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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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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畔光線明亮,她的目光似此際粼粼波光,裏頭的驚訝仿如湖間游魚隨時要躍出湖面。卓北安拈起酒盅,一邊遠遠看她,一邊小啜一口,又是熟稔的味道。秦望靜候其變,可候了很久,秦婠還是副傻模樣,好好的一個妹子被他給逗傻了。

“傻了?”他食指一點,輕戳在她眉心。

秦婠縱使有七竅玲瓏心,此刻也在腦中反覆琢磨秦望剛剛的話,這話有兩重含義——他是盧湛的徒弟裏唯一和她同歲的,所以他是她哥哥?而他能雲淡風輕地說出這句話,意味著他早就知道這件事了?

她想起他給自己送那匣子小玩意時寄來的信箋,上面那半首《別弟妹》的最後兩句,念昔別時小,未知疏與親。今來始離恨,拭淚方殷勤。他不是因為自己喚她哥哥,所以隨興而揮的,那詩別有深意,可她並未意識。

不少人說他們長得像,連母親在初見寧非時也忽然心慟,可她怎就沒點反應,明明見著這人也心生歡喜,從第一面就有異於常人的感覺……

她活了兩輩子,也惦了他兩輩子,可未想他曾在咫尺可及之地,兜兜轉轉間竟就這樣相遇。

“你早就知道了?”她眼裏只剩下寧非。

如今細看,他與父親有同樣的眉眼,可目光卻和母親一樣溫柔,唇像母親,飽滿圓潤……越看越像,越看越順眼,她知道他生得好,但現在再看,那好裏又透著親。

“不算早,你托曹星河查我身世之事被我老師得知,他寫信通知予我,我就自己查了查。”秦望人生中從未有過這般溫柔時刻,他戳著她眉心的手自她臉旁邊劃過,將她鬢邊細軟的發勾到耳後,認真看她,聲音喑啞,“你那幾聲音哥哥,叫得並不冤枉。乖,再叫幾聲來聽聽?”

秦婠聽了這話,卻是唇一抿一扁,早就微紅的眼眶含不住淚,頃刻間就掉下來。秦望眉一蹙,原本溫柔目光在她一顆接一顆沒完沒了的淚珠子裏漸漸變得無措——他自小孤苦,感情淡薄,自不明白秦婠尋他兩世夙願得償之情,加上他並沒哄小姑娘的經驗,不知如何面對她的眼淚。

他以為她知道了會開心,豈料卻惹她大哭,早知道便不說了。

秦望有些挫敗,他不知道如何當個哥哥,只想著讓她歡喜就是好事,反之則不好。

“別哭了,別哭……乖……大不了我這裏的寶貝都給你,你隨便拿隨便玩,這些東西別人想要沒有的,只給你!”秦望無奈,只好拿衣袖略顯笨拙地擦她眼淚,動作很輕,怕自己太用力,就把小丫頭的臉頰給擦紅,雖然她的臉現在已經挺紅的了。

他卻不知,女人越哭越勸,越勸越哭,所以秦婠淚如雨下,哭到打嗝,仿佛氣要上不來,秦望只好求助卓北安。卓北安不動如山,只朝秦望舉起酒盅遙遠一杯,先前秦望頻頻向他打聽秦家和秦少白事時,他就已有所覺,秦少白的家事,他也知曉,如今見此情景,哪有不懂的。不過,他幫不到秦望,因為他也沒有哄女人的經驗。

“好了,不許哭!”秦望把臉一虎,索性拋開溫柔,佯怒。

秦婠被吼得一停,怔怔看他,秦望馬上又放柔姿態:“你乖,別哭了好不好?”

她果然不哭了,只是還打著哭嗝,時不時要“咯”一聲,聲音扁扁的:“你欺負我!我要回去告訴我娘!”

這話她聽秦舒說過,秦雅說過,聽很多有兄弟的姑娘說過,她在心裏想過很多遍,可從沒機會出口。

這句話,一輩子,她也只對兩個人說,一個是丈夫,一個哥哥。

“好好好,只要你不哭,隨便你怎樣都行。”秦望松口氣,白衣袖口已被蹭上大片淚痕,他也不在乎。小丫頭淚水連連的眼睛看得他心肝脾肺腎都疼,要不是顧忌她已嫁人為婦,他早就把人攬到懷裏好好安慰。

秦婠動動嘴皮子,吐了然話,秦望沒聽見,問她:“你說什麽?”

她又動動嘴皮,這回他聽清了,她叫他“哥哥”,哭過的嗓音有奶貓的可憐勁,聽得他心要酥掉,就是太小聲,他假裝沒聽著,又問:“什麽?”她再大聲點,他揉揉耳:“聽不清。”秦婠暴起,在他耳畔大吼:“哥哥——”秦望被她的聲音炸得耳朵生疼,轉頭對上她得意的笑,頰上淚痕在陽光還帶著瑩潤水光,他不禁也莞爾。

“你就這麽信我?我說是你哥哥你就認了?萬一我是騙子呢?”秦望揉起她的額頭,她的發髻梳得太規整,他無處下手,又想摸她這顆貓頭,只好打額頭的主意。

發洩過後,秦婠只剩無邊喜悅,聽他這麽一說才反應過來,老實道:“我不知道,你一說我就信了,大概……孿生子的直覺?”那種感情,很微妙,以她如今穩重,原不該這樣輕信外人,但說話的人是寧非,只一句她就信了。

他失笑,有點嫌棄:“你我雙生,可怎麽你比我矮這麽多?腦子還不好使。”

“……”他是比她高出許多,至於腦子,她更沒得比。

“真是個傻丫頭。”見她似乎又很認真地思考他的玩話,秦望嘆了句,道,“我那裏有塊錦布,布上繡有‘望’字,據老師說,那是賣我的老盜匪給我留下的唯一東西,說是我繈褓一角,其他的金玉因為值錢都被搶走了,只有這裹被,留到如今。”

“什麽顏色的布和字?”秦婠拽了他的袖子問他。

“百家布,金線字,我查過那字的繡法,是餘揚的浮繡,字體為隸書。”秦望語罷自懷中取出個青色香囊,將那塊布取出。

秦婠接過展下,撫著上面的字,眼眶又發澀:“沒錯,是我們家的東西,我也有張一模一樣的,母親還好好收著。餘揚是母親故鄉,浮繡是她的繡技,這字是父親寫的,母親再依樣摹上。我……我要回去告訴爹和娘,若是他們知道定然高興,你同我回去見見他們吧?”

“先別說,再等等。”秦望道。

“為何?”秦婠攥緊那布。

“等我殿試過後,再隨你去見父母,否則你家那些人又要挑起事端。”他回她。區區一個會元,

還不足壓過人。

“我家?”秦婠瞪他。

“秦家。”秦望糾正自己。

秦婠將布裝起還他,心裏算算日子,還有七日就是殿試之期,第八日讀卷,第九日放榜,他應該是想得了大功名再歸家,好堵住那些人的嘴。也沒剩幾天時間,到時候給父母一個驚喜,也好。

“那你不許逃走。”秦婠拉著他的衣袖。

“我為什麽要逃?”這回秦望跟不上她的思路了。

“怕你考不好不想回來。”秦婠揚眉。

“我?考不好?”秦望指著自己鼻尖,看看她,又看看卓北安,卓北安聳聳肩不幫腔,他便戳她腦門,“拭目以待吧。”

“拉鉤!”秦婠豎起小指。

秦望覺得這鉤如果不拉,她大概會派人把雲廬給圍起來盯著,只好妥協,一邊拉鉤一邊說:“也只有你,換個人敢這麽和我說話,現在已經被我扔水裏餵魚了。”

“自負!”秦婠緊緊鉤住他小指蕩了蕩,松手,趁著他甩手抖指的功夫,忽然踮腳抱住他的脖子。秦望一愕,配合地低頭彎腰,聽她在自己耳邊一疊聲地叫:“哥哥,哥哥,我也有哥哥了!”

心似要化開般,這十幾年孤苦飄零的痛都被她聲音安慰,秦望不由自主回抱她,一掌輕按在她背上,一掌卻撫上她的發。

妹妹,真是個奇特的小東西。

————

回去的路,是卓北安陪秦婠走的。雲廬外的路很靜,路兩側是竹籬圍起的樹林,光一束束透下來,鼻間都是草木芬芳。道路很窄,他們一前一後地走,秦婠腳步很輕快,卓北安看得出來,她很開心,偶爾側頭看來時,臉上都帶著笑,眉眼彎彎,嘴角的梨渦甜得醉人。

他忽然有些明白,為什麽“自己”會動心,會不可自拔地喜歡她。

她太鮮活,是他蒼白歲月裏最缺少的東西——熾烈的感情,馥郁的笑容,還有那些屬於西北的奔放。

“北安叔叔在看什麽?”秦婠退後一步,挨到他身畔走著,撇頭看他。

這個角度,她眼角微勾,梨渦香甜,是夾雜著嫵媚的清純,卓北安看了兩眼,飛快轉開。

“沒什麽。替少白兄與你高興罷了,恭喜你尋回兄長。”他淡道,一如既往的平靜。

“你可替我保守秘密,莫先告訴我爹。”秦婠笑嘻嘻的,走路都像踩在雲上,有幾分不真切感。

卓北安“嗯”了聲再無話,她便又道:“北安叔叔身體可好些了?上回南華寺的事,我還不曾好好謝過你,因你生病,我也不敢前去打擾。”

“我已無恙,多謝你費心記掛。南華寺之事是我職責所在,夫人不必放在心頭,更無需言謝。”他鄭重道,腦裏閃過山間那一抱,還有她那聲呼喚,卻又恍惚。

秦婠見他雙眼直視前方,語氣也疏離,便有些洩氣——北安叔叔仍舊是遠山高雲,不可捉摸。

他們沒什麽話題,悶著又沈重,秦婠絞盡腦汁,總算又找個話頭:“北安叔叔喜歡我的酒嗎?”

卓北安想起那酒,他喝過兩次:“你釀的?”

“不是,是侯爺釀的。因為……”她眨眨眼,有些俏皮,“我饞你埋在官衙柿子樹下的酒,他給我偷偷挖了兩壇回來,後來覺得老去挖不好,所以他學著給我釀了幾壇,我嘗那味道,和你釀的一模一樣,你嘗著可好?”

他一雙浸淫官場多年顯得淩厲的眼眸望來,把她看得緊張。

“呃,不問自取是為竊,你別怪侯爺……我……我賠你酒吧。”她怎會覺得他像沈浩初呢?這麽嚴肅的人。

卓北安沒飲過自己釀的酒,卻從別人那裏嘗到這酒的滋味,埋酒之時,他只是把自己潛藏的種種欲/望一並埋起來,並沒想著去喝。

那酒,順口,燒人——像他壓抑的欲/望。

“酒很好。”他開口,唇角有絲淡淡的笑。

秦婠忽然又覺得他像沈浩初,她覺得自己有些錯亂。

沈浩初怎麽還不回來呢?

她的生辰,近在眼前,可他連信都沒了……

作者有話要說: 呃,哥哥的人氣……有點高……

話說原想安個CP給他,不過我好像想不出他的CP會是啥樣,所以放棄了……捂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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