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夢

魚小鰩扇著魚鰭游到張開的蚌殼內，好奇地瞅了瞅蚌娘的精魄，扭頭問黎江：

“我就呆在這裏嗎？”

“嗯，你閉上眼，不要緊張，放松些。”

見她照自己說的做了，黎江伸出手，兩指並攏往魚小鰩額前輕輕一點，霎時便有一道微芒於她眉心閃現，他引著那道微芒來到蚌娘的精魄前，往那透明到快要看不清的小人眉間一點，微芒便轉瞬沒入了她的眉心。

“…咦？”

黎江神色微訝，口中輕輕咦了一聲，原先他當魚小鰩年紀尚幼，修為也弱，神魂強度應與蚌娘差不多才對，可是現在將她的神魂送入蚌娘的識海，他才發覺，魚小鰩的神魂遠比蚌娘強大許多，完全不是他預想的那樣。

黎江心中詫異，以魚小鰩的年紀來算，她此時的神魂強度是完全不匹配的，甚至可以說，就算是蛟族，在沒化形的幼年期，神魂也達不到魚小鰩現在的程度。

這可有些意思了，她明明是條魚，身上卻有似龍似蛟的氣息，神魂又如此特殊，她到底會是哪一族的後人？

亦或是龍與蛟的後代？但也不對，若是龍與蛟相結合而誕的後代，更不可能會是魚的外形。

但不管怎麽說，現在事情已經進行到一半，黎江也不想半途而廢，只是魚小鰩的神魂比他想的強出太多，稍有不慎便可能傷到蚌娘。

“你小心些，慢慢和蚌娘說話，將她從沈睡中喚醒，萬不可太過急切。”

黎江一面叮囑魚小鰩，一面留意蚌娘的神魂波動，準備若有意外就及時將魚小鰩抽離出來。

“知道了。”

魚小鰩應了一句，她年紀小，還不懂得如何運用神識，只是感到自己置身於一片漆黑之中，而在這片黑暗裏，有一個小小的光點，她向光點靠近，這感覺很奇妙，像是浮在水中，又像是飄在天上，直到離那個光點越來越近，她才發覺，那是一個發光的小女孩。

小女孩雙手抱膝，整個人縮成一團，看起來好像正在沈睡，魚小鰩來到她身前，繞著小女孩游了一圈，正想用魚嘴去拱她，忽然識海中傳來黎江的聲音：

“別碰到她。”

魚小鰩一楞，擡頭往天上望了望，黑漆漆的什麽也沒有，緊接著黎江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她的神魂太過脆弱，你不要碰她，只與她說話就是。”

“這麽麻煩。”

魚小鰩抱怨了一句，把嗓音壓得低低的：“蚌娘，蚌娘，醒醒。”

她喚完，蚌娘並沒有任何動靜，依舊維持原來的姿勢，像是根本沒聽到一般，魚小鰩想也許是自己聲音太小了，她吸一口氣，又脆生生地喚道：

“餵！蚌娘，別睡了！”

這一聲喊得清脆響亮，喊完蚌娘仍然是那副抱膝而坐的模樣，但她的識海卻發生了變化，無邊無際的黑暗中突然出現一陣黑色的浪潮，漫過蚌娘的神魂向魚小鰩湧來。

“呀，這是怎麽回事？”

魚小鰩嚇了一跳，趕緊甩著尾巴往後逃，那浪潮對她窮追不舍，她扯著嗓子朝頭頂嚷嚷道：

“這是怎麽回事啊？你還不快想想辦法？”

黎江也看到了蚌娘識海裏的變化，他立刻安撫魚小鰩：“大約是蚌娘意識到有人進入了她的識海，產生的一種自我防禦，你不用怕，以那些浪潮的強度不會對你造成傷害。”

話雖這麽說，魚小鰩還是有點兒怵，她停下來看身後的浪潮，等那些黑色的水快碰到尾巴尖兒的時候又趕緊躲開，這麽幾次反覆之後，似乎沒感到什麽威脅，她才小心翼翼地沾了下那黑色的水，發覺自己的尾巴好好的，什麽問題也沒有。

這下她才放了心，任那些浪潮追上自己，在裏頭打了個轉，重新向蚌娘游去。

蚌娘這時已經整個人浸在了黑水中，魚小鰩繞著她游了一圈，也不知從何下手，仰頭問黎江：

“我要怎麽才能喚醒她？”

老實說黎江對此也不太有把握，他沈吟片刻道：“你再喚她幾聲，看她有沒有反應。”

魚小鰩就撲扇魚鰭游到蚌娘耳朵邊，沖她輕輕地喊：“餵，蚌娘，還不快起來！”

她接連喚了幾聲，蚌娘還是沒反應，魚小鰩真有點沒耐心了，索性用腦門兒往蚌娘肩膀上頂去，邊頂邊喊：“起來起來，快起來呀！”

蚌娘神魂脆弱，黎江先前不叫魚小鰩碰她，就是怕傷害到她，見魚小鰩這番近似於魯莽的舉動，眼皮一跳，正要叫住她，忽然看見蚌娘動了動，埋在臂彎裏的頭居然慢慢擡了起來。

“……誰？是誰在喚我？”

蚌娘的聲音很細，聽起來像個幾歲大的孩童，語氣裏透著迷茫，魚小鰩見奏效了，高興得蹦了一下，沖黎江喊道：

“她醒了！這下是不是算搞定了？”

“再等等，你與她慢慢說話，讓她再清醒些。”黎江道。

“真麻煩。”

魚小鰩嘟囔了一句，扇了扇魚鰭對蚌娘說：“是我在喚你。”

“……你是誰？”蚌娘怯怯地問。

“我是魚小鰩。”

“…魚…小鰩？……是誰？”

“這不重要，總之我是來叫醒你的，你可不能再睡過去了。”

魚小鰩跟蚌娘扯了幾句，蚌娘一直是渾渾噩噩的狀態，她似乎也聽不見黎江的話，只對魚小鰩的聲音有反應。

“我還要跟她說多久的話啊？”

魚小鰩吐了個泡泡，有點兒不耐煩地問黎江，黎江想了想道：“你問問她，在她剛到月菏澤的時候發生了什麽事。”

魚小鰩轉過頭：“餵，我問你，在你剛到月菏澤的時候都發生了什麽事？”

蚌娘還是那副茫然的表情，口中呆呆地道：“…剛到…月菏澤…”

她重覆了好幾遍，始終沒說出個所以然，魚小鰩不由小聲跟黎江嘀咕：“你說她該不會是傻了吧？”

“她現在意識處於混沌狀態，你要多問幾次才行。”黎江解釋道。

魚小鰩看著傻乎乎的蚌娘，撇撇嘴，又嘗試問了幾遍，這次蚌娘終於有了點反應，開始回答魚小鰩的問題。

“我記得…剛來的時候…他們給我吃了一種花露，說是能更好地凝結珠子……吃下去以後…以後……”

蚌娘說到這裏不由蹙起了眉頭，似乎是在努力回想之後的事，然後她的表情又驟然一松，依舊是那副呆傻的模樣，口中喃喃道：

“之後…之後發生了什麽？我怎麽…怎麽什麽都想不起來了？”

她抱住腦袋，表情忽然變得掙紮起來，似乎回憶這件事令她感到很痛苦，識海中的黑色浪潮又翻湧起來，波濤鋪天蓋地向魚小鰩打來，將她一下子沖出老遠。

那黑水本身對魚小鰩沒有造成傷害，卻將她卷在裏面沖得暈頭轉向，她努力扇動魚鰭，哇哇大叫：

“黎江！黎江！你有點法子沒有啊？”

就當她在識海中叫喚的時候，外面的蚌娘突然產生了變化，那兩片蚌殼中的小小人形變得凝實了一些，然後驀地擡起頭，原本閉著的雙眼就在這一刻慢慢睜了開來。

蚌娘醒了！

緊接著識海中的黑色波濤更加洶湧，裹住魚小鰩的身體，像是要將她絞碎了一般，黎江心神一凝，指間白芒頓收，毫不遲疑地將魚小鰩的神魂從蚌娘識海中抽離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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