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欽安一臉黑沈,趙欽宸不在，很顯然，他跑了。

那一片藤蔓！

趙欽安想到的時候,謝流韜也想到了,他回身就朝上去,揮動著劍,劈砍向那些藤蔓,他的身後,有人用□□或是馬槊挑開了藤蔓,依稀看到地上有摩擦過的痕跡。

趙欽宸跑了！

謝流韜手中的劍狠狠地劈向最後一堆藤蔓，就好似趙欽宸躲在那片藤蔓一樣。

趙欽安安排人將孟恒送回去，被移動的過程中,孟恒醒了過來,迷迷糊糊地看了趙欽安一眼，趙欽安心裏是怎麽想的,別人不知道，他安撫孟恒，“好好養傷,你父兄那裏，我會去說。”

孟恒松了一口氣，他沒有完成任務，但是晉王殿下並沒有責怪他，難怪父兄都願意跟著晉王,這樣一個人，的確值得追隨，希望他差點搭上了這條命，能夠因此而被晉王記住。

李傕被留了下來,趙欽安問道，“秦王殿下走了？怎麽沒有帶你走？”

“我，我不知道！”李傕嚇傻了，他撿起自己的劍，又跟看到瘟神一樣，連忙丟下，反反覆覆，就是一個腦子出了問題的人。

趙欽安連一角眼神都不肯給他了，他轉身進了山洞。洞不深，裏面除了一塊大石頭上鋪了一層枯草，兩個淺淺的，被人睡過壓出來的印子在上面，什麽都沒有。

趙欽安的劍尖挑起了枯草，將那兩個勉強看出來的窩給挑散了。他背對著洞口，陰影打在他的臉上，李佩離他很近，但依然看不出他臉上的神色。

“你弟弟有沒有交代？”

李傕是李佩的弟弟，李佩搖搖頭，才想起，大約趙欽安也看不到他搖頭的動作，忙道，“沒有，我弟弟他雖說總想去邊境打仗，可是膽子很小，這次也是嚇傻了。”

“孟恒是誰殺的？”趙欽安打死都不信孟恒是李傕殺的，都在京城混圈子，孟恒是什麽實力，李傕有多大本事，誰不知道呢？

“是秦王殿下殺的。”李佩毫不猶豫地道，“殿下應當知道，我弟弟那點本事，連殺雞都握不住刀的人，讓他殺人實在是太為難他了。”

“應當是皇兄殺的。不過，皇兄應該也不是故意的，有可能是失手也有可能是孟恒不小心觸怒了皇兄，小懲一番。”趙欽安轉過身來，他半張臉隱藏在黑暗中，晨曦透過洞口，落在他的另外半張臉上，姿容如玉，如沐著佛光的神祗，“若皇兄誠心想殺他，他不可能活的到現在。”

“殿下所言極是！”李佩便知道該怎麽做了。

從這裏到皇帝所在的平臺並不遠，半日的路程，侍衛們將孟恒接出去的時候，日頭偏西。

承恩伯看到兒子立著進去，橫著出來，老淚縱橫，先是跪在地上對皇帝各種表忠心，“要怪，只能怪臣的兒子實力太差了，才一進山，就被野獸所傷……”

及至人被擡了過來，看到胸口的劍傷，承恩伯驚得往後一倒，要不是侍衛們眼疾手快，就倒在地上了，一口氣好容易緩過來，他朝兒子撲了過去，哀聲大嚎，“恒兒啊，你怎麽傷成這樣？到底是誰傷了你？”

他想抱著兒子，但伸出手，又猶豫了，看上去就是不敢動兒子的意思，那份父子深情，珍重至極的表情看在眾人的眼裏，均為之動容。

“陛下，臣的兒子遭人毒手，陛下一定要為臣的兒子主持公道啊！”

元狩山大比，祖上有訓，所有入山的人，不得自相殘殺。如果看到有同伴陷入困境不救者，斬！

孟恒的胸口是劍傷，長了眼睛的都看得出來。

承恩伯不可能將怒火發到皇帝的身上，孟恒一條命去了大半，他憐子心切，不顧君前，朝侍衛怒吼道，“說，到底是誰害了我兒？”

大有不管是誰，都要和對方不共戴天的氣勢。

“是，是……”那侍衛噗通跪下來，朝皇帝磕頭，“是秦王殿下！”

此時，孟恒也醒過來了，他面若金紙，出氣多，進氣少，唇瓣哆嗦，隨時都有可能駕鶴西去，“是，是秦王……”殿下二字沒有說出來，便頭一歪，再次昏死過去了。

“恒兒！”承恩伯也不敢要皇帝主持公道了，抱著兒子，一聲聲“命苦”嚎出聲來。

皇帝也怕孟恒真死了，何爾慶連忙讓人請來了太醫，兩個太監將承恩伯拉開，才和兒子分開，承恩伯也暈了過去。

皇帝的臉色很難看，一些老大臣沒有能力進山的都陪在旁邊，此時難免議論出聲，誰也沒有想到，秦王殿下在邊境多年，每一次捷報傳來，戰役指揮非常出色，原以為他已經被歷練得穩重，有仁君風度了，誰知，居然如此殘暴。

邊境傳說，他屠殺俘虜之事，看來也不是空穴來風。

“皇上，可能其中有些誤會。宸兒他不是這樣的孩子。”皇後的手搭在皇帝的手上，柔聲道，她面有淒苦之色，絕色容顏也不因此減分毫，尖尖的下巴惹人憐惜，讓人恨不得把那令她如此傷心的人揪出來打死。

皇帝心疼不已，反手握住了她的手，“皇後不必如此，他再也不是小孩子了，如此行事，叫朕將來如何放心把這江山社稷交給他？”

皇後垂下眼簾，遮擋住眼中一閃而過的光芒，“宸兒他是姐姐的孩子，臣妾知道，他一定不是這樣的孩子。要怪，只能怪臣妾在他小時候沒有照顧好他，令他性格如此，請陛下無論如何都要看在姐姐的份上，不要對他失望。”

皇帝長嘆一口氣，“他自己不爭氣，與你何幹？他比安兒大不了兩歲，安兒小時候不得你一天照顧，你的心思都花在他的身上，還要如何？”

皇帝也是一時氣急，口不擇言，“難道還要朕把這條命賠給他不成？”

“陛下！”皇後大驚失色，不顧眾臣在場，跪了下來，她的額頭觸在皇帝的膝蓋上，“陛下萬不可說這樣的話，宸兒是姐姐拼命生下來的，姐姐在天上看著呢！”

“他的命是命，別人兒子的命就不是命嗎？”皇帝怒道，“從小到大，朕為他收拾多少爛攤子？”

“陛下，宸兒是陛下的嫡長子，是姐姐的兒子，是未來之君，任是誰，便是安兒也沒有資格和他相提並論。陛下，臣妾糊塗，只能想到眼下這個辦法，好歹讓太醫為承恩伯之子竭力診治，若不違祖制，陛下可賜承恩伯之子一個爵位，以作……補償！”

“也只能如此了！只是，賜什麽樣的爵位才合適呢？”

爵位高了，肯定不合祖制，若是低了，不能安撫孟家的人的心。

“不若驃騎將軍？”皇後提議道，“臣妾聽說，孟恒這孩子也頗有出息，應是擔得起，倒也不至於讓人笑話。”

“笑話”二字，狠狠地刺激了皇帝，趙欽宸五年來在邊疆的所有戰績，功勞，這一刻，皇帝都忘到了九霄雲外，他冷哼一聲，“就算笑話，世人也只會笑話朕，誰叫朕養了他這個好兒子？”

皇後一只手緊緊地拽著自己的裙子，避免指甲殼掐入掌心，傷了手。她似乎在極力忍受什麽，最後，終於沒有忍住，身體一歪，朝皇帝的腿上倒去，皇帝嚇了一跳，連忙抱住皇後，慌亂地喊起來，“皇後，你怎麽了？”

太醫趕緊分了一個過來為皇後診治，“陛下，娘娘憂心過度，傷及心肺，才短暫昏厥。”

太醫話音方落，皇後果然悠悠醒轉，“陛下，臣妾怎麽了？”

皇帝看著這張與大謝氏七分神似的臉，不由得憂從中來，“沒事，皇後沒事。”他將皇後摟進懷裏，“你怎麽那麽傻？你為他操的心還少嗎？生生把自己的身子熬垮了！”

“皇上，臣妾沒事。臣妾不許皇上這麽說宸兒，他是姐姐的孩子，臣妾沒有照顧好他，沒有教養好他，是臣妾的過錯。若是臣妾的命，能夠換得他走一條正途，將來成為一代明君，臣妾死而無憾！”

皇帝第一次沒有說話，若是換了以前，皇帝必然會說，“朕也是這麽想的”，但是，這一次，皇帝沈默了。

小謝氏暗自喜悅，眼中的陰冷似乎都帶了一點綠瑩瑩的光。

她不由得想起了從前，明明是她先看到皇帝的。她和姐姐一起去逛燈市，她與皇上隔著人海遙遙相望，她當時在想，這是誰家公子，站在那燈火闌珊之處，清貴華麗，如神君臨世。

等她拉著姐姐一起朝那邊過去的時候，人已經不見了。後來，她到底與姐姐走散了，她帶了婆子往南街去，姐姐帶了丫鬟往北街。

再後來，她在梅院中看到皇上，當時他一身月白色暗紋織金錦長袍，腰間一條白玉帶束出了猿背蜂腰，身側懸著同色玉佩，兩腿修長，他正溫柔地看著一個女子，而她驚訝地看到，那女子不是別人，正是自己的姐姐。

後來，她常常躲在暗處看他們，憤怒，不甘，背叛，如同毒蛇盤踞在她的心間，日覆一日地啃噬著她的心。她做夢都沒有想到，這世間最美好的男子，明明是她最先看到的，最後卻歸了姐姐。

她如何甘心！

皇帝不得不降旨，封孟恒為驃騎將軍。

孟恒居然成了承恩伯府最先得到爵位的人。承恩伯代子受爵謝恩，回到帳篷裏，看著榻上面如金紙的兒子高興地道，“為父沒有誑你吧？雖說你這次受傷不輕，但能夠換回一個爵位，也是值得了！”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的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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