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之後, 當成績結果公布的時候, 林曦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

阿澤預測的很準, 她的名次的確在年級前五十名以內, 而且她居然考出了年級四十五名的歷史最優成績！

真是不服不行。

班主任交代了假期安全事項之後，就讓大家放學了, 宣告寒假正式到來。

X省的寒假向來不長, 三個多星期而已。

林曦下巴一揚，十分得意地拍了下張磊的肩膀，“石頭, 你又排到我後面去了。”

她又以一名的微弱優勢，排在了張磊前面, 而且這次考試完全沒有任何水分，堂堂正正地將張磊擊敗了。

這是上輩子，從來沒有過得事情，只要一想到這些, 就有點小激動呢。

她仿佛覺得，這世界上的許多事, 真的是只要她努力，就能夠得到的。

明知道這世界上的變數太多, 這種想法過於自信, 卻忍不住想要去相信。

因為有阿澤在。

她笑容燦爛的樣子刺痛了張磊，心中壓抑了許久的憂慮, 一下子被引爆了, 只想要宣洩。

張磊沒有像往日那樣嬉皮笑臉, 他神色陰郁地瞥了林曦一眼，忍不住刺道：“都這種時候了，你居然還能笑得出來！你就不擔心嗎？林曦，你真冷血！”

林曦微怔，一瞬間有許多話堵在胸口，什麽也說不出來。

“石頭！”在林曦身旁的宋澤冷喝一聲，一把揪住張磊的領子，把發洩後，慫的想要逃走的張磊拽了回來。

張磊掙紮了幾次都沒有掙脫，個子分明不矮，塊頭也是不小，現在卻被阿澤摁住了關節，動彈不得。

苗蕊上前，想要把張磊從宋澤手中拉出來，卻被他冷厲的視線懾住，沒能伸出手去。

宋澤按著張磊的肩頭，眼眸瞇起，聲調冷淡：“快點給小曦道歉！”

張磊別過臉去，唇緊緊抿成一線，不願認錯。

他那副熊樣，看得宋澤心頭冒火，忍不住踹了張磊膝窩兩下，好教他做人。

苗蕊嚇得閉住了雙眼，一動不敢動。

張磊齜著牙，站都站不直了，一邊哎呦，一邊不可置信地叫道：“艹，你還真踢啊！”

“道歉！”宋澤不跟他廢話，聲音愈發冷硬。

張磊被宋澤制住，心裏有點後悔，卻仍舊嘴硬地不肯道歉。

苗蕊在一旁小聲勸，“就道個歉吧，你說話的確有點沖。”

在一旁一直沒吭聲的林曦，忽然呵呵冷笑了兩聲，“你嫌我礙你的眼，那你怎麽不哭？你又能哭多久？哭給誰看？哭給誰聽？還是你要打電話哭給你媽聽？好讓她在醫院裏更不放心？我看你平時也笑了，你倒是成天愁眉苦臉地給我看一下啊！”

林曦的聲音冷冷的，是說給張磊聽的，也是說給前世的自己聽的。

那時候，那個不懂事的自己，這種陰暗的想法，也曾在她的心中一閃而過。

軟弱的哭泣著的人，反倒陰暗地揣測著，給她支撐的人。

她只是沒有像張磊那樣大聲叫嚷出來罷了。

這樣醜陋，不懂事的自己，每每想起，林曦都會暴躁地想把那時的自己撕掉。

張磊的情緒，早就已經瀕臨崩潰，他忽然紅了眼圈吼道：“誰說我沒哭過！小曦……阿澤……我已經半個多月沒見過我媽了！也不知道她現在究竟是什麽情況。一直在電話裏說她挺好的，可是我卻不知道，那究竟是不是真的。”

張磊不管不顧的話，將一直壓在林曦和宋澤心底的擔憂，全都翻攪了上來。

直率，任性得可惡，卻又讓人心疼。

宋澤垂眸，松開了一直摁住張磊的手。

張磊高高的個子，一屁股坐在學校的走廊上，“我真的很沒用。我想她，想去看她，可是又害怕極了。我這樣膽小的人，真是沒用……”

這樣無處著力的痛苦，沒有人能夠幫他承擔，也沒有人能安慰他，苗蕊不能，父親也不能。

張磊以為，只有小曦和阿澤，能夠懂得他的心情。

可是，小曦這些天來，卻一直像個沒事人似的笑著，那種感覺……就像是被同樣陣營裏的人，背叛了似的。

還有阿澤，也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難道他們都沒有心的嗎？

在這個時候，他們怎麽能那麽輕松？怎麽能那麽無所謂地笑著？

林曦咬住下唇，“這和膽小無關，沒有人會不害怕的。”

張磊用手遮住雙眼，“可是為什麽要是他們？別人都能逃，能躲，為什麽只有他們不能？”

林曦清亮的眼中閃過一絲痛楚，張了張嘴，卻什麽也說不出來。

“我知道她是醫生，可是她也是我的媽媽啊！”張磊眼中含著淚，委屈的喊道。

“石頭！別說了！”宋澤低喝。

張磊哽咽的聲音裏，滿是不甘，“憑什麽不讓我說！你們就沒有怨言嗎？”

宋澤狠狠抓著張磊的衣服，“你以為就你一個人會擔心嗎？你知不知道，小曦她已經快一個月，沒有見到她的爸爸媽媽了。”

張磊身體一僵，難以置信地看向林曦，“什麽？”

宋澤恨鐵不成鋼地用腳踢了下張磊，卻控制了力道，“石頭，傷心、擔憂不一定要表露在臉上。除了發脾氣，傷害身邊的人，你還會幹什麽？！”

張磊被宋澤打疼了，條件反射般地向裏又縮了縮，弱弱地問：“阿澤，你多久沒見到父母了？”

他那孬樣，氣得宋澤深深呼了一口氣，才把心裏的火氣壓下去，冷聲道：“和小曦一樣。”

張磊：“……”

張磊再次覺得，自己差勁透了。他只是看不見媽媽半個月，就被各種情緒折磨得幾近崩潰。

他的兩個發小已經一個月沒看見父母了，卻仍然那麽堅強。

張磊心裏其實明白，小曦和阿澤，不可能不擔心他們的父母，他只是……

只是被突如其來的狀況，壓得喘不過氣來，回家之後見不到媽媽忙碌的身影，沒了人在耳邊嘮叨督促著他學習，也沒有人給他準備不算好吃的宵夜，也沒有人催著他快些去睡覺。

爸爸的工作本就繁忙，即使在家也只是強作歡笑而已。

他也只是一個毛毛躁躁的，普普通通的高三學生而已，有很多缺點，也有一點優點，忽然讓他承受這麽多壓力，他一點心理準備也沒有。

而且……憑什麽他要承受這一切啊！

心裏好像缺了一塊似的。

他的確弱爆了，可是也只有在小曦和阿澤這裏，他才能釋放自己的不安，才能得到一點安慰，心中那些快要將他淹沒的惶恐，才能稍稍消減一些。

“他們……你們的爸爸媽媽都還好嗎？”張磊頹然地坐在地上，低頭問著，不見一點精氣神兒，緊緊握著的手，骨節泛白。

“他們會平安無事的回來的。”林曦說著在心裏祈禱了，重覆了無數次的話。

“小曦，對不起。”終於，張磊說，整個人卻蔫蔫的，他擡頭，眼中是顯而易見的脆弱：“你能原諒我嗎？”

林曦淡淡一笑，看著張磊，仿佛看見了過去的那個自己。

那個同樣陷入憂慮之中，瀕臨崩潰的自己，那時的她只能抓著阿澤，像落水的人般緊緊抓著唯一的浮木，沒有餘下去考慮其他人的心情。

不論是阿澤的還是張磊的。

自己的那點情緒比天還大，哭著叫著想要別人去包容她，最後在摔摔打打中，慢慢地學會體諒別人。

輪回一樣。

如果不原諒張磊，林曦也無法原諒過去的自己。人對自己的錯誤總是格外寬容一些。

“當然了，我們是發小啊。”林曦向張磊伸出手，想要拉他起來。

宋澤的動作卻快了她一步，一把將張磊從地上拉了起來，像前一推，“行啦，脾氣也發過了，回吧。”

林曦歪頭，收回停留在半空中的手。

張磊：“……”

苗蕊連忙拉住張磊，一邊在他耳邊嘀嘀咕咕地安慰，一邊向他們投來感激的笑容。

沒興趣看那兩個人撒狗糧，林曦看向宋澤：“我準備回了。”

“走吧。”宋澤轉身，跟著林曦向外走去。

回家的路上，林曦猶豫了許久，終於鼓起勇氣問道：“阿澤，如果我說，我也曾經有過那樣的想法……”

宋澤輕笑，截斷她的話：“我也曾經有過啊。”

“欸？”林曦真的驚了。她一直以為阿澤不會的，他一直表現得那麽完美，林曦以為那樣的不確定，胡亂猜疑的想法，只屬於她這種普通人。如果她曾經揣度的是別人，林曦是不會有任何愧疚感的，可是那個人是阿澤，一切就完全不同了。

林曦會有很深的愧疚感。

“從小就一直被教導著，悲傷是什麽樣的，快樂又是什麽樣的。好像程式一樣，一旦旁人的反應不同，就會輕易地判定一個人的狀態，非黑即白。”

宋澤揉了揉她柔順的短發，笑得縱容：“經歷少的時候，很容易犯這種錯誤。我也不是生而知之的人，怎麽可能不犯錯？這個世界上，有各式各樣的悲傷，也有各種各樣的快樂。悲傷可以笑著，快樂也會流淚。我也曾經想過，你為什麽會那麽努力地笑，分明哭還更容易一些。”

林曦低下頭，不好意思起來，心底卻暖暖的，自己的付出，被旁人肯定，心裏總是特別熨帖。

宋澤清透的眸中，藏著濃濃的愛戀，“而且你可不會像張磊那樣去刺傷別人，你的心一直很柔軟。”

林曦忍不住想要微笑，這樣表揚她，她會高興得不知東南西北的。

“而且我不是說過了嗎？”

“什麽？”

“不論小曦做了什麽，我都會原諒你的。”

林曦無語了，阿澤這麽說，究竟對她有沒有信心啊？

阿澤的樣子那麽淡定，讓林曦忍不住想要使壞，她蹦到阿澤面前，雙眼亮晶晶地看著他，“如果我做了壞事呢？”

宋澤回答得理所當然，“那一定是有理由的。”

林曦睨了他一眼，嘴角卻忍不住上揚，“真會哄人開心。”

宋澤的聲音透著無奈，又含著寵溺，“因為是一起長大，認識了那麽多年的小曦啊。其他的人，我可不敢這麽說。”

林曦的眼角眉梢俱是笑意，嬌氣十足地說：“總之，就是很會哄人開心。”

那聲音軟軟的，像蜜糖一般，直甜進人的心裏去。

宋澤忍不住微笑，會不會哄其他人開心，他不知道，也不關心。只要能讓她開心，就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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