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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事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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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事國事

劉海月對邵鴻希這個名字很有印象,他是先帝一手提拔的青年才俊,本意就是打算留給兒子重用的,這幾年邵鴻希已經坐到大理寺少卿的位置,這是正四品官職,相對於他不過而立之年的年紀來說,已經算得上非常年輕有為了。

“雖說入閣沒有品秩的限制,但是按照以往慣例,最起碼也該是三品侍郎兼任閣員吧,這種升遷速度對他而言,會不會太快了?”劉海月思忖片刻,道。

蔣仲庸恭敬道:“邵鴻希任大理寺少卿時表現卓越,今年正好是京察之年,他的各項考評皆為優,照理也可拔擢為三品侍郎,他長於大梁刑律,可讓他在刑部就職,兼任閣員,並不違背先例。”

劉海月點點頭,又看向另外兩個人名:“蘇潼,宋翎?”

“是,此二人,前者原為工部左侍郎,出身河道,因治河有功被提拔上來,後者是前函谷關的守將,戰功赫赫,如今臨老了調回京中任兵部尚書。”

說到函谷關,就不能不提到之前的守將周惠元等人,大梁四大關,上次因北蠻入侵,被打得七零八落,四名將領戰死的戰死,被追責的追責,如今全換上了新人,而這位宋翎,就是周惠元之前的函谷關守將,在他鎮守函谷關的數十年間,赫赫威名遠播塞外,北蠻人輕易不敢進犯,也就是後來他年紀大了,申請回京養老,換上周惠元,這才生出之後許多事情來。

相比之下,劉海月對這位老將軍還是很有好感的。

“宋翎,蘇潼都不錯。”言下之意,就這麽定了。

但名單上的最後一個人名就讓她忍不住微微蹙眉:“劉少雲?這是誰提上來的?”

蔣仲庸有點尷尬:“是廷推……”

劉海月道:“諸位大人老成持重,原本我是不該開這個口的,但是劉少雲說起來還是我娘家的親戚,既是國事又是家事,我少不得要說兩句,還望諸位大人不要見怪。”

三人忙稱不敢。

趙與嘉卻知道這劉少雲是母後的親大伯,自從母親被封為貴妃之後,原先已經分家疏遠的大房和三房再度熱絡起來,時不時就往劉海月娘家跑,誰也想不到當年入宮時位份最低的劉采女,如今卻是母儀天下的皇太後,反觀與劉氏一道入宮,名滿京城的才女劉海珠,也曾盛寵一時,最終卻因謀害皇子落得個被賜自盡的下場,不能不讓人感嘆命運無常。

如今劉氏已經是一國太後,想要巴結她的人自然更多,別看那些大臣平日裏端著讀書人的清高架子,該溜須拍馬的時候比市井之徒還要過火,像這次劉少雲的名字被報上來就是,劉少雲原本是楚南按察使,三品官職,要說調回京城擔任六部侍郎順便入閣也是順理成章的,並沒有違制之舉,有心人看著這位還是太後娘家的親大伯,理所當然地也就把劉少雲推舉了上來。

“劉少雲雖然是我娘家的親戚,可他才幹不過平平,我看過他在雲南按察使任上的履歷,若說庸吏倒不至於,但若說出色到被廷推入閣,我卻也不相信,我雖忝為一國太後,先帝教誨歷歷在目,卻不敢打著為國選才的旗號就給自家添官職,諸位不必因為他是當今陛下的伯公父就另眼相看。”

她和顏悅色,倒沒有責怪蔣仲庸等人的意思,故而蔣仲庸三人也並不覺得難堪,都齊聲應是,並稱頌太後聖明,心下難免有所計量。

看來不管是不是做戲,起碼這位太後暫時沒有大張旗鼓安插親信的打算,這對官員們而言是個福音,短期之內可以不必為此煩惱了。

說完了正事,三人就告退了。

等他們離去,趙與嘉道:“母後,您如今是太後了,我聽太傅說,外祖父和外祖母他們,論理是可以推恩加封爵位的。”

劉海月耐心地和他解釋:“你外祖母也就罷了,女人加封,無非是誥命,擡頭低頭,都是那一畝三分地,若是你外祖父現在身無實職,加封爵位也沒有什麽,但他現在是朝廷命官。你外祖父的為人,你也略知一二,他算不上品行惡劣,可耳根子軟,容易被人慫恿,如今身掛閑職並不妨事,若是有爵位在身,又被人設套做出什麽事來,牽連的就不僅僅是劉家的名聲,還有皇帝你的名聲了。”

她頓了頓,又道:“你伯公亦是如此。”

趙與嘉道:“母後,朕看大梁開國以來,都有加封外戚的慣例,若是您不加封,會否為外祖父他們不喜,若是如此,兒子願替母後來擔當這個名聲。”

“傻孩子!”劉海月憐愛地撫摸著他的發鬢,“便是有慣例又如何,誰說此例不能從我這裏開先河?自此之後,你可以定一條規矩,外戚若有官職在身者,不可在加封爵位,若要爵位,則必須先辭去朝廷官職,二者不可兼得,以防外戚幹政之禍。雖說此舉難以徹底禁絕,但是有做總比沒做好。你現在年幼,就算是你外祖父和伯公他們心中有所埋怨,也會覺得是我的主意,不會怨怪到你頭上去,現在不改,以後再想改,就困難重重了。”

趙與嘉認真道:“母後,您來攝政吧。”

劉海月一楞:“為何又提起此事?”

趙與嘉道:“我年輕尚淺,朝中大臣各有心思,各分黨派,未必能夠齊心協力,此時正該有人從中平衡協調,母後是最適合的人選,而且母後本有才幹,父皇在時,您就常常幫他參讚政事,正該當個攝政太後。”

劉海月道:“這是你太傅教你說的?”

趙與嘉搖搖頭:“不是,太傅挺古板的,上次兒子與他說過此事,他卻急得要命,還說什麽日月有常,不可陰陽顛倒,*雞司晨,兒子不欲與他爭辯,便沒有繼續說了。”

劉海月噗嗤一笑:“你太傅這是怕我效仿前唐武後呢!”

趙與嘉:“兒子只知道,現在大羌諸國虎視眈眈,蔣閣老他們年事已高,遇事總有點兒猶豫遲疑,但國之大事,怎容半點差池,兒子如今年紀尚幼,許多事情都一知半解,還需要靠母後多加指點。”

劉海月見他說得如此認真,也就收起玩笑之心,以一個平等的態度對他道:“你知道,自古但凡掌握權力的,免不了心態就會發生改變,心態發生改變,即使是父子,母子,兄弟,難免也會有相殘鬩墻的慘劇發生,這些例子史書裏比比皆是,不必我說,你也能找到許多例子。我並不眷戀權勢,我所擔心的,不過是在你還未成年的這段時間裏,國勢衰落,為人所趁,等你親政之後再想扭轉,就難了。但母後還怕一件事,就是等你長大之後,會對母後過問國政感到不喜,從而母子感情疏遠,如果是這樣的話,母後還寧願隱居幕後,從一開始就不過問。”

他們母子之間向來便是如此坦誠,趙與嘉聽到了也並不驚駭詫異,而是很認真地思考了一下,才回答道:“母後的擔憂,我覺得不會發生,我看了史書,自古以來父子、母子之間的相殘,皆因不能彼此坦誠,以猜忌之心去猜疑對方,久而久之,感情自然有了隔閡,加上小人從中作梗,自身眷戀權力,因此才會有了後來的慘劇。但是我與母後二人,母後不眷戀權勢,我也不是喜歡權勢的人,我之所以當皇帝,從頭到尾,都只是希望能夠保護母後,讓母後不要那麽辛苦而已,若是母後過得開心,我這個皇帝不當也罷,並不會不舍得的,更不會因此跟母後起沖突。”

劉海玉大吃一驚:“你這話可不能在外面胡說!”

趙與嘉難得調皮地一笑:“兒子知道,就是在母後面前,兒子才肆無忌憚的!”

劉海月道:“你父皇之前找你單獨去說話,你不需要說,我也知道他肯定會讓你牢牢掌握住權力,不要讓朝臣和外戚後宮有可趁之機。這本是皇帝的天性,只怕過幾年之後,你也會這麽想,也罷,母後就先幫你管幾年,等你過了十五歲,就把朝政還給你,到時候母後也到處去玩去,你可不許不準。”

趙與嘉心道現在多說也沒意思,再過幾年母親自然會明白我的心意。“等兒子把大羌和北蠻都打下來,讓母後可以隨意去玩個夠”

劉海月含笑,讚許而欣慰地抱住他:“母後相信我的嘉兒向來是最厲害的,但你不要過分勉強自己,母後從一開始,就沒盼著你一定得當皇帝,但現在陰差陽錯,你卻偏偏坐上了這個位置,只要你謹記愛民如子四個字,便是沒有開疆拓土的豐功偉績,也絕對是一個好皇帝,母後以你為豪。”

“母後……”趙與嘉很感動,不像太傅那樣成天會跟他講治國平天下的大道理,母親從來就沒有逼他做過什麽,反而處處引導他,勸勉他,讓他擁有開闊的眼界和胸襟,而不局限在一宮乃至一國之內,這種春風化雨的教育和信任,正是趙與嘉成長中不可或缺的。

不得不說,劉海月對他的教育是成功的。她並沒有因為自己是穿越來的,就灌輸給兒子現代社會人人平等的思想,要知道就算是在後世,人與人之間,生來也不可能是平等的,有人一出生就是國家領導人的兒女,有人一出生就是偏遠山區的貧苦人家,得到的資源不同,怎麽可能平等得起來?

但是不灌輸現代的思想,不等於就不能教他做一個好皇帝,作為一個好皇帝,能力,魄力,甚至野心都是其次的,他首先需要的,是要有一顆博大寬容的心,能夠容得下不同的意見,能夠聽得進逆耳忠言,能夠讓自己不喜歡的人才立足於朝廷,也能夠為天下百姓來考慮,不要乾綱獨斷,即使是內閣集體作出的決定,也好過皇帝一個人來拍板。

因為一個皇帝就算文治武功很強,他最多也就是能成就自己統治的這段時間成為盛世,卻不能保證自己死後的事情,而劉海月對趙與嘉的引導,卻希望他凡事能從長遠的角度來考慮,不要拘泥局限於眼前的利益。

當皇帝,很多人首先想到的都是九五之尊,一言九鼎,權力,榮華富貴,卻獨獨很少想到責任,孟子提出“民為重,社稷次之,君為輕”過了千百餘年,誰能真正把他的話放在心上,哪個皇帝不是把自己當成天下至尊的?歸根結底,除了皇帝自身的問題,還有制度本身的問題。

劉海玉當然不可能去做什麽推翻封建制度的偉大先驅,她所要做的,只不過引導趙與嘉做一個與眾不同的皇帝,順利的話,再把這種理念一代代傳承下去。

母子二人用過午膳,趙與嘉去小憩片刻,下午則要繼續聽太傅講課,他這個年紀,參與內閣議事還為時過早,不過劉海月並沒有因此就讓他拘束在太傅那裏讀書,碰到有什麽國家大事,也都會鼓勵他旁聽,並在私底下與他討論,這使得趙與嘉看上去遠比同齡人來得成熟,性格觀點也十分穩重,當然,在諸大臣眼裏,這就是先帝有眼光,陛下天資聰穎,將來必成明君的體現,難免對他的期待和要求就更高了。

作為太後,劉海月的生活按理說應該是比較悠閑從容的。

國家大事自有大臣們*心,兒子的功課有太傅*心,皇帝現在還小,沒到大婚的年紀,她需要代為掌管後宮,但是現在沒進新人,老人們麽,就算想爭寵,先皇也已經死了,沒人可爭,大家再死磕又有什麽意義?有那閑工夫,還不如坐下來下幾盤棋,聊會兒天。

有了這個共識,後宮就清靜多了,連帶之前最鬧騰的於淑妃也消停了下來,劉海月沒有真的下令讓她去給先皇殉葬,也沒有把她關進冷宮,還讓皇帝給她上了個太妃的尊號,知道的人莫不交口稱讚太後仁慈,實際上劉海月是不願意跟她計較,趙容熙都死了,再跟一個無子的妃嬪較勁有什麽意思,還不如大方一點,贏個好名聲。

於淑妃消停下來,其他先帝嬪妃就更不敢興風作浪了,尤其是姚氏和秦氏,之前劉海月很厭惡她們,現在倒覺得她們有一點可憐了,承過寵,又無子,先帝駕崩,她們年華大好,就這麽需要在宮裏消耗青春,連帶下半輩子。

先帝駕崩,新帝登基,按照慣例都要大赦天下,而後宮則要放出一批舊人,包括那些年過二十五的宮女,讓她們出去自行婚配,以減少後宮的怨氣,至於後宮的妃子,那些有子女的,等子女成年到封地之後,自然也可以跟著去享福,沒有子女也沒承過寵的,同樣也可以放出去,至於那些沒有子女卻承過寵的,大梁承襲唐朝舊制,要麽讓她們出家為尼,要麽讓她們遷居到宮內冷僻住處,還有一種比較殘酷的,是讓她們殉葬,當然,是活殉。

殉葬制度並非承襲唐朝,而是大梁開國皇帝頒布的制度,但是自從大梁第二代皇帝之後,就很少用到這種制度,大家都默認活人殉葬有傷天和,但是制度一直沒有明文廢止,如果統治者想要用,還是名正言順的。

有鑒於此,面對一言就可以決定自己生死的劉海月,秦氏、姚氏乃至於淑妃終於不覆先帝時的氣焰,生怕劉海月興之所至就下令讓她們去給先帝殉葬,在冷宮度日起碼還能茍活,殉葬的話可真是連一點活路都沒有了。

殊不知劉海月根本就沒那意思,立足點不同,眼光也就不同,她不願意被後宮這一畝三分地拘束,也不願把整個後宮弄得烏煙瘴氣,就命人將幾位閣老請過來。

除了原來幾位閣老,還有新上任的蘇潼、宋翎、邵鴻希等人。

大家還處於相互熟悉磨合階段,大臣們不知道太後召見有何要事,很是在私底下揣摩了一番,宋翎是軍隊出身的大老爺們,對後宮幹政向來不太感冒,覺得先帝屍骨未寒,這位太後就迫不及待想要插手朝政,最討厭的是也不知道她有幾斤幾兩重,現在國家正值多事之秋,大羌、北蠻、南越等國正盯著孤兒寡母的國家虎視眈眈呢,要是太後再添點亂,那大家都沒有活路了。

“不知道這次太後召見我們會有何事?”脾氣暴烈的宋老頭第一個忍不住開口。

“興許是為了陛下的事情。”馮中老成持重,話語保守。

蘇潼不吱聲,他屬於埋頭做事的那種人,寡言少語,能不開口就不開口,萬事心中自有丘壑。

宋翎道:“我聽說陛下要讓太後垂簾攝政,此事又是真是假?”

此話一出,大家都不約而同望向蔣仲庸,作為首輔,此事他自然最有發言的權力。

見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蔣仲庸這才慢悠悠道:“自先帝在時,太後就曾幫先帝參讚政事,眼下來看,也不是那等深宮內宅的婦人。”

眾人心中一突,縱然心中早有心理準備,在聽到蔣仲庸如此直白地點出來的時候,他們仍然有種怪異的感覺。

作為大臣,文官集團的一員,如今皇帝年幼,他們受先帝所托,理當肩負國事,從私心來說,他們也不希望頭頂上再壓著一個人來指手畫腳,幹涉朝政,分薄自己的權力,這是文官集團與皇權之間與生俱來的矛盾與博弈,這種皇帝與臣子之間的博弈和制約甚至可以追溯到秦朝甚至更早。

宋翎很直白地就問出來:“若是太後想要插手朝政,我們該如何應對?”

俞靈運道:“大梁開國以來,並無女子不可幹政的詔令,太後想要幹政,也是有理可依的。”

他的孫女已經訂給了太後的親侄兒,隱隱幫太後說話也不稀奇。

宋翎看了他一眼,心想差點忘了這老頭跟劉家的關系了。

資歷最淺的邵鴻希終於開口,他的聲音很溫和,說起話來有種娓娓動聽的感覺:“竊以為諸位大人都過慮了,從先前太後拒絕家人入閣乃至加封爵位的事情來看,太後娘娘應當是個賢明的人,即使將我們召去,應該也是為了正事。”

言下之意,就算太後想要監國,也是順理成章,他們沒有置喙的餘地。

蔣仲庸道撚著花白胡須下了結論:“不管如何,太後是君,我們是臣,她想要做什麽,只要不出國家法度,我們都要聽從,至於國事,就請諸位多擔當一些吧。”

六個人,蘇潼不發表意見,馮中中立,其餘四個人,除了宋翎之外,包括蔣仲庸在內的三個人,都隱隱表達了支持太後的立場,宋翎就算再不滿也無可奈何,只得捏著鼻子認了。

只不過他們全都猜錯了,劉海月召見他們,雖說也是跟國事沾邊,可也不盡然,而且她所說的內容,根本由不得蔣仲庸等人說不出半個不字。

這次要說的主要有兩件事:一是後宮嬪妃的事情,前面已經提過了,那些無子而又承過寵的嬪妃,她們最好的退路,也就是待在深宮裏孤獨終老,以前劉海月沒有能力也就罷了,現在她已經掌握了決定一部分人生死的權力,就想在自己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多做點事情,所以她打算讓那些無子承寵的嬪妃自願選擇,她們可以出宮回家,甚至重新婚配,也可以選擇繼續待在宮裏。

眾人聽完這第一件事,免不了面面相覷。

蔣仲庸道:“娘娘,若是讓她們出宮被家人奉養也無不可,可這重新婚配……似乎有點不妥。”

說到底,這些女人也曾經是皇帝的人,說得更難聽一點,她們被皇帝寵幸過,如果又去跟別的男人成親,豈不是皇帝的女人被別的男人玷汙了?先帝泉下有靈,只怕也不樂意吧?

劉海月道:“蔣大人言重了,我朝開國以來,對婦人甚為寬容,即便是民間婦人喪夫也可再嫁,這些妃嬪,年輕的也不過十幾歲,若是讓她們就此守寡,膝下又無子女,未免也過於殘忍,此事上承天和,下秉仁厚,先帝秉性寬厚,便是在天有靈,應當也會讚同哀家的意見。”

先帝都已經死了,他讚不讚同,都是由別人說了算,再說這件事其實跟朝政也沒什麽關系,說到底還是皇家自己的事,六位輔政大臣也不是迂腐的人,聞言都沒有太大意見。

蔣仲庸道:“娘娘與陛下仁厚,是天下百姓的福氣,只是此事恐怕會引來一些讀書人的非議。”

劉海月道:“這樣的人畢竟是少數,屆時我亦會親自撰寫一部《女德》頒布天下,平息物議,到時候就有勞諸位大人多辛勞一些了。”

太後要寫書,這可是新鮮事!眾人再次面面相覷,從名字來聽,似乎是跟《女則》、《女誡》一類的內容,但是大家又有些不確定,不過太後顯然沒有提前預告內容的意思,眾人也只好道:“謹遵慈訓。”

“還有一件事,是關於皇親國戚加封爵位,以及官職晉升的。”劉海月道。

先前太後拒絕讓家人升官入閣的事情人人皆知,這讓大臣們對太後的印象很不錯,都覺得這是大梁又要出一位賢後的征兆,現在太後又重新提起此事,難道又有了變動?

蔣仲庸等人不由伸長了耳朵。

“我想定個規矩,還請諸位大人一起參詳。”劉海月頓了頓道:“以後,凡是後宮女眷的家族人等,不得入閣。若是身為太後,皇後,按照規矩要加封家人爵位的,那麽有爵位在身的皇親國戚,就不得再兼任朝廷命官的職位,也不得再插手朝政。”

蔣仲庸他們露出驚訝的神色,沒想到太後會突然提起這件事。

從國家層面上來看,這件事自然是於國有利的,起碼也會少一點國賊祿蠹,而且這項措施推行起來也不容易,他們這些大臣更不好開口置喙,以太後的身份,確實是最適合的人選。

蔣仲庸道:“娘娘深明大義,是國家之幸!”

劉海月道:“我也只是做一點力所能及的事情,如今各位達人在前朝辛苦,我也不能什麽都不做,放任那些仗著皇親身份為非作歹的人給你們添堵!明人面前不說暗話,此值國家多事之秋,各國不過是仗著我大梁幼主登基,故而雄心勃勃,想要趁此吞並大梁,若不想當亡國奴,被他國所滅,還請各位與我齊心協力,縱然如今國力稍弱,可我相信,在各位的輔佐下,我大梁必能重現太祖雄風!”

“承太後娘娘吉言,臣等必全力以赴,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眾人齊齊拜倒。

從慈寧宮那裏出來,俞靈運嘆道:“看來我們是小人之心,錯看太後了,太後之胸襟不下於偉男子矣!”

這話分明是說給宋翎聽的,宋翎看了他一眼,粗聲粗氣地道:“太後娘娘自然胸襟廣闊,就我老宋心胸狹窄不能容人!”

俞靈運哭笑不得:“我說老宋你賭什麽氣,太後娘娘為國為民,不正是我們的福氣嗎,先前你還擔心娘娘對政事指手畫腳,要是她每件事都指到點子上,未嘗不是我們的福氣呢!”

宋翎嘟囔幾句,沒再說話了。

另外一邊,過了十天半個月,劉海月正在跟郭太妃下棋,就聽到宮人來報,說劉夫人遞牌子入宮,想要求見。

劉家早已分家,這裏所謂的劉夫人,指的是劉海月大哥,劉海清的妻子周氏,這非年非節的,突然想要求見,要麽是劉家出了事,要麽就是周氏有事相求。但要是劉家出了事,現在進宮的肯定不止周氏,只怕劉海月的母親林氏第一個就要來求見了。

劉海月沈吟片刻,道:“請她入宮。”

郭太妃笑道:“看來我來得不巧,今天可吃不到娘娘這裏的八寶雞丁了!”

劉海月嗔道:“郭姐姐這話說得不厚道,讓別人聽了好似我天天刻薄你似的,我可不依的!”

兩人性情相近,現在又沒了利益沖突,自然相處得宜,感情反倒一*一日好。

郭太妃咯咯一笑,又說了兩句,就起身告退了,劉海月親自送了她出去,回身讓人準備茶點。

半個時辰後,周氏穿著一身棗紅短臂襦裙,小心翼翼地跟在宮人後面踏入慈寧宮大殿。

“臣婦拜見太後娘娘,娘娘萬安。”周氏按照宮禮拜倒,但仍做得有些不純熟,臉上也帶著誠惶誠恐。

她本就是小戶人家出身,當初能入劉家,也是因為林氏看她家世清白,且品行不錯,但是當時的劉家也不過是小官之家,雖然周氏是高嫁了,可也未曾想過劉家會出一位當太後的姑奶奶,這可真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劉海月當了太後,劉家本該跟著受封爵位,可這位劉太後偏偏不遵循前人先例,只道從她這裏開始,有朝廷命官官職在身的皇親國戚,就不能再兼任爵位,周氏原本也可混個伯爵或公爵夫人,可現在只能跟著五品官的丈夫,連個誥命夫人都混不上,劉海清升了實職有事可做也不覺得怎樣,反倒還感激妹妹,只有周氏失落得不行,覺得自己在京裏行走都低人一等,那些夫人小姐看在她是當今太後大嫂的份上也喊她一聲夫人,她自己卻臊得很,覺得別人好似在嘲諷她。

鑒於小姑子的身份和權威,周氏不敢說什麽,可心裏未必是沒有怨言的。

“大嫂免禮,快快請起。”劉海月溫言道。

周氏起身,擡首飛快地掃了劉海月一眼。

年輕的太後娘娘如今甚至未到三十,如果不是頭上挽著婦人發髻,看上去就像是少女一般,不僅臉上沒有一絲皺紋,容顏也依舊跟當年剛入宮時一模一樣,只是平添幾許成熟風韻。

周氏對即將要說的話有點忐忑不安,這種忐忑自然也就反映在一些動作細節上,劉海月看在眼裏,面上卻只笑道:“大嫂好久沒有進宮來找我玩,可是最近大哥不讓你進宮?若是的話,回頭我得好好說說他!”

“不,不是,夫君沒有讓臣婦進宮,是臣婦自作主張來找太後娘娘……”周氏心機不夠,一不小心就把來意說出來了。

劉海月抽了抽嘴角:“那大嫂此來所為何事?”

周氏囁喏道:“臣婦是為著謹兒的事情來的……”

她口中的謹兒就是劉海清與周氏的兒子,也是劉海月的親侄子劉晏謹,今年十五歲,已經參加過一回鄉試,但是沒有中。

劉海月有點詫異:“謹兒怎麽了?”

周氏道:“謹兒想出門去拜訪名師游學,可臣婦就只有這麽一個兒子,實在舍不得讓他遠走,所以想懇請太後娘娘,能夠將謹兒想要拜訪的名師請到京城來,這樣他就不用……”

她後面的話在劉海月的註視下逐漸消音了。

劉海月都有點氣笑了:“大嫂,我是太後沒錯,可就算是皇上,也不能下這個命令,否則這暴君的頭銜就算是坐實了,雖說父母在,不遠游,可謹兒能有這個想法,說明他是個志向高遠的,我這個當姑姑的也要支持,你將他強行綁在身邊,非但對他沒有好處,反而是害了他!”

周氏掩面低泣:“臣婦也不是不明白,夫君和爹娘都都是這麽說的,臣婦只是舍不得……”

劉海月淡淡道:“大嫂,我知道謹兒跟你不太親近,可這也是當年你拋下他千裏迢迢非要去跟大哥去上任埋下的根子,現在謹兒長大了,他有自己的想法,當父母的自然是要支持,哪能一味的打壓,這反倒會傷了你們之間的感情!”

周氏嗚嗚哭了起來,沒再說話。

劉海月被她哭得有點心煩,可也不能放她就這麽出去,不然別人看了還以為她這個太後成天欺負娘家人呢!

她耐心等周氏哭夠了,喊杜鵑端來熱水帕子,服侍她洗臉,重新上妝,這才把人送了出去。

等到周氏離開,劉海月這才籲了口氣,揉揉額頭,翠雀趕緊上來幫她揉按肩膀:“娘娘辛苦了!”

劉海月嘆道:“真是一個比一個不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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