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莉莉不能叫海一來幫她交保證金,當然,也不能叫老媽,於是她思慮再三,給紀南雲打去了電話。

紀南雲在電話中只說了一句：“我馬上到。”

果然,沒過多久,紀南雲就到了。

他一走進派出所,就先找到莉莉，並詢問和查看她有沒有受傷,之後，他讓人帶莉莉到另一個房間裏休息,並叮囑為她倒上一杯熱茶，他對莉莉說，“不用怕，一切交給我，我很快就帶你回家。”

莉莉哽咽，“謝謝你，紀大哥。”

紀南雲拍拍她腦袋，意思是讓她別怕，然後他就轉身離開了。

紀南雲走後，莉莉給海一回了電話，海一問她在哪兒，她說在家，海一問她剛剛怎麽沒接電話，她說她在上廁所所以接不到，海一便說哦，那你早點睡吧，莉莉也說，嗯，你也早點睡，這之後，兩人沒再說話，可是，誰也沒有先掛斷電話，他們就這樣，長久地、在電話兩端、彼此沈默著。

海一，你到底在想什麽呢？明明不喜歡我，卻還是這麽處處地關心我？如果，如果我不是那個在年少時代就認識了你、被你探知了我沒有父親的秘密的人，你是不是就不會像現在這樣的憐愛我？

兩行星淚，滑下了莉莉的冰冷的臉頰。

她默默地把手機放下了，並按下了結束鍵。

紀南雲很快就回來了。

他說，“好了，莉莉，咱們可以回家了！”

莉莉如釋重負，吐出了一口氣。

“太好了。”她說著，就想站起來，可是突然間一陣頭暈眼花，她差點又跌了回去，好在紀南雲眼明手快地將她扶住了。

“天吶，你可真是嚇壞了！”

紀南雲一臉心疼地說。

***

車子在入夜後的清冷的街道上飛馳。

莉莉把頭擱在車窗上，兩眼平視前方，默然無語。

紀南雲故意逗她開心，“沒想到你身手還蠻好的嘛，那家夥，被你揍得太慘了！”

“真的嗎？”

紀南雲點頭。

於是莉莉笑起來，“有多慘？鼻子歪了嗎？眼睛是不是腫得像雞蛋那麽大？”

“不，簡直像西瓜那麽大！”

莉莉聽了，哈哈大笑起來，笑完後，她吐了口氣，懶洋洋地靠在車窗上看著紀南雲。

“你居然不罵我？”

“我為什麽要罵你？”

“我打架，還打進了派出所。”

“你是正當防衛，沒有錯，”接著紀南雲又說，“我已經讓律師正式提起訴訟。”

“什麽，你要告他？”

“是的。”

真奇怪。

莉莉看著紀南雲，呆呆地想，要是海一在這裏，他一定會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我罵個狗血淋頭再說！

想起海一，莉莉又默不作聲。

紀南雲看了看她，問，“在想什麽？”

莉莉搖搖頭。

“其實開頭就是我不對，”她說，“我一個姑娘家，不該三更半夜一個人跑到酒吧喝酒，喝酒也就算了，我還喝醉了，喝醉了也就算了，我還學人家酒後鬧事，鬧事也就算了，我我我，我居然還動手打人，這還是我第一次進派出所呢，真是丟死人了。”

紀南雲聽了，噗哈哈地大笑了起來。

一見他笑，莉莉覺得更難堪了，她把臉埋進了手心裏，“誒！總之這次，多謝你了——”

沒想到，卻聽到紀南雲輕幽幽地對她說：

“是我的榮幸哦。”

“誒？”

“所以不用在意。”

望著紀南雲對她展現的溫和微笑的臉，莉莉風中淩亂了。

這家夥，是不是有毛病啊？身為老板，卻在這大半夜裏，為非親非故的女部下來到派出所這種地方幫她處理打架鬥毆的事，如此也就罷了，這人居然還認為這是他的榮幸？

果然有錢人做善事都做習慣了！

而紀南雲呢，他明明看出了莉莉的困惑，卻沒有要做出解釋的準備，他的嘴角始終是往上揚的，也許，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這是為什麽吧？為什麽一見到毛莉莉就心情大好，哪怕是替她處理剛剛這種麻煩事，他也覺得開心。

車子轉進了商業街，道路兩旁、即使到了深夜都仍燈火通明的夜市大排檔，散發出陣陣誘人的香味。

“肚子餓嗎？”紀南雲轉頭問莉莉：“要不要吃點東西再回去？”

“好啊！！！”

說到吃，莉莉兩眼放光。

果然還是個孩子呢！

想到這一點的紀南雲，臉上再度浮現了溫暖的笑意。

***

昨晚大吃了一頓，回家後又美美地睡了一覺，因此第二天一醒來，毛莉莉已經把昨晚發生的不愉快的事忘記得七七八八。

紀南雲不到八點鐘就打電話過來。

“怎麽樣，睡得還好嗎？”

“好！當然好！光夢就做了八個，吃了一堆的漢堡薯條，外加一鍋的酸菜魚，三大盆的麻辣小龍蝦，還有五人份的孜然烤肉！”

紀南雲聽了哈哈大笑，“怎麽會這樣，明明昨天送你回去的時候，你就說已經吃到撐得連路都快走不了。”

“我就說我是個大胃王嘛你還不相信！”莉莉說完，也咯咯咯地狂笑了起來。

這天兩人一起工作的時候，莉莉也恢覆了往日那積極熱情的勁頭，從表面上看，已經完全看不出昨晚受傷買醉後留下的陰影。

關於她的心事，紀南雲很想知道，但他並沒有輕易發問。

不管怎樣，他都是一個心思相當縝密的人。

中午，他們一起去吃意大利面，席間，紀南雲告訴莉莉說：“上午我的律師給我電話，說昨晚那個混蛋非常想同你和解。”

“和解？”

“他願意提出經濟賠償。”

莉莉立刻停止吸食意面，擡起頭問：“多少錢？”

“多少都可以。”

多少都可以？

莉莉合不上嘴巴了，於是她嘴裏的面條紛紛地掉回到盤子裏，不過紀南雲看來是一點嫌棄的意思都沒有，他憋住笑，把握著叉子的手擱在下巴處看著莉莉說，“看你的意思，你願意？”

願意！

我當然願意！

我傻子嗎會把人家送到眼皮子前的鈔票又給推回去！

莉莉一拍桌子，伸出巴掌問：

“那你說，要是我跟他要五萬塊，他會不會給？”

“五萬？”紀南雲皺眉。

誒，不行麽？太多了？好吧，既然對方這麽有誠意，那咱也不能太得寸進尺了，畢竟麻麻從小就教育過，動手打人是不對嘀，“那三萬總行了吧？那家夥不窮，他自己說自己是個有錢人！”

紀南雲徹底被打敗了。

他突然抓住莉莉的手，向她暴喝道：“毛莉莉！你居然還討價還價？”

莉莉大驚。

“誒？難道不行嗎？”

紀南雲就斯巴達了……

紀南雲發出呻吟般的聲音問毛莉莉，“難道你就不想用更直接一點的方式去教訓對方嗎？”

“直接一點的方式？”

莉莉需要一些直觀的解釋。

於是一眼就看穿她的紀南雲拿出了手機，他按了一會兒，把手機推到了莉莉的面前。

是一部電影。

屏幕上出現一個男人被人綁住雙手吊在房梁上的畫面，接著，鏡頭移動，看見男人的腳底下，是一個正在熊熊燃燒著的火盆，而在火盆的旁邊，有一張矮桌，矮桌上擺放著各種類似刑具的東西，有刀，有槍，有皮鞭，有辣油，當然，也有燒得通紅的烙鐵。

嗨，這不是時下最流行的諜戰片嘛。

莉莉笑道：“這怎麽個意思？”

紀南雲淡淡地回答她，“你不覺得，這角色，很適合那個混蛋嘛？”

誒？

誒！！！！！！！！！！！！！！！！！！

這回是換毛莉莉斯巴達了……

這天，一直到晚上下班，莉莉還在不停地笑話紀南雲，“真是把本性都給徹底暴露了呀，原來紀大哥是個虐待狂！哇哈哈哈——”

紀南雲聽了這話不但一點都不生氣，仿佛還把這當成了是毛莉莉對他的誇獎似的，笑瞇瞇的。

吃過晚飯後，他送莉莉去醫院。

他明知道毛莉莉這是要去探望寧海一，但他裝成不知道，也不問，可是當毛莉莉下車後同他揮手告別時，他又忍不住開口叫住了她。

“紀大哥還有事？”

夜色中，莉莉仿佛好奇似的睜大了她的雙眼，她的烏黑的眼瞳，在雪白的月光的照射下，顯得光華四射。

紀南雲的心，突然就失衡了。

他下車，走過去，站在了莉莉的面前，然後他伸出雙臂，輕輕地抱住了她。

莉莉驚呆了。

***

莉莉在走向住院大樓的路上，仍未能從剛剛的沖擊中回過神來。

紀南雲剛剛抱了她。

而且他在抱住她的同時，還對她說了一句話，一句幾乎是直擊她心靈深處的話。

“毛莉莉，我希望你能更勇敢些，不管是面對悲傷的事也好，快樂的事也好，該哭就哭，該笑就笑，如此，才不枉費人生。”

現在，莉莉正在努力地消化著紀南雲剛剛所說的這句話。

該哭就哭，該笑就笑。

原來，紀大哥早就一眼看穿她的煩惱。

莉莉發出感慨：果然是歷經世事的人啊，看什麽都那麽通透，在這樣的男人面前，應該沒什麽人可以耍得了花招，騙得了他吧。

不過，莉莉並不覺得有何不妥，能被紀先生這樣的高人看穿，並非是因為自身愚蠢的緣故，而是他關心自己，愛護自己，第一次就職就能遇上如此貼心如此品德高尚的上司，莉莉覺得自己非常幸運，她暗下決定，這一生都將紀南雲奉為偶像，唯他馬首是瞻。

莉莉在踏上樓梯的時候，嘴裏已輕輕地哼起了小曲。

在某種程度上，她也算是個輕度健忘癥患者，總是隨隨便便就忘記令她不快的事，雖然這算不上是什麽很大的缺點，不過一向不肯輕易認輸的毛莉莉自然也是不會乖乖承認這一點的。

莉莉在到達海一的病房門前時，已經徹底恢覆了她一貫的太陽臉，她砰的一聲推開門，然後大叫著海一的名字，張開雙臂，以一副天真爛漫的歡快表情撲向了坐在床上的海一。

海一正在喝水。

於是整杯水都潑到了海一的身上。

病號服全濕了。

海一的臉變成了屎黃色。

莉莉嬉皮笑臉：

“矮油！人家是不小心的嘛，幹嘛氣成這樣！”莉莉咯咯笑著，從一旁的床頭櫃上抓來紙巾，開始手無遮攔地在海一的身上亂擦了起來，可是，擦著擦著，手就失控了，一下子滑進了海一的病號服裏。

手指碰到了海一胸口處的傷疤。

莉莉的手停住了。

海一的心，跳得好快。

好厲害！不是嗎？還是很強壯的吧，那裏，你看，不是跳得好好的嘛。

胸口湧過一道熱流，莉莉俯□，撥開海一的衣扣，在海一胸口的傷疤上，印下了輕輕的一吻。

然後她就抱住了海一的腰。

充滿渴望似的。

她緊緊閉眼。

也不開口。

——她只想靜靜地享受當下這個時刻。

不管是面對悲傷的事，還是快樂的事，該哭就哭，該笑就笑，如此，才不枉費人生。

作者有話要說：流一地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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