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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投桃報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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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中途會定時定點停下來,讓所有人原地整頓,準備夥食填飽肚子。

那麽大一隊人,當然不能指望小伊一個人生火做飯。

青柏帶著一些泰山派的弟子,到山裏面去采集食物。

葉白衣和小伊救了他們一整個門派,青柏寧肯他們蹭泰山派的夥食吃,才能稍微替全派減少一些負罪感。

說起減少負罪感。

其實青柏一路嘗試了好幾次,想跟這兩個人交涉一下報恩的事情。

然而兩輛馬車距離雖近,他卻總感覺它們中間,橫亙著一道無形的代溝,它的名字叫拒絕。

昨天一整天加上一整夜,他每每掀開簾子,都看見一襲白衣如同孤狼一樣坐在前面的車頂,渾身散發著“你別過來”的氣息。

青柏感覺,這個白衣男人本身坐在車頂就很奇怪了,他散發出的拒絕氣質就更奇怪了。

然後第二天大白天,青柏再次掀開車簾,發現車頂換了人,變成那個姑娘。

“?”

青柏:“……”

這裏頭究竟是個什麽故事?

那個姑娘倒是沒有那種危險的氣質,青柏感覺她心情不錯,應該不介意搭訕。

但是她身上慵懶地披著一個大白外套,松松散散的,看起來有點不嚴肅。

一看就是那個男人的衣服。

青柏崩潰地放下簾子,腦中似乎有一架重型車輛飛馳呼嘯而過。

他感覺自己再度失去了搭訕的欲望和勇氣。

“……”

這兩個人為什麽如此不收斂?不收斂的話又為什麽要分開棲息?這究竟是什麽非人的習性?

青柏感覺自己終究無法理解。

他決定不再考慮這些覆雜的內容了,他就簡單化報恩流程,組織全派一起做大鍋飯,然後留一部分飯菜直接交給他們。

整個過程裏,他發誓自己絕對不多說一句話!

然而等他拎著幾串鉛灰色的煙熏烤魚,鼓起勇氣,來到前面馬車的時候。

“有事嗎?”葉白衣掀開簾子,他和小伊相對坐著,兩人之間擺著大盤清鮮的桑葚和蓮霧,顏色大紫大紅,非常惹人垂涎。

青柏註意到他們一人拿著一串竹筍殼,殼子裏包著香燜野兔肉,那個肉的火候貌似特別講究,致使它散發著介於燒烤和清蒸之間的一種迷人的味道。

兩個人膝蓋旁邊,還拿竹筒盛放著漱口用的溪水,溪水裏浸泡著薄荷葉。

青柏目瞪口呆:“……”

“你,你們……”青柏在兩個人迷惑的眼神裏,顫顫巍巍拿出他的灰色烤魚,“要不要來點……”

小伊:“……”

葉白衣:“……”

“不,不想要的話,拒絕也,也可以!”青柏的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他的內心已經因尷尬而哭號。

這兩個人的文明程度簡直恐怖!為什麽!為什麽能做得到,短短時間內!就!這麽一大桌!

而且!每一樣都!這麽的!精!致!

他和他的師弟們,這輩子都沒有這麽講究過好嗎!!!

青柏握著灰色烤魚的手,微微顫抖。

青柏:小醜竟是我自己。

“啊——謝謝你!”在青柏尷尬到腳趾摳地的時候,小伊卻出乎他意料,從善如流地接過了烤魚。

“葉前輩,這個魚是當地特有的種,別的地方吃不到,我們分了吃吧?”小伊讀氣氛是被動技能,很自然地就去給雙方臺階下。

青柏額頭滴下汗珠:“……謝謝!”謝謝你願意接受來自泰山派的垃圾食物。

“……”葉白衣瞪了他一眼,沒說什麽,此刻他的嘴裏塞滿食物,沒有餘裕懟他。

青柏覺得自己可以離開了,硬著頭皮作揖,就準備走。

“哎——等等!”小伊叫住他。

小伊拿了一塊布手絹,快速把每一樣食物都打包了一小部分,然後包起來打了一個結。

這可不得了,葉白衣感覺自己的地位受到了威脅,咽下食物就咧開嘴:“你幹什麽?!”他伸手就去扒拉那個包裹。

“禮尚往來吧?”小伊並不管他的抗議,泰山派那麽多小孩子,現在長身體的時候,“別這麽小氣。”

小伊撥開葉白衣的手,就把包裹交給青柏:“這是回禮。”

青柏哪裏敢接,他恐懼地看著葉白衣。

感覺這個男人會連夜鯊了他。

葉白衣也擡眼看他,眼神帶著淡淡的煩躁。

“她讓你拿著,你就拿著!”葉白衣翻了個白眼,繼續吃好吃的。

“……”他都這麽說了,青柏立刻又不敢不接,就唯有戰戰兢兢地接下,“謝謝兩位恩公!感激不盡!!!”

青柏像受驚的兔子一樣跑了。

葉白衣瞇著眼看他離去,鼻子裏十分輕蔑的地嗤了一聲。

這個小畜生丟了這一次臉,下次應該不會再有膽來煩他們倆了。

但其實在青柏來之前,這個馬車裏的氣氛是很凝滯的。

兩個人都不說話,或者說,葉白衣單方面不肯跟小伊說話。

青柏的到來,將一切尷尬轉嫁到了他自己身上,然後短暫地打包帶走了它。

他一走,葉白衣就又沒有理由開口說話了,他煩得要死,小伊還穿著他那件衣服,非要給他做飯吃。

他裝睡也不行,趕人也不行。

有一說一,葉白衣根本就睡不著,一個朝夕相處的女孩子,就那麽喜歡他身上的味道,甚至依賴於此求取安眠,拿他的衣服過濾新鮮空氣,這件事情越想越讓人自閉。

就除了催人自閉,葉白衣想不出更合適的形容詞。

“……”葉白衣負氣猛咬一口蓮霧,鮮紅色汁水染紅他的嘴唇。

小伊欣慰地看著他大吃大喝。

葉白衣看了她一眼,從她的臉上讀出這樣的信息:“你雖然不肯理我,但還知道吃飯!那麽應該腦子沒壞掉!太棒啦!”

葉白衣挪開眼神,更加火大。

——她就那麽喜歡他那件衣服,現在還穿著!

葉白衣崩潰地想,她就不知道這麽穿著很不好嗎!?

而且他那是讓她穿著的意思嗎?他是想讓她帶著這個衣服消失!!!她怎麽就理解不了呢?!!!

“我吃完了!”

葉白衣冷酷地放下飯碗,看也不看小伊,翻身就上車頂。

“哎!?葉前輩!!!”

小伊在後面伸手,當然也攔不住他,“唉……”

人去車空,小伊看著被吃空的盤盤碗碗,看著竹筒裏悠悠旋轉的薄荷葉,感覺有點失落。

葉白衣鬧脾氣,還不肯跟她好好說話。

到底有什麽事情,兩個人不能說開了講明白。

他這個樣子,小伊也會跟著心情不好的。

算了算時間,馬車應該也快抵達岳陽城郊的範圍了。

小伊決定暫時不想和葉白衣的隔閡問題,她開始考慮下一步覲見五湖盟首腦,坑蒙拐騙的事情。

五湖盟的弟子男女比例比較懸殊,女孩子的身份會各種不方便,小伊覺得她又得喬裝打扮起來了。

反正葉白衣也不肯從車頂下來,門神一樣杵在那裏,泰山派的人根本沒人敢來,這車裏就是一個安全又穩妥的試衣間。

小伊把頭發披散,一件一件衣物除去,開始進行變裝。

傍晚時分,車輛駛入岳陽城官道,他們一行人竟然暢通無阻。

大概是因為葉白衣和小伊加起來,實在是武力智力雙重天花板,堪稱無懈可擊的人間作弊器,鬼面就算通風報信過,也對這一群人無能為力。

車輛停靠在驛站後,小伊把鬥笠在頭上固定好,從馬車上跳了下來。

葉白衣看清她一身裝束的瞬間,猝不及防腳下一滑,差點直接絆了自己一跤。

“……”葉白衣特別狼狽地一個受身動作,將將站在地面上。

與此同時,泰山派的人烏泱泱圍了上來:“恩公!您沒事吧?!”

青柏他們覺得特別不好意思,這個一男一女租兩輛馬車,很可能是本著一人一輛的原則。

這個男人在車頂坐了一路,很可能腿腳受風了,而這都是因為他們泰山派的人鳩占鵲巢,致使他沒處可去。

“去去去,關你們屁事!”

葉白衣整個人都不好了,他並不需要這種關心,他只想一個人靜靜。

“散了吧散了吧!”葉白衣痛苦地擺手。

小伊也走了過來,她剛剛花了些功夫,拿一些布匹材料,把四大刺客給包裹住了,方便攜帶。

她一手提著兩個打包的刺客,隨著泰山派的人一同聚攏過來,圍觀看似扭了腳的葉白衣。

“葉前輩,出什麽事了?”她非常驚訝。

這個人最沒資格圍觀他了,葉白衣崩潰地大叫:“我沒事!但是你能不能,別穿那件衣服?!!”

小伊女扮男裝,沒有合適的外套,就把葉白衣的衣服改了一下穿著。

雖然它依舊寬袍大袖,肩部縫紉線幾乎落到肘部,但是似乎集中解決了脖子和胸口附近的露出度問題。

天氣很熱,小伊基本就是貼身穿的這件衣服,還依舊會出汗。

“你不是很有錢嗎!你不能再買件新的衣服穿!?”葉白衣語無倫次地指著她,他真的是搞不懂了,這樣下去他會瘋了的。

葉白衣無能狂怒:“為什麽一定是這一件!?!為什麽?!!!!”

小伊懵逼地跟葉白衣對峙,泰山派的人稀稀拉拉圍著,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這兩個人在講什麽,他們完全聽不懂,每一個泰山派弟子,包括掌門傲崍子在內,頭頂都緩緩彈出一個問號。

“其實葉前輩,你有沒有想過我們為什麽要去五湖盟?”

小伊隱晦地解釋,“不只是為了鏡湖山莊的事,最主要的問題,是我們的錢快花光了,我相信你在我昏過去的幾天裏,對這件事稍微有些心得體會。”

“我們無法開源,只好節流,還有蹭吃蹭住。”

小伊無可奈何地看著他,“我不想再買新衣服了,我也不能了。”

坐吃山空,山真的會空。

“……”

葉白衣,“……”

“鏡湖山莊?”傲崍子和青柏抓住了這個關鍵詞,他們對視一眼。

青柏上前一揖:“二位恩公竟同鏡湖山莊有淵源?!”五湖盟同氣連枝,他們泰山派和鏡湖山莊,一直以來都是兄弟門派。

葉白衣負氣不說話,小伊就走過去禮貌還禮:“是的,青柏師兄。”

她從善如流地開始胡扯,“請恕我們之前未曾如實相告,其實這位葉前輩,便是鏡湖山莊秋月劍之子,張成嶺——葉前輩其實是他的化名。”

“哦?!!”

傲崍子驚訝地看了過來,“竟是秋月劍的孩子……成嶺……張恩公他,今年可有十四歲?!”

“不錯,他今年方滿十四。”小伊含笑道。

小伊用吾家有好大兒初長成的眼神,充滿愛與關懷地看著葉白衣。

葉白衣:“……”

得到了官方蓋章,傲崍子和青柏都震驚無比,他竟然真的只有十四歲。

這也太了不得了。

十四歲!十四歲就可以使出那種程度的劍招和輕功,幾乎以一人之力,大破纏魂絲陣,這個內力火候,已經完全碾壓了武林第一流的強者。

他是從娘胎裏就開始練功了嗎???

青柏不敢置信地看著他,感覺自己三觀盡碎。

而且他十四歲就發育得這麽好,看起來那麽早熟,青柏覺得他之前對自己的種種隱秘的威脅行為,甚至有點霸淩的意思。

……好可怕啊,這就是男alpha嗎。

“那……成嶺師弟、或者、我還是叫您,恩公?”

青柏禮貌地避開他的眼神,彎著腰表達最後的謝意,“青山不改、綠水長流?今後有任何需要泰山派的地方,我們全派都恭迎尊駕,結草銜環必報此恩。”

“知道了,滾吧。”葉白衣擺擺手。

青柏又對小伊作揖:“姑娘如何稱呼?”

“我姓伊。”小伊看了一眼葉白衣,“我叫伊白葉。”

葉白衣:???

“她不叫這名字!”葉白衣走上來就要杠,被小伊一條胳膊輕巧攔住。

“我想叫什麽名字就叫什麽名字。”小伊不怒自威地笑了笑,然後繼續對青柏說,“不錯,這是一個化名,只是為了讓青柏師兄稱呼著方便一些。”

“沒關系的,我們理解。”她說得坦率,青柏等人當然明白分寸。

“五湖之內皆為兄弟,路見不平,出手相助也是本分事。”小伊笑吟吟抱拳,“與諸位緣分一場,大家也不要太放在心上,更不要有壓力,人生就是這樣,何處不相逢,對誰而言都只是一次必然的經歷。”

場面話是小伊很擅長的方面,她說了幾句,就簡單表達了不求報答的意思,並且也委婉地拉開了社交距離。

小伊單手壓著鬥笠,笑容端莊,帶著一種特殊的氣質。

“那麽今日就此告辭,山高水長——後會有期。”

“等一下!”青柏叫住她。

青柏卸下腰間佩劍,連帶著劍鞘,一起平平端著,遞給小伊。

“伊姑娘義舉,全派感恩戴德,願以此劍相贈!”

這個姑娘為了那場戰鬥,承擔了多大的精神壓力,是所有泰山派人有目共睹的。

那種恐怖的計算能力,心理承壓能力,瞬時反應能力,記憶能力,運籌能力,真的不是隨隨便便什麽人都能做到的。

青柏覺得,哪怕換做一個歷經世事滄桑的老人,都沒有辦法在那種情況下,保持絕對的鎮定和理智,每一步棋都下得精準且毫不猶豫。

她指揮完那種程度的戰鬥,當時流露出的壓抑已久的崩潰,真的讓他們這些成年人慚愧到無地自容。

看她根本沒有防身兵器,只有一張老舊的弓,青柏被虛稱一句師兄,他該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譬如解劍相贈。

青柏鄭重端起自己的佩劍,雙手奉送給小伊。

青柏的舉動立刻啟發了孩子們,他們一個接一個解下自己的佩劍,跨步出列。

“伊師姐!我也願意以佩劍相贈!”

“還有我!我也願意!伊師姐,您一定要好好保重!”

“我也是!我的佩劍您也請務必收下!”

“……”

小伊微微訝異地看著這一幕,眼眶忽然有些酸。

古人古風,山高水長,總是能直擊人內心最浪漫的角落。

承君拳拳意,無覆能報也。

有他們所有人這份心,小伊覺得所有的苦悶霎時都煙消雲散,內心充盈著一股澄澈的暖流。

“謝謝諸位,我……我心領了!”

小伊的目光懷著誠摯的感恩,與每一個人的目光依次交匯,“但我終究不能帶走任何人的佩劍,它對你們而言,比對我而言要重要很多。”

“是的,她心領了!”

葉白衣忽然冒了出來,半邊身子把小伊擋在身後,一只手唰地拔出背後龍背重劍。

他把重劍往小伊手裏一塞,不顧其懵逼的表情:“然而很遺憾,她用劍很挑!得用這種沈的。”

“你們的劍不合格!”葉白衣環顧四周,震聲宣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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