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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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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們讓仆婢服侍著用飯,總歸是大過年,吃飯的吃飯,吃酒的吃酒,敘舊的敘舊,嬉笑的嬉笑。

外邊凍得人鼻頭發紅、兩頰幾凝冰,孟家碉堡般的大宅內鬧得熱呼呼,孩子們領過壓歲錢,全聚在前廳院子點炮竹、放煙火。

前頭酒水快盡了,霍清若自願往酒窖裏搬酒,其實是在堂上待得有些悶了,恰好逮住機會吹吹風、散散酒氣。

抱著一壇酒,拖著慢騰騰的步伐,遠遠便聽到孩子們笑鬧聲,她閉了閉眼深作吐納,似能品味到寒風中的暖暖年味……她從沒這樣過過年。

準備過年的活兒多到能累癱人,除晚上回到夫妻倆自個兒的寢間,否則無一刻得閑,然,盡管回到大寨的每一日皆累得全身骨頭快散架,卻是忙亂中開心、喧囂中暢意,因為有很濃、很濃的過節氛圍,是她首次體會。

本想與孟冶安靜守歲便好,未料是這樣熱熱鬧鬧的。

其實……唔……也挺好的呀……唯一不好的是,孟家的老四爺爺依舊沒給孟冶好臉色看。

堂而皇之,仗長輩身分欺負人,孟冶能雲淡風輕,她卻屢屢被激得想「開戒」!

以往使毒上手,指縫、膚孔、發際等等小處,皆是藏毒所在,嫁人之後她算是「洗凈鉛華」,又為治癒孟冶的詭癥,倒是將她「太陰醫家」的醫術裏裏外外重新琢磨過,醫毒之道本是一路,她現下走的是「光明正道」,真被逼急,繞一下「歪路」她是絕不會心慈手軟。

過屋子與正堂兩邊相連的小廊橋時,幾朵燦爛煙花此起彼落在半空炸開,瞬間她在廊橋上遇見搖扇而立的孟氏佳郎。

「嫂嫂……覺得今晚煙火如何?」語氣低柔得如酒蜜過喉,孟回調回賞煙火的目光,側過臉直直看她。

他的身形修長且精瘦,與孟冶的高大魁梧極不同調,一襲闊袖錦袍被夜風拂得微貼他的薄身,幾縷散發落拓,清俊玉面眉色寂寥,似待可心人兒安慰。

「是小叔特意從南方運回來,想給大寨的男女老少熱鬧過年、開開眼界,當然好看。」霍清若不扭捏、不閃避,淺淺笑迎過去。

明擺著是跟出來堵人。

但……堵她?意欲為何?

孟回亦露笑,長目攏情,道:「白日在堂上拜見長輩後,大伯伯和大伯母雖替你我引見,但當時人太多,實沒能與嫂嫂仔細說事。」

之前在堂上,他來與身為族長的公公說話,婆婆將她領過去,正式讓他們二人作禮見過。那時他對她深深作揖,半開玩笑道:「大哥好福氣,這親娶得迅雷不及掩耳,原來是遇上嫂子這般美嬌娘了。」

莫名的,就覺他這話綿裏帶刺,沖著她笑,倒有皮裏陽秋的味兒……讓她記起在「玄冥教」的時候,教裏的人都喜歡來這一套啊……

「小叔有何事,盡管吩咐便是。」她抱酒微微福身。

「豈敢吩咐嫂嫂!」孟回忙搖頭,一臉欲言又止。

最後仿佛經過無數掙紮,他終於沖破內心牢籠:「我見嫂嫂今晚送給威娃堂妹的香袋,覺得那小物做工真細,還希罕地透出松香,不覺艷羨起來……想著若有姑娘肯為我親手縫制一個,不知有多好?」

「那有什麼難?我聽大夥兒說,小叔年後就要訂親了,對方姑娘還是四爺爺千挑萬選的,弟妹肯定是個心慧手巧的,往後還怕沒人幫你繡香囊、香袋嗎?」

她嘆了口氣,自責般垂下臉容。「你大哥哪有你好福氣?我繡功不好,連納鞋底也不會,都是成親後才跟寨裏的大娘、大嬸們學的,還讓婆婆指點了許久才勉強像樣,你大哥娶我,其實是委屈了。」

提到訂親,霍清若覷見他神色僵了僵,話再繞到孟冶,他便噎了般。

兩眼直直瞪人了嗎?

她垂頸「自省」中,只能用猜的。

頓了會兒他才重整旗鼓,笑笑道:「大哥以往的事……嫂子都知情?」

「該知道的都知道,不該知道的也全聽說了。」她擡睫,很溫婉模樣,虛心求道說:「莫非小叔知道你大哥什麼私密事兒,特要說給我聽?好啊好啊,你說,我聽著,倘是糗事,我好回去笑話你大哥。」

眼前俊龐又是一怔,一時間接不話。

「我……那……好啊,嫂子先把酒壇子放下,抱著多累啊,咱們待在這兒慢慢說,還能邊賞煙火,來,壇子給我,我幫你。」他走近她。

霍清若總算瞧出,先說這廊橋上。

兩屋的相連處,雖有些隱密,離正堂卻頗近,尤其大夥兒此時都聚在堂上和堂前,只要有誰爬上正堂二樓,從二樓窗戶往這兒瞧,準能將廊橋上的人事物看得清清楚楚。

好,就算現下夜黑不好分辨,那就再說說這場燦爛煙火。

煙火一朵朵連環綻,天際燦亮,地面上如鑲一層華粉,藉著一波波火光,她遠遠都能看清正堂二樓的格扇窗紋路,而窗紙後頭果真有人影,且不止一人。

他挖了個暗坑,想誘她跳呢。

笑得那般抑郁,語調柔中透苦,這樣誘她,她跳不跳?

怎不跳這天寒地凍還要拿書扇,說要接她手中的酒壇卻徐徐搖起扇子……事反必有妖!

她得咬牙再咬牙、使勁再使勁,勉強才忍下那聲充滿失望之情的長嘆。

從扇底朝她揮出的,竟是迷香!竟只是迷香!

竟然,就、只、是、普、通、迷、香?!

想他走南闖北,見過世面,拿出手竟就這點破玩意兒!怎不教她失望?

二樓的窗子被推開了,他安排的人自然會將眾人目光引向廊橋這兒。她想,此時被領到窗邊的幾人,其中一個必定是她家相公。

她若被迷香弄倒,恰恰栽進他懷裏,投懷送抱約莫是這麼一回事。

他欺負她,是想給孟冶難看,但他為難她家漢子,就別想有好果子吃。

她順勢跳坑,迎將上去,兩手抱壇子不好使,突然來了招半旋身。

她避開迷香,旋身時裙擺飄蕩,以暗勁將細到幾瞧不見的粉末盡數掃過去。

「啊!這……唔不……你、你……」孟回毫無提防,粉未猛地撲頭罩臉。

「我怎麼了?我好好的沒事啊,小叔,你醉酒了是不?什麼?還想喝我手裏這壇呀?不行不行,欸欸,瞧你都站不穩了,顛得這麼兇,真不能再喝呀!」她揚聲苦口婆心的很。

「危險!啊啊―」

咚!砰——有人倒地,且是從廊橋上栽到橋下。

下方是宅內排水用的寬道,此時無水,但石砌而成的排水道栽下去也夠嗆了,何況是面朝下直直摔落。

煙火照耀下,三、四條影子直接從堂上二樓窗子陸續一躍而落,幾個起伏已竄近廊橋。八成是飛竄的黑影引起了騷動,遂有更多的人尾隨其後趕至,眨眼間,小廊橋這頭圍滿人。

「回少!」、「爺,您聽得見嗎?咱是陸子啊!您張開眼瞧瞧呀!」、「這是怎地回事?!咱心肝寶貝孫啊!」、「啊!斷了斷了,回少鼻梁斷了,滿臉血啊!」、「快!快請老大夫過來,還楞著做甚?!陸子快去請啊!」、「是、是……」

滿場子雞飛狗跳,好幾個人全撲到廊橋下瞧那個摔得七葷八素的人。

「嫂啊,沒事吧?可有嚇著?!」頭一個跑過來關懷她的是孟威娃,想碰她又不敢似的,胡揮兩手,白著一張圓潤臉蛋在她身邊竄跳。

「我還好,只是你三堂哥他……他醉得栽倒了。」

「欸欸,你也該扶他一扶啊。」老七爺爺那一支的某個年長女眷嘆氣道,語調雖輕和,卻有幾分責怪意思。

霍清若怯怯地攏起眉心。「我書讀得不多,但也知什麼……什麼男女授受不親的,然後我這不是還抱著酒壇子……」

孟威娃搶走酒壇幫她抱著,笑道:「嫂,那是《孟子》啦,我有讀過喔。就有人問孟子啊:「男女授受不親,禮與?」孟子曰:「禮也。」……」邊說邊搖頭晃腦。「然後那人又問:「嫂溺,則援之以手乎?」孟子回答:「嫂溺不援,是豺狼也。男女授受不親,禮也;嫂溺援之以手者,權也。」呵呵呵,就是嫂子如果溺水,小叔不救就跟材狼沒兩樣,所以該救還是要救。」

霍清若一臉迷惘。「可我沒溺水啊,不用救我的……是小叔醉倒在排水道了,還好底下無水,要不他真溺水了。」一幹女眷皆瞪著她。

想她外貌褐發淡膚,本是從域外來的女子,能識漢字、說得出「男女授受不親」這樣的話已算了得,可不期望她讀過什麼四書五經。所以……算了算了,性情好,相處得來最重要,其他事慢慢再教。

「我說錯什麼了嗎?」霍清若依舊有些怯生生,兩手相互揉捏著,仿佛抱酒壇抱得兩手快廢。

孟威娃哈哈笑。「沒有,沒錯」大嫂沒錯。錯的是三堂哥,真不該喝那麼多酒。」

話一轉,女眷們全往廊橋底下瞧,看家裏的年輕男丁和仆役們擡起孟回,邊叮嚀他們小心留神,一邊還七嘴八舌叨念孟回的醉酒失態。

霍清若斂眉,唇角極淡一勾,待掩去笑意,揚睫便見孟冶那雙眼。

擠上前幫孟回的人太多,他僅立定不動,掃向她的兩道目光裏探不出深淺。

他本就寡言,今晚更是沈默。

她想起白日在正堂上,孟回兩眼黏在她身上,丈夫定然察覺到了,兩男人還以目光對峙,而後是孟回那抹幾近輕佻的笑……那時,丈夫心裏已鬧不痛快了吧?

所以整晚才異常沈默,連親近她、跟她多說幾句話都不願。

既是如此,現下又待如何?

難不成真以為她被孟回所惑,癡迷孟氏的玉顏佳郎,才傻傻抱著酒壇子跟對方窩在廊橋上,來個「煙火下談心」?

他是那樣瞧她的嗎?

夫妻間的情義,她守得牢,擡頭挺胸沒對不住誰,他若真將她瞧小了,那、那……內心掀巨浪,淩亂得難受,一猜測他可能對她的誤解,渾身便疼痛起來,哪還能靜心多想什麼。

下意識,她微微擡起下巴,有點要強,有點挑釁。

孟冶面無表情,轉身隨眾人走開。

夜更深沈,堅持要守歲的孩子們都已呵欠連連,有的摸回房裏入睡,有的歪在堂上羅漢椅裏,皆睡迷糊了。

黑影融進夜風,倏忽間躍上角隅碉樓,角樓上有人夜中相待。

「來了。」等候的那人瞥了來者一眼,目光遂又遠放。年三十的大寨,許多人家點燈不滅,雪花飄起,點點燈火與皓皓白雪,靜美。

「嗯。」來者立定不動。

「阿回尋你麻煩了?」身為族長就這點累人,啥事都得管上一管。

「沒。」擡了下略見皺眉的額頭。 「啊!記錯了,不是尋你麻煩,是尋你媳婦兒麻煩。」年輕面龐微繃,線條陡然淩厲。

族長又問:「你媳婦兒吃虧了?」

「沒。」頓了頓,嗓聲沈定:「她讓別人吃虧。」族長嘿笑一聲。「護你護得緊嘛。」

年輕面龐上的厲色忽而一弛,試圖壓制,但膚底深紅仍滲出表面。

「有何打算?總不好把你媳婦兒推到風頭浪尖上。」族長慢吞吞轉過頭。

「我會處理。」答得毫無猶豫。

「好。」族長點點頭,全然信任。一會兒才又拾語,話題一轉:「所以,真不回大寨長住?」

「西路山中亦屬大寨,那兒自在。」族長仰望雪花飛飄的夜空,輕聲嘆氣。「你武學盡得孟氏真傳,處事亦穩健,我實想不出更好的接替之人。但老一輩固守成規,血緣相繼勝過一切,才教你陷進這局面。」

低笑一聲。「竟連這大寨祖宅都住不得了。」年輕面龐恢覆一向的沈肅神態,平聲靜氣道:「族長一任,威娃足可擔當,她性情朗闊,胸懷廣志,再下十年功夫,武藝定有大成,孟氏大寨下一任主事,非她不可。」

「可她是女兒身,就怕老人家又要說話。」很苦惱般搖頭。

角樓上陷入靜默,任雪花飄了會兒,年輕漢子才又啟聲:「生老病死躲不過,十年後,如今已七、八十歲的長老們,能有幾個留下?」

族長兇霸霸瞪他一眼,突然咧嘴嘿嘿笑。「你小子活脫脫就是孟家的種,跟咱一般心黑手狠啊。這種詛咒老人家死了算完的話,說得毫不拖泥帶水,痛快!」

「……我沒詛咒他們。」語氣悶了。

「我知我知,有些事咱爺兒倆心照不宣,你懂我,我懂你,足夠了。」欣慰頷首,拍拍義子肩頭。

「……」想讓動不動就鬧、啥事都要鬧過再鬧的長老們死了算完的人,是你吧?身為義子的年輕漢子抿嘴不語,默默背起黑鍋。

爺兒倆靜佇又看了片刻燈火與雪景,族長似終於心意篤定,淡淡道:「那就再等十年吧。」

「嗯。」

「雖退隱西路山中,「隱棋」那邊的事,你還得多幫幫手。」

「是。」正事談定,族長畏寒般搓搓手,又開始不正經嘿嘿笑:「睡吧睡吧,杵在這兒風吹雪算什麼事?回房、上榻、抱媳婦兒嘍!」

話音未竟,長影已從角樓直直躍落,連石階都不走了。

年輕漢子慢騰騰轉身下樓。

他當然也要回房。當然也要上榻。但,不太確定能不能抱到媳婦兒。

他沒護好妻子。

以為真有麻煩事,也該沖著他,畢竟以往皆如此。

未料有人拿她開涮,挖坑又打埋伏的,要她在眾人面前擡不起頭。

有些事難以啟齒,他事先未曾提點,事後又解釋不清,她真會惱恨他吧……

孟冶深深體會了,什麼叫做「近房情怯」。

然而再如何怯,還是得提氣於胸,咬牙頭一甩,破門……呃,推門而入。

燭火已滅,無損他的目力,暗中的榻上有一身形在被中微微隆起,今夜妻子沒留一絲半苗的火光給他,更沒為他等門。

內心暗暗叫糟,還是自動自發先轉進偏間小室凈臉、洗腳,稍感安慰的是,妻子雖滅了燭火卻不忘留水在小紅爐上,讓他有熱水可用。

沒人服侍,他像回到未成親之前,弄好自己不成問題,卻覺小小落寞。

回到榻邊,聽辨妻子的呼吸吐納,發覺她竟已醒轉,不知是否被他吵的……她面向內壁側臥,只拿後腦勺招呼他,當他輕手輕腳上榻躺平時,感覺她氣息略繃,窒了會兒才吐出那口悶氣。他心頭也郁悶了。

他這麼晚才進房,分明避她,回來上榻就睡,當真半句話都不肯說?

霍清若又氣又急又覺得……委屈。

她不是會讓自己受委屈的脾性,即便在冥主大人面前,可以鬥智使小計,可以以退為進,但心裏從無委屈之感,因她知自己要什麼,做小伏低僅是手段。

但今晚丈夫的沈默不語以及深淺莫測的目光,實教她難受。

難不成當她睡熟了,所以不願吵她……念頭甫晃過,她立即翻過身,忙著撥開散面掩眸的發絲,沒瞧見丈夫停在半空的手。

孟冶連續做了幾個深沈吐納,擡手正欲碰她。

她一翻身,他氣息陡窒,蒲扇般的大掌竟很沒用地撤縮回來。

「我還沒睡……呃,我是睡了,但又醒了。」用力眨陣,再眨眨眸,努力在幽暗中看清男人近在咫尺的那張臉。

「……嗯。」

「你是不是有話對我說?」對付他這種無表情加寡言的人,直接問最省時省力省心。

他瞳底極快爍過什麼,靜了會兒終於出聲:「明日一早,我們回西路山中。」霍清若怔了怔,怎麼也料不到他要說的是這樣一句。

「為何?」她撐坐起來,瞠眸直瞪。「我都跟婆婆說好,一住要住到年後元宵,大寨的女人家們還要教我傳統包餡元宵的做法,威娃還說要帶我去放燈,為何明日一早就要走人?」

孟冶也盤腿坐起,兩眼沒看她,一逕垂首。

霍清若被無形塊壘梗到快沒氣,吐不出、吞不下的,只覺無比難受。

是蠢蛋才會被氣到流淚,但此刻的她確實蠢,被氣到兩眼酸熱冒汗。

「……是因為孟回嗎?你……你怕我對他……你真以為我會對他……」

「不關孟回的事!」他口氣微凜。

「騙人!」

「總之……明日一早便走。」氣到不行,但實在不懂怎麼吵架,霍清若本能已揮出拳頭,狠狠槌了她家男人兩下,槌得孟冶厚實胸膛砰砰兩響。

不解氣啊不解氣,因他絕對只會悶聲挨她揍、任她槌。

先不說他一身如銅墻鐵壁,她這般拳勁僅夠替他活絡筋骨,傷不了他半分,即便真將他打痛、打傷了,會心疼的也是她而已。

眼淚快要潰堤,這麼愛哭,脾氣又躁,肯定跟她身上的變化大大相關。

不打人了,也懶得再說,她抓著被子重新躺落,再次面朝內壁千喚不一回,而被中的手悄悄、悄悄護在肚腹上,想安慰誰、亦想從誰那邊汲取安慰似。

她自是不知,被她撇棄於身後的男人很苦惱地盯住她腦袋瓜好半晌,聽到她隱忍的低泣聲,他像被帶鈎鐵鏈猛地鞭過一般,渾身顫動。

最後,他將她連人帶被抱住,她沒能掙脫。

這一夜,以為將難入眠,她到底還是流著淚睡沈,因為有丈夫的臂彎和體熱替她擋風寒……氣他,亦心疼他。

大寨裏有人真心待他好,有人終究瞧他不入眼。

老四爺爺是因他義子的身分不願他任族長之職,她多少能懂。

但孟回的惡意又從何而來? 想她尚未遇見他的歲月裏,親生雙親皆喪的他為了那些待他好的孟氏人,究竟吃了多少其他孟氏人所使的悶虧?

不願那些待他好的人為難,所以把苦頭全吞了,漸漸就習慣吃苦,面對刁難一貫地雲淡風輕,但……就是不想他再受欺負啊,心會痛,舍不得他,隱隱約約便悟出道來,原來啊原來,竟有那麼在意他……而太去在意,是不是就不好了?

畢竟,只是「夥伴」罷了,夥伴間牽扯上的情義,還包括他的喜怒哀樂嗎?

然,若不在意,便不會往心裏去,更不會吵這一頓架了,不是嗎?

怎會同他吵呢?亂七八糟都成什麼事了?

她其實……不想跟他吵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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