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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墨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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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弱無力的聲音甚是悅耳,猶自帶著顯而易見的逢迎之意,似乎沈琉璃做任何過分的事都行,於他無關緊要。

只要她高興,就好。

如果沒有做那一場噩夢,沈琉璃也會以為傅之曜早已被殘酷的現實折斷了雙翼,身上的血性和骨氣也都被折辱殆盡,只是個任人欺辱的小可憐。

可她現在知道,這就是一匹蟄伏的猛獸,所有的懦弱卑微以及隱忍討好皆是偽裝,為了求生,為了活著覆仇,他能忍常人非能忍,能屈能伸,能向蕭國某些人希望的那樣將自己低至塵埃,似乎誰都可以上去踐踏一腳。

然而,羞辱踩踏過他的人皆被他一筆筆記在心裏,他日以百倍千倍還之。

真真是將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這句至理名言,踐行的通徹無比。

有過之而無不及。

沈琉璃勾了勾唇,吩咐道:“來人,上墨刑。”

獄卒不確定地問道:“大小姐,真要刺在傅質子臉上嗎?”

“你覺得我像在開玩笑?”

沈琉璃慢悠悠地拉長了語調,嚇得獄卒不敢再問,老老實實地去準備所要用到的工具。

這陳國來的質子不受皇室待見,如今成了承恩侯府的姑爺,也不受大小姐待見。可雖是質子,卻也是陳國皇帝的兒子,若真在臉上刺了‘奴’字,不只羞辱的是傅之曜的臉面,連帶著打了陳國皇族的臉。

畢竟臉是要示人的,傷在身上尚有衣物遮蔽,可臉毀了,就徹底淪為了天下人的笑話,此生都將帶著這屈辱過活。

獄卒抖著手取出一枚銀針,在傅之曜俊美如斯的臉上比劃著不知該如何下手。

沈琉璃瞇了瞇眼,細細地打量著傅之曜的表情,銀針在他臉上緩慢滑動時,他的神色平靜如枯井,沒有任何波瀾,本該是意氣風發鮮衣怒馬的年紀,可他整個人卻呈現出令人絕望的死寂。

沈琉璃眸光輕動,又落在了他緊握的拳頭上。

那雙手已然不能稱之為手,滿是冬季遺留下的凍瘡,紅腫不堪,與豬蹄無異,手指縫隙間滲出了鮮紅的血跡,應是指甲陷入肉裏所致,這才洩露出了他真正的情緒,遠非他所表現的那般無動於衷。

銀針正待落下時,沈琉璃慵懶出聲:“等等,你下去將墨汁換成朱砂。”

“是,大小姐。”獄卒趕緊去尋了朱砂過來。

“我親自來,你們將傅之曜往下放些。”

獄卒們將傅之曜按跪在地面上,手腳依舊被捆縛,但這個高度剛好能與坐在輪椅上的沈琉璃平視。

沈琉璃彎了彎眉,撚起一根細長的銀針,銀針蘸上赤色的朱砂,在傅之曜眼前晃了晃,她笑著說:“我要開始了,可能會有些疼,你忍著點就好了。”

“誒,我同你說這幹什麽,你什麽疼不能忍,這點痛對你來說無異於相當被蚊子叮咬了一口。”

眼前的少女在笑,滿懷著惡意的笑,傅之曜覺得相當刺眼,恨不得一拳打碎她臉上的笑。

然而,他什麽都做不了。

冰涼的針尖劃過他的臉,傅之曜閉上了眼睛,然而下一瞬,他卻感覺心口處傳來一陣輕微的刺痛,蘸滿朱砂的銀針飛速在他胸間肌膚上飛舞,他的反應遲鈍了一會兒,等他反應過來睜眼,沈琉璃已經停了手,饒有興趣地盯著他心口看。

嫩白的指尖緩緩地在他心口處滑了一下,沈琉璃微皺的眉,轉瞬舒展開來,擡頭看了一眼怔楞的傅之曜,煞有介事地說:

“這輩子,你的心上只能住著我沈琉璃一人!”

說完,便不再看傅之曜,扔了手上沾滿鮮血和朱砂的銀針,吩咐綠綺推她離開。

傅之曜看著沈琉璃離開的方向,直至消失不見,方才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心窩處。

皮膚上赫然印著一個赤紅醒目的字:璃!

沈琉璃的璃。

字體歪歪斜斜,甚至有些醜陋,可以看出沈大小姐的字寫得真不怎麽樣。

雨停了。

輪椅的車軲轆行駛在濕漉的青石小路上,於寂靜無聲的夜,發出清晰噠噠的聲音。

沈琉璃右手按壓在心口處,若有所思。

在她對傅之曜用墨刑時,心口便已不再疼痛了。而她只是將懲戒的方式折中了一番,依舊對他使用了墨刑,卻沒用在臉上,而是換了個位置,並將‘奴’字換成了她的名字‘璃’。

還有,她將抽打他的帶倒鉤的鞭子換成了普通的鞭子,似乎也沒有影響。

也就是說,只要大體上按照夢境中原本的方式繼續虐他,但可在虐他的輕重之上有所變化,便可規避心疾的懲罰,她也不算完全犯規。

眼前浮過傅之曜遍布猙獰傷痕的身體,以及那個滴血不止的刺字,沈琉璃擡眸凝視著遙遠的天際,腦中千回百轉,旋即吩咐身旁的綠綺道:

“等天兒亮了,將花溪院的人逐個排查一遍,有那手腳不幹凈的,或者犯了事的,打一頓板子,扔到地牢裏。”

經過這半個月心疾與噩夢的雙重折磨,沈琉璃已然不希望未來的大魔王會放過她,只求到時死的爽快點,最好被一刀抹了脖子最好。

自己的下場是她咎由自取,現在所做的一切,不過是為了減少心疾的發作,或者明知結局已經註定,不認命地垂死掙紮一番。如果改變不了自己的結局,但她可以在此之前試著改寫沈家的結局,沈家有許多她討厭的人,他們的性命她可以不在乎,卻也有最疼愛她的娘和祖父,她不能讓他們如噩夢中那般死無葬身之地。

離傅之曜回陳國還有一年多的時間,她總要試試。

綠綺楞了楞,想到沈琉璃面不改色地抽打傅質子並刺字,便沒來由地一抖,遂戰戰兢兢地回道:

“是,小姐。”

“你要是這般怕我,就不必留在我身邊。”沈琉璃冷冷地瞥了一眼綠綺,這丫頭膽子這麽小,也不知哪兒來的勇氣替她去死。

綠綺誤以為要被發賣,慘白著臉道:“小姐,求你不要趕奴婢走,奴婢並不害怕小姐,只是對小姐心懷恭敬。”

沈琉璃勾唇笑了笑:“那你抖什麽?”

綠綺的身子猛地繃緊:“奴婢沒抖。”

“沒抖最好,我不希望看到伺候我的人,會怕我,可懂?”

沈琉璃知道自己脾氣不好,身邊伺候她的人總是膽戰心驚,這麽多年也就紅玉能哄得她歡心,是她最信任的丫鬟,轉眼一想到夢中紅玉的背叛,沈琉璃的眼神驀地冷了下來,如淬了冰渣子一樣。

綠綺掐著手心,強忍著內心的畏懼,讓自己看起來沈著自若:“是,奴婢知道了。”

地牢裏。

傅之曜靠坐在墻角,望著窗外明亮的陽光,可這陽光卻未能溫暖他,依舊冷的渾身發抖。他的衣服本就單薄,被沈琉璃一通毒打過後,衣服盡裂,連簡單的蔽體都做不到,更遑論給他提供溫暖。

身上的傷口又痛又癢,痛他可以忍受,可他受不了如螞蟻鉆心撓幹的瘙/癢,尤其是手上的凍瘡,癢起來甚是難忍,他不斷地用手反覆抓撓,卻只摳破了皮肉,抓的鮮血淋漓。

這時,牢房的門被打開,丟進來三個慘叫連連的男人。

傅之曜漠然地看了一眼,那三人身穿侯府下人的服飾,皆是他在花溪院見過的熟面孔,他們應是得罪了沈琉璃才被扔進來的。

呵,蛇蠍女人。

這女人長得越美,越毒,不亞於致命的罌粟。

傅之曜收回了目光,繼續揉搓著痛癢難忍的手背,又低頭盯著胸口的刺青,細碎的光影落在他臉上,神色莫名難辨。

“哎喲,痛死了,我不就是跟承恩侯夫人院中的雜掃丫頭私/通過麽,那丫頭早就不在侯府幹了,這大小姐太狠了,打罰了不算,還要關起來,也不知要關到猴年馬月。”

“你好歹還嘗過了女人的滋味,我就剛順了點東西,都還沒來得及倒騰花出去,就被抓包了,豈不是比你更慘更冤!”

一胖一瘦兩個男人不斷哀嚎抱怨著,而另一個男人被打的半死,趴在草垛上沒有說話。

胖子和瘦子便推了推他,問道:“餵,老六子,你一向老實本分,手腳也幹凈,你是哪裏得罪了大小姐?”

叫老六子的男人出氣多進氣少,半天才斷斷續續地說:“我……我給……二……二小姐遞了不少消息。”

二小姐沈珍珠是承恩侯府的庶女,整個侯府都知道大小姐和二小姐不對付,除了頭號討厭人物表小姐趙降雪,二小姐就是大小姐第二號厭惡的人,這可是叛主行為,比他們私/通和偷東西嚴重多了,難怪被打的最慘。

胖子和瘦子心裏多少有了點安慰。

“唉,老六子,你犯什麽事不好,偏去投靠二小姐,自求多福吧。”他們被關幾天,還有放出去的可能,這老六子可就懸了,搞不好會被大小姐打斷腿賣去做苦力。

最先開口的胖子揉著屁/股,又湊到老六子耳邊,低聲道:“你也別垂頭喪氣的,看看旁邊的傅質子,人家好歹是陳國皇帝的兒子,卻淪落到被女人任意欺淩的地步,本該是高高在上的皇子,卻跟我們這些為奴為仆的差不多,也是夠慘了。”

老六子聞言看向旁邊牢房裏的傅之曜,那一身觸目驚心的傷疤,確實讓他沒那麽難受了。

三個男人對傅之曜指指點點,但他充耳未聞。

又過了一會兒,獄卒領著一位挎著藥箱的大夫走了進來。

“大小姐仁慈,不與爾等計較,特意請了大夫為你們治傷!”

說著,獄卒的目光掃向牢中的四個犯人,伸手指了指老六子,“除了他不治,其他三人,該如何治就如何治,少不了你的賞錢。”

剛被扔進來的三個男人你看看我,我看看我,甚是詫異。

旋即不被允許醫治的老六子,郁悶地蹬了蹬腿。

胖子和瘦子則滿臉感激:“謝大小姐,大小姐真是個仁慈心善的活菩薩!”

仁慈?

傅之曜低眉,長長的羽睫遮掩了眸中陰郁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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