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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終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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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老爺子病了。

最初的時候包括齊之淮在內的所有齊家人誰也沒有太上心,畢竟上了年紀的人有小病小痛是常有不過的事兒,何況齊老爺子心臟還裝了支架。

往常這麽住院一星期,就可以回家了。

獨獨齊老先生自己,眼神越來越枯敗,就像是蠟燭將要燃盡時跳動的焰火,雖然亮著,卻也不過是一片頹唐。

他時常望著醫院窗外的遠景出神。

那裏有A市縱橫交錯的高架路,不但寬闊平整向天南海北地縱橫,且做上了良好的綠化,讓這片鋼筋森林也顯得不那麽冰冷。

作為A市冉冉升起的商業新區,十年前的這裏,市政府尚未對其進行開發,高架上是狹窄逼仄的兩條車道,高架下是一大片廢棄的農田和胡亂堆砌的建築垃圾。

老爺子大概真的有些糊塗了,有時候看到的是如今的車水馬龍,有時候看到的又是十年前觸手可及的荒涼。

在齊之淮給齊綏安打電話之後,少年來探望過齊老爺子一次。

話不投機,相對無言地坐了五分鐘,齊綏安便像是掐著表一般起身離開了。齊老爺子的嘴唇在他身後微微翕動,明明還沒有病到無法開口說話的地步,最終還是什麽話都沒說出口。

這樣冷漠的齊綏安,莫說齊之淮,大概和他朝夕相處的覃家人也從來沒有見過,對待留著相同血液的親生爺爺,他似乎有些不近人情到了極點。

一個星期後,沒有等到醫生允許齊老爺子出院,而是等來了一紙病危通知書。

這一次打電話給齊綏安的不再是齊之淮,而變成了齊博征。

此時的齊綏安正在陪覃識補高三時錯過的電影,覃識從對話中就大致了解的事情,不免有些擔憂地看著齊綏安。

少年卻顯得平靜,他掛斷電話後安撫覃識:“我離開一會,別擔心。”

覃識反手拉住他:“有些晚了,我跟你一起去吧。”

齊綏安頓了頓,說“也好”,他站起身:“你先去拿件外套,醫院空調溫度低,容易著涼。”

覃識點頭答應,拿完衣服下來的時候,發現齊家派了車過來接齊綏安,此時已經到達。也是從這裏開始,覃識隱隱感覺齊老爺子可能真的不好了。這個豐功偉績無數同時又強勢固執的老人的生命大概到了盡頭。

一路上覃識一直有偷偷觀察齊綏安,少年並沒有流露出太多情緒,只是在上了高架時,閃過片刻的迷茫。

醫院裏齊家核心成員已經到齊在病房內,除此之外還有眾多旁支和齊老先生的學生在走廊等待,覃識認識的人寥寥,但這裏的大多數卻知道覃識的身份。

陰差陽錯養了齊老爺寵愛的兒子的獨子十年的覃家,據說順勢成功推銷出自己的小女兒,如今可真是雞犬升天。

當然他們面上不顯山水,不過也有少數,眼神不自覺地在覃識身上打轉。

齊綏安下意識皺了皺眉,將覃識護在身後,跟著前來接他們的齊之行快速進入病房,一道門以及兩旁的保鏢將他們與之隔開。

進入私立醫院的病房到見到病床上的齊老爺子還有一重門,齊博征剛從裏面出來,對齊綏安說:“進去吧孩子,他在等你。”

齊綏安為覃識穿上一路上拿在手裏的外套,柔聲說:“等我一會。”

覃識點頭,齊博征的太太鄭小言拉過覃識的手,對齊綏安說:“你放心進去,阿識跟自家孩子沒什麽兩樣。”

雖然他們並沒有正式在齊家說過交往的事,但其實只是眾人心照不宣而已。

看著齊綏安推門進入,覃識才一一和在場的人打招呼。

鄭小言憐惜地為她理了理鬢角的碎發,說:“好孩子,這麽晚陪著綏安過來。”

覃識說沒事,她想了想,還是鼓起勇氣問出口:“阿姨,我能冒昧地問一下,綏安和齊爺爺之間有什麽事嗎?感覺他們不太像普通爺孫。”

齊綏安進了門,醫生跟著齊博征一起離開,只剩下齊老爺子和他兩個人。

齊老先生插著氧氣,一呼一吸的聲音混濁粗重,就像一臺破舊的機器。

見到齊綏安,他艱難地叫出一聲:“之遂...”

齊綏安沒有說這個名字早就沒人使用了,微不可察地“嗯”了一聲。

只是這麽一聲,讓老爺子的情緒也變得激動:“爺爺...對不起....你,我知道...你早就...查清了...當年的事..所以..你...恨爺爺.....”

齊綏安漠然地別開臉,他面上慣有的溫存消失的無影無蹤,似乎覺得這樣的臨終懺悔並沒有太大的意義,他勾起一個涼薄嘲諷地笑容:“當年的事?是你親手殺了自己兒子兒媳的事嗎?”

於此同時門外,鄭小言長談一口氣,在齊博征點頭之後,開始講述當年的事。

齊綏安的母親汪雅意,出生寒門卻有淩雲之志,考入名牌大學認識了和她截然不同的齊明征。

錦衣玉食的小少爺,成績過人,性格軟弱又過分天真。

汪雅意是從泥沼裏一點一點摸爬滾打上來的,家境貧寒遭人白眼,得以到頂級學府求學實屬不易,自然和齊明征這樣的人道不同不相為謀。

而齊明征卻偏偏愛極汪雅意的倔強和勃勃生機,沒吃過苦的公子哥也不懂得退縮,逐漸性格被磨礪得越來越堅韌,越戰越勇。

兩人之間像是博弈,來來往往大學四年,汪雅意最終還是被泡軟答應了齊明征的追求。

畢業後齊明征保研繼續深造,汪雅意則靠著勤工儉學攢下的微薄本金開始創業。

出身不同,性格不同,選擇的道路也不同的人卻意外地擁有了一段持久的愛情,一直到齊明征留校任教,汪雅意事業小有成就也未曾改變分毫。

齊老爺子起初反對,在最為疼愛的次子堅持下還是同意了兩人的婚事,汪雅意在周遭的冷眼嫉妒中飛上枝頭成為豪門闊太。在結婚後一如往常地堅持自己的事業,除了生下齊之遂的那段時間幾乎是全年無休。

那時候正是酒店產業發展的蓬勃時期,汪雅意抓住機遇,小小的“天際”居然在裏面站住了腳跟,一路向上。

兩人伉儷情深,齊明征無條件支持妻子的一切,為此甘願犧牲自己的工作來照顧家庭,逐漸形成了男弱女強的局面。

齊老爺子本就不滿從小早慧的次子放棄從商成為一名全職的教書匠,更是將兒媳事業發展超過了兒子視作恥辱,對汪雅意的反感漸漸增強。

齊家旗下自然也有酒店行業,但不知道是因為起步晚還是管理層缺乏活水,在各個領域一騎絕塵的齊家即便有著強大的資金鏈支持,偏偏在酒店產業發展的緩慢而艱澀,逐漸落於“天際”下風。

齊綏安八歲生日前夕,齊家和“天際”一同競標A市新開發旅游景區的酒店建設,一個至關重要的項目。在準備階段,汪雅意不眠不休幾夜,運籌帷幄,遂與丈夫一起帶著缺乏陪伴已久的兒子去外省度假。

而齊老爺子趁此機會動用人脈試圖將競標會提前,讓汪雅意無法趕到從而可以不戰而勝。

汪雅意最終還是得知了這件事,齊老爺子的行徑不但激怒了汪雅意,更激怒了向來愛戴父親的齊明征,兩人帶著孩子當晚啟程回到A市,好讓汪雅意趕上競標會,同時齊明征前去和父親對峙。

齊老爺子自然也早有準備,他安排司機讓汽車半路拋錨,只要讓汪雅意錯過競標會,那麽一切塵埃落定全都在他掌控之中。

可萬萬沒有想到,司機按照齊老爺子指令在汽車上動手腳,卻發生意外沒有簡單的拋錨,而是汽車失控沖出高架防護欄摔進了下方的農田中。

除了不知為何沒有上車的齊之遂,無人生還。

齊老爺子怎麽也沒想到,自己不過是想延誤兒子兒媳回到A市的指令變成了一條死亡指令,再見到最為疼愛的小兒子時,已經是天人永隔。

雖然沒人發現這樣叫人扼腕的事故竟是齊老爺子自己造成,但對父親了解之至的齊博征還是有所察覺。

畢竟司機在齊家工作多年,家庭簡單忠心耿耿,怎麽可能突然萌生殺意做這樣的手腳?

他與弟弟感情頗深,奈何自己羽翼未豐難以和父親抗衡,萬般驚恐下他能做的只有安排恰好走丟的齊之遂被人領養,務必不能讓弟弟唯一留下的血脈回到齊家再遭毒手。

當時的齊之遂在休息站逗留後沒有上車,而是和同樣在服務區調整的覃識一家相遇並待在一起,事發之後,齊博征極力安排警察促成覃家收養齊之遂,並抹去相關蹤跡。

當時沈浸在喪子之痛和愧疚中的齊老爺子沒能察覺到異樣,幾番搜尋無果後只能絕望放棄。他將齊家旗下的酒店產業與汪雅意的公司合並,並統一命名為“天際”,試圖用這樣微不足道的舉動贖罪。

覃識聽得氣血上湧,她攥緊拳頭問道:“那後來齊綏安為什麽還要回到齊家?那個人還打綏安。”

她憤怒得連“齊老爺子”都不願意稱呼,只能稱為那個人。

齊博征苦笑:“老爺子控制欲強,確實會體罰。”

齊之淮在一旁眼眶發紅的點了點頭,自己和哥哥從小到大也沒少挨打。

齊博征繼續說:“老爺子這一年來身體越來越差,也越來越想念那個不知去向的孩子,我見他是真心想彌補綏安,所以私下裏聯系上了綏安。但我沒想到,綏安對當年的事故內情一清二楚,起先根本不願意回到齊家。後來,到三月左右,覃問和溫家的生意出現問題,他才慢慢地松了口。”

覃識一楞,三月左右,那時候她對生意上的事情還一無所知,做著沒心沒肺的三小姐,齊綏安卻為此,明知道是爺爺導致了自己父母雙亡,還是回到了齊家。

這個讓所有人艷羨的高門,明明對齊綏安而言只是千瘡百孔的傷心地。

病房另一端,齊老爺子費力地擡起手,似乎想再摸摸齊綏安的臉頰,被少年不動聲色地避開。

齊老爺子自然察覺到了,那雙幹枯皺起的手便渙散在潔白的傳單之上,隔著吸氧機,他的聲音模糊不清:“你明明...知道...就算...我...不出面,博征也...不會對...那個小丫頭一家子...坐視不管,為什麽..還要認回齊家?”

齊綏安看著老爺子混濁的雙眼,平靜地說:

“我想和她有個有個未來。”

只有不再是姑侄,才能有的未來。

老爺子重重地咳嗽兩聲,聲音也越來越微弱:“我知道....自己馬上要走了,你能不能...再叫我一聲爺爺?”

上一次聽到齊綏安這麽叫自己,已經是十年前的事情了。

齊綏安沒有回答,只是緩慢地站起身:“我叫他們進來吧。”

齊老爺子眼裏最後跳動的光便熄滅了,他閉上雙眼,似乎連呼吸也越來越費力。

少年的手握在門把手上,離推開門只有一步之遙的時候,他回過頭輕聲說:

“去和我的父母懺悔吧,爺爺。”

病床上的老爺子沒有睜開眼睛,眼角卻留出兩滴滾燙地淚水。

齊綏安推開門,對齊博征等人說:“大家進去吧。”

眾人對老爺子感情同樣覆雜,但到底不像齊綏安這樣有著不可抹平的過往,在老人家彌留之際,到底還是傷痛居多。

齊綏安沒有跟著眾人在回到病床前,他一個人站在隔間內,只有覃識還站在原地微笑著等他。

這個出發前不忘叮囑她穿外套的少年自己不過是一條單薄的短袖。

覃識張開外套的門襟,雖然身高遠不及少年,但她還是努力上前攏住,用外套裹住他,輕聲說:

“空調確實很冷,來三小姐懷裏暖暖吧。”

作者有話要說:

到這裏就結束啦,覃識和綏安的大學生活、以及以後結婚生子還是會寫滴,放在番外裏,過幾天就更新噢,除此之外還有覃聽、駱藝的番外,或者大家有什麽想看的番外,可以告訴我。

全文有很多不足之處和疏漏,感謝大家的包容。

專欄裏放了《不休》的文案,是名門紈絝二世祖和落難自強淩霄花的故事,更完這邊的番外就開,希望可以進步一點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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