存在。

這麽多年來,他已經習慣了自己年輕的容貌,甚至覺得丟棄亦不足惜,而乍然就要失去的時候,他卻換了一種看法。

樣貌是給人看的,他的心活了過來,心靈迎來了一名嶄新的住客,他就不想失去本來的樣貌了。

氣氛凝固了一秒,小伊慢慢把手縮回袖子裏。

她微微訝異地看著葉白衣。

小伊不知道葉白衣在抽什麽風。

但是她隱隱覺得,他渾身正散發出一種與年輕外貌所不相符合的,沈重的悲哀感。

他今天真的很分裂,各種意義上,小伊已經完全跟不上他的思維了。

剎那片刻,春夏秋冬一年四季,在他的身上輪換而過,最終落入塵埃。

“葉前輩,坐過來一點。”小伊註視著葉白衣,拍了拍自己身邊的位置。

葉白衣的眼神掙紮了一下,他勉強地稍微起身,挪過去了一步。

兩個人肩並肩坐著。

“葉前輩,很多事情的話,我以後會跟你好好解釋,現階段你不要想太多。”

小伊很輕地扯著他的袖子,“我們現在就專心對付高崇,你繼續冒充張成嶺,我們吃高崇的睡高崇的,然後一把掀了他的好棋。”

“我不確定我能在這裏繼續呆多久,但是至少在時間倒流的範圍內,我會一直陪著你。”小伊說道。

她這些天一直在偷偷做萬象陣的實驗,發現隨著時間的流逝,萬象陣隱隱能夠溝通到更遠的地方了。

雖然很遺憾,依舊沒有華夏時間線的訊息,並且這種潛在傳送範圍的擴大,對小伊而言,真的不一定是一件樂觀的事。

這個世界對外的壁壘,正在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不斷撕扯來去。

小伊猜測,那力量或許與她和葉白衣數日以來,所做出的種種擾亂行為有關。

時空穩態遭到破壞,它通常會有些自救的策略,比如主動切除排異的部分。

隨著她和葉白衣兩個人作妖程度漸次升級,終有一日,這個時空必會裂開一道口子,把她這個變數給吸過去,然後強行丟出去。

……當然也不一定是以這種形式,也有溫柔一些的形式。

也可能會是有異界之力集結而來,從旁協助她連接萬象陣,讓她以一種自助的形式完成手續,去自我流放外太空。

然後成為一塊無家可歸的太空垃圾。

人必須要依附一個世界而存活,倘若流落到無數時空罅隙之間,在亂流裏毫無防護地沖蕩,想找到歸途的概率就會微乎其微。

最大的可能性是被隨處可見的亂流風暴撕成碎片,運氣稍好一點,可能會困死在一個時間流速約為零的罅隙裏。

如果不能提前錨固華夏時間線的所在……她基本就沒有生還的可能。

小伊不想去思考這些不可控的部分。

現在而言,她只想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譬如說讓葉白衣生命中被莫名占據的這兩個月,過得稍微快樂一些。

兩個人一起自由的流浪在偌大的世界裏,她感覺很神奇也很慶幸。

日前種種繽紛經歷,能有效沖淡和轉移她所面臨的巨大痛苦與壓力。

之後的事情之後再說。

“我會在我力所能及的範圍內,一直陪著你的。”小伊拉住葉白衣的手,這樣做可以驅散她內心對未知的恐懼,其實這樣一直流浪下去亦無不可。

葉白衣在身邊,她就不會害怕,他的存在就像一個移動的港灣。

說什麽帶他回九重天,小伊連自己能否一直活下去都不知道。

但這些她不會拿來告訴葉白衣的,她必須單方面樹立足夠的信心,才能有勇氣繼續活下去,以最好的狀態,去迎接任何可能到來的希望或絕望。

葉白衣傾聽著她的話,感受著自己的手被覆住,他心情覆雜地笑了笑。

力所能及的範圍內,一直陪著他。

何其熟悉的臺詞,簡直是歷史在重演。

坐在薄荷叢裏這麽半天,他內心的躁動平覆得差不多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些微低落的心情。

他感覺今天真是丟人透頂,他這輩子簡直是專業丟人的,從年輕丟到年老,永遠都是醜角中的醜角。

他喜歡過的人為了償還他,都不約而同選擇陪著他。

還拉著他的手,簡直就像照顧病危老人一樣,是可憐他這份愛過於赤誠和熱烈嗎?他明明就並不需要這些承諾,他只是享受這個去愛的過程,而不是這種被施舍的感覺。

活了這麽久……他依舊不是被人需要的那一個啊。

葉白衣悲哀地想著,他臉上的笑容有些掛不住了,但是就在一個剎那,他的一側臉頰傳來柔軟而芬芳的觸感。

小伊的雙唇蜻蜓點水,一觸即離。

做完這個動作之後,她就消音了,垂著眼簾在那裏隨便亂撥弄地上的薄荷葉,整個人羞慚至死。

“……”葉白衣所有的負面情感瞬間抽空,整個人石化當場。

剛剛發生了什麽。

一切太快了,太安靜了,結束之後又好像什麽都沒發生一樣。

感覺就像飛來一只蟲子叮了一下。

然後蟲子飛走了,揚長而去。

“……”

葉白衣慢慢露出震驚的表情。

他伸手捂住自己被親過的那一邊臉,試圖回憶起哪怕一絲一毫的觸感。

然而他想不起來,因為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縮回去了。

葉白衣驚愕無比地轉過來看小伊:“你……”

小伊也不擡頭看人,就在那裏薅葉子,一棵接著一棵薅。

今日生,明日死,朝生而暮死。

如果不是葉白衣在,她要靠什麽當精神支柱。

小伊也分不清自己這屬於什麽感情,只是覺得在壓力巨大的時候,稍微親這個傻子一口,有助於調節心情,並且無傷大雅。

但是親完就後悔了,因為感覺傻子更傻了。

葉白衣完全就懵逼了,怎麽還能這樣的。

“你,你怎麽能……!?”他不敢置信地看著小伊,頭頂一連串巨大的問號。

她不是不喜歡自己嗎,她不是不需要自己嗎,這是什麽鬼?!

“餵,餵!!!”葉白衣震撼地大叫,“你!?!!!解釋?!!!!”

“……”小伊充耳不聞,繼續薅草。

她的眼神漸漸死亡,從耳朵根開始,整張臉紅成一個番茄。

她不想解釋,親了就親了,能怎麽解釋。

那她就是想吸一口智障能量不行嗎,人都要涼了,不知道哪天就會從世界裏被丟出去,被當作垃圾毀屍滅跡,還不能跟任何人講,她真的好需要親親抱抱啊,但是跟別人又不熟。

聽說葉白衣能殺鬼之後,她整個人都松了一口氣,感覺自己沒必要繼續繃著了,她可以充分依賴這個人,因為他足夠強,她應該不至於害死他。

“……”

寂靜在小樹林裏蔓延開來。

就在葉白衣覺得她可能啞了,不能說話了的時候,小伊手一撐地面站了起來。

她垂著眼簾,試圖像以前那樣矜持平和的講話:“葉前輩,走吧,天都暗下來了,我們差不多該回去了……”

她的臉頰還是紅彤彤的,感覺這話裏的理智成分毫無說服力,甚至帶著一種隱約的暧昧。

葉白衣緊隨著她站起來。

他還是一副無法置信的樣子,小伊這個表情讓他感覺很虛幻:“你,你到底什麽意思……???”

他張口結舌地攔在她的面前,貪婪地觀看著她的失態。

他還從來沒有過這種體驗,這是什麽感覺,一直看自己笑話的家夥,終於賣了好大一個破綻給他。

還是一個如此甜蜜的破綻。

葉白衣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羞紅的臉,什麽三年壽命,時光易逝,統統拋之腦後。

他現在只有一個想法,就是耍流氓,攔住她不讓她走。

讓她繼續羞。

缺德的葉白衣嘩啦啦甩開衣袖,大鵬展翅一樣擋下她去路:“——你想往哪回?”給我羞。

小伊:“……”

小伊:“……”

小伊:“……”

小伊確實是繼續羞下去了。

在葉白衣熾烈的目光下,她感覺自己無所遁形。

這種事情要怎麽解釋,根本解釋不了。

每時每刻都在馴服內心的孤獨,直面死亡的恐懼,她真的很需要一些別樣的情緒,還有一雙安穩的臂膀。

之前礙於種種原因,她可以靠自己的理性來克制一切、擔當一切,但是現在她終於不用了。

她可以不用那麽累了,可以稍微休息一下了。

但是她能對葉白衣說,放縱自己喜歡一個人是因為活累了嗎,這聽著就很不負責任。

“你別看了……”小伊捂著臉,“我……”

“……”

她忽然一頭就埋進葉白衣的懷裏,就像倦鳥歸巢,一整張臉都埋進去。

這樣就看不見了。

她看不見葉白衣瞪著自己的樣子,葉白衣也看不見她羞慚至死的樣子,真是一舉兩得。

“……”葉白衣目瞪口呆。

這個進展太快了,他不熟悉這種進展,他這輩子都沒有過類似的體驗。

心口處柔軟的觸感帶來青澀的悸動,這感覺如此陌生卻又順理成章,就好像種子生根滋滋鉆縫,你知道它下一秒兩片子葉就會裹著翠綠的嫩芽,頂開砂石土塊,帶著最蓬勃的朝氣,去迎接最清澈最溫暖的陽光。

葉白衣的大腦遲滯地想著,這是兩情相悅了嗎,原來人類居然真的是可以兩情相悅的,兩情相悅原來這麽容易,這好事咋還能被他撞見。

可是這樣真的好嗎,自己馬上就要死了,卻和一個小孩子開啟了戀愛新世界的大門。

其實葉白衣已經分不清好或者不好了,他覺得自己可能被蠱到了。

他在尚未開始思考這個問題的時候,身體已經先一步產生了自己的意志,兩只胳膊一環一摟,將小姑娘當場逮住,牢牢固定在胸口的位置,不讓她逃開。

我管你怎麽想,來都來了,不準你走了。

柏拉圖之外的部分他尚未開化,只覺得這樣抱著就擁有了全世界了。

小姑娘安安靜靜任他抱著。

葉白衣閉上眼,用力去感知和銘記這份柔軟的重量。

三年。

他想著,三年的時間也不算短吧。

無數煙花在他的精神世界裏呼嘯著盛放,葉白衣覺得這是一個花好月圓的瞬間。

盡管薄暮下的樹林裏無花無月,僅有依稀蛙鳴聲,伴隨著兩個人的呼吸與心跳,這也足以構成這世上最為熱烈紛繁的饗宴。

數年插柳不成蔭,驀然回首,春風桃李不期而至。

內心醇厚甘甜的一個塵封的角落,那其中無人相贈的,深沈的,濃烈的,曾以為終將伴隨自己入土的,那一份浪漫瑰麗而鄭重的……愛與被愛的天賦,被溫柔地擦拭掉灰塵與雪屑,一夕得見光明。

我有鬥酒,藏之久矣,以待子不時之需。

作者有話要說:

葉白衣抵達破滅結局進程+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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鵠羹:你好,請問是葉白衣同志嗎,這邊是調查局的。經過我們慎重考慮,三年。

葉白衣:三年,我已經想開了,三年陽壽又如何,只要日日與她在一起。

鵠羹:不是的,同志你誤會了,我們指的是三年起步,上不封頂。

鵠羹:葉白衣同志,這是我們空桑的特產,手銬。來,伸出手試試看,它們真的很適合你。

葉白衣:……

葉白衣: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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