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拔臨近結束，交給苑望的任務已經完成了，在衛生員將陳曉森擡上救護車時，他跟著車一起離開了戰區——盡管有些牽掛柯廣新的情況，但接下來的事情沒有他插手的份，他更擔心陳曉森的狀況。

幸而，陳曉森沒什麽大問題，休養個兩天就能恢覆。苑望放下了一顆心，因著還有事情要處理，便囑咐了幾句，讓士兵好好養傷，其後趕回了基地。

已過了考核截止時間，指揮官也不在基地，參與淘汰任務的官兵們陸續撤出戰區。

苑望找到了高城，向對方仔細地匯報著情況。

高城微點頭表示了解，吩咐道：“你去集合一連的兵，準備拔營。”

“是。”

半晌，正在寫東西的高城擡頭看到還沒有離開的上尉，覺得奇怪：“還杵在這幹啥？”

苑望面上略有猶疑：“副營長，師偵營是不是還要從下面抽調新兵？”

高城扔下筆：“最近人事變動大，師偵營還缺人……你問這幹啥，有想法？”

苑望穩住心神，語氣堅定：“我想推薦一個兵。”

高城沒有直接表態，只是問：“誰啊？”

“是我以前的兵，”苑望回答，“叫陳曉森，這次也參加了選拔，”頓了頓，“剛被我淘汰了。”

高城怔了一下，顯然是對苑望說的事實感到有些意外。

“陳曉森入伍還沒滿兩年，已經是一名優秀的偵察兵了，”苑望沒有隱瞞自己的心思，“我認為他適合師偵營……”

上尉坦誠：“我承認，我有點私心。”

“能被邀請參加老A選拔的，都是尖子。”高城沒怎麽猶豫，直接開口，“這事我給記住了，其他的等回營部再說。”

苑望難掩喜色，雖然對方沒有確切地表示肯定，但看態度，將陳曉森調到自己手下這一件事基本上算成了。

“還有別的事嗎？”

“沒了。”苑望揚起嘴角，又說了聲，“謝謝你，副營長。”

“笑得像爛柿花似的，”高城瞅了眼上尉春暖花開般的笑容，撇過臉，“居心叵測，啊？”

苑望不由得抿緊唇，防止忍不住洩露了笑聲。

“這沒你的事了。”少校斜眼睨著上尉，揮了揮手，語氣不耐煩，“滾吧！”

離開指揮部，苑望將武偵一連的兵召集到一起，說了一通話後，下達拔營準備回營部的命令。

這時，老A那邊傳來了消息，有三名選手成功通過了考核，卻沒說清楚具體是哪三個人。苑望知道後，陷入沈思：如果沒出意外的話，光是許三多和成才就占了兩個名額，另一個人……

應該不是伍六一。

至於到底是誰……

上尉的視線從一連的每一個兵臉上掃過。

柯廣新當然不在，就算他在最後被淘汰了，現在人應該是被送上救護車，而不會立刻回到這邊——兩天兩夜的消耗可不是一時半會就能緩過氣的。

……

不管心裏如何牽掛，這邊的任務已經結束了，苑望必須服從命令，領著他的兵回營部。

車子還未開進營部的大門，步話機響了，是高城打過來的，讓苑望準備一下，立刻跟他去一趟醫院。電話裏的人語氣不太好，苑望應下要求，識趣地沒有多問，通完話後便下了車。

不到幾分鐘，一輛越野車停在了他面前。

苑望來到後車位上，坐在了高城身邊。看著少校的臉色，心裏隱約有些想法，喊了聲“副營長”後便幹脆地保持安靜。

半晌，高城有些磕巴地開口：“柯、柯廣新拿了第一。”

苑望怔然，還沒來得及感覺到喜悅，就聽副營長繼續說：“他現在的情況不太好。”

上尉輕聲開口：“所以現在去醫院……”

“他可能去不了老A了。”

苑望一驚。拿到名額卻去不了老A，這只可能是……受了傷，而且非常嚴重，且不容易恢覆的那種！

“具體怎麽回事，也、也要到醫院才能了解。”

聞言，苑望沈默了，他突然想起了一個人——伍六一，就是因為腳傷，不僅沒有進入老A，最後還覆員了。

希望，柯廣新不要遇到同樣的問題……

高城低聲叱罵了一句：“個死老A。”

苑望擡眼看了看副營長鐵青的臉色，越發不知道如何開口了，他現在很擔心柯廣新，這位愛兵如子的少校心裏面恐怕更受煎熬吧！

在這樣沈悶壓抑的氣氛中，車子終於開到了醫院。

在醫院裏，兩個人意外地遇上了袁朗，高城完全不想給他好臉色，問清楚病房號後徑自離開了，倒是苑望牽掛著柯廣新的傷情，停下腳，主動與對方打起了招呼。

柯廣新的情況比苑望設想的更不好：嚴重脫水，大大小小的外傷，累積的舊傷全部爆發……雪上添霜的是，不知道他吃了什麽東西，竟然還中了毒。

袁朗露出抱歉的表情，用遺憾的語氣表示，以柯廣新的身體情況，等他醒來了，恐怕也不適合進老A。

苑望猛地攥緊拳頭：“中校，您這是打算放棄他了？”

“他是個好兵。”袁朗的表情十分認真，“所以我不能毀了他。”

苑望笑了：“這是什麽道理？他在這次選拔中拿了第一！”

袁朗微揚起嗓門：“第一又怎麽樣！”

苑望楞了一下，垂下眼瞼，忽而低聲道歉：“對不起，我失態了。”

“不是我要放棄他，沒有哪支部隊會拒絕好兵，可是他現在的狀況……”袁朗頓住話頭，臉色緩和了下來，語氣有些無奈，“上尉，去看看吧！”

與袁朗的談話，可謂不歡而散。

苑望獨自坐在長椅上，經過急救，柯廣新現在轉入了病房，還是昏迷不醒的。

上尉單手撫著臉龐，心情糟糕到了極點。

問詢了醫生後，他才知道為什麽袁朗會那麽說……以柯廣新的狀況，別說進老A了，恐怕在師偵營都呆不下去了。

正像袁朗說的，拿到了第一又怎麽樣？他拼著身體，就為搶到老A的名額，卻因為太拼命了，就這麽……

就這麽廢了！

苑望在醫院待了整個下午，直到高城離開伍六一的病房，才再次坐上對方的車，跟著回去了營部——無論怎樣的牽掛，他作為一連連長，要負責的，除了柯廣新一個人外，還有一百多號士兵！

他走的時候柯廣新還沒醒，對待這個人，一時之間完全沒有了辦法。他也不可能將難題拿到高城面前，因為對方現在絕對比他更加為難！

熱熱鬧鬧的選拔賽落幕了，老A也離開了，悄無聲息的，像是從沒來過一般。

苑望還當著他的一連長，每一天過得似乎與之前的幾個月沒有差異。

只除了，三不五時地去醫院看望柯廣新。

柯廣新早已經醒過來了，狀態依然堪憂，但他的精神卻相當不錯，好像忘了老A選拔的事，每一次看到苑望和戰友都是樂呵呵的樣子。

好強，不服輸。他依然是武偵一連那個不屈不撓的三班長。

苑望只能隱下擔憂。

“排長！”

看到陳曉森，苑望憋悶了幾天的心情總算紓解了一點：“不好意思，本來說好去找你的，只是這幾天有些事……”

“沒事沒事。”陳曉森直擺手，一點不在意的樣子。

正是飯點，苑望幹脆邀請了自己的老戰友到餐廳喝一杯。

傻樂呵的士兵自然沒拒絕。

“這幾天怎麽樣？”給戰友到了杯啤酒，苑望溫聲詢問，“之前的傷都好了沒？”

“都好了，一點小傷，沒什麽大不了的。”

苑望搖了搖頭：“還是多註意點。”否則，就像柯廣新一樣，暗傷積累多了，一旦爆發就問題大了。

陳曉森咧著嘴：“排長您放心吧，我身體好著呢！”

苑望也沒再死揪著這個問題，笑了笑，轉移話題：“你現在在D團過得怎麽樣？”

陳曉森摸了摸頭：“還可以……就是挺想你的，還有以前的戰友。”

直白的說法讓苑望失笑了，這個孩子一直很親近他，大概是把他當兄長看了。便是心裏微動，先前被遺忘的事情又想起來了。

“這樣的話，”上尉微笑道，“不如你來師偵營吧！到我們武偵一連來。”

陳曉森楞住了：“不、不要了吧……”

“你不願我當你的連長？”苑望問。

“不是，”陳曉森下意識地搖頭，面露遲疑，“這樣會給排長您添麻煩吧？你只是師偵營下面的一個連長……”

苑望笑：“怎麽，嫌我官小了？”

“不，當然不是。”士兵靦腆地笑，“真沒必要啦！”

“有沒有必要我說了算，”上尉輕描淡寫地說，“我已經和營裏提過了，你要來師偵營，就一句話的事……”

陳曉森頓時感動了：“排長，您對我太好了！”

“知道就好，”苑望被對方搞怪的表情逗笑，正了正臉色，“你回去後等消息。”

“還是算了……”

苑望斂起笑意：“到底怎麽了？”

陳曉森默然，片刻，才支支吾吾地說：“我還想等著，到明年再去參加老A選拔……”

苑望完全沒想到是這個緣由：“今年也是老A第一次通過選拔招新兵，沒人能肯定他們明年還會不會再來。”

“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陳曉森十分樂觀，“老A總是要招人的吧？”

苑望無聲地嘆了口氣：“你就這麽想去老A？”

“想，”士兵點頭，雙眼格外明亮，“非常想。”

苑望抿緊嘴，一時間說不出話來——陳曉森的理想，意志，他不是不懂……或者說，那樣的精神正是曾經的他賴以生存的根本。

但一想到還在醫院的柯廣新，一想到老A看不到盡頭、甚至見不到希望的未來，他的心裏實在憋得慌。

可是，他不能夠，不可以用任何的理由去勸說。因為那是陳曉森堅持要選擇的道路。

最終，上尉只是說：“就算老A會再來選拔，那也是以後的事情了，跟你來不來師偵營沒有矛盾。”

“我知道排長關心我，但是真沒必要。”陳曉森認真地說。

苑望輕嘆了聲，無奈地笑：“我知道了。”

他從來不是勉強別人的人，這一次只是……歉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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