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法歸一麥思偉曾經覺得自己只是受困於知見障，對於最新的成果接受得不是那麽快而已。他可沒有老——作為長生者來說，他連“青年”都算不上，更不可能有“老”的心態。

但是現在，他是真的有點感覺自己老了。

至少……他在審美上和仙盟的最新一代有了很深的代溝。

大概……吧？

“所以說啊，你們這些蠢貨啊！為什麽不將那些東西收起來呢？啊？為什麽？明知道我們發出了求援信號，結果就擺出那些惹人誤會的東西！”王崎對著一眾征夷使唉聲嘆氣抱怨一陣，然後轉頭對萬法歸一賠笑道：“所以，您看啊，麥老前輩，這個……我們確實是有些……對不住。我是準備弄個橫幅來著的……”

萬法歸一有些不知道怎麽接話，只是文道：“那個……你們為什麽要造那種……看上去很是……有礙觀瞻的，的，‘研究器材’？”

王崎撓了撓頭：“這個啊……天靈嶺是這樣做的。”

天靈嶺的宗師們卻不背這個鍋——而且說真的，他們是征夷司的成員，而王崎卻是隸屬於征天司的部署。頓時底下就出現了低沈的混響。

“啊，王道友，這個不是您親自弄出來的嗎？還是您自己的血肉……”

“說起來，作為某種幾何語言的破譯者，您對化形法的掌握，實際上還在我們之上吧？”

“而且……說‘不撤器材’，讓它們持續工作的人，不就是你嗎？”

“為了節約時間呢。”

這裏所有人都是修士，因此幾個聲音都是飄忽不定，似乎是無數音源混合而成的。

王崎假笑的臉抽搐了一下。

萬法歸一麥思偉則有些不解：“可是……為什麽不用鼓風機和濾網收集，然後將之塗抹到血肉基底之中，而是……要弄得這樣烏煙瘴氣？”

王崎笑容一僵：“嗯，這個啊……可以同時做收集和檢測？”

“監測工作可以在安全的地方進行……而且一個器材最好只有一個功能吧？說起來，你這裏生靈物質【有機物】的儲量是有限的，但是構築機關類器材的獸機關卻很蟲族。”萬法歸一道：“而且那樣確實很容易招致誤會……我們都在那個區域呆了三天多了。”

王崎笑容漸漸消失。

也就是說，其實自己正在和謫仙做殊死搏殺的時候，這位大佬就已經到了。

然後……

自己就剛好打爆了月球，導致大佬在仙門洞天之中被困了三天多。

想必大佬在裏面等得心焦了，出來之後連拼命的心都有了。

王崎覺得，自己千萬不能成為大佬拼命的對象……

當然，麥思偉對這件事情卻沒有太過放在心上。畢竟這個宇宙廣袤無邊又詭譎無邊，發生什麽情況都不值得意外。他的靈識掃向下方，卻正好看到許多仙盟修士將一堆堆的卵貼上標記分好，然後註入一絲純粹仙力。

對於凡物來說，凝練到這種程度的靈力卻剛好在“無害而有益”的範疇之內。受了這些仙氣的卵會生機勃勃，孵出來的生靈也會格外健康。但是，仙人殘魂對這一絲力量的利用率卻非常高。

這是謫仙鑒定的最快方法。

後續還會有許多道鑒定的。只要阿露兒那家夥還在，就一定會被找出來。

只是……這個場景看著卻更像是家禽場的作坊……

——總覺得現在的修士，做起事來都太粗放了一點……

在他們那個時代，人族修士雖然也追求大力，但是卻又一種精致、素雅的審美。

聽說現在的修士，全都是一言不合就放天劍的……

至少……對面的異族好像是難民啊？能不能不要擺成這種屠宰場的感覺？畫風不對，影響真的很不好……

他想了想，搖頭道：“這件事只是小事，你倒是不需要太過在意……我需要這裏發生事情的詳細報告。”

王崎點了點頭。很快，一份詳細的檔案傳遞到了星艦列缺的算器核心之中，內裏包括了一份所有涅槃期修士合寫總的報告，一份王崎個人撰寫的總結，以及這一次調查的所有資料。

而在了解到“天眷遺族”的出現之後，萬法歸一的臉色也嚴肅起來。

嚴格意義上來說，人族現在還托庇在龍族之下。這個宇宙，文明還是異常脆弱。雖說不是每一個文明都這麽慘，但是殘到勞德這種程度的文明也著實不少。短期之內，人族是無法舍棄名義上屬於龍族的神州後土的。

因此，與龍族相關的消息，就需要慎重對待。

很快，新的報告就被發回了神州。經過仙盟高層斟酌之後，便再轉交給龍族。

其中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便是經過重重選擇的。

在這個期間，王崎以及征夷司的諸多修士便重新開始他們的任務。

收集勞德文明資料，收集黃晶之力，收集厭氧菌樣本、收集生靈化石……收集一切能夠收集的東西。

在這期間，星艦列缺一直停泊在獸機關集群的表面。

王崎、麥思偉這兩位權限最高者則開始商議一些無法告知普通成員的事情。

萬法歸一透過透明的光膜，看著遠方的黃褐色星球：“王崎……我聽征天司總部提起過你。”

王崎赧然：“前輩謬讚了……”

萬法歸一很古怪的看了王崎一眼：“嗯，聽你師父說，你這一趟出去，帶著多少異族難民回來都不值得奇怪。我本以為，這是一個戲言……”

“真的是戲言。”王崎很篤定：“我師父那家夥生性幽默風趣，最喜歡講笑話。”

“可我聽說你師父明明生性……”萬法歸一想了想，終究沒有將“木訥”兩字說出來。他無言地指了指上下四方。

“這些都是有很深層次的原因的。”王崎說道：“我在工作報告之中有詳細的解釋。”

“嗯。”萬法歸一難得點了點頭：“我理解。只是，你來之前似乎說過？你身負某種‘命運’？”

王崎道：“猜想罷了。就我在神州地心龍族遺跡的經歷來看，我身上確實存在某種‘特殊性’。盡管我無法確認這種特殊性的形式。”

麥思偉先是搖了搖頭：“其實我本是不信的。”

他道：“我輩修士，皆不信命。”說到這裏，這位大修又苦笑了一下：“可從你的經驗來看，這似乎又不是沒有道理……”

“仙盟征戰星海已有百餘年光陰，雖然在諸多文明之中尋覓到了某些超然勢力的蛛絲馬跡與傳說，但卻不曾與他們真正會面——我們甚至都不知道他們自稱天眷遺族。而你才進入星海，就接連遭遇兩大遺族。這簡直大大的拓展了我們的世界觀……”

王崎很認真的說道：“前輩，天央星系早在數十年前就被發現，只不過那些美神並不願意見我們。實際上，只需要表現出他們感興趣的東西，並以龍語相邀，他們必定會現身。而我第一次進入仙路，便到了這裏，也絕不是偶然。我功體外掛的一個神國，確實在渴求寂仙毀道寶典來補完自身。我是被元族遺跡吸引到這裏的。這不是巧合。”

兩件事沒有一件是因為巧合而達成的。

美神是早就在那裏，總會被發現的。

而元族則是受到了六道輪回法界的吸引。

“實際上，我覺得，這和求道的道理是一樣的。我之所以能得此果，卻是因為諸多前輩早已完成了因。”王崎道：“如果沒有人族本身的力量，龍族根本就不會同我們交流。如果不與龍族交流，從而知曉那些辛秘，那麽美神也不會理會我們。我所做的，不過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就算在四十九道盡毀的世界還有人能夠操控命運……不，一定有什麽魔神可以操控命運，創造神州這個與地球詭異相似的地方。但是，王崎並不認為那個魔神會無聊到來操控這種程度的事情

梅歌牧必須奪舍自己的理由，也不應該是這個。

“連續兩次遭遇天眷遺族……而且連續兩次……”麥思偉看了看破敗的星球。

王崎沒有說話。

“說起來，王崎，你叫我來的目的是什麽？”

王崎恭敬回答道：“想要與前輩商量一下，地心的元族遺跡應該如何處理。”

“當然是交給龍族。”萬法歸一不假思索的說道：“我們未必可以處置這種東西。而且……”

“當然是要交給龍族的，但是，在那之前，若不是不探究一二，恐怕不妥。”王崎如此說道。

萬法歸一臉上露出的一絲笑容：“不得修煉，不得修煉，甚至不得引動那邪氣入體……”

“但在這個基礎之上，我們或許還可以研究那些力量的性質。尤其是毀滅之核。”王崎說道：“這屬於被另一個天眷遺族改造過的劣化版本，在安全性上……並不是針對修煉者、而是針對管理修煉者的人來說，安全性更高。”

“只不過，現在的問題是，我們是否應該進入其中、我們應該以什麽方法進入其中。”

萬法歸一點了點頭，低聲說道：“我們最多還有三個時辰的時間去思考這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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