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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有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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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有心思

姜佳兒不能出宮,但她早早就等在永清宮門口,翹首以盼。

永清宮原是穆賢妃的住處,她死了之後這裏就空出來,被皇帝賜給了三公主的生母馮昭容,後來趙與榮在羌國為質,為了安撫姜佳兒,皇帝便將她的品級升為婕妤,賜住永清宮偏殿,與馮昭容成了鄰居。

當趙與榮和劉奶娘等人的身影出現在視線之內時,姜佳兒激動得上前幾步,一把將趙與榮摟在懷裏。

“兒子拜見母親!”趙與榮軟軟道。

“好好……!”姜佳兒有點語無倫次,“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母親,我想你了!”趙與榮回抱著她,嗚嗚哭了起來。

“不哭,娘的乖兒子!好榮兒!”姜佳兒說著說著,自己也忍不住哭了起來,母子倆抱頭痛哭,劉奶娘等人就在旁邊跟著哭,眾人好不容易才止了淚水,姜佳兒牽著趙與榮的手走進偏殿。

宮女們早就把茶水點心都備下了,見主子們都進來,便一樣樣呈上來。

“快試試這個,是新出的點心,叫蟹黃糕,你在羌國沒能吃上吧?”姜佳兒說著說著,忍不住又紅了眼眶。“可憐見的,我兒都瘦了一大圈!”

劉奶娘道:“托皇上和娘娘的福,殿下在羌國並沒有餓著冷著,就是被拘於一處,不得外出。”

姜佳兒點點頭,“是了,太後娘娘和兩位小皇子這一去,羌國手裏頭的人質就剩下榮兒一個,焉能不用心!”

劉奶娘心中一喜,連忙帶了幾分試探接道:“娘娘,如今宮中,陛下膝下,豈不只有三殿下……”

姜佳兒一楞,旋即明白她的語意,苦笑道:“你們久在羌國,有所不知,德妃有了身孕,已經兩月有餘。”

劉奶娘和錦年相視一眼,俱都呆住了。

好不容易千辛萬苦回到大梁,劉奶娘等人喜極而泣,不知多少夜在夢裏驚醒,想的都是故鄉,然而等到真的回到宮裏,才發現現實並不如她們想象中的那麽美好。

三殿下本就不受皇上寵愛,就連歸國的時候,皇上也沒有表現出多大的欣喜,如果說他是皇上僅存的兒子還好說,就算皇上再不喜歡,將來太子之位十有八九也是要落在三殿下頭上的,但是如果德妃誕下皇子,那麽三殿下就沒有任何優勢了。

劉奶娘:“娘娘,這……”

姜佳兒嘆了口氣:“世事不如意者十之八九,榮兒能回來,我也就安心了,何必去想那些有的沒的,那些東西本不是我該去奢望的!你們卻不知,那未央宮的劉昭媛,得知四皇子病死在異國的消息之後就神志不清了,如今被軟禁在未央宮內不得外出呢!”

劉奶娘和錦年剛回宮,還未聽過這樁變故,一時都呆住了,又聽得姜佳兒續道:“那劉昭媛未入宮時,與我也是閨中要好的手帕交,誰知道一朝入宮,她春風得意,我寂寂無聞,兩人竟成陌路,誰能想到她向來受寵的,又誕下皇上喜愛的兒子,卻也夭折在異國他鄉,她大受打擊,神智已經有些昏昏沈沈,被皇上下令軟禁於未央宮好生休養,人生無常,莫過於此!”

劉奶娘忙問道:“娘娘,那建章宮那位呢?”

姜佳兒蹙眉道:“劉修儀倒還沈得住氣,我看她也是為了五皇子傷心過度了,鎮日很少出得建章宮,深居簡出,不理外事。”

劉奶娘勸道:“娘娘,先前德妃並不受寵,此番有孕也是意料之外,生男生女還未定,如今皇上寵愛的娘娘,俱都禁足的禁足,隱居的隱居,正是您的大好機會,就算不為您自己,單是為了三殿下,也該多多向皇上爭取才是!”

她身邊的大宮女聞言也都應和。

姜佳兒有些意動,但仍踟躕道:“陛下因為太後娘娘的事情心情不好,我怎好去打擾他?”

劉奶娘頓足,有點恨鐵不成鋼:“哎喲,我的主子!三殿下剛剛歸國,他年紀小,又容易驚嚇,您帶著三殿下時常去給陛下請安,讓陛下多看看自己的兒子,怎麽叫打擾呢!”

以前沒有指望,所以才沒抱希望,現在希望大了很多,怎麽可能讓人不去想?活在宮裏頭的人,又有哪個是真正清心寡欲的?

姜佳兒不是無欲無求的聖人,只是之前趙與榮身體不好,她自己又不受寵,那份心就淡了,如今機會大大增加,又怎會不心動。

她吸了口氣:“你們先帶榮兒下去洗漱歇息吧,一路奔波,也該乏了。”

劉奶娘見她有了決定,心頭一喜,連忙應聲退下。

半年後,建章宮。

“嘉兒最近怎樣了?吃得可好?睡覺呢?”

“您放心,殿下在外一切安好,他小小人兒,還不放心您呢,托奴婢帶話給您,讓您不要憂心,他現在在外頭住得挺好,就算不回宮也沒什麽打緊的,還怕您為了他的事情煩惱呢!”杜鵑微微笑道。

“我都半年沒見到人了,也不知道長高了沒有,胖了還是瘦了!”劉海月嘆了口氣,“人都說沒當母親的就不知道母親的心,我從前還覺得我娘對我關心過甚了,什麽都要幫我打理得妥妥當當,現在自己當了母親,才知道天底下母親十有八九都是這樣……當初一念之差,偏要送他出宮,現在也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

杜鵑勸道:“其實當初您這麽做也是逼不得已,您看四殿下,不就……”

劉海月苦笑:“我本就沒讓嘉兒去奢望那個位子,只是如今他有娘見不得,有家歸不得,若不是你還能偶爾出宮去看看他,我怕是不知道要怎麽辦才好!”

杜鵑還待再說,便聽得外頭宮人唱喏:“陛下到——!”

劉海月連忙出門相應,對大步走來的皇帝行禮道:“妾見過陛下。”

“不必多禮。”皇帝伸手去扶她,二人相攜一道入內。

這本是不大符合禮數,但皇帝緊緊握著她的手,加之也不是在宮中場合,劉海月也沒再堅持。

“你好似許久不曾作畫了。”皇帝問。

劉海月笑道:“作畫需要寧靜的心情,妾最近有些心神不寧,怕玷汙了畫。”

皇帝柔聲道:“朕知道你還在為嘉兒的事情難過,朕也很難過,但你還年輕,以後總有機會的。”

也不知是出於補償心理,還是皇帝習慣了劉海月的陪伴,自從大梁與羌國的戰爭爆發後,皇帝來建章宮的次數越來越多,有時候就算晚上不在這裏歇息,也會在晚膳之後過來坐一坐,時日一久,劉海月隱隱就有了當初衛氏專寵的架勢。

只不過她待人處事比衛氏要低調得多,加上郭德妃又懷孕了,分走後宮不少註意力,故而日子過得還算清靜。

劉海月笑了笑,“陛下可要喝些甜湯?”

誰知皇帝卻不讓她轉移話題:“朕想封你為妃。”

劉海月一楞:“妾何德何能,怕是受不起。”

皇帝不悅:“你怎麽就受不起了,論資歷,自你十五歲入宮,無論德行操守還是養育皇兒,封妃綽綽有餘,只不過先前朕怕你站在風頭浪尖,所以此事一直按著,如今後宮也該有個管事的人了。”

劉海月道:“如今太後娘娘喪期未過,只怕不好。”

皇帝頷首:“可以先行文冊封,冊封禮可以等母後三年之喪後再辦。”

劉海月嘆了口氣:“陛下,要說誕育皇兒,姜姐姐和堂姐都可論功,旁的不說,德妃姐姐如今也將近臨盆,若是陛下要行賞,還請莫落下這些姐妹們,也好彰顯陛下公平,若只封妾一人,妾命薄福薄,只怕承受不起!”

皇帝道:“罷了,朕就知道你會再三推辭,三皇兒如今平安歸來,朕確實也該有所表示,你放心,姜美人和劉昭媛的位份,朕心中自有分寸。”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劉海月再想推辭也覺得詞窮,她之所以一直不肯受封,就是怕現在的寵愛有多深,將來皇帝一旦得知自己瞞著他將嘉兒安置在宮外,怒火就有多深,衛貴妃的前車之鑒歷歷在目,由不得她不警惕。

二人正說著話,卻見嚴平海進來道:“陛下,剛剛興慶宮那邊請了太醫,說是德妃娘娘快生了!”

皇帝騰地起身,“走,過去看看!”

這段時間後宮除了郭德妃並無所出,加之四皇子和五皇子在羌國故去,是以皇帝對郭德妃這胎看得很重。

劉海月與德妃關系素來不錯,她生產,自己於情於理也是要到場的,便也跟在後頭。

到了興慶宮,就見裏裏外外俱是一片忙亂的景象,裏頭已經開始生產了,郭德妃倒是挺安靜,痛楚和呻吟都沒有太大動靜,反倒是醫女在裏頭焦急的聲音傳出來,血水更是一盆接一盆地端出來,平添不少緊張氣息。

皇帝在外頭負著手來回踱步,焦灼之情溢於言表。

那些聽到風聲的後宮嬪妃也一個個過來了,生怕落了後腳就討不到好,皇帝看著這些打著關心的旗號,實則是來看熱鬧看好戲的女人,煩躁不已,又都把她們趕了回去,只留下劉海月和姜佳兒,前者得他的心,後者則是三皇子的母親,得給幾分體面。

三人在外頭等了半天,忽而聽到一聲響亮的嬰啼,皇帝心神一松,喜上眉梢。

不多時,醫女抱著繈褓走出來稟報:“恭喜陛下,是位小公主!”

皇帝的心頓時如同被冷水潑下,楞了楞,才道:“嗯,賞。”

語氣淡淡,明顯已經不如之前喜悅。

姜佳兒心頭一喜,面上卻不露,只道:“恭喜陛下,得一位公主,瞧這小公主眉目,與陛下和德妃娘娘極為神似,日後想必是位美人兒!”

劉海月也笑道:“都說女兒比較貼心,我倒是越看越喜歡呢!”

皇帝暗嘆了口氣,對旁邊的醫女和宮女道:“抱下去吧,好生照料。”

“是。”

算上這個孩子,皇帝共有過四位公主和五位皇子,談不上子嗣單薄了,但是迄今為止,活下來的女兒也就三個,大公主趙仙蕙,三公主趙燕宜,還有這個剛剛出生的四公主,兒子就更慘了,不算被劉海月暗自送出宮的趙與嘉,目前也就一個,三皇子趙與榮。

也難怪姜佳兒有了想頭,原先最不引人註意的皇子如今成了皇帝唯一的骨血,從羌國回來卻平安無事,而與他一起的兩個兄弟都歿了,這不能不讓人感嘆一句福大命大,所以從半年前三皇子歸來伊始,朝中就開始出現請立太子的聲音。

這倒不是因為朝臣們想要投資或站隊,而是皇帝你就剩那麽一個兒子了,不立他還能立誰呢,早點定下名分,還可以早日以太子的規格來培養,要知道三皇子眼下也已經七歲,不算小了,再大一點可就算晚了。

趙容熙的心情也很矛盾。

他年過而立,在古人看來,這個年紀不算小了,也該到了考慮繼承人的時候了。

古往今來最理想的太子,莫過於皇後生了嫡長子,而這個嫡長子又十分能幹,既占了名分又占了輩分,不過如果皇帝活得比較久一點,就得疑心太子是不是有造反的心思了。

不過現在趙容熙倒黴得連這種疑心的機會都沒有,他不是沒有想過幹脆就把趙與榮立為太子算了,左右現在膝下也就這麽一個。自從趙與榮歸國之後,趙容熙甚至還讓內閣諸位閣老抽出時間輪流為他授課,為的就是讓這個兒子不僅熟讀經史,還要從實際的政務中去學習,以免將來成了只會紙上談兵的人。

為此趙容熙每每得空,都會去旁聽趙與榮上課,但結果並不如人意。

譬如現在……

今天上課的是閣老馮中,他給趙與榮講的是《論語》。

“子貢問曰:‘有一言而可以終身行之者乎?’子曰:其恕乎!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敢問殿下,此話何解?”

“自貢請教孔夫子:可有一句能夠終身奉行的箴言?孔夫子道:那應該就是恕吧。自己不願意做的事情,也不要強加在別人身上。”

趙與榮想必是做了預習,中規中矩的回答讓馮閣老還算滿意。

他便又問:“仁恕之道,貫穿《論語》始終,乃為人之根本,然則治國,卻不能以此為論。臣舉個例子,就拿這次殿下在羌國來說,殿下可知為何羌國要將殿下擄去?”

趙與榮小臉一白,立時想起自己在羌國時的境遇,縱然不少吃穿,但是夜裏經常哭醒,那種遭遇在他幼小的心靈裏深深烙下痕跡,以至於現在被馮中一提起來,馬上就反應激烈。

馮中見他臉色煞白連嘴唇都微微哆嗦的模樣,吃驚道:“殿下這是怎麽了?!”

旁邊的內侍紛紛上前,撫背順氣的順氣,奉茶的奉茶,有一個甚至還跑去叫太醫,趙容熙在後面看了半晌,冷不防見這一幕,還以為兒子怎麽了,並作幾步上前,又讓馮中等人免禮,待得太醫來看過之後,說三殿下只是受驚過度時,趙容熙這才松了口氣,又忍不住暗嘆口氣。

如此資質,怎配為人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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