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大雪紛飛。而室內，溫暖的火爐不斷散發著陣陣暖意，熏得透明的玻璃窗一片模糊。立在窗邊的聖誕樹上掛滿了精致可愛的飾品，樹下的禮物盒一個疊一個，讓人想快點拆開來一窺究竟。

長長的餐桌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食物，桌沿放著漂亮的玻璃杯，裏面盛著滿滿的橙汁。而桌上最引人註目的要數烤得焦黃的火雞了，那漂亮的色澤看得人垂涎欲滴食指大動。

“今晚是聖誕聚餐呢。”我站在桌邊，掛著幸福的笑容迷蒙地想。

“撫子姐姐，給你刀叉，麻煩你切一下火雞嘍～”穿得跟個真正的公主一樣，珂賽特提著裙子步履優雅卻略顯急促地跑過來，遞上了工具，笑得一臉興奮。

“珂賽特要吃雞腿，要吃最大的雞腿！”說著一溜煙坐到桌邊的椅子上，系好圍脖拿好餐具，眼巴巴地看著火雞，就差把口水流出來了。

“珂賽特，註意禮儀，不可以給撫子姐姐添麻煩。”史黛拉也推開餐廳的大門，雖然還是一本正經的模樣，但即便是教訓，她也說得格外溫柔，臉上的笑容淡淡的，卻無比親和。

總覺得還是第一次看到她這樣的笑容，我似乎是被感染了一樣，有種感同身受的愉悅。

“知道了，史黛拉媽媽。”珂賽特吐了吐舌頭。

“既然人到齊了，那我開始切啦！”

總覺得，好像還差了點什麽，但是腦子一片空白，什麽也想不出來。難得的聖誕晚宴，可不能因為我一時腦抽就影響了氣氛。

火雞分好，在蠟燭的暖光下，我們三人一起舉起了杯子。

“Merry Christmas！”

“等等，在幹杯之前要先許願，不然聖誕老人是聽不見的！”珂賽特突然出聲，打亂了節奏。發現其他兩個人雖然沒說什麽卻都期待地看著她，她也不矯情地開口：“那麽由珂賽特開始！珂賽特明年的願望是……”

話音未落，溫暖的壁爐忽然變得一片黝黑，餐桌上的燭火一陣搖晃，眨眼間就變成了詭異的綠色。我心裏猛地一跳，還沒明白發生了什麽時，珂賽特歪過頭來，以跟剛才完全一樣的天真笑容對著我，眼中卻流下了血淚：

“即使是變成了這個樣子，撫子姐姐也不要討厭珂賽特好不好？”

我眼睜睜地看著她蒼翠的眼珠染上猩紅的色澤，覺得一口氣堵在了胸口，上不去又下不來。我很想告訴她，不管她變成什麽樣子我都不會討厭她。可是這句話也卡在嗓子眼裏，怎麽樣也沒辦法講出來。

為什麽，為什麽，珂賽特是無辜的，變成吸血鬼又不是她的錯。我不能討厭她，不應該討厭她，她什麽都沒有做錯。但為什麽，就算只是安慰也好，那三個字也沒辦法說出口？

“珂賽特，你撫子姐姐不會討厭你的。”坐在桌子另一邊的史黛拉站了起來，在綠色的燭火映照下，她的臉顯得陰森而詭譎。她嘴角突兀地勾起了一抹僵硬的笑，“因為都是因為她，我們才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

啪嗒，一塊肉從那僵硬的嘴角掉了下來。

一塊，又是一塊，像是被人一刀一刀削下來似的不斷掉落在地，直到露出了刺目的白色骨架。她動作遲緩卻毫不遲疑地走向我，我嚇得雙腿發軟，癱在椅子上不敢動彈。

“都是你的錯，要是你早點來，珂賽特就不會變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不是的，我，我真的盡力了……

“都是你的錯，要是你能早點拉開我，我就不會被她咬到，我和我的孩子就不會死！”

我，對不起，我沒註意到……

“是你親手殺了我，和我還未出世的孩子！你這個殺人兇手！”

沒有，不是的，我只是，我只是不能讓你變成食屍鬼！我是真心想救你的！

“為什麽被咬的是我不是你？那樣現在在這裏喊著真心想救人的就是我了！你想讓我原諒你嗎？”

恩，恩！你怎麽樣才會原諒我？

“那就跟我變成一樣的東西吧！”

她突然抓住了我的手腕，近距離接觸那張腐壞的臉，鼻翼間甚至能問到那股腐壞的味道……好可怕，好可怕，為什麽我的神經還沒有崩壞，為什麽我還沒有暈過去？

珂賽特趴在地上，輕輕抓住了我的腳，慢慢向上爬著。越過腿部，抓著上衣，慢慢地……蹭到了我的面前，露出了兩顆尖利的牙齒。

“就算對撫子姐姐做這種事，撫子姐姐也一定不會怪珂賽特的對吧？吶，珂賽特好渴，好渴啊，可以讓我咬一口嗎？”

不，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撫子，撫子你醒醒！”

“不要，放開我，放開我，原諒我，不是我的錯！不要！”

“撫子！”

伴隨著劇烈的搖晃感，撫子猛地張開了眼睛。她楞楞地看了面前的花耶整整十秒鐘，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花耶，花耶，好可怕，好可怕！嗚嗚，我不要變成食屍鬼，不要，嗚嗚嗚……”

花耶摟著自己的女兒，輕聲細語地安慰她：“沒事了，沒事了，只是做夢而已。別怕，媽媽在這。”說完，她輕聲哼起了一首曲子，像是哄半夜吵鬧的嬰孩一樣，溫柔地拍著她的背。

很特別的調子，雖然從未聽過，但撫子卻覺得聽過一次再也不會忘記。寧靜中帶著深沈與肅穆，有種神聖的感覺。

被熟悉的味道包圍，撫子慢慢放松了下來，被噩夢困住的精神總算是慢慢恢覆了正常。這裏是F5區，藤原家屬於她的臥室，並不是園木島，也不是什麽奇怪的聖誕餐廳。

他們離開園木島已經過了三天，史黛拉死後已經化為了灰燼，裝著昏迷的珂賽特的箱子已經交給了知世他們帶回學院交給理事長，後續的事情也都不再需要他們插手。裏包恩一手攬下了跟堂吉訶德家族交涉的事務，卻也並沒有將交涉的結果告知給撫子。

而為了避免可能的麻煩，或是被誤以為與聯盟有什麽暗地裏的交易，身為彭格列未來十代目首領的綱吉一直待在房間裏沒有出來，直到所有問題解決後才一頭霧水地跟撫子他們一起坐飛機回了大和。

想到這裏，撫子才回過神來，發現她現在撲在自己母親懷裏哭的姿勢，實在是太過羞恥了！明明已經是個15歲的大人了，還像個小屁孩一樣因為做了噩夢就哭，太丟臉了！

“那，那個……已經沒事了。”她扭捏地推開了花耶，不好意思地別過頭去。還好現在是晚上，屋裏沒開燈，不然要是被看到紅成猴屁股的臉，簡直都不想做人了。

“利用完就要一腳踢開嗎？撫子好狠心！”花耶悲憤地控訴道，“要是你能多依賴媽媽一點，媽媽會更高興的。”

“那既然你這麽說的話，我就勉為其難……問下你好了……”完全見不得花耶撒嬌賣萌，撫子分分鐘就繳械投降了。她不自禁地搓著被子，猶豫地開口道：“花耶，我是不是……做得不夠好？”

“完全不會，我家撫子永遠都是最厲害的，怎麽會不夠好呢？”即答。

“……不是這個意思啦！”對於這答非所問的話語，撫子十分無語，甚至覺得把這麽嚴肅的事情拿來跟花耶討論是自己腦抽了。

“就是這個意思！”她伸手捧住了自家女兒的臉，語速緩慢卻不容置疑，“撫子你什麽都沒有做錯，這件事雖然發展成這樣的結局大家心裏都不痛快，但這不意味著都是你的過錯。”

“可如果我能早點趕到地下研究室，說不定珂賽特就還有救；如果我能及時把史黛拉拉開而不只是開口提醒，她說不定也不會被咬傷！如果我可以更果斷，更……”她不知道要怎麽做才能更好，也害怕如果真的重來一次，結果會比眼前的現狀更慘烈。但就是克制不住這樣的想法，要是重來一次，就能救下更多的人。

“那照你這個邏輯來算，我當初要是強行扣下珂賽特，不讓她回去意大利，豈不是這些悲劇都可以避免？所以媽媽才是罪魁禍首？”

“不是的，這不一樣。我也說不好，可是不一樣的！”撫子混亂地握住了花耶的手，她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但是現在腦子一片漿糊，根本轉不過彎來。

“是一樣的，撫子。”她用另一只手覆上了撫子的手，重覆了一遍，“是一樣的。事情已經發生了，我們沒辦法改變過去，不管事後怎麽後悔也好，不甘也好，都沒辦法再補救。你盡力了，所以不要苛求自己。”

“那現在應該怎麽辦？”

“恩，樂觀點啊～比如說珂賽特，雖然變成了吸血鬼，但不是還活得好好的嗎？你想想看，吸血鬼雖然白天有點麻煩，但是晚上不是超厲害的嗎？比起普通人來說，還多了一種食物的選擇。而且不出意外的話，甚至可以活到自己把自己無聊死的地步哦！”

“聽起來……似乎還不錯？”她覺得母親的話似乎很有道理，又似乎毫無道理，想不明白。

“最重要的是，明明其他被咬的人都變成了食屍鬼，就只有她成功進化成了吸血鬼，這是不是說明她有做吸血鬼的天賦呢？說不定不當人類之後，她會更幸福呢？”

【這個嘛，反正你們冒險者死的時候又不會痛，之後馬上就會覆活的，為什麽媽媽我要擔心這個？】不知道為什麽，腦海裏突然浮現出了第一天，不，第二天在這個家裏醒來時花耶說過的話了。

就像現在這樣，她並不是不知道失去人類的身份變成吸血鬼不是什麽好事，卻為了她的感受不停地講著可能的好處，甚至口不擇言地連“不當人類之後，她會更幸福”這樣的話都講了出來。

或許站在珂賽特的角度上來說，她說得簡直不是人話，根本一點也不了解她的痛苦。但此刻的花耶，確確實實地沒有任何惡意，只是純粹地為了不讓自己繼續憂郁下去而拼了命地在勸說她。

那那天呢，她同樣是口不擇言地說出反正撫子會覆活所以自己不會擔心的話來，又是為了什麽？也是為了安慰她？她並不是不知道死亡很可怕，卻故意以毫不在意的口吻講出來，正是因為知道死亡對一個人的沖擊會有多大，所以才故意這樣說的。

她是以最輕松的話語來告訴撫子：“就算死了，你也會馬上覆活的。所以不要害怕，這完全不是個事。”她是以自己滿不在乎的態度，來感染當時因為死亡而造成了心理陰影的自己。

所以那之後，她才那麽輕易地接受了花耶的說辭，因為眼前這個女人是她的母親，是這個世界上最了解她的人，她知道這麽說，自己會怎樣想。

但也同樣因為她懂，所以在撫子說出輕賤自己生命的話時，她肯定也第一時間想到了那句話。花耶肯定覺得是因為自己過於輕率的態度導致了撫子對生命的不尊重，所以當時才緊張得腦子犯抽不知道該怎麽辦好了，一著急一巴掌就抽過來了。

雖然那巴掌挨得不算冤，但果然還是太疼了。

“那個……撫子你怎麽不說話？是不是媽媽說錯什麽惹你生氣了？”撫子長時間的發呆讓花耶感受到了不安，她小心翼翼地問。

“沒有，什麽都沒有。”她從想通的這一刻起，突然覺得心情明朗了不少，“我只是覺得，花耶你果然還是個笨蛋啊。”根本不會正常地安慰人，笨成這樣也是沒救了。

“誒誒誒？為什麽我是笨蛋啊？”

“下次我再犯渾的時候，下手輕點，我臉皮子現在還在疼呢！”

“啊……對不起……我保證絕對沒有下次了！”一提這事花耶立刻就萎了，“撫子原諒媽媽好不好，當時也是太急了……”

“原諒你也不是不可以啦……”故意拖長尾音，等著某人自己接茬。

“撫子你說，什麽條件媽媽都同意！”她果然說出了自己想要的話。

“今年的寒假作業，媽媽幫我寫吧！”

“…………”花耶掙紮了兩秒，“駁回。”

“花耶你個大騙子！不愛你了！”

作者有話要說： 事實證明，不管發生了什麽事，家長也不會答應幫你寫作業的。[手動再見

沒有特殊原因會一直隔日更。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