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放學後，倒是沒有出去吃。

在學校食堂裏吃過飯後，林曦和宋澤一起回到教室。

等林曦寫完今天各科老師留下的作業，再將阿澤給她的習題做完的時候，晚自習剛好結束。

完美！

這樣她回家就不用加班加點，可以安穩的睡個好覺了。

林曦正在整理書包，宋澤已經走到她身旁，狀似隨意地說：“一起回去？”

拿起新買的黑色手套，林曦起身對他笑道：“好。”

林曦沒有發現，宋澤的身體一直緊張的繃著，直到她的聲音落下，才緩緩放松。

趙小璐抿著唇，盯著先後走出教室的林曦和宋澤。

身材高挑的兩個人，並肩走在燈光昏暗的走廊裏。

少女仰頭傾訴，和少年低頭傾聽的背影，像電影畫面般和諧，美好得刺痛她的雙眼。

他們的動作如此自然，仿佛從來如此，也仿佛會一直這樣下去，直至生命的盡頭……

趙小璐狠狠捏著手中的筆，“啪”的一聲，筆桿發出一聲脆響，筆身自中端的旋擰處裂了。

……

夜間最後一班公交車上，三三兩兩地坐著一中上完晚自習回家的學生，宋澤坐在林曦身旁，恍若身在夢中。

在此之前，下了晚自習之後，哪怕他們日日同乘一輛公交車，也是一個人在車頭，一個人在車尾。那時的她一直躲著他，他們雖然身處在同一個空間，卻宛如在不同的世界。

在到站的時候，她總會飛速跑下車，快步走入小區，一直到她家的樓下。

而他只能一個人慢慢地走在後面，因為他怕他走快了，小曦會跑得更快。

他隱約猜得到，她為什麽躲著他，卻也只能按捺著自己，看著她走遠。因為他知道，以她那時的心態，他追趕上去只會讓事情變得更糟，所以他只能焦灼的等待轉機。

可是現在不同了，不知為何小曦想通了，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發展。

宋澤側頭看著身旁的女孩，她的目光正散漫地落在飛速倒退的街道間。

窗外的霓虹閃過，斑駁了她的面容，也映入了她的眼眸，浮光掠影般地在她眸中流轉。

平日清秀俏麗的她，浸在斑斕的霓虹中，像暗夜的魔魅，吸引著他，令他的目光不能從她身上移開片刻。

宋澤的心漏跳了一拍，一直在心底激蕩的情感，隨著血液的脈動，在宋澤的身體中鼓噪，喧囂著想要沖破那本就薄得可憐的，自欺欺人的壁障。

察覺到他的目光，她轉過頭，清泓般的眼眸中有他的暗影，笑意瞬間在她的眉梢眼角間綻放，少女柔軟的唇輕啟，似有疑惑般，緩緩問道：“阿澤？”

她的神情平靜，語調自然，只是純粹的將他看作童年的玩伴。

可是她的聲音卻仿佛響在他的心底，晨鐘暮鼓般敲碎了本就脆弱不堪的壁障，在他心中醞釀翻湧了許久的感情，終於破繭而出，伸展著斑斕的翅膀，變成愛戀的形態。

猝不及防，卻又理所當然。

宋澤閉上眼，此時此刻，他難以直視她的美麗的眸子。

熱氣湧上臉頰和耳尖，若非有夜色遮掩，怕是會被她發現的吧。

現在還不是時候……

他必須在她面前，繼續扮演幼時的玩伴，而不是莽撞的將她抱在懷中，將她嚇跑。

他們在同一間產房出生，先後只差了十分鐘。

他從小就喜歡跟在小曦後面，跟著她笑，陪著她哭，只要和她在一起，哪怕疼痛也是歡喜。

他想和她在一起，直到今天，他的願望也從未改變過。

可是在長大之後，一男一女，除非相愛，又怎麽會再像他們小時候那樣親近。

他早該明白的。

或許在此之前，他看待她的目光，就已經有所不同。

否則今日，他又何必故意讓許之遠看見他們在一起的樣子？

那是藏在他心底許久的嫉妒，一旦有了機會，便毫不猶豫地想要反撲，想要向許之遠昭告自己在小曦心中的地位。

林曦略帶困惑地偏頭，阿澤沒有回應她，他低下了頭，閉著雙眼，身體隨著行駛的公交車輕輕晃動。

林曦嘆了口氣，自言自語道：“阿澤是累了吧。”

也是，因為她的事，阿澤不光要學習，還要輔導她，自然比平日更花精力。

林曦這樣想著，又將視線落在飛速後退的街景上。

十年前Z市的街道，並沒有十年後的繁華規整，卻處處令她懷念。這才是她心中最喜歡的街道，是她記憶中的模樣。

能回來，真好。

宋澤沒有睜開雙眼去看她，哪怕不睜開眼睛，他也可以聞到她身上清甜的氣息，可以想象得到她此刻的模樣。

清麗可愛，又魅惑。

他們已經長大了。

小曦有她的心思，他又何嘗沒有？

宋澤的唇抿了抿，他知道，小曦一直將他當做朋友，她的愛戀從來不屬於他。

可是他卻已經，不能將目光從她的身上移開。

……

半個小時後，林曦跳下車，伸展了一下身體，回頭對宋澤招手，“阿澤，快點！”

聞言，習慣性地跟在她身後的宋澤，加快腳步走到她身旁。

即使在南方，早春的溫度依然不高，深夜的小區內，除了他們兩個，半個人影都無。

他們居住的小區很大，從小區大門走到她家樓下，大約需要十分鐘。

小區的綠化很好，灌木、樹叢錯落地生長。白天看上去十分賞心悅目，可是一到深夜，林曦總覺得那些暗影重重的灌木、大樹後面，像藏著人似的。

就像現在，街道兩邊的樹木在路燈照射下，變成兩排陰影，她向來怕黑，只有一個人的話，林曦真的會有些害怕。

林曦想起她十七歲的時候，每天這個時間下了公交車之後，一個人走在路上，心中難免惴惴，所以她總是忍不住加快腳步，向家裏跑去。

即使是多活了許多年的她，深夜裏一個人，走在寂靜的小徑上，她也覺得瘆人的很。

那個時候，阿澤明明就在後面，她為什麽不和阿澤一起呢？

想到就做，林曦擡頭，“阿澤，以後也一起回家吧。”

說著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一個人有點害怕。”

林曦想，在熟悉的人面前，她大約還是有些任性。年少時避著阿澤的人是她，現在若無其事的靠近的人還是她。

可是，她真的希望，阿澤能多點笑容。

只有看見他的笑，她才能安心。

少女看著他，狡黠的眸光裏有期待，也有一絲懇求。

宋澤腳步一頓，自然而然地提議：“早上也一起走，怎麽樣？。”

林曦當然沒有異議，指了指前面，“早上六點二十，我在那顆白蘭樹下等你。”

“好。”宋澤低低笑了兩聲，這自然是求之不得的好。

即使她不回應，他也會花些時間和心思，和她一起去學校，就像今天早上那樣。

當他們走到通往阿澤家樓下岔路的時候，阿澤卻沒有與她分別，依然走在她的身邊。

見她表情疑惑，宋澤笑道：“是誰說一個人害怕的？總得把送你到樓下，不然你要怎麽辦？”

林曦笑了。

阿澤，真是個溫柔又細心的美少年。

他們就這樣在樹影重重中，走到她家樓底下，有阿澤的陪伴，林曦心中沒有半點害怕。

林曦對宋澤揮手，“明天見。”

“明天見。”

宋澤看著她走入樓道後，慢了幾步，緩緩走到樓梯口，倚著門聽她哼著歌，一點點地向高處走去，她的腳步聲在空寂的走道中回響，一下又一下，傳入他的耳中，撫慰他鼓噪的心。

直到樓道裏傳來鑰匙將門打開，又將門闔上的聲音，宋澤站直身體，才慢慢向家的方向走去。

清冷的小徑上，只有他一個人的身影，他的心情卻輕快的能飛起來似的。

……

第二天，當林曦拿著兩塊餅快步下樓，遠遠已經看見，宋澤等在白蘭樹下的身影。

少年清逸修長的身姿沐浴在晨光中，和他身旁的綠樹一樣秀挺。

林曦不由加快腳步，向他跑去。

宋澤站在樹下，含笑看著奔跑在晨光中的少女，烏黑的短發浸染在金色的陽光中，隨著她的跑動在空氣中躍動，此刻她明亮的眼眸中有他。

他喜歡她專註地看著他的樣子。

如果她的心，也能這樣，奔跑著向他靠近該多好。

“我……我晚了嗎？”林曦彎著腰問道，剛剛的跑動讓她直喘氣。

宋澤低頭看腕上的表，搖頭道：“沒有，才十六分。”

“阿澤你怎麽那麽早？我還以為晚了呢。”林曦緩了氣息之後才說道。

“你家在小區的最後一排，我家離這裏近一些，自然來得早些。”

宋澤沒有說，他在十分鐘前就已經在這裏了，他不想讓她等，怕她會厭倦等待，更怕她在幾天後跟他說，以後兩人還是各自上學的好。

他只能這樣，小心翼翼地呵護著他們之間，好不容易才有所緩和的關系，期待著有朝一日，它能朝著他所期望的方向生長。

“也是。”林曦輕易便將這些拋在腦後，她將手中的保鮮袋拿給宋澤看，每個袋子裏都裝了一塊餅，“阿澤要哪一袋？”

宋澤隨意自她手中拿了一袋，笑著說：“走吧。”

不急，他們還有很多時間。

他會讓她的身邊只有他。

他會讓她只能看見他，只能選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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