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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六十章 杜潮生(拾)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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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棟樓裏面,但是為什麽呢,她第一次覺得一件什麽都不知道的事情是如此的難辦。

李知恩,這個名字她是有印象的,如果她之前查出來的沒錯,那這個男人應該就是之前在火車站被附體的那個女人的兒子。

一百六十五 過勞(叁)

一個女鬼,盯住了一對母子,他們之間的關系,嬴季微微瞇起來眼睛,想了想還是走過去將知木抱了起來,拾階而上。

一邊走著一邊思考,但是既然是她掌握了那個女人的身體,又為什麽想要讓她坐火車離開這個地方呢,將他們母子分開總不會是有什麽用意的吧,嬴季越了越覺得那個女鬼不是一個純惡之人。

雖然成為鬼之後,被鬼氣影響,行為多少有一些怪異,但是卻到現在也沒有做真正的壞事,這讓嬴季越發地好奇她的來歷和目的了。

樓道裏面沒什麽光線,明明已經是大白天,卻還是一片昏暗,看起來倒是跟地府裏面的氣氛很像,嬴季縮了縮肩頭,在四樓的一戶人家前停住了腳步。

剛剛想要擡手敲門,卻想到裏面就算有那個女鬼,恐怕也是不會給她開門的,索性手指在身前豎出來兩指,身體在空氣中消失,下一瞬就已經來到了房屋裏面。

屋裏面倒是打掃得還算幹凈,但是桌子上的雜亂還是能夠看出來這幾天屋主人已經懶得打掃的狀態,其他的幹凈恐怕是另有人在這之前打掃過吧,是那個女鬼也說不定呢。

不過她肯定也不會做得太明顯,萬一李知恩那可能就要思考一下田螺姑娘是不是真的存在了。

嬴季剛剛進到屋子,就感覺到一股淩厲之氣沖著她過來,連忙抱著知木往一邊錯了一步,這才躲了過去,伸手握住了那個從她的身前過去的手腕,連忙說道:“我不是過來跟你打架的。”

女鬼停住了身子,將自己的胳膊掙脫了出來,看著嬴季,往後退了一步,帶著警惕地問道:“那你是過來做什麽呢?”

她可還記得自己那天在火車軋就是被這個女生突然困住,不能動也掙脫不開時候的痛苦和難受,仿佛身體都不是自己的一樣。

嬴季活動了一下因為用力而崩裂的傷口,看著面前雖然已經是鬼身,但是眉目能夠看出來是一個溫柔的女子的人,輕聲說道:“我想知道你留這裏是為了什麽?”

“你為什麽要知道這個?”顯然女鬼要比活著的時候警戒之心要高得多。

“因為我只有知道了願意,才能夠幫你。”嬴季手中捏出來一張黃符,火焰在空氣中燃燒,突然扯出來一條細小的火線,繞著女鬼轉了一圈,形成了一個圓圍在她的腳邊。

女鬼心中一驚就想要躲開,看是下一瞬她就發現自己的身體已經完全動不了了,跟上次身體疲軟但是尚有能夠使用的力氣的感覺完全不一樣,她被困在原地,一絲都沒有辦法移動。

“你……”她驚叫出聲,不服地喊道:“你剛剛說,不是過來打架的!”

“對,我的確不是過來打架的,”嬴季緩緩說道:“我只是想要告訴你,如果我願意,隨時能夠將你帶走,所以你沒必要對我隱瞞什麽,如果還想將沒有做完的事情做完,你就只能選擇相信我。”

“你憑什麽讓我相信你!”

“我剛剛不是說了嗎?”嬴季皺了皺眉催促道:“就憑除了這樣你沒有別的路可走。”

對上女鬼驚恐又不滿的眼神,嬴季停了一會兒,終究是軟下來聲音說道:“抱歉,我沒想要這麽強硬的,但是只是用勸的需要的時間太多了,如果等到那位爺來了,可就沒這麽容易了。”

“那位爺?”女鬼楞了楞,不知道她說的是什麽意思。

“總之只要你的理由是好的,我可以幫你,”嬴季嘆了口氣說道:“相信我吧,要不然我真的要趕快把你送過去地府了。”

雖然之前是自己大意了,但是不能夠否認這個女鬼的實力確實與其他鬼不同,只怕黑無常不過來挑戰試一下是不會滿意的。

“要不是我死了,我還真不會相信這個世界上竟然真的有鬼神,什麽陰曹地府這種東西,”女鬼低頭苦笑了一下緩緩說道:“好,我告訴你為什麽,我只希望你能夠讓我再多留幾天。”

“多留幾天?”嬴季眨了眨眼睛,手指微動,松開了女鬼身上的束縛,不解地問道:“你到底在做什麽呢?”

剛剛問過,話音還沒落下來,一股風突然無地而起,吹散了嬴季的頭發,她背上的肌肉都不由得緊了一下,身後果然傳過來那個熟悉的聲音:“你就是那個能夠把老妖女打傷的人,啊不,鬼?”

女鬼沒反應過來呆呆地應了一聲:“什麽?”但是大腦卻提前一步判斷出來,這恐怕就是自己面前這個女生剛剛提到的“那位爺”吧?

“八爺,你的消息可真快啊?”嬴季扭頭無奈地說道。

“還可以吧,”黑無常揮了揮手,絲毫不在意嬴季話裏面諷刺的意味,一只手捏著下巴說道:“不過明明是個新鬼,身上的靈力這麽強倒也是難得一見了。”

嬴季上前一步皺著眉道:“八爺,不能怪我阻攔你,但是我現在和她還有事情要說……”

黑無常挑了挑眉,盯著嬴季的眼睛說道:“怎麽?你不要跟我說,你又打算幫別人完成心願?”

“……”嬴季被噎了一下,一時間卻無言以對。

按照規矩辦事的話,既然找到了這個女鬼,自然就應該把她直接帶回去,但是現在嬴季確實沒有下手的意思,這顯然是違背了崔判官的意思的。

黑無常勾唇笑了笑,腰間的短劍緩緩出鞘,另一只手按著嬴季的頭推到了一邊說道:“你要是不想讓我現在就把人帶回去,就先不要插手。”

“餵……”嬴季自然知道黑無常下手一定會有分寸,無奈地伸手說道:“你們,倒是換個地方啊。”

看著兩個人消失在原地,嬴季才在房間內看了起來,其實她也不是不知道黑無常一定要和這個女鬼比試的真正原因,從下半年開始,她身上的傷就沒有斷過,但是黑無常也未必就很輕松。

現在這個世上所出現的鬼,實力都要比以往強上許多,黑無常一方面是想挑戰女鬼,另一方面恐怕也是要驗證一下這個情況吧,若是沒有實際的證據,怕是也沒辦法提給崔判官。

不過黑無常畢竟是高手,只要跟他比試一場,就能夠讓嬴季幫助這個女鬼,也能夠讓女鬼再多留一些時日,怎麽算也不是一件壞事,只是怕是嚇到了那個女鬼了。

嬴季走進轉角的一個房間,床上扔著雜亂的被子枕頭衣服,在床頭邊的櫃子上,擺著一張照片,她隨手拿起來,不由楞了一下,上面不是李知恩和那個女鬼又會是誰呢?

一百六十六 過勞(肆)

明明是大白天,但是黑無常帶著女鬼出現的地方卻是夜色深沈,是不是還傳來不明生物的叫聲,看著面前一看就知道是活在神話裏一身黑衣的人物,沈又茵總覺得心頭一股子悶氣,突然冒出來一個人打擾他已經很煩了,為什麽又冒出來一個男的非要跟她打一架?

盯了對面的人半天,她才揚了揚下巴問道:“你,你是黑無常?”

黑無常頓了頓說道:“難道還能是白無常?”

沈又茵扯了扯嘴角道:“我比較希望你是一個人。”

“那就抱歉了,你穿越一下回到幾千年前倒是有可能。”黑無常也不知道哪裏來的聊天的興致,但是他可不是過來閑聊的,隨口說完,手中的短劍已經直直向著沈又茵扔了過去。

“餵,你懂不懂什麽叫做女士優先啊?”沈又茵一邊躲過去,一邊瞪著黑無常不滿道。

她說到底也才適應著沒幾天,什麽打架什麽法力全都是陌生的東西,之前能夠從嬴季的束縛中逃出來,全靠的是不知道從哪裏來的力量,還有嬴季面對一個新生小鬼的松懈之心。

黑無常皺了皺眉,看著沈又茵堪堪躲過去的模樣,試著問道:“我想知道你的力量是不是並不完全被你控制?”

畢竟這次主要還是想要搞清楚人間的鬼實力突然的強盛,並非真的要難為這個女鬼什麽,不過看起來雖然有時候被鬼氣影響,做事難免急躁瘋狂了一些,但是還算是好說話。

黑無常索性拿她當了試驗品,一邊做出攻擊一邊觀察甚至詢問她的感覺和反應的那種,畢竟是個新的,對於這種事情感覺也更加明顯一點,感覺到黑無常沒什麽惡意,就是一一回答了。

嬴季既然清楚了涉及的這幾個人的關系,做起事情自然也就明白了許多,她和李知恩的關系放在這裏,所以她才不會回去自己的故鄉,而是憑借她不知道從哪裏增長的力量留在這裏。

李知恩中午頭沒能忙完,就被一個顧客投訴了,因為他路上不小心摔倒,誰知道箱子裏僅剩的一份飯已經被打翻,他打電話過去讓再稍等一下,自己回去的店內調換,卻被罵了個狗血淋頭。

他回到店內,又被老板一頓斥責,店家無奈選擇了退款,但是看他呆呆地站在那裏的樣子,嘆了口氣道:“也中午了,你要不然把這個吃了,去醫院看看吧?”

李知恩呆呆地道了謝,捧著食盒走到了門口,裏面還剩下半份加了兩份粉絲的爆肚,一打開就冒出來香辣的味道,勾的人胃口大開,但是李知恩卻是食之無味,仿佛只是為了存活而嚼蠟。

在之後,公司就打電話說,讓他這個年不要在加班了,好好休息一下,來年再工作吧,還好他以前的業績一直都算是不錯,若不然就憑這兩天的狀態,恐怕換個人就直接被辭退了。

他掛掉電話,將車子存好,向著自己家的位置走去,行屍走肉無非就是比他看起來要恐怖一些。

路過醫院的時候,他下意識地往裏面看了一眼,緩緩走到了之前男孩所在的位置,貼著墻壁滑坐到了地上,沒去顧及墻上的白灰全都染到了藍色的工作服上,將頭埋在手臂中,忽然就已經泣不成聲。

肩膀不停地聳動,淚水很快染濕了袖子,貼在臉上有些澀澀的發疼,還好這裏不是商業街,臨近過年,這種小路的人反倒是不多,偶爾有人路過,也只是好奇地看他一眼,然後繼續走自己的路。

誰都想得到這個人一定是遇到了什麽讓人難過的事情,但是這個社會上,又有誰是活的舒服,是走著一路平坦的路途的呢?

沈又茵跟在黑無常身後回來的時候,看上去有些疲憊不堪,不過也是,能夠跟黑無常交手上一個小時,任誰也抵不住,因為更多人都在一小時之內就輸了,或者就是平手,比如一魂。

但是沈又茵可是被黑無常實打實地纏了一個小時,不累才奇怪。

嬴季等著的這一個小時,已經不知道從哪買回來了一些切好的小鹵肉,正和知木吃得舒服,面前還放著一本冊子,似乎是在整理這一年她所經手的事情。

“回來了?”聽到窗邊有動靜,嬴季伸手在本子上留下一道紅痕,頭也不擡問道,自然的模樣仿佛是這個屋子的主人在招待家人一樣。

“嗯,”黑無常將人送到,扭頭便準備離開,臨走的時候又招了招手將嬴季面前盛著鴨肉的盒子帶走便消失在原地。

嬴季聳了聳肩,從桌子上拿了兩張紙擦了擦手說道:“我剛剛知道了你和這裏的屋主人的關系,現在想問一下,你留在這裏的願望是什麽?”

“你知道了?”沈又茵有些驚訝地問道。

嬴季坐在沙發上,指了指身後的屋子,在門口的位置剛好能夠看到床頭櫃上擺著的照片,上面兩個人陽光親昵的笑容現在在沈又茵看起來竟然有些紮眼。

沈又茵苦笑一聲,輕聲問道:“你知道,我之前是做什麽的嗎?”

“嗯?”嬴季順著問道,地府的資料對於現在社會中的很多記錄都有很大的空缺。

而一開始就存在於地府中的東西,一但寫到了本子上,那就是斷斷不容許更改的東西了,比如出生時間,比如第一個名字,比如壽命。

沈又茵輕聲說道:“我是一個護士,在市醫院工作,就在前幾天我死了,在我生日後的第二天,我生日那天,他跟我求了婚,不過是在喝醉的時候,他太膽小了。”

嬴季自然知道沈又茵的死亡時間,輕聲說道:“抱歉,這種事情……”讓一個人敘述自己的死亡,終究還是有些殘忍的。

沈又茵笑了笑,突然擡頭問道:“你們從古代活到現在的人,知道什麽叫做猝死嗎?”

嬴季抿了抿唇,緩緩說道:“因為身體虧損過度而引起的突然死亡。”這是她自己的想法,在一個護士面前解釋這些未免班門弄斧的可笑。

“差不多吧,我就是……”沈又茵說著低下頭道:“其實我也沒想到我的身體會有這麽虛弱,我才二十二歲啊,怎麽會這麽脆弱呢?”

一百六十七 過勞(伍)

沈又茵在醫院看多了生死,也見慣了各種奇葩的人心,三觀算得上的歷經磨難了,但是真正摧毀她的世界觀的,還是自己死了。

自己是猝死的,這也就算了,死了之後她發現這個世界上竟然真的有鬼,比如自己,再想到自己曾在醫院工作,莫名有些脊背發寒,雖然已經沒有脊背。

但是她還是嚇得不輕,想要驗證自己是不是在做夢卻能連掐到自己身體的能力都沒有,在醫院的角落裏坐了半天的時間,她才接受了這個事實,也不算是完全接受了,只是覺得還是出去看看吧。

醫院的同事在忙不疊地下死亡通告,開死亡證明,通知了她的父母,門口的小趙突然說道:“對了,那沈姐的男朋友呢?是不是還沒通知他呢?”

“通知,怎麽通知,我們連他的聯系方式都沒有,沈姐的手機沒找到,也不知道怎麽聯系,等他下午來醫院接沈姐的時候再說吧。”

“說的也是,哎,你說沈姐好好的,怎麽就……”

“是啊,前幾天生日宴,那個男生還趁醉跟她求婚了呢,人啊,說沒就沒了。”兩個人之間的氣氛突然就沈重下來。

沈又茵這才反應過來,對哦,還有李知恩呢,如果有後悔藥的話,沈又茵再回到這個時候,一定不會怎麽幹,而寧願讓李知恩知道自己已經離開世界了。

要是能夠讓所有人都給自己保守自己已經死了的這個消息就好了,沈又茵這麽想著離開了醫院,下一瞬她腦海中卻憑空出現了一個信息,那就是醫院會給她保守秘密的。

這種話說來未免太過玄幻,但是她必須要說清楚,她當時的感覺就是這樣的,好像,好像有人幫你擺平了一切事情的感覺。

直接飄進了家裏,她看著自己的手機還有虛無的身子,一時間有些手足無措,但是第二次嘗試的時候,她卻發現自己順利的碰到了手機,雖然不明白是怎麽回事,她還是給李知恩去了一條短信。

她看到李知恩去了她的醫院,但是讓她驚訝的是,醫院真的為她保密了,現在她不是一個死亡的人,在李知恩的眼中,她彼此而別,離開了醫院。

其實一個人只要有心的話,總是能夠找到自己想要找的人的,但是李知恩沒有那個心思,他忙得腳不著地,忙著掙錢,忙著應付蜂擁而至的親戚,忙著在兩個城市來回奔波,忙著照顧病重的母親,忙到忘記了一切包括自己。

李知恩很驚訝自己的母親竟然能夠恢覆得這麽快,沒幾天就已經開始幫自己收拾屋子,他從來沒註意到,他的母親連他冰箱櫃子一類的分類都記得清清楚楚。

沈又茵也並不是時時刻刻都會占著老人的身體的,適應自己的各種力量的時候,無意中聽到老人說想要回家裏,不想在這裏麻煩李知恩了,他父親還在家中啊。

嬴季抱著知木聽完不算長卻足夠簡單的故事,輕輕點了點頭問道:“所以你留下來,是想要支撐著他熬過這一段時間是嗎?”

沈又茵點了點頭輕聲說道:“因為我是這樣死的,所以,至少他們兩個,要好好的。”

“身體是自己的,你只是靈魂之體,事實上你什麽都不能夠給他們,甚至你身上的鬼氣還會影響到他們的身體,你知道嗎?”嬴季皺了皺眉道。

“我,我不知道,”沈又茵低下了頭,委委屈屈地說道:“我是護士,他的母親是老師,他自己是快遞員,你知道嗎,這些都是最容易過度疲勞的職業,我實在是……”

“那董群然呢?他是什麽人?”嬴季突然想到那個沈又茵邀請了一起吃飯的男生。

“哦,那是之前在醫院認識的一個小混混,他身上大小傷口不斷,我經常給他處理,然後跟他一起吃飯,他覺得自己是混混,還經常翻墻來找我,那天見到,沒忍住。”

原來是這樣,贏季低眉暗道,所以那一天,那個男生才會在翻過墻之後突然傷心的哭成那個樣子,是在那個時候才突然想到,那個他喜歡的姐姐已經不在了吧。

人在生死離別之後最脆弱的時候,往往不是那個人死亡的時候,而是突然看到了那個人留下來的東西,習慣性地為那個人做什麽事情,卻突然意識到那個人再也不在了的時候。

嬴季嘆了口氣說道:“現在我告訴你了,你就算留下來,也不會影響你關心的人的生死命運,你現在打算怎麽辦?”

“你,要把我帶走嗎?”沈又茵眨了眨眼睛問道:“要去哪裏?我是不是就真的死了?”

“可以這麽說,不過你也是逃不過去的,還是不要想著逃跑了,”嬴季懶懶地說道:“我倒是建議你趁現在我還可以幫幫你,考慮一下告訴李知恩事實。”

“我,我要怎麽跟他說?說我其實已經死了,不想讓他傷心才跟他分手的?讓他相信這個世界上其實有鬼?”沈又茵搖了搖頭說道:“我不知道應該怎麽面對他。”

嬴季擡頭看了她一會兒,站起身說道:“既然你沒有這個意思,那就沒關系了,我們走吧。”

“走?”沈又茵往後退了兩步道:“不行,我還不想走,求你了,我,我想看著恢覆過來,我不想現在就走!”

嬴季站起身說道:“我最晚讓你留到今天晚上,不可能時間更長的,你自己考慮吧。”

“今天晚上?”

“對。”嬴季做出來冰冷的樣子,要是超過今天,她可是要被罰的。

李知恩回到家裏的時候,看到的就是端坐在沙發上的沈又茵,他在原地站了許久,才顫抖著聲音說道:“你,你怎麽會在這裏?”

“我,我要走了,在走之前,我想來看看你,跟你說一點事情,”沈又茵眼睛有些酸疼,站起來說道:“我,不是我願意離開你的,但是我想你以後都見不到我了,我想跟你說,阿姨是我送回去的,她狀態很好,你不用擔心……”

李知恩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卻突然見到自己面前的女生身體變得透明起來,他睜大了眼睛,在原地一步也走不動,只能聽著沈又茵跟他說:“你工作速度快,但是路上一定要註意安全,不要闖紅燈,也不要因為在飯點工作就不吃飯,胃會受不住,晚上胃疼的時候,抽屜裏有藥,家裏備一些牛奶……”

李知恩慢慢地蹲到了地上,眼見著逐漸什麽都消失了,他在原地站了許久,才突然站了起來,沖向了臥室,抽屜裏放著兩盒藥,下面還放著一箱牛奶。

一百六十八 癡鬼(壹)

去年一年過得都不算順心,總算過了正月十六的年頭,地府的各項工作都差不多運行起來,嬴季收拾著房間裏的東西,無意中從書冊下抽出來一張紙,不由得楞了一下。

那是一張海報,黑色的底色上繪著一片人群蜂湧,手中的瑩光棒在紙上像是一片藍色的潮水,在最中心的位置,有一個穿著黑色皮衣,手中高舉著一個話筒,側臉對著人群,燈光照耀下那張臉的弧度有些模糊,卻能看出眉眼間的英氣。

她很認真地思考了一下,這才想起來之前在路上的時候這張海報被風吹到了手邊,順手拿起來,因為覺得中央的男子是有些面熟,就順手拿了回來,竟然放了這麽多天。

其實如果不看介紹,嬴季也想不起來那個人是誰,畢竟她見過的人太多,能記住的就少了許多,但是仔細想想,她和海報上男人並沒有真正見過,只是經常看到他的照片罷了。

比如在店家外面的廣告牌上,在高樓大廈的頂層屏幕上,在身邊擦肩而過的車身上,在這泰太過於匆匆的社會,她連什麽時候被灌輸了這樣的信息都不知道。

將海報隨手卷成圓筒扔到一個竹筒裏面,她將頭發用紅繩子綁起來一個馬尾,整理了一下衣服,走到外面,揭下來門口的木欄桿上貼著的一張紙,上面什麽也沒寫,嬴季撇了撇嘴又將那張紙貼了回去。

拿著一個竹筒出現在一個山間的亭子裏面,峻極峰所在的嵩山是有名得很,但是更多人感興趣的事少林寺所在的山頭,這嵩山一脈最高峰倒是少有人熱衷。

更何況剛剛過完年,正是人們恢覆自己工作學業的時候,嬴季尋的這個亭子更是人少,坐在亭子裏打開了竹筒,將裏面的紙張,筆墨硯臺都一一拿了出來,在桌子上擺好。

毛筆細小,少蘸了些墨汁面對著面前的叢山在紙上修出來一個輪廓,無妄城後的山是荒山,但是嵩山的階梯確實七轉八折,步步為景,雖然那山不如嵩山之廣,但是依著峻極峰的山腰下也是足夠的。

日頭剛上來沒多久,山裏面的陰冷還絲絲縈繞,嬴季順著山勢勾了幾筆,算是荒山與峻極峰最相近的地方,正想著從哪裏開始修正細節之處的時候,卻聽到不遠處傳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正踩著落葉往她的位置走來。

這個時候還有人過來登山?她倒是沒有想到這一點,但是只要不是門票處的人,她也沒什麽可緊張的。

腳步聲漸漸走上來,嬴季順著山崖處勾出來些許棱角,看上去倒是像一副水墨畫了,她輕舒了一口氣,筆的末端在下巴上戳了戳,一時間拿不定主意。

聽到腳步聲停下來的時候,她才回頭看去,走上來的是一個身上穿著厚厚的棉衣的男生,跟他比起來,嬴季簡單的兩件薄衫像是有病。

來人走到亭子上,嬴季才看著他卻見他身上連個背包都沒有,不由得有些驚訝地問道:“一個人過來爬山嗎?”

男生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呼出來一口白氣說道:“你好像也是,過來寫生的?”

嬴季盯著男生有些蒼白的唇,輕聲說道:“算是吧。”

“哈哈,還能穿得這麽薄,真羨慕你啊。”男生的語氣突然就變得悵然起來。

嬴季細細地看了他幾眼,眸子閃了閃問道:“你,是瞞著家裏人出來的吧?”

男生的原本斂著的眼睛亮了亮,像是平覆了氣息,這才坐到了對面的石凳上說道:“你怎麽知道的?”

“我是神仙,知道很多東西的。”

“神仙?”男生朗聲笑了笑,也許是這山林太過清凈,也許是初春的空氣太過清新,也許是他太久沒有和人正常的交流了,竟然也不在意這是一個自己才第一次見面的人,笑著說道:“要是真的有神仙,能夠聽到人的願望就好了。”

“那你的願望是什麽?”嬴季挑眉,有些好奇地問道。

男生突然很認真地看了她一眼說道:“我想活著。”

嬴季楞了一下,微微斂下眉來,不知要說什麽好了,她當然能夠看得出來這個男生身體並不是很好,至於壽命,並有沒有往深了去查,現在看來,應該是不容樂觀的了。

似乎是知道自己說的話題太過沈重,男生碰了碰鼻尖,將話題轉移出去:“你還沒說,你怎麽知道我是瞞著家裏面的人出來的呢。”

嬴季笑了笑說道:“你一個人上山,卻又沒有背背包,要麽是沒有出行爬山的經驗,要麽就是實際上你的出行沒有任何支持,你就是偷偷想要來山上看看一看罷了。”

“差不多吧,我就是出來玩的,”男生聳了聳肩,將口袋的一瓶礦泉水拿出來喝了兩口說道:“我,身體不太好,我父母不讓我出門,我就瞞著他們出來了,我太想多看看這個世界了。”

嬴季抿了抿唇緩緩地說道:“父母在,不遠游,游必有方。如果不能讓他們放心的話,你還是跟他們解釋清楚吧,或者勸服他們,按照你自己的想法生活。”

“你……”男生突然來回看了看嬴季,微微昂起頭來說道:“你也沒有背背包啊,你就是不瞞著別人出來的嗎?”

嬴季眼中閃過笑意,低頭將紙張收了起來淡淡地說道:“可我也沒打算爬到山頂啊。”

“你,不打算上山啊?”

“是啊,”嬴季又看了他幾眼後說道:“本來是沒有的。”

“啊?”

嬴季將筆墨紙硯都收好了,才拿起來剛剛墊著的海報說道:“山裏面的路還濕滑,不過山頂的景色,在中午陽光最盛的時候才最好看,不抓緊點時間,可能就上不去了。”

但是扭頭卻見男生正一瞬不瞬地盯著她,準確的說,是她手中的海報,她晃了晃海報問道:“怎麽了?”

男生呆楞了一會兒,仰頭看著嬴季問道:“你,也喜歡他?”

“他?”嬴季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海報,只知道那是一個很出名的偶像,但是具體是做什麽的,他卻是不太清楚,嬴季將手中的海報遞了過去問道:“你很喜歡他?”

一百六十九 癡鬼(貳)

吳棲遲早就知道自己活不長了,只是最近那種感覺越發的強烈了,不是因為所謂對自己身體感知,能夠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會死的玄學,而是從身體上傳來的信號。

他的體力越來越差,也不是總會充滿活力的做什麽事情,過了年之後,他甚至時不時就會覺得骨頭都在被炙烤著變形,他的體力越來越差,連走幾步路都會覺得痛苦。

他不想在床上待著,準確的說,他想在自己還能夠站起來的時候,去多做一下,再多做一些事情,去征服一座山,去拜訪汪洋大海,去,看一場那個人的演唱會。

所以他才會跟父母說了一聲之後,用身上僅存的現金來到了這個地方,沒有手機,沒有優秀的裝備,沒有厚重的行李,他就帶了一瓶水,就這麽上了山。

山裏面人比他想象的要少得多,好吧,一路上他一個人都沒偶遇到,唯一陪伴著他的,就是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貓,一路上跟著他,但是他自己都沒有東西吃,有哪裏有錢給這些小動物呢?

但是他怎麽也沒想到自己竟然還是會遇到人,那個女生綁著利落的馬尾,但是身上穿著紅色繡著仙鶴的寬袖長衫,手中握著毛筆在畫畫,身上穿的是漢服?

他不清楚,卻見山中淺淺白霧,那個清秀的身影仿佛是從山中走出來的仙子,他不由得懷疑自己是不是誤入了什麽幻虛境一類的地方,遇上了裏面的仙女吧,他立刻搖了搖頭讓自己拋棄這麽不切實際的想法。

然而聽到女生說自己是是神仙,他更是想笑了,說不定自己真的遇上神仙了呢,他笑著說出自己的願望,卻見後者眼神一暗,看來不是神仙了,神仙沒什麽是做不到的,也不會同情他這種人的吧。

就當是認識了之後的閑聊,他隨口說出來在自己做的事情,卻聽到後者一臉正經的跟他說了一句“父母在,不遠游,游必有方”,活像他的長輩,明明看上去比自己小多了。

當女生把她的畫拿起來露出來下面的海報的時候,他突然就肯定了這個人絕對不是神仙了,哪有神仙會追星的?

但是當他問出來這個人是誰的時候,又偏偏清楚地看到了後者有些疑惑,也不是遇到了同樣偶像人的激動,或者,這是她撿來的?

拿著那張海報,吳棲遲一步一停地向著亭子外走去,目光卻始終落在中央的那個人臉上,上面清楚地寫著那個人即將舉行的演唱會的時間,地點,算一下的話,就是下個月了。

其實這件事情他早就知道了,只是那個時候,他的病勢剛剛發作,被死死按在了醫院裏面,別說去看什麽演唱會,他連房門都出不來,本來都已經放棄忘記的事情,突然在這個時候被人提起,他本來已經沈寂下去的心,忽地一下就提了起來。

嬴季走在前面,後頭看了一眼不遠處正在出神的那個男生,突然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吳棲遲。”

嬴季在心中將這個名字默念了一遍,笑了笑說道:“很好的名字啊。”

“好嗎?”吳棲遲將目光從海報上擡了起來,苦笑著說道:“我倒是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也沒去查過什麽意思。”

嬴季搖了搖頭,緩緩說道:“零落棲遲一杯酒,主人奉觴客長壽。你又姓吳,你父母應該希望你這一生都不需要忍受漂泊失意的痛苦吧?”

“是這樣嗎?”吳棲遲總算起了一些興致,笑著走過來說道:“感覺你懂得很多詩書的樣子啊,你家大人總是強迫你背書嗎?”

嬴季聞言稍楞了一會兒,是啊,這首詩是從哪裏學到的呢?她家的大人……哦,是崔判官罰她抄的詩書裏面的。

“背書,算是吧,他們會罰我抄書。”嬴季覺得自己多少算是實話實說。

“對了,我還沒問,你叫什麽名字?”

“嬴季。”

……

一路上,嬴季聽著吳棲遲說了很多事情。關於他的家人,關於他的病情,關於那個海報上的人,關於他的願望,如果他活著的話會去做什麽事情。

但是吳棲遲卻一直保持著笑容,仿佛他說的事情都不是他的,而是另一個離他很遠的人,他只是付了一些感情和力氣,將這個故事講出來了而已。

“這個人,很優秀嗎?”嬴季看著他三句不離那個海報上男人,不由得有些好奇地問道。

說起來優秀的話,地府裏面能夠比肩的可能就只有崔判官了,一來長得帥,二來能力也優秀,不過想起來崔玨冷著一張臉唱歌跳舞的樣子,她立刻縮著肩膀搖了搖頭,不敢想象。

吳棲遲不知道她在想什麽,眉間眼裏都是提到了自己羨慕喜歡的那個人的光芒,像是提到了比他的生命更加璀璨的事情,揚眉說道:“當然優秀!他不光是個歌手,還是個特別特別特別優秀的演員,好幾年前演的電影,到現在還是經典!”

嬴季眨了眨眼睛,並不是特別明白這個人說的是什麽,揚了揚下巴對著他手中的海報說道:“那這個呢?演唱會,你會去嗎?”

吳棲遲慢慢收起來了笑容,將海報舉到頭頂,在枝葉間撒下來的陽光穿過藍色的海洋映在他的眼睛裏,黝黑的眸子閃著燦燦的亮光,他輕聲說道:“我想去,如果能去,我一定去。”

嬴季默然,低頭去看自己沾了墨汁的手,突然就想起來了自己之前被罰的和崔玨聊過的,不,是單方面被責備的事情——人死之前的遺憾,就真的不能夠幫一把嗎?

崔玨義正言辭地拒絕了她,冷冷地說道:“若是人人都有遺憾,人人都幫一把,地府就不是地府,幹脆改名慈善堂算了。”

“那裏會是人人,不過就是遇到了,順便幫一下罷了,”嬴季有些洩氣地掙紮道:“如果連死前的願望都要落空,帶著無盡地遺憾離開世界,豈不是太過殘忍了嗎?”

“這世界本來就不是溫柔的,死亡本就是一件殘忍的事情,遺憾與否,死去之後,一切都沒有了意義,又何必執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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